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手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月上梅梢
“完了,小荷这一回死定了……”颖儿眼泪流下来,刚说了一句,就被芙蓉瞪了一眼,她已经很害怕兰湘月会失控,再让颖儿这么火上浇油的哭一场,谁知道事情会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颖儿不敢再说话,却见兰湘月抖着的身子渐渐安静下来,正当她以为姑娘到底是无可奈何要放弃时,忽然就听兰湘月悄声道:“你们两个听着,依我的计行事,如此这般这般……”
芙蓉和颖儿越听就越惊讶,颖儿那两只大眼睛都险些瞪出来了,芙蓉更是面色惨白,两人一起拉住兰湘月,急急摇头道:“不行啊姑娘,不行啊……”不等说完,却被兰湘月挣脱了手,接着她迅速跑动着将方圆几十步内查看了一遍,然后便往假山后去了,站在这边的芙蓉看得清楚,姑娘直奔着那小桥而去,到了桥上,连个犹豫都不带打的,直接就纵身跳了下去。
“啊……”
颖儿忍不住惊叫一声,忽然头上挨了芙蓉一巴掌,听她怒道:“叫什么叫?还不按照姑娘说的行事?不然的话姑娘这舍了身子的牺牲全都白费了。”
颖儿回过神来,点点头就要跑开,却听芙蓉又叫住她,急急道:“按照姑娘说的,机灵些,需要的时候随机应变。”她点点头,道了一声“我晓得。”便跑了开去,这里芙蓉方惊慌往小桥那里跑去,一边大叫道:“救命啊,快救命啊,姑娘被推进水里了,快来人救命啊。”
一面说着,已经来到小桥旁,只见兰湘月在水里发着抖,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了,看见她来,便忙往岸上走去,一边道:“快,快来拉我一把,冻……要冻死了……”
那不过是观赏的一道活水,上面修着座小桥,颇有几分江南格调,事实上水并不深,兰湘月站起来,也不过是齐腰而已。等芙蓉下了桥来到岸边,她已经自己挣扎着爬了过来,芙蓉一伸手,就把人拉上来了,只觉着触手冰凉,不由得哭道:“姑娘你这是何苦?万一病了可怎么办?”
兰湘月从活水里舀了几捧水洒在芙蓉裙子上,听她犹豫说还没有人过来,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取信于人,她便颤声笑道:“傻丫头,做……做戏不能……不能做过头……这么……这么浅的水,周围……又……又没有人,就说我冻昏了,谁……谁信啊?不过……齐腰深,就……不能自己爬……爬上来?所以……你……你来拉我上来,才是……才是最逼真的。明白……明白吗?’
芙蓉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姑娘还不忘教育她,因连忙点着头,一边就把自己的大毛衣服往兰湘月身上披,却听兰湘月道:“不行,再在外面呆会儿,只怕衣服就要和肉冻一块儿去了,快回屋,幸亏……幸亏这不是数九寒天……”
且不说两人踉踉跄跄急忙回绣楼,只说颖儿,得了兰湘月的面授机宜,因拼命跑着来到上房,彼时沈氏正和兰老爷在一起说话,忽然就听院子里一片嘈杂声,沈氏连忙打发芸喜出去问,须臾间见芸喜回来,面有难色的样子,而这时院里则传来一个小丫头凄厉的声音:“老爷救命啊,快救救我们姑娘,她被二姑娘推进河里了,老爷救命啊……”
兰录一惊站起,看着那为难不开口的芸喜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芸喜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去,喃喃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大姑娘身边的小丫头颖儿来报信说,说是二姑娘和大姑娘发生口角,把大姑娘给推下小桥去了,芙蓉已经喊人救命,让她赶紧来回太太请找大夫,这样天气掉下河,最起码一场风寒是不能免的。”
一番话只气得兰老爷额上青筋都跳出来,沈氏连忙站起身道:“老爷息怒,雪儿向来是个老实的,断不会做出这样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不等说完,便见兰录阴沉的目光看过来,冷冷道:“叫你这么说,月儿素日里倒是个不省事的?”
沈氏一愣,已经到了喉咙里的话就全咽了下去,却见兰录一甩袖子,咬牙道:“别以为雪儿素日里做的那些事我毫不知情。月儿没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事,我饶不了她。”言罢便匆匆出门。
这里沈氏看着他的背影出去,不由铁青着脸紧皱了眉头,看向芸喜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芸喜仍跪着,苦着脸道:“回太太,奴婢也没敢耽搁时间仔细问,那小丫头颖儿是这么说的,其它的奴婢也不知道啊。老爷刚刚那么吓人,奴婢……奴婢就是想瞒着也瞒不住。”
“这混账蹄子。”却见沈氏豁然起身,恨恨道:“素日里和她说了多少次,要她暂且忍耐暂且忍耐,再不肯听。到底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就有什么委屈的不能忍一忍?不知道老爷如今把那女人当成宝贝似得疼爱吗?”
一面说着,便匆匆走出房间,往兰湘雪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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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看着妹妹踢的那丫头一声声惨叫,实在……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就和她说何苦在这里处置?有什么事,回房去,该打……该罚关了门,结果……结果妹妹不知为何,看着我竟似要……要喷火,只说……只说我如今连她……连她的事情也敢管,越发……上来了,说……说女儿不过……不过是仗着在……在人前做了那几首歪诗,就……就耀武扬威的,我忍不住,就分辩了几句,谁知……谁知妹妹辩不过我,竟然……竟然就推我……推我下去,幸亏……芙蓉在身边,不然……淹……淹不死女儿,冻……冻也要冻死了,女儿今日才知道,到了……到了那冰水里,根本身子就……一瞬间僵了,根本……动不了……”
兰录心疼的看着兰湘月披着大被子坐在床上,屋里燃了十几个炭盆,她犹自瑟瑟发抖,路姨娘在一旁用大毛巾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面擦一面掉着眼泪,也不说话。听兰湘月说了事情经过,兰老爷几乎就要怒发冲冠了,一叠声叫道:“拿那个不长进的过来,让她跪在她姐姐面前赔礼,快去叫……”
兰湘月眼泪刷刷往外流,一面摇头道:“爹爹,好在女儿……如今也没有事,何苦……何苦小事化大?妹妹一向骄纵惯了,也是女儿多事,素日里喜欢那小荷是个伶俐的,当日有心想要她过来,因为妹妹要了去,我也就没开口,只是如今想着我眼看要出阁,身边还只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丫头,生恐让池家人瞧爹爹不起,所以看见小荷挨打,女儿想着,妹妹要是嫌她不好,我便好好儿说说,看看能不能给我得了。这……这却是怪女儿贪心……”
不等说完,便见兰录捶胸顿足痛心道:“哪里是你贪心?分明是爹爹素日里在外奔忙,疏忽了你。可恶啊,你是个老实孩子,这么两个丫头也不出声?难道她就没看见?雪儿身旁跟着四五个丫头,偏心也不能这样偏着。”
闲妻手记 30第三十章
路姨娘这时候才流泪哭道:“老爷今日才知道么?只可怜大姑娘想着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轻易也不肯出口,只想着退一步忍一下就过去了,结果就赚来如今这么个下场,让人一步一步的欺到这个地步。”
兰录点点头,沉声道:“好,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一次定然要好好给她们个教训,让她们长长记性。”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接着蹬蹬蹬的脚步声似是上楼来了,伴着兰湘雪的尖叫声以及沈氏在身后的厉喝声。
兰录脸色更加阴沉,就见兰湘雪提着裙子飞一般冲进来,一见兰湘月,便指着大骂道:“好啊,你如今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来诬陷我,你……”不等说完,忽然看见兰湘月裹着大被子坐在床上,头发还是湿的,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方冷笑道:“装得真像。爹爹你不要……啊……”却是不等说完,便被兰录迎面扔了一团东西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退后两步,定睛一看,方看出那是几件衣服,上面犹自滴着水,入手冰凉。“
“爹爹,你不要信她,这……这定然是她把衣服浸了水来骗你。”不等说完,就听兰录断喝一声道:“衣服可以浸水,难道受寒落水的模样也能装的出来?分明是你小人之心,素日里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没少干,所以由己及人,就把你姐姐也当做这样虚伪的,你素日里不是总在人前说她虚伪,装的闺秀端庄吗?所以你那些闺秀端庄都是在我面前装出来的,是也不是?’
兰湘雪也是失算,她怎也没料到兰湘月一个堂堂的千金小姐,竟会为一个丫头真的跳下桥去受了河水,只以为对方不过是这样惺惺作态求父亲可怜,来污蔑打压自己罢了。这会儿见父亲如此声色俱厉,有心要再说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愤愤道:“反正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是她诬陷我。”
“混账东西。”兰老爷气极,喝命兰湘雪跪下,就要叫婆子来打,忽见沈氏气喘吁吁跑进来,落泪道:“老爷,雪儿是任性骄纵了些,只是她也不会做下这样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老爷再细细问问……”
不等说完,便听那边兰湘月猛然掩面哭起来,一面哑着声音道:“还问什么?都是我的错儿,我嫉妒妹妹比我风光,嫉妒妹妹比我能干,嫉妒妹妹吃穿用度都比我好,所以就下了这个套儿诬陷妹妹,何必还问?就是这样的,谁会说不是?爹爹,你不用责罚妹妹,我认罚,我认罚总行了吧?全都是我的错儿……”
沈氏脸色都青了,看着兰湘月在床上哭得声堵气噎,她只觉着身子簌簌的抖,忽听兰录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夫人说要好好查明白,那也容易,月儿说是因为雪儿那个丫头小荷引起的,把那丫头给我叫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挨了打不就完了吗?”
沈氏一窒,忽听兰湘雪叫道:“为什么要叫她?那个死蹄子根本就是和姐姐串通起来的,没错,就是她,让姐姐收买了,来诬陷我……”
“不必说了,且叫你的丫头过来,都过来。”兰录心里一股火憋着,他虽然常年在外,家里的事情多数不知情,然而这么多年了,兰府中事不可能一点儿不进他的耳朵,不过为了家和万事兴,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这么些年,他嘴上没说,然而对于大女儿的懂事是很欣慰的,因此心中更有些愧疚,耳听得人议论说兰家大姑娘孤僻软弱,轻易不出门,他想也能想到大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愧疚归愧疚,许多事情,终究还是不能改变的。他总不能因此而休了沈氏吧?更何况虽然这母女对大女儿似乎不是很好,但总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他也是很喜欢她们。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是超出了他容忍的底线,兰湘月所言句句在理,由不得兰录不信,更何况他知道大女儿的秉性,素日躲着这母女两个还来不及,断没有主动招惹的道理,更别提是诬陷这种高难度的事情。
小荷很快就被召了过来,她回去后正挨打时沈氏闯了进去,因此时是被人扶着进来的,发髻散乱眼神惊惶,身上披着件陈旧披风,一解开来,就见雪白中衣上透出斑斑点点的血迹,看那形状大小,应该是被针扎出来的。
饶是兰录并不把下人生死放在心上,看见这样一个瘦弱到皮包骨头的丫头竟成了这幅样子,心中也不由的惊怒交加,狠狠瞪了地上跪着的二女儿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显然小荷身上这些伤全是她的杰作。
“饶……饶了我吧姑娘……不敢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不关大姑娘的事,求求您……别……别害大姑娘……”
连吓带打,小荷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及至听到兰录的怒喝声,她方清醒过来。
只听兰湘雪怒吼一声,就要冲过来,却不防兰录就在面前,眼看她如此放肆,饶是一向慈和,这么多年没对任何人动过手,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
“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那余音似还在悠悠回荡着,可见这两个耳光有多么结实。
一屋子的人包括兰湘月和路姨娘在内全都愣住了,兰湘雪捂着脸,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却见兰录半点儿心痛神情也没有,反而冲着她怒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连你的丫头都替你姐姐求情,求你别害她,你……你是什么样的心肠?竟然行出这种事来?”
“是她们污蔑我的,爹你是非不分,你这个贱婢,我打死你……”兰湘雪这一回算是尝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滋味儿,捂着脸嚎啕大哭,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又冲小荷冲过去,满心里只想着先把这贱婢打死,再和兰湘月拼了性命。
却听兰录一声吼:“反了你了,在我面前尚且如此,可见素日里在府中是如何跋扈?来人,把二姑娘给我拖出去,关在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出门,不许给她吃饭,让她好好儿反省自己的过错……”
一面说着,再看其他跪着的几个丫头,他便抬头看了沈氏一眼,冷哼道:“你这个母亲当得还真是妥帖,月儿身边就那么一大一小两个丫头,雪儿身边却是这么多,你就是要偏心,怎么着还不考虑考虑,做做样子,也要让人看个差不离啊?”
沈氏一惊,连忙委屈道:“老爷,非是妾身偏心,只因为大姑娘一向喜欢清静,讨厌吵闹,所以才没多放丫头,又想着她要出阁,到时候给她挑两个好的……”
不等说完,就听丈夫冷笑道:“很好,看来你也知道月儿要出阁了。挑好的?呵呵……”
一语未完,就听大女儿在床上急急道:“爹爹,不要罚妹妹了,她小孩子家,不懂事,爹爹教育过她也就是了。家和万事兴,也是女儿素日里不爱说话,所以太太也不了解女儿想法,如今女儿也不要什么好丫头,女儿看这个小荷模样儿就好,手脚也算伶俐,还懂几句书,女儿就要了她来,便知足了,爹爹,求您看在女儿份上,今日的事就这样吧,求求您了,若因此罚妹妹,让人知道,怎么议论女儿啊?女儿都要出阁的姑娘家,担着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可怎么过啊?爹爹……”
兰录深深吸了一口气,兰湘月如此懂事,让他倍感欣慰。耳听得二女儿还在哭叫说是姐姐诬陷他,他心里只觉着烦躁,却仍是耐着性子,对兰湘雪道:“好,你起来,你告诉我,你口口声声说你姐姐诬陷你,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诬陷你?你去看看你姐姐的脸,到现在嘴唇还是青的,你告诉我,她受了这样的苦,却是为了诬陷你,难道就要换来这么个结果?求我饶了你,因为她不敢担着‘以大欺小’的名声吗?还是说她为了伪装大度?所以就不惜自己跳进冰水里得一场大病来诬陷你?雪儿,你觉着你姐姐是傻子?还是爹爹是傻子?”
这话已经十分不客气了,兰湘雪噙着眼泪,也不敢分辩,只是像小荷一指,抽噎道:“是为了那个贱婢,她就是为了要那个贱婢,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来诬陷我,她要救那个贱婢。”
“为了个贱婢跳河?哈哈哈……”
兰老爷就好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儿似得,忽地纵声长笑起来,沈氏还从未见到他这副样子,惊慌之下直拉着女儿示意她赶紧认错,兰湘雪却不肯。
忽见兰录停了笑声,看着兰湘雪冷冷道:“你倒是聪明,听见你姐姐要这个丫头,所以就立刻想好了理由是吗?为个丫头跳河,呵呵,爹的好女儿,你告诉爹,今天为了你娘,为了你爹,你敢不敢跳进冻死人的河里?假如说我和你娘让人劫持了,匪徒叫你跳进冰冷刺骨的河里去,你敢不敢?嗯?敢不敢啊?敢不敢?”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尽力气大吼出来的。
闲妻手记 31第三十一章
兰湘雪一时语塞,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大声道:“当然敢……”不等说完,便见兰录冷笑一声道:“罢了,不用说了,知女莫若父,我还不知道你?呵呵,你爹爹和人做生意,大半辈子都在和人打交道,生意场上谈判也好,交易也好,练得就是这么份儿察言观色的本事,闺女啊,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还能瞒得过爹?”
他说完,看也不看兰湘雪一眼,转头对着沈氏道:“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她为了她爹娘,听说要跳河都要犹豫,如今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过,竟连她姐姐为一个丫头跳河这么可笑的理由都能说出来,慈母多败儿,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爹,求您别处罚妹妹……”兰湘月眼看兰录要走,连忙又喊了一句,其情真意切简直是让人听了都忍不住落泪。兰录在门边略微站了站,慢慢点头道:“好,就听你的,今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先把雪儿今天的事情记在账上,日后她老老实实也就罢了,若还不知收敛些,到那时别怪我请家法。”言罢又转头对兰湘月道:“你这次受寒不轻,寻常大夫恐不济事,爹爹亲自去请城南的李大夫来,他治疗风寒是最拿手的。却必须我亲自登门相邀,不然他是不出诊的。”
“女儿谢过爹爹。”兰湘月在床上含泪施礼,眼看着兰录出了门,匆匆去了,她方松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眼泪,对沈氏和兰湘雪淡淡道:“我精神不济,怕是不能接待太太和妹妹了,你们还是去忙吧。”
兰湘雪恨得不行,瞪着她咬牙切齿的恨道:“你……你不用得意,迟早有一天,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说完听兰湘月淡然一笑道:“好啊,我等着。不过妹妹这两天还是老实些的好,我受了凉,怎也要病一场的,爹爹一旦心疼了,怕是又要迁怒妹妹。”
兰湘雪正要再说,却被沈氏拉住了袖子,听母亲怒喝道:“够了,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她心里这个委屈,却也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只能背着这个黑锅了,最起码这几天是一定要背着的,因狠狠一跺脚,跟着沈氏去了,她那些丫头们也都连忙跟上。
兰湘月眼看着小荷也摇摇晃晃起身要跟上去,不由含笑道:“小荷,你如今是我的丫头了,却要去哪里?颖儿,快拉住她,我看她如今还在做梦呢。”
颖儿眼泪早已流了满脸,听见主子的话,便忙上前拉住小荷,又笑又哭道:“你个傻子,如今你是大姑娘的丫头了,再不用回去受二姑娘的气了,你还没醒吗?醒醒啊,小荷,你脱离苦海了,从此后和我们一样,就要过神仙日子了。”
“我……我是大姑娘的丫头了?”小荷怔怔看着颖儿,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不知不觉便淌下来,她如同着魔似的反复念着,忽的身子一颤,瞪大眼睛道:“我……我是大姑娘的丫头了?我……我从今后不用去伺候二姑娘了?这……这是真的吗?”
“是啊,是真的。”颖儿流着泪点头,一边又双手合十笑道:“哎哟我的天,这可总算是醒过来了。小荷,你知不知道大姑娘为了救你,她……她把自己……”不等说完,忽听芙蓉咳嗽了一声,接着向门外使了个眼色,颖儿这才反应过来,芙蓉这是怕隔墙有耳呢,因连忙住了口,牵着小荷的手来到兰湘月面前,笑着道:“快,快给大姑娘磕个头,没有她,你今天真的就死定了。”
“颖儿别胡说……”兰湘月刚要制止,就见小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砰砰砰就磕起响头来,急得她连忙叫芙蓉道:“快,快扶起来,这是怎么说的?让她来就是不让她遭罪,再这么磕下去,额头都要出血了。”
“那也比丢了命强。”路姨娘终于将兰湘月头发擦得半干,听她这么说,便咕哝了一句。她自然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心里有些不同意姑娘的做法,为了一个下人,至于吗?由此可见,路姨娘虽然不像沈氏母女那般心狠,却也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永远记着是姑娘救了奴婢,从此后奴婢的命就是姑娘的……”小荷被芙蓉扶起来,只哭得泪如雨下,这么点儿的小女孩,忽然间就绝境逢生,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兰湘月眼看着她已经失控了,也无可奈何,只得命芙蓉和颖儿赶紧先带她下去,更换衣裳,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其它的就要等大夫过来了瞧过再说。
芙蓉带着小荷去了,过一会儿方回来,眼见兰湘月还是披着被子在那里窝着,面色仍没恢复过来,她便劝道:“让姑娘洗个热水澡,不比披着被子强呢?何苦还这么冻着?那河水如今刺骨,若不用热水洗了,一时半会儿也暖不过来。”
兰湘月道:“你懂什么?恰是因为极冷的,如今才不能用热水暖,不然冷热一激,到时候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两说呢。如今虽冷,不过是受了凉,吃两剂药,发两天热也就完了。”说完见路姨娘又要说话,她便连忙道:“姨娘不必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说我这样糟蹋自己救小荷不值得吗?我和你说过了,这死过一回之后,我再不是从前那些想法,人命哪有贵贱?那阴司地狱里,管你生前贵不可言,但凡造了孽,就要下无间地狱。也不管你生前是乞丐戏子,但凡行善,便能投个好胎。我如今是真心怜惜小荷的,为她病一场,救她一条命回来,值。”
路姨娘叹了口气,兰湘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转向芙蓉道:“那丫头都安置妥帖了?”
芙蓉点点头笑道:“奴婢想着二姑娘这一回去,只怕要把小荷的东西都砸烂了,就是她攒的那点银钱,恐怕也拿不回来。罢了,这一次让二姑娘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那点银钱便当安慰她了,也不必去要。所以我让颖儿拿了自己的衣服先给她换上,又把自己的月钱拿出一两给她先用着,日后在咱们这里,还怕她攒不起钱吗?”
兰湘月笑道:“芙蓉这话我爱听,没错,那点儿银子权当安慰妹妹了。”说完又听芙蓉叹气道:“小荷也实在太可怜,当日因为漂亮,才被二姑娘要了去,要去了却又嫉妒她越长越好看,朝打暮骂的,姑娘幸亏没看见她身上那些伤,不然又有一场好气生,竟没有一丁点儿完整的地方儿。”
路姨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芙蓉道:“你这么一说,和姑娘看了有什么两样?你们姑娘这都要病了,还禁得住生气?”说完芙蓉也醒悟过来,连忙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却见路姨娘看着兰湘月,摇头道:“我的傻姑娘,你今日就救了小荷又怎样?二姑娘性子骄纵惯了,喜欢打人的,小荷不挨打了,还要有别人挨打,我又不是没和你说过,她们娘儿两个心狠上来,弄死人也不是没有的。若非老爷还疼着姑娘,只怕你我也活不到现在了。这些年别说丫头,老爷那些妾,除了我和喜梅,但凡稍稍有点儿姿色和贪心的,不全是毁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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