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皇帝当场怔愕,指着颍王颤抖道:逆子逆子!逆子!
御书房外,忽然天色剧变,乌云盖住了月色,苍穹骤然黑了下来。
顷刻,狂风怒号,卷土作云。
苍穹仿佛突然被浓墨一泼,骤然黑成了巨幅的玄色幕布。
唯有那颗太白星依旧光亮闪耀。
突然,乌云退散,皎白的月色再次出现,却不及眨眼,那血色被一抹血色渐渐浸染,片刻血红如血。
一直悬挂在侧的太白金星,此时正悄然靠近,直至融入月亮之中。
当那颗太白金星完全融入血月后,如同逐步反噬,又如同侵染一般,将血月又逐渐点亮,血色立刻褪去,又恢复洁白。
天色陡然变成了青天白日。
众人惊恐于天色的异象剧变,连颍王自己也没有想到,莫非这真的是天意在暗示什么?
皇帝颤抖地指着颍王骂道:逆子,你这是要遭天谴的,天要罚你
怎么会?儿臣这是在顺遂天意,老天又怎会惩罚儿臣?
随即他将皇帝丢给了一名将士。
若非亲眼目睹了天色异变,他如何也不敢相信,夜色陡然变成了白日,细算此时也不过卯时,外面却白亮如午间。
但是现在,不是感慨天色异变的时候。既然已经开始,便是一刻也不能停。
今日天色甚好,父皇与各位重臣不如去游船散心吧。
逆子!你大逆不道!你要被天谴的!你是要被天谴的!
颍王大手一挥,玄甲侍卫便立刻将皇帝,以及那些御史谏官一并带走了。
彼时的东宫太子府,林苏青正与平王梁文复还有陈叔华,已经酒过兴头,正一边小酌一边随意商讨着对抗突厥的计策。
却在这时候,东宫的宫门前,突然来了一位不曾见过的宫女。
她只顾着急忙慌地跑来,一头撞在守门的侍卫怀里。
什么人?!
宫女被侍卫拦下,焦急道:颍王在陛下面前参了太子殿下一本,陛下现在怒不可遏,因此事牵扯到奴婢的主子,遂特地前来寻求太子殿下帮扶!
小小宫女着急的几乎当场哭出声来。
侍卫连忙劝住她:你等着。随即朝另一名值守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名侍卫连忙转头急匆匆地入了宫门,去通禀太子。
启禀殿下!门外有一命宫女求见,说是颍王参了殿下一本。事关重大。侍卫如实禀奏道。
林苏青讶异——颍王在这时候我一本?遂问道:那宫女可有说颍王所参何事?
不曾。侍卫回答道,说是与她家主子有关联。
带进来吧。吩咐完侍卫,林苏青便是疑惑,都到了这种地步了,颍王还能参我什么?
梁文复抚着长须,思忖了片刻,道:殿下,颍王素来狠辣狡诈,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道。
不多时,侍卫便将那宫女带了进来,宫女一见林苏青,立着书房的门还有十步开外就跪了下来,一路跪着前行,哭得梨花带雨。
林苏青过意不去,匆匆起身,见她跪在门外,便询问她:出了何事?你且冷静一下,慢慢说来。
宫女抽噎不止,泣如雨下,掩面道:殿下,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颍王殿下在陛下面前乱告污状,可是我家主子是无辜的呀。
林苏青忙问她:他告了什么?你别着急,你详细说来。
殿下,颍王他说他说宫女心里着急,刚一张口,却又难以启齿,矜持许久,开不了口。
平王见她支支吾吾,当即一怒,道:有话快说!
那宫女瞻前顾后,说不出口。
毕竟听闻颍王所参之事与太子也有干系,她如此忸怩,连陈叔华也看不下去了,忙催促道:姑娘你有事上门,你直说便是。你越是踟躇,就越是耽误正事,你说是不是?
那宫女思来想去,终于铁下了心,道,他说他说殿下灭绝人伦,与我家主子与我家主子私通!语罢登时羞红了红。
什么?!
林苏青心中顿时犹如有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莫不是这真太子干过的事儿?!
他当即扭头看向平王他们,他们亦是惊怔不已,显然也是不知情的。而后他们会看向林苏青,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质问——你做过这种事?
胡说八道!林苏青当即否认,本宫一身浩然正气!怎会行如此大逆不道灭绝人伦之事!
倏然,林苏青察觉有疑,套话道:你家主子做没做过这种事,她自己不做辩解吗?
宫女一听,当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奴婢的主子解释了,可是死活陛下都不听,也不信。
说着,她跪着向前拽住林苏青的裤腿,苦苦哀求道:殿下,陛下派了人来传殿下入宫对质,奴婢估摸人马上就要到了,殿下,奴婢求求您,帮奴婢的主子说说话吧!奴婢的主子真的没有做过任何苟且之事。殿下,求您了,奴婢求您了
宫女不停地磕头,再抬起时额头已经磕得血肉模糊。
这件事都牵扯到太子本人了,已经不算是帮谁不帮谁了,太子必须去说清楚才是啊!
林苏青正要吩咐那宫女起来,抬眼一见,有传报的侍卫急匆匆直奔而来。
启禀殿下!侍卫禀奏报,陛下急召殿下入宫面圣!
宫女一听传召来了,登时疯狂地磕头,生怕太子不帮。
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奴婢的主子吧!求求您求求您啊殿下
你先起来。林苏青叫她起来,她不依,继续叩头继续苦求。
林苏青亲自去扶她,她干脆一把抱住林苏青的腿,哭喊着求他:殿下,求求您了。
林苏青无奈,平王连忙去帮忙拉开,可是说什么那宫女就是不起来。
实在没了办法,林苏青便当头一喝:起来!
第六十一章 激变(说话算话,为若风大盟加更)
林苏青一声怒喝,吓得宫女浑身一抖,哭声戛然而止,不敢再哭下去。她松开了手,不敢再哭喊,也不敢再磕下去。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林苏青才说道:此事你就是不来求本宫,本宫也得去一趟。
毕竟在颍王所参中的事件中,他也是当事人啊,皇帝要他去对质,他怎能不去?
何况就算皇帝不传召他,当他知晓了有此事,也必须主动解释清楚啊!
这祸乱后宫可不是小罪,这可是给皇帝戴绿帽啊,玩亲爹的妃子,这可是给自己亲爹戴绿帽啊!
他若不去解释清楚,恐怕每年的今日都是他的忌日了。
自上回冯挺之事后,林苏青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耳根子软得很,几乎是旁人说什么,只要危及上老皇帝自身,那老皇帝就会信什么。
而颍王又特别擅长诛心之术,如若是去晚了,说不定那妃子受不了污蔑,直接一头碰死了,届时他恐怕有理也没处对质去了。
不行,事不宜迟,他得赶紧入宫去解释清楚。
备马!
坐轿子肯定来不及,林苏青吩咐完便对平王和梁文复他们道,你们做好万全准备,倘若本宫一去多时不曾归来,你们立即思考对策,解救本宫。
平王连忙上前来:大哥,我随你一同去。
你去做什么?林苏青一边往来走,一边问道。
大哥你此去是入宫,带不了侍卫。可是颍王为人凶狠,我实在不放心你只身应对。有我陪同在侧,凡事也好有这个照应。
平王此话说得可取,林苏青转念一想,不管是论武还是论文,两个人有照应,也总比他一个人去应对的好。
便点头同意:好!
于是,二人便匆忙出东宫大门,直接上马奔北门而出。
平王一扭头发现林苏青还在老远后面,当即又调头回去,冲他问道:大哥,你作何骑这么慢?是否是踏雪病了?
啊?没有,没有。是我摔过一回,心有余悸。毕竟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林苏青生怕被平王看出来他不大会骑马,更不敢骑快马。
这也能怕?以前打仗时不是也摔过几回?平王只得缓了自己的速度,与林苏青共行。
近来胆子小了,比较惜命。林苏青实在找不出理由了。
这时平王打折包票道:大哥,你坐稳,我引踏雪走!
语罢,他一掌拍在踏雪马屁股上,踏雪当即扬蹄狂奔,林苏青一颗心登即蹦上了嗓子眼,却见平王迅速策马追上来,与踏雪并行,因踏雪奔跑本就比寻常的马匹快许多,只要见踏雪即将超过自己,平王就用坐骑的马头别它一下,使它不得不缓一缓速度。
便是如此,他们一路除了北门,而后绕着皇城往长极门策马奔去。
有平王特地的引踏雪,踏雪很快便明白,要与平王的马匹齐跑,随后便不再需要特地去别它的步子。
转眼他们便赶到了皇城南面的长极门,林苏青远远地亮出令牌,等驱马走近时,他冲守门的将士首领道:陛下急召入宫!
将士们闻声赶忙打开城门放了他们通过。
二人又是一路急奔,却是刚一入城门,顿时被眼前所见惊得浑身一震。
二人怔愕,马儿亦是受了惊吓,引颈嘶鸣,停了脚步不再往前去。
眼前,只见遍地尸骸,血流成渠,乍一眼,恍如一座空城。
而在颍王正手持长槊,骑在马背上等候在大道中央。一身玄色甲胄已经斑驳,脸上的汗水与血水相融,辨不出他的面色。
他就等在那里,眼神宛如孤狼猎食,一身肃杀之气,冷冷的看着林苏青。
阿德林苏青与平王勒马僵在原地。
而在阿德身后,陡然从各处奔出数之不尽的兵卫,兵卫尽是一身玄色甲胄,甲胄之上尽是沾染着大片血色。
他们迅速在颍王身后汇集,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全然是蓄势待之阵势。
大哥,你快走!
平王一声惊呼,旋即拉出马鞍上挂着的弓箭,瞄准颍王,张弓欲射。
林苏青见状,一把将他按住:你做什么?!
大哥!颍王起兵造反了!!
平王顾不上与林苏青多说,它张起弓依然要射,却又被林苏青挡了下来了。
平王瞪大双眸不解的看着他,愤懑道:难道你要我坐以待毙吗?!
林苏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组织平王,他看出来颍王造反了,可是他就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杀。
或许是由于亲情手足不该残杀?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的道德和规则认为,不能随意杀人?总之他一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阻止平王。
就是下意识而为之。
同时,他的内心也是拒绝的,他无法相信——颍王真的会杀了他们。
亲兄弟啊!可是眼前的一切摆明了颍王已将谋反落在了实处,而皇帝皇帝是否还活着
大哥!你别拦着我了!平王一把甩开林苏青的手,张弓搭箭,却在瞄准之后,正要射出之时,嗖!一道飞箭射来,将他手中的箭打落。
旋即,城楼智商,伏击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弓箭,无一不是在瞄准着他二人。
林苏青回过神来,他张望四周,此时已逃无可逃。
阿德,你若杀兄弑父,即使你登上了皇位,你可知你将背负怎样的骂名?
当他质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颍王此番阵势,俨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所以那名哭着跑来向他赤诚求助的宫女,只是为了诓骗他入宫吗?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诬告一说,那个宫女其实就是颍王安排的?
林苏青难以置信颍王会走到这样灭绝人性的一步,皇位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颍王不为所动,比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被活埋,骂名算什么,反正反正他也活不长。骂也就再骂二十余年罢了。
颍王抬手,身侧的副将便递给他一副弓箭,他漠然的接过来握在手中。
平王见状,旋即勒马调头,冲林苏青大呼:大哥,快走!
林苏青见状,亦是连忙调转马头,平王见颍王已然搭箭上弓,瞄准着林苏青,平王见林苏青驱马跑不快,他急忙用弓弩抽打踏雪:踏雪!跑!
踏雪吃痛扬蹄狂奔,就在这时,林苏青突然听到颍王大呼一声:大哥!
毫无准备,林苏青下意识地正要回头,顿时感到心口一痛,低头一看,被一支箭从背心穿入了胸口
他顿时怔愣了,只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跌落下马,只感觉心中有不甘——我就这么死了?
坠下马背时他回头看去,颍王持着的弓弩还未放下,在他的目光之中似乎蕴含着别样的情绪,像是歉意,像是愧疚,像是不舍,又像是无奈,似乎很是愁肠百结。
颍王蹙眉凝视着坠下马背摔倒在地的林苏青,不发一语。只是眉目深沉,神情坚毅而又复杂。
他将许许多多复杂的心绪和情感,严严实实的隐藏在了肃穆之下,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在他的心底里,刺着的那些愧疚那些慌乱那些难过,和那些逼不得已
原本的愤怒,原本的憎恨,在太子坠下马背回眸看来的那一眼中,全部都在那一瞬间中,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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