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秦且,一分堂
什么糖?
唉呀你个老头子,人家说的是一分堂,那是一分堂的人。肩挑两桶的那位年纪较之稍轻几岁的那位大爷连忙道,好像是一分堂的掌柜。
哦一分堂啊,我当然知道一分堂。被老伙计先听出来,那位扛锄头的老大爷还挺不服气的,他当然是一分堂的掌柜,他们一分堂就掌柜的是汉子,我还知道他们的账房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他们堂里还有个小丫头。老大爷摆摆手,那丫头不会说话,上回崴了脚都没吭一声,爬起来也不让人扶,是个犟丫头嘞。
你怎么知道人家丫头崴了脚不让人扶?扛锄头的老伙计转身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亲眼看见的,我那日赶场,她就在我跟前崴的,一跟头下去我还以为是给我拜年呢!
你这坏老头。
他们竟就这样聊了起来,把刚主动报了家门的林苏青晾在了一旁。直等到他们聊着聊着忽然回过神来,还有个小子呢,于是那挑桶的老大爷又喊道:一大清早的你不在店里,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你这不是废话嘛,一分堂的掌柜的不是经常到处跑吗。
你才废话,你难道不知道啊?挑的老大爷神情忽然严肃,他们一分堂干什么活计的难道你不清楚吗?
那扛锄头的一听,顿时愣了愣:不对呀一分堂的掌柜在这里,难道
敢情村民们将他当成了灾星,林苏青连忙拱手,是赔礼也是请礼,恭敬道:二位老人家请留步。
田埂交错,他抄着近道小跑到两位老头子的跟前,还未跑拢迎面就是一股臭气,跑近了才看见,原来那位老大爷挑的是一桶黑粪,俨然刚从化粪池里打出来的。
小跑两步本来不喘,可是他不自觉的憋了气,忽然松开不由得就传了两口,令那两位老头子一顿嫌弃,接连感慨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壮硕。
林苏青连连陪着着他们笑着,直到他们聊完一茬回过神来又反问他:嘿哟你刚才叫我俩什么事儿?
捉住他们一个话题的兴致减去的机会,林苏青片刻不耽误,开门见山就问道:哦是这样的,小辈方才见那边田里的瓜长得不错,见还未完全成熟,想提前订几个,不知道二老可知晓那是谁家的田地呀?
两位老大爷顺着林苏青所指,眯着眼睛瞧了又瞧,俄尔道:嘿哟你说那块瓜地啊,那可太知道了,那是那对啊哇啊哇啊哇那对老两口的。老大爷童心未泯的模仿的是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傻子媳妇。他的笑声很敞亮,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的形容比较直观,能够立即让人联想到是谁。
哦那边上那块地呢?林苏青指着那块长着萝卜秧子的地问道。
那块也是他们的。扛锄头的大爷指着那块地,接着又指着那块地的边上道,那块,还有那块,原本是李老头家的,先前李老头生了场感冒,睡了一觉就再也没起来了,李老太婆腿脚不好种不了地,本来打算卖的,可是地太贫了,种啥都种不成,就没人要,于是李老太婆就把那块地让给他们家种了。后来没过多久啊,李老太婆也没了,那地就再没人种了。
挑粪桶的大爷感慨道:你还别说,那憨子啊,人嘛是真的耿直,李老太婆给了他两块地,他好不容易把地养得肥了些,但是种出东西收了多少他如数都交给李老太婆了,一粒米也没要她的。
那憨子白干活的事情还做得少吗?前些日子老陈家不还欺负他,什么腿疼下不来地,分明故意让憨子帮傻忙,白干那几天活。扛锄头的大爷说起来煞是同情。
对了老人家,请问这附近有谁家豢养着黑狗吗?林苏青见缝插针,逮住了他们聊天的话隙就问。
你说黑狗啊?就是那憨子家养的,乡下不兴养黑狗。扛锄头的老大爷摆摆手,不吉利。就那条黑狗还是不不知道那憨子打哪儿捡回来的。那狗刚捡回来就挺大了,他就散养着任那黑狗到处跑,也不怕咬着人。不过好在那黑狗争气,挺懂事的,不咬人,连叫也不胡乱叫。
哦,呵呵,谢谢二位老人家,小辈店里还有点事,得赶紧赶回去,就不耽误二老了。林苏青说笑着从袖口里取出两枚画好的符纸,一人赠了一符,这是一分堂的化煞符,贴身佩戴可驱邪避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见他们满面迷茫,眨巴着皱巴巴的眼睛瞅了瞅,若有所思的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苏青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一分堂生意小,逢上谁时便顺手赠送一张符箓,一来是礼物,二来也可以为我一分堂拓展拓展名气,还望二老莫要责怪。
哦哦,戴着就戴着呗,反正一张纸,又不重。挑粪桶的老大爷双手便接,遂挺了挺胸脯,示意老伙计帮他接了并帮他揣进怀里,还顺嘴打趣道:有没有什么长命符什么的,给我几张,我老东西还没活够呢。
您这是说得哪里的话,看您这面相,是长命百岁之相嘞。
又简单客套了几句玩笑话,送别了二位老汉,林苏青又回到了那块地里,而狗子早已经百无聊赖的枕着黑狗的尸体睡起了回笼觉。他曲指猛弹了一下狗子的鼻头,将它弹了个懒狗打挺,旋即一把将它摁住,避免了手腕见红。随后道:这块地,那块,还有那块瓜地,都是那对老夫妻的,还有这条黑狗,是他们养来守地的。
狗子双眼一亮,讶然道:那憨子和他的狗一块儿死了?俄尔自我否认道:不不不,没这么简单,那憨子死在前头,这黑狗是后来死的,而且黑狗的灵魂附身到了已死的憨子身上了
林苏青看了看天色,双手一负,道:他们应该在店里了。
走!回去!狗子随手招来一个云朵,按着云头就翻了上去,林苏青提着它的后脖颈子给提溜了下来,道:光天化日,你也不怕吓死胆小的。
不会的,他们只当会飞的是菩萨。
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啊。
有口无心之话,菩萨才不会这么小气。
林苏青敲了它一个闷头响,没好气道:我们走回去,顺便算一算从这里走到一分堂,需要多少时辰。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关于附身的几种说法
林苏青刻意模仿那憨汉子的行路速度,他们一路走一路闲聊起憨汉子的死因,最终,他们总结为憨汉子天定的阳寿已尽,天定的一切凡间称之为自然,天定的阳寿走尽,凡间称之为自然死亡,谓之顺其自然而亡。之外的即为非自然死亡,可能是死于他杀或是死于意外抑或是死于疾病等等,不过凡人不知道的是,凡间所谓的非自然,其实绝大部分依然是天定的,是不可言说的部分。
有些深有道行能够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那一层的修行者,通常将这一部分称之为不可泄露的天机。有一些修行者凡心未泯,会为人指点迷津,替人消灾解难化险为夷,不过这些都是会自损功德的,做得越多损害就越大,对他的成仙之路也存在影响,好在是能够通过行善积善的方式却抵销损害,但可遇不可求,因为不能为了积累功德而行善,善心善念本该由心而发,始于不知不觉。
提到憨汉子的死亡,林苏青与狗子接着又聊起了关于附身的话题来。他们先倒是没提那条大黑狗的灵魂,而是首先推敲着那名憨汉子的灵魂。
假若那憨汉子是非自然死亡的话,那他的灵魂断然不会这么迅速地离开他的妻子。况且,一个人如果是意外身亡,在他的灵魂没有被阴司的勾魂使发现之前,他便有的是时间浪迹,也有的是自由。这自由就包括了他可以随时随地地附身在任何活人的身体上,只不过唯独不能附身在自己本身的**上。
因为原本的他已经死了,无论是非自然死亡,还是天定的阳寿走尽的自然死亡。在他死的那一瞬间,他在生簿上的名字就自行消失了,在消失的同时名字会立刻出现在死簿上,阴司就是依照着死簿上的姓名前去捉拿亡魂,直到捉回阴司一个才划去一个姓名,并且必须是成功捉回阴司后才会划去,被捉住走去阴司的途中都不算数。
所以无论是怎样的缘由,那名憨汉子的阳寿都已经尽了,即意味着他的**已经成了尸体,便只是一堆死肉,他的灵魂不能附身进一堆死肉内。
先前提到了阳寿在凡间分为自然与非自然,其实也从而证明了凡人不尽都愚蠢,他们其实也多少领悟到了一些超出凡界的东西。
自然死亡,谓之天定,其实就是在该人阳寿将尽的时候勾魂使就比照着册录在过来的路上了,自然死亡是由勾魂使直接带走灵魂,因此在死去之后就会立刻离开前往阴司,直到在阴司审判完一生之后,才会由使者带着亡魂在第七日回去与自己的亲属道别。
但是非自然死亡的自由的灵魂,就不是这样的过程。因为非自然死之后,名字出现在死簿上时是有先来后到的顺序的,勾魂使稍微懒一点可能就来得晚一点。不过也不会来得特别晚,毕竟是他们任务,换成林苏青之前所处的世界的思维,勾魂使们划掉死簿上的名字,勾了多少划了多少那可是与业绩息息相关。当然,有许多时候也像快递员一样,因为件太多人手不够派送不一定及时,勾魂使也有可能来不及勾。
当勾魂使来不及勾走,而亡魂不自觉遵守规矩,不自行归去阴司等候审判,而选择在凡间逗留的话,那就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机会,其中也就涉及到了附身。
这样的亡魂可以随时随地附身进别的活人的体内,是的,只能附身活着的人,死去了也不能。不过虽然说可以随时随地,但这种附身并不是随意的,它有一些限制。比如,有足够修为的不能去附身,若是附身他们恐怕是实在想不开确实不想活了,否则为何上赶着寻死路呢?
除了修行之人不能附身,其他的普通人其实都是适合的人选,不过普通人里,有两种人也不能轻易附身,一种是身强体健的,这种人阳火兴旺,若是死者的灵魂不够硬朗,那么附身过去岂不如同飞蛾扑火?假设换成林苏青先前的那个世界来说,完全可以比喻成感冒病毒之于免疫系统,小病毒妄图去感染体魄健朗的人,结果要么是被白细胞挡在门外,要么就是千辛万苦趁虚而入,还是很快被发现异常的白细胞干掉,然后再把尸体丢出门外。说到底岂不是另一种自寻死路?
另外还有一种就是八字过硬的。八字硬的人看上去虽然与普通人无异,但其本质实际并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下凡历劫的仙童,也有可能是触犯了天条被贬下界受罚的哪位仙家。倘若贸然去附身他们,则必定会在附身的刹那就被阴司的勾魂使察觉。从而随之而来的就不仅仅是享受优先被勾的待遇,还会在捉回阴司之去后享受一番刑罚,并且会根据所冒犯的那位其本质的地位的高低,对应着不同程度轻重的刑罚,重的有打入十八层炼狱永受刑罚不得超生,灰飞烟灭化为虚无都比这等轻。
所以,假如是非自然死亡,灵魂附身在别的活人身上,那么原本的大活人可能就会突然转变性情,因此这种附身的方式也被叫做借寿。
因为原本已经死了,于是附身在谁的身上,便是借的谁的寿。而被借寿的人则从此失去了自己,之后谁借的寿就是谁的性情。当然也不排除有些灵魂生前就非常善于伪装,于是附身之后不易为人发现。
有些本身体质对这方面较为敏感的人的身边如果有借寿的事件发生,就很容易察觉。比如有很多人你们可能相处了许多年,而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对方变了,可是你怎样也说不出来对方究竟是哪里变了,可感觉上就是很强烈的觉得就是变了。那么很有可能,那个人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附身活人这是一种,除此外还有一种附身,就是附身死者。能够附身死者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即便是死了也不是普通的灵魂。因为要想附身在一名死者的身上,没有一点道行就不可能办到。因此这种形式的附身方式就不叫借寿,而是叫做借尸还魂。
第一个疑问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第三百七十六章 傻子也有不傻的时候
活人被借寿,只要有生死的地方,就难免会有不甘心就此死去的亡魂,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附身借寿的鬼魂生前是普通凡人,死后也不过是普通的鬼魂,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修为,从而驱赶借寿的亡魂并不是什么难事,有许多巫医也同样会做这类驱邪的事情。也因此有时候并不被活着的人们当成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情。发现了,找巫医驱邪就是了。
而借尸还魂就完全不同了。
方才我听到了,说是憨汉子捡回来的。狗子像只普通的家犬跟随着自家主人散步似的,跟着林苏青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慢悠悠的晃荡着。
嗯,捡回来时就是成犬模样了。林苏青模拟着那憨汉子夫妻的赶路速度,偶尔也加快一些,比如昨日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所以也偶尔故意在一处瓜棚底下乘凉。他一尚走近,才有往瓜棚去的打算,便立刻有看守庄稼的田园犬火速跑到田埂前头,威风凛凛的站着,大有一狗当关,誓死捍卫的架势。可是当狗子一溜小跑窜到林苏青前头与田园犬一个眼神对峙,那田园犬立刻就夹着尾巴趴下了。估摸它在方才见识过了狗子的厉害。
一只有些修为的小妖,怎的甘愿做别人家的田园犬?狗子歪着脑袋实在难以理解。
妖有妖性,何况它本身是一条犬,犬的本性就是喜欢与人族共处的。
狗子还有不解:可是它既然认了憨汉子为主人,主人一死,它为何要鸠占鹊巢,附身在它的主人身上?难道不是蓄谋已久?
我觉得应该不是。林苏青看法不同,如是这般固然比辛苦修炼来得简易,但假如那黑犬是为了早日成形,前几日溺死的那名少年难道不是更好的人选?
唔狗子歪着脑袋琢磨着,连忙催促道,那快点吧,我真想立刻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急,我其实想体会体会那憨汉子大哥每日走在这条路上的心情。
心情?什么心情?
你不懂。
呵,说得好像你就懂全了似的!
我也不懂。
那你说鬼!
林苏青清浅一勾唇角,眯着眼睛望着前方低垂得仿佛紧贴着地面的皑皑白云,道: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只是走一条长长的乡间小路时,是心最宁静的时刻。不论脑海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心底里却尤其的安闲平静。而且一点儿也不觉得走得累,甚至希望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我看你这八成是闲的。狗子不以为然,并且颇为鄙夷他,我猜那憨汉子绝对同你的感受不同。你若是真想体会他的感受,我劝你每日天亮就扛着锄头从城东出发,然后种一天的地锄一天的草施一天的肥,每逢太阳快要落山时,再打两捆柴挑回家。虽然那憨汉子下雨不劳作,但除了下雨不论风吹日晒,三伏三九,你都得日日如此。我看你还静不静,我看你心里还美不美。
狗子说完还要再补上一句:嘁,说什么‘希望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我看你到时候哭着喊着要修习腾云驾雾。
一通喋喋不休怼得林苏青无话可说,嗯,你说的都对。
狗子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还干杵着作甚?还不快走?早点查清楚早点了结。
好吧。
当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分堂的,林苏青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掐算了一番具体时辰。从憨汉子的庄稼地到一分堂,算上在瓜棚里假装避雨短暂停留的两次,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左右。
还不等他们走近,便看见半半伸长了脖子朝着这方望穿了秋水。一眼看见了他俩,半半连忙跑上来,还未站定就反手指着一分堂,因为不会说话,急急忙忙的指着,磕磕巴巴的:半半半,半半半,半半
她除了这一个字,完全不会说的多余的第二个字。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狗子镇定道,走吧,去瞧瞧去。便由他打头进了一分堂大门。
刚跨进门槛,就见夏获鸟正拉着人家傻媳妇的手,一脸亲姐妹的模样,过分热情的与那憨汉子道:其实啊,我特别羡慕大姐。
而那傻媳妇则拼命的抽手,疯狂的要将自己的手从夏获鸟的手中抽出来,可她哪里抵得过夏获鸟,她虽然力气蛮大,可是她毕竟是普通凡人,夏获鸟看似轻轻的拉着她的手,也是轻轻的盖着她的手背,可是那力道绝不是轻轻的,是用的软力桎梏着,不伤她丝毫却令她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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