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手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月上梅梢
池铭也没想到谭鸣的脾气如此强硬,看了眼袁老先生,却听他小声笑道:“那就留下来吧,这几天想是得了不少土特产,今天中午定有丰盛的好东西招待咱们。”
池铭额上滴下一滴汗,暗道先生啊先生,原来您这高尚德傲骨铮铮竟然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吗?咱们在一起相处了三年多,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性子,啧啧,看走眼了,难怪湘月常说,这世上一百个人里,就有九十九个是吃货。
一面想着,便来到小花厅里,却不料这一坐便坐到将近晌午,只喝了一上午的茶,把池铭喝得看见茶都泛恶心了,正寻思着是不是谭阁老把自己和先生忘了时,就有小厮过来通知他们去厚德堂。
进了厚德堂,就见厅中坐着几个青年官员,当中大部分池铭都是认识的,更有一个人,那是化成灰他都认得,不是段明睿还会有谁?
“我料着你们年轻人有话说,所以就把你们叫来了一起,中午咱们吃火锅,还有许多地方官儿送来的土特产,里面大概有你们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谭鸣哈哈笑着,一点没有身为阁老的威严和自觉,把袁老先生让到自己的对面后,他便拿手点着池铭道:“池小子,让你那天卖的关子,我这两天都没吃好饭,如今总算你来了,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快拿出来我看看,若是让我盼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俗物,别怪我把你的东西扔出去。”
即便池铭信心满满,这会儿也不禁让谭阁老的话吓得有些哆嗦:不合意就扔到大街上,这脸都要丢到姥姥家去了吧?
“池兄向来风雅,想必一定有好东西的。”这种时候,段明睿又怎么可能甘于寂寞?不落井下石的挤兑几句,那还算是仇人吗?
池铭并不知道谭阁老为什么会把段明睿留下,论理这是六皇子派的人,谭阁老既和四皇子亲近,就不该再对段明睿如此亲热才是。不过这也不重要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自己无心之下发现的,由妻子精心培育的这份礼物到底能不能合谭阁老的心意。
于是就将那装着小盆栽的盒子轻轻打开,然后小心捧出那一大碗龙眼苗。
这礼物连袁老先生都没看见过,此时见了,不由得眼睛都瞪大了,而厅中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这些青年才俊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盆栽盆景更是见识无数,然而像这般小巧玲珑又青翠欲滴的一碗枝叶,他们还真就没见过。
“哈哈哈,好……真是好,果然是别出心裁。”
谭阁老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一般,捧过那一大碗小盆栽,小心翼翼用手指尖儿触碰了下那嫩绿嫩绿的叶子,赞叹道:“东西原本不稀奇,可是在这数九寒冬,案头上要是添了这么一抹鲜亮绿色,那是什么感觉?好,好东西,果然没枉费我这么的牵肠挂肚。”
这自然是玩笑话,堂堂阁老,能为一件后辈礼物真的茶饭不思吗?只是此时说来,却让人更加了解他对池铭的友好和看重,因众人都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池铭。
池铭也松了一口气,接着不免又有些得意,忽听一个清朗声音淡淡道:“真是看不出,原来池大人还有这样一份儿本事,但不知这是怎么培育出来的,教教我们,回去也弄一盆,如阁老所说,数九寒冬,案头若有这样一抹鲜绿,只怕整个人都要轻松快活许多了。”
池铭回头看着段明睿,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看来这家伙很了解自己和湘月嘛,知道这么别致的玩意儿很有可能是湘月弄出来的,所以想说出来拆他的台。只是……池铭在心里冷笑,暗道说出来就会拆台吗?湘月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一体,又怎会分彼此?
一念及此,便笑吟吟道:“阁老,这一盆嫩叶,下官可不敢厚颜居功,此乃内子精心培育出来,下官只知道她是用龙眼种子弄出来的,具体怎么操作,还真没细打听。”说完目光飘向段明睿,微笑道:“段大人也知道的,内子在这些方面,向有惊人之举,却是让大家见笑了。”
话音落,果然就见段明睿一下子变了脸色,池铭心里这个痛快就别提了。
段明睿原本的确是准备拆台的,却没想到池铭竟会大大方方的承认,而这些话,每一个字都似在他心头上狠狠插了一刀,一想到若当日自己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出手将那兰心蕙质的女子夺来,今天接受大家羡慕目光的就是自己,他心头便是鲜血淋漓。
池铭欣赏了一会儿段明睿的表情,十分心满意足。正得意间,就觉身后一道杀气袭来,吓得连忙转身。只见袁老先生恶狠狠瞪着他,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代替嘴巴对他进行严厉谴责:臭小子,为了巴结阁老重臣,这样好东西都舍出来了,怎么不见你把这个孝敬我?尊师重道,嗯?你尊在哪里重在哪里?
闲妻手记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池铭这一回是真正的乐极生悲,那冷汗顺着额头就下来了,连忙来到袁老先生面前,小声陪笑道:“那个……先生别恼,这不……我就看见湘月培育出了一盆吗?等我回去,就让她再培育一盆送给您哈。
“过年前能育出来吗?”袁老先生冷哼一声。
池铭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怎么可能呢?正月十五之前能培育出来就是快的了。”
袁老先生正要说话,就见谭鸣举着那小盆栽来到他身边,故意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嘿嘿笑道:“哎呀,真漂亮,啧啧啧,这么盆好东西,竟然让我先拨了头筹,嘿嘿嘿!不错不错,我儿子总是想着你这个养父;如今轮到你这个弟子,惦念惦念我也是应该,这才叫老天睁眼呢,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池铭又擦了擦汗:“阁老,这大过年儿的,您……您能不能说点吉祥话儿?”
“怕什么?百无禁忌不知道吗?”谭阁老瞪了池铭一眼:“去去去,和他们说话去,等着吃饭,别在这儿碍眼,让我和你先生好好儿说话。”
什么说话?你根本就是要在先生面前显摆吧?
池铭腹诽,暗道显摆也就罢了,但这不等于是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吗?您是阁老啊,这么不厚道真的好吗?
这一顿饭除了段明睿,其他人倒也吃的兴高采烈。酒足饭饱,池铭先送袁老先生回了他在池府旁边的宅子,看着两个丫头出来扶着老先生进门,他这里才回到府中,直奔绮兰馆而来。
一进门,恰好看见兰湘月又在教授小龙数学,他便奇怪道:“小龙不用上学了吗?怎么你总教他这个?”
兰湘月白了他一眼:“喝多了吗?忘了?先生腊月二十就回家了,小龙每天也只是复习功课而已,这么多闲时间,我教他点儿数学有什么?”
“哦哦哦!”池铭拍了拍脑袋,虽然有满肚子话要和兰湘月说,这会儿见她教的认真,却也强自忍着,过来在两人身旁坐下,最开始只是百无聊赖的听着,但听着听着,也便认真起来,直到兰湘月直起身,把桌上的纸笔都收拾了,他这才笑道:“你刚刚说的这个有趣儿,只是我还有些不太懂,等什么时候儿有时间了,也教教我呗。”
“成啊,这是很简单的二元方程式,你学几天应该就可以了。”兰湘月随口说完,把纸笔都递给小龙,又对旁边小荷道:“好了,和小少爷一起出去吧。”
小龙行礼告退,兰湘月待他出门,方笑吟吟看向池铭,点头道:“只看爷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想来那些礼物是很合谭阁老心意的了?”
“可不是呢。”池铭笑呵呵道:“那盆小盆栽,谭阁老简直是爱不释手啊,还托我回来再让你培育两盆,说是要送给皇上和明亲王。这也罢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险些就丧命在先生的眼刀之下,偏偏谭阁老还老在先生面前显摆,说什么他儿子总记挂着先生,如今先生的学生有好东西却是第一个想到他,这总算是扯平了,你听听这话,多用心险恶,啧啧啧,我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幸运了。”
“所以爷这意思,我就还得再养三盆是不是?”兰湘月冷哼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花匠吗?呸!这一盆舍了给你就不错,还想多要呢。”
话音未落,池铭就一个箭步扑了过去,摇着兰湘月的肩膀嚎叫道:“娘子,可不能这样啊娘子,这……这可是攸关为夫身家性命的大事啊,娘子先前还十分大方,因何这会儿却小气起来了?”
兰湘月看见他急得眼睛都好像要冒火星子了,不由“扑哧”一笑,淡淡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想让我再养小盆栽,你总也得先把龙眼给我弄来啊,不然拿什么种?是了,要新鲜的,不要龙眼干,明白吗?”
“明白明白,娘子别说要龙眼干,你就是要天上龙肉,为夫想方设法也给你弄来。”
兰湘月很少有这样“调皮活泼”的时候,因此池铭这货忍不住就又得意忘形起来,却见妻子一挑眉,悠悠道:“好啊,那你就去给我弄几块龙肉吧,不用多,三五斤就够了,我尝个新鲜就行。”
“娘……娘子……这……这……嘿嘿,娘子今天很喜欢开玩笑哈?”池铭苦着脸,心想这是怎么了?龙肉?我去哪里弄?就算真有龙,我敢去割它的肉?妈的我还不等靠近就被人家吞了吧?那是龙啊,不是鸡鸭狗猪。
“德性,这下记住了吧?没有那个本事,就别胡乱吹牛。”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做的香料估计到火候了,我得去看看。”
“哎,好。对了,我送给谭阁老那些牛肉干蟹黄油,老大人也很喜欢呢,乐得合不拢……”
嘴字儿自动消音,池铭看着妻子出门后消失的影子,心里这个惆怅哀怨啊:至于就忙成这样儿吗?就连听我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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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火锅也是湘月发明的?”
大年除夕的晚上,家家户户欢聚一堂,京城池府也不例外,虽然只有三房这一房人马,却也是其乐融融热闹无比。丫头婆子们在屋里屋外穿梭着,待把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主子吩咐的东西后,兰湘月便笑着对她们道:“都下去用饭吧,厨房里也给你们准备了炒菜火锅饺子,今儿年三十,大家都在一起才热闹,厢房那边都收拾好了,你们就在那里吃。”
婆子媳妇们都忙谢过兰湘月,接着芙蓉翠竹和红袖等拥着燕嬷嬷林嬷嬷在外间也摆了一桌,她们都是主子贴身的丫头和管事媳妇嬷嬷,待遇自然又与别人不同。本来以通儿和池铭身旁几个贴身仆人的身份,也可以在这里混个座位,偏偏他们是男人,自然入不得这后院,这会儿却是在前院单开了几桌,吆五喝六的吃喝着。
这会儿摆的火锅却也不同于寻常的火锅,是蘸着芝麻海鲜酱吃的,池铭很喜欢,知道定是兰湘月的主意,因便问了一句。
果然,就听妻子笑道:“从前在茂城,冬天里很少能看见蔬菜,所以还没试验过,没想到京城这暖棚里的蔬菜不少,所以特意让人买了来,就是为了涮火锅,爷尝尝那羊肉牛肉,蘸酱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儿呢。”
“嗯嗯嗯……”池铭早塞了好几片肉进嘴里,腮帮子这会儿鼓着,实在无暇说话,只能猛点头表示赞同兰湘月的话。
这一桌年夜饭可谓是丰盛之极,除了火锅,还有十二个热菜,四个冷盘,以及五彩糯米香饼,各样馅儿的饺子等,此时摆了满满一大桌。
兰湘月替小龙剥了一只大海虾,穿回古代就是这点不好,离京城最近的海也有三百里,素日里只能吃河鲜,海鲜很难吃到新鲜的,不过如今是寒冬,又正值过年,所以海鲜还容易保存些,不过运到京城后,价格也是很高的,但池家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
众人都吃的香甜,里里外外老老少少说说笑笑,热闹无比。当中却唯有一个人,面对着满桌佳肴,却也没什么心思下筷子,只是死死盯着兰湘月和池铭在那里吃的香甜,心里如同堵了一团东西似得。
好不容易熬到年夜饭毕,此时下人们也多用完了饭,里里外外开始准备,把鞭炮都搬出去,杏木和烧柴的铁锅也搬到院子中,点起了篝火,大家又换了衣服,准备放烟花。
兰湘月也十分忙碌,从穿越后,在兰家过得新年,有沈氏和兰湘雪在旁边,又能有个什么热闹劲儿?何况那时家里是沈氏做主。到兰家后,却又要注意着端庄优雅的形象,在公婆面前也闹不起来啊。
如今却不同了,身边是知交好友般的丈夫,聪明可爱的义子,还有一大群精明活泼的丫头们,银钱吃穿又都是她自己做主,因此数这个年过得开心。这会儿正忙着把给小龙做的新衣找出来让他换上呢,池铭则是跑回她房中看那龙眼苗发没发出来。
萧怜月冷眼看着这繁华景象,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香篆和芳草看她脸色不对,忙上前关切询问,就听她冷冷道:“当日咱们进京,你们是怎么说的?只说从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有爷做主,这日子定是风风光光,再不用受气了。可是你们如今看看,从咱们进京到现在,爷纵然是每天晚上来我这里,他的心在谁身上?你们再想一想,和他遇见四皇子的是谁?帮他弄了讨谭阁老欢心的礼物的又是谁?哼!说什么摆设闲妻,如今看来,我其实才是个摆设呢。”
“姨娘太多心了。”香篆和芳草互相看了一眼,齐声安慰萧怜月,却见她摇摇头,惨笑道:“从来女儿多痴情,从来男儿多薄幸,我又如何能逃得了这个结局?罢了,我不想看这热闹景象,且回去吧。”
芳草和香篆都有些发愣,听见主子发话,没奈何之下,正要扶着她离开,便听萧怜月咳嗽了一声,转头对她们道:“你们两个素日里是喜欢热闹的,就留在这里看烟花吧。不用陪着我回去,凄清冷寂的伴着那些孤灯烛火。”
“姨娘,这怎么行?还是让奴婢陪您回去吧。”芳草心实,就要上前,香篆却早已明白这主子的心思,因连忙拉了芳草一把,待萧怜月去得远了,她方小声道:“你个傻子,姨娘留咱们在这里,就是要把这话说给爷听的,若我们都跟着去了,可有谁把姨娘的凄清和爷说呢?”
芳草这才明白过来,心道原来主子是要用哀兵之策啊。只是这大年除夕夜,你用哀兵之策,这……这吉利吗?一念及此,这丫头心中不由便升上了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
闲妻手记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果然,过不一会儿,一家人齐聚在廊下,池铭不见萧怜月,只看见两个丫头在这里,便找上了问她们爱人的去向,于是芳草香篆便把萧怜月叹息的那些话说了,又小心看着池铭的脸色低声道:“因为这个,姨娘就先走了,奴婢们本要跟随,姨娘又不肯,只说让我们热闹,不必去陪着她受冷清寂寞,叫她自己伴着烛火静一静还好,奴婢们不敢违命,只好在这里,只是心中实在担忧,要不然,爷过去看看姨娘吧。
池铭怔了一会儿,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爱人的确是有诸多疏忽之处,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天里可不都泡在绮兰馆呢?说是看着龙眼苗,但池铭心里清楚,他其实还是喜欢和兰湘月相处,喜欢看对方的平和淡然,就算偶尔开个玩笑捉弄自己,也是可爱得紧,更别提她有那么多的新奇知识,只说那个数学,自己跟着学了这两三天,只觉十分有趣。如此一来,哪里还想着安慰疼宠爱人?
唔,自己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池铭在心中做了一下深刻检讨,走过去和兰湘月说了一声后,便往怜花小筑而来。
进了院子,只觉万籁俱寂,那门前两盏红灯笼,明明鲜艳耀眼,这会儿看着,却也透出几分凄凉味道来。
轻轻走进屋中,只见重帘委地,内室一盏烛火,萧怜月撑着下巴独自坐在美人榻上,面色凄然,珠泪盈盈,那份凄凉之态只看得池铭心都痛了,连忙掀帘子进去笑道:“你看看你,多大一点子事儿,就趁了心?自己在这里擦眼抹泪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素日里是多愁善感的性子?”
萧怜月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大年夜,又放烟花炮仗,何苦来理我?”说完翻了个身,只拿背对着池铭。
池铭上前,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微笑道:“你若是不自在,那烟花炮仗就是再热闹,我又哪里有心思看?好了,别在这里自怨自艾,我这些日子总在绮兰馆,那是有原因的……”
不等说完,便见萧怜月猛地翻身坐起,哭着道:“是,我知道,奶奶比我温柔端庄,又会写又会算,真正是才高八斗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和人家比,算个什么?既如此,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不如就和奶奶好好儿过日子,我做摆设行了吧?”
“你看你又来了。”池铭无奈,萧怜月就是小性儿这点不好,正要劝慰,就听萧怜月哭道:“我从小儿被卖进青楼里,从没有人真心教导我,便是学了那些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哄男人用的,真正的好知识,我能学到什么?似我这样人,早该明白自己就是个可怜虫,总有一天,爷玩腻了,过了新鲜劲儿,就该弃如敝履的。偏偏我自己蠢,还信了你的话,想着将来能白头偕老,如今看来,这可不是个笑话呢?”
“怎么就成笑话了?我对你的心,难道你不知?”池铭叹了口气:“怜月,你还要怎的?你拍拍良心说,湘月对你还不好么?寻常人家的妾,哪里能有这样尊重……”
“她尊重我?”
却不料萧怜月听了这话,险些气得跳起来,先用手抚着胸口,抚了好一会儿,见池铭惊讶瞪着自己,觉着这戏做的差不多了,方惨笑一声,身子轻轻晃了晃,喃喃道:“三年多了,从嫁进你们池家那一刻起,到如今,三年零四个月二十八天,我过得是什么样日子你知道吗?是,我贪财,我小性儿,我还爱嫉妒,这些我都知道,谁让我喜欢你呢?喜欢你,又怎能不紧张?我知道你素日里也有些看不起我,别忙着说话,我知道你的心,你是爱我的,只是爱和看轻本就不是一回事,你是喜欢我,可你不喜欢我的性情,你觉着我势利。我也知道自己这毛病,又能怎么办?从小儿动辄挨打挨骂,就总想着等有一天有了钱,有人疼我的时候,要怎么怎么样,长久以往,自己就变得势利了,改也改不过来。只是虽如此,你总该知道,我嫁给你是心甘情愿的。你素日只看着我的缺点,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能看见我这些短处,却看不见她的?池郎,都说人无完人,凭什么她就那般完美,我却满身缺点?你都不想想的吗?你真以为我不会装?我只是不肯装罢了,我常想着,咱们相爱一场,无论我是什么样儿的,小性儿也好大度也罢,你都会爱我,既如此,我装什么呢?只是我没想到,我不装,却是有人装,而且装的那么好,那么高明。”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湘月在我面前都是装的?”池铭眉头皱的死紧,摇头道:“怜月,你这话可是错了吧?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我没误会。”
却听萧怜月大吼一声,站起身满脸是泪道:“我难道是傻子吗?连个好赖都分不清?从前我为什么忍着?是因为我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就是个摆设,你不爱她,也是因为我而冷落了她,所以她素日里在我面前那些冷言冷语,我就都忍着,想着她也是二八年华的女儿家,却嫁进来就形同弃妇,心中怎能平衡?我已有了你,还和她计较这么多干什么?所以我忍着,让着。只是我终究也是人,心里也会有气,不过是怕你难做,所以不肯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罢了。我想着日子长了,她认了,我也能少受些气,可如今又怎么样?她渐渐得手,占着上风,竟连你都觊觎起来,就如同刚进京那一天,你还记不记得她在厅堂里大大方方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实在气不过,就顶了她,结果偏那么巧,就让你听到了。事后我想一想,分明之前颖儿那蹄子跑到她耳朵边说了什么,然后过一会儿,她便温存起来,似这样的陷阱,我防不胜防,更何况又要防到什么时候去?这也罢了,我也豁出去忍着,反正我还有池郎你。可是这几天,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天真,你分明是已经觉得她比我好,日日在那里,我……我忍到现在,却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要让给别人了,我……你叫我还怎么忍得下去?”
“怜月,你这是多心了……”打死池铭也不相信兰湘月是这样的人,只是萧怜月此时身子颤抖泪流满面,看模样简直就是濒临崩溃,听见这话,她便竭斯底里的叫起来:“好,是我撒谎,是我骗人,是我在这里耍阴谋诡计,走,你给我走,你以后再也不要来理我了,就让我死了更好,我……”
不等说完,整个人忽地就软倒了下去,池铭这一惊非同小可,幸亏人就在自己面前,忙一把搂住,又掐了半天人中,萧怜月方悠悠转醒,还不等说话,便见香篆和芳草都进来了,一看见这情形,都哭着扑上来。
“没事儿,大过年的,掉什么眼泪?不吉利。”萧怜月却又恢复了镇定的神态,只是看上去神情萧索,似是万念俱灰一般,然后温情脉脉对池铭道:“人说越是繁华灿烂的时候越容易伤感,这话真一点儿没错,我素日里觉着自己是个要强的,才不会去做伤春悲秋这种伤感的事,谁知今夜看着里里外外热闹繁华,又看着那篝火烟花相映生辉,竟然就生了伤感出来,无端端闹了一场,现在想想,真好没意思。”
“怜月……”
池铭也算是了解萧怜月的性子,然而今天晚上爱人这不同寻常的一番表现,就连他也不由得不疑惑了。萧怜月接着又催他走,他哪里放心?却听爱人淡笑道:“傻子,你以为我真会死了?你也太小瞧了我,多大点儿事,我就去死?当年红袖楼里多少陷害诡计,若这样就要死,我死八百回也不够。你去吧,只要你记着我心里委屈,日后多疼顾我一些,我也就知足了。”
越是这样说,池铭便更加不动,因低头思考了半晌,方抬起头沉声道:“怜月,你只说湘月是人前人后两面三刀,只是这宅子里多少下人?难道……”
不等说完,就听萧怜月叹了口气,将身子倚在大软枕上,喃喃道:“下人?是啊,下人哪有不说她好的?她本来就会笼络人,银钱人事的权力都在她手中,素日里恩威并施,谁不感激惧怕她?终究我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除了爷的宠爱,什么都没有,就连公婆,也是极厌恶我的。更何况,以色事人者,能有几日好?这都是有数的,到那时,我失了宠爱,奶奶却还是正室的位置,这当中轻重,谁拎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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