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手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月上梅梢
“不知这会儿是在什么地界,还要多久才能到城镇,不会到傍晚都没有个打尖的去处吧?”
兰湘月抻着脖子往车外看了看,只见长长的官道看不见尽头,路上并没有一个行人,因不由的就有些担心。
“奶奶快别乌鸦嘴。”梳风连忙把兰湘月拉回来坐着,这里红袖便道:“听秋姑娘说,江南城镇还是不少的,应该不会错过宿头。”
“只怕爷心急赶路,咱们这陆路,本来就比水路到扬州慢,若不是爷吩咐过船队慢行,只怕早就在扬州码头靠岸了。”兰湘月虽是如此说着,心里却也没有多少担心,就算找不到城镇,不至于连个村庄都找不见吧?
结果一语中的,池铭心急赶路之下,还真就错过了城镇,好在天黑之前,在路上好不容易遇见了几个人,一打听,从小路拐进去二里地,便是一个村子,虽然条件大概比不上城里的客栈,但好歹是不用露宿荒野了。
下过雨的乡间小路泥泞不堪,不过是二里地,马车队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看见那个小村庄。
进村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池铭派人去叫旁边人家的门,可叫了半天,却没有人应声,再看那院中,连一点儿灯光也不曾透出,于是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也罢,再往前走走,这村子不是说有一百多户人家吗?总能找到个下脚地方的。”
可是两刻钟后,池铭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把情况估计的太乐观了,听着家丁们过来报告说没有一户人家给他们开门,他整个人都怔在当场。
这时兰湘月和秋晴雪等也相继下了马车过来问情况,听池铭说完,兰湘月四处望了望,除了他们这个车队上挂的灯笼之外,周围竟然没有一丁点儿亮光,她忍不住便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灵异小说,因身上打了个冷颤,在心中安慰自己道:放心兰湘月,别疑神疑鬼的,你穿越的是宅斗小说无疑,最多也就是加一个官场政斗的标签,没事儿的。
正这样想着,倒是那边秋晴雪开口道:“奇怪,这村子里怎么连一丝灯光都没有的?倒像是个死村一般。”
“什么是死村?”没受过灵异小说熏陶的池铭立刻询问,就听秋晴雪耐心道:“从前倭寇横行的时候,听说沿海一带经常被骚扰,那些倭寇凶残狠毒,往往洗劫一个村子就是鸡犬不留,以后若是有人误入了那里,整个村子房舍都在,却是寂无人声,所以大家便管那样的村子叫做死村。”
“姑娘快别说了,怪瘆的慌。”林嬷嬷胆子小,听见这个说法,便觉着身上打颤,却听秋晴雪笑道:“嬷嬷别怕,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这些年皇上采取了好多次打击倭寇的措施,收效显著,那些禽兽已经不复从前的嚣张气焰,尤其这开海政策一出,那些沿海大家族是最得利的,连他们都加入打击倭寇的行列中,倭寇的日子就更难过,已经多少时候没听说有倭寇作乱了。不过这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真让人费解,若说不是死村,怎么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池铭道:“无论如何,咱们这许多人,总不用怕什么,既然村子里没人,就先随便找间房子进去,不过是歇一个晚上,怎么还不能凑合着?”
兰湘月和秋晴雪也同意这说法,因池铭就让人点起火把,正要让家丁去破门,就见冷锋走过来,然后这一位制止住家丁的举动,轻轻巧巧就从墙上翻了过去。接着过了一会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冷锋看着池铭,平静道:“这户人家里有人。”
“有人?”
池铭也惊讶了:“有人怎么不开门?”一边说着,他也迈步走了进来,却见院子里和不远处的房屋中静悄悄的,哪里像是有人的模样?
冷锋却没有再说话,转身便往里面走,池铭连忙叫住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这要真是有人在屋里的话,他们这可算是私闯民宅了。
冷锋却似是没听到池铭的话,举着火把走进屋中,四下里查看了一遍,他才又喊道:”屋里没人,进来吧。“
一会儿有人一会儿没人,这是在搞什么呢。
池铭心中的诧异到了极点,拉着兰湘月的手和众人一起走到屋里,就见这屋子还算是宽敞,只是家具却少的可怜,除了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外,几乎再没有什么东西,东西几个房间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床上更是只剩下了木板,连褥子床单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池铭看着兰湘月,兰湘月也是不明所以,只好去看冷锋,却见对方正在堂屋和各个屋中乱窜,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各处试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大概试探完了,他才对身后的家丁们道:“好了,起火做饭吧。”
车上倒也备了些米粮肉蛋蔬菜,因为兰湘月是个喜欢野炊的人,这一路风景如画,若遇上好天气,大家就会找一个湖边或者山脚下野炊,江南多山水,这样地方是绝不难找的。
当下众人七手八脚的搬了米粮菜蛋等下来,厨娘们便忙活着做饭,萧怜月却来到池铭身边,抱怨道:“这样屋子,连个被褥也没有,让人怎么睡?”
“要是觉得不能睡,你就回马车上去。”这种情况,池铭本来已经很糟心了,萧怜月竟还有心思抱怨环境,这哪里还能得到好声气?
萧怜月瞪了池铭一眼,气呼呼转身走了,兰湘月则指挥着婆子们把车上的被褥拿来铺在床上,好歹这总是房子,比马车里强得多。
一切收拾妥当后,饭菜肉香也飘了出来,兰湘月看到池铭站在堂屋中间,便走过去苦笑道:“这会儿真是怀念茂城时的大炕,若是有那么一铺炕,铺着厚厚的褥子,烧的暖和和的,躺在上面该有多舒服?”
“可惜这里是江南,不能盘炕,你若是喜欢,回京后在绮兰馆再弄一间卧房,盘一铺大炕,到冬天,咱们便在炕上聊天说笑。”池铭安慰着妻子,话音未落,忽见身边如同一缕青烟般飘出去一个人,池铭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却听兰湘月皱眉道:“冷锋这是干什么?”一边说着就跟了出去。
此时梳风洗雨等也在外面,看见冷锋出来,站在石板路左边一个菜园子里发怔,大家便都围上去,纷纷问着怎么回事,池铭和兰湘月也来到近前,却见冷锋指着一个地方道:“这里应该有人。”
“什么人?”兰湘月脸色一白:“别……别胡说,谁会把人埋在自家园子里。”
“不是死人,是活人。”冷锋看了兰湘月一眼,淡淡解释了一句。
“活人?那更不可能了,哪有人能在地底下生活?”兰湘月说完,便见丈夫转过头,小声道:“冷锋的意思,应该是说这地下大概有地窖一类的。”
兰湘月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冷锋:“你的意思是:下面大概是个地窖,里面住着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却要住地窖?”
梳风也忙道:“就是就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冷锋,你怎么敢肯定这下面有人的?该不会是猜的吧?”
“刚刚我听见吸口水的声音。”冷锋看了梳风一眼,目光语气不自禁就放柔和了。
“吸……吸口水的声音……”
一圈人好悬没给冷锋跪了:大侠,知道你武功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要不要……要不要这么逆天?地窖里吸口水的声音?你……你真不是再逗我们玩儿?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冷锋只是冷酷,又不是傻子,自然从众人的神情中看出怀疑,于是二话不说,一步迈进菜地里,仔细走了几步,又侧耳听了听,然后他猛然蹲下身去,不知扯到了什么,接着忽地一抬胳膊,于是就见一个地窖盖子被掀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窖口。
就听一声尖叫从下面传出来,池铭和兰湘月彼此互看了一眼,暗道下面果然有人。这时已经有家丁擎着火把过来,冷锋漠然开口道:“出来,再不出来,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冷酷的话语顿时就让下面尖叫的声音哭起来,听上去像是个小女孩儿,梳风连忙扭了冷锋的胳膊一下,跺脚道:“你这么凶巴巴做什么?什么死无葬身之地?又不是马匪倭寇。”
“好汉……好汉饶命……”
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接着只听悉悉索索一阵响,下面也有了一点亮光,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呼哧喘气的爬上来,接着她身后又跟上来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妇,最后是一个小女孩儿,怯生生拉着少妇的衣角爬上来。
闲妻手记 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池铭没想到这地窖里不但有人,竟然还有三个人,看情形就应该是这家的主人。一时间便讪讪的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还不等说话,就见那三人猛地跪了下来,不停磕头,老妇哭诉道:“求好汉们和胡老爷说一声,我们家……我们家实在是没有东西可当卖了,实在是交不起租子,求他宽限几日吧,等我儿在盐滩上赚了工钱回来,一定亲自给胡老爷送过去。”
池铭一听,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啊,因再看兰湘月一眼,就见妻子示意他退后,然后款款上前扶起那几人,微笑道:“婆婆你误会了,我们是过路的人,因为错过了宿头,听人说这里有个村庄,才过来歇脚的,你说的那个胡老爷,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老妇擦擦眼泪,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道:“你们……真不是胡老爷的人?”
兰湘月笑道:“听婆婆的意思,好像是欠了那胡老爷的钱,怕他追债,可是你看看,若是他派人来索债,会有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的妇人吗?我们真是过路的。”
那老妇四周看了一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是相信了兰湘月的话,接着她用袖子摸摸额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老天真是不肯给我们活路了。”
借着火把光芒,兰湘月看到这老妇和那少妇以及小女孩的衣裳上都是补丁摞补丁,便是寻常乞丐,穿的也没有这样破烂的。因心下奇怪,暗道扬州不是天下第一繁华之所吗?怎么这里还会有如此穷人。刚才她说他儿子在盐滩上,那每个月最起码是有工钱的吧?怎也不至于让家人如此困苦潦倒才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好多疑问,她却没一股脑问出来,而是看了看周围,问这老妇道:“婆婆,这是你家吗?为什么放着好好儿的房子不住,却要去住地窖?若说是为了躲债,可我们之前几乎走遍了一个村子,竟没遇到一个人,难道大家都欠了外债不成?就算是欠债,也不必这样吧?你们家家徒四壁,那些追债的人就算过来了,看见这情形,你们又实在拿不出钱来,他们还敢杀人不成?何必要躲着呢?”
老妇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一群人,见她们个个穿戴不俗,这才小声道:“各位贵人是要去扬州吗?那里倒是个好地方,只是没钱没势的千万别去。喔,也是,你们这打扮,看上去不是没钱没势的,既如此,倒是不妨事了。”
老妇没有回答兰湘月的问题,但短短两句话,却也让众人听出了点端倪,池铭正要追问,便听那小女孩儿怯生生道:“好香啊,娘,我……我饿,我想吃饭。”
兰湘月目光转到小女孩儿身上,却见那少妇猛地拉了她一把,小声训斥道:“饿饿饿,就知道饿,刚才要不是你,也不至于就让人发觉,下次等着让人把你抓走卖了,那时候就不饿了。”
小女孩儿登时吓得不敢说话,这里兰湘月见这三人都是面色苍白瘦骨嶙峋,除了是常年在地下不见天日所致外,看上去营养状况也不是很好,于是连忙笑道:“我们也没吃晚饭,所以见这里有清水,便让下人们把干粮拿出来胡乱做了点东西,恰好也没吃呢,婆婆和大姐不嫌弃,一起来吃点儿?孩子大概也饿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女孩儿眼中放出光来,连那老妇和少妇都是喜出望外的模样,少妇连连道:“这怎么好意思,几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不说拿出东西招待你们,倒要吃你们的东西,这……这真是没道理……”
“算不得什么。”兰湘月笑着说完,将三人让进屋中,梳风亲自去锅里盛了三碗白米饭,只是这家人的碗碟实在不多,最后锅里竹笋肉片和焖的稀烂的牛肉都是用车上自家带的大海碗或小盆子装起来的。
那三人显然是饿得很了,一通风卷残云,兰湘月在旁边只怕她们吃的撑了,问明扬州距此不过八十里地之后,便决定将这些吃食都留给她们。
三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一时间吃饱了,兰湘月又问她们怎么落到了这个境地,那老妇人这才伤心的讲述起来。
原来他们这村子在几年前也是富足的。然而随着三年前那个扬州知府上任,也不知怎么的,那些大盐商便和他勾结起来,盐滩上的工人不够,他们就来招工,原本说的条件十分好,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包吃住,还有两天休假。谁知真等男人们去了,便再没有消息传来,且到后来,官府几乎是强行征收这里的男丁去盐滩上,硬说是服役,就连十岁以上的男孩儿也不例外。这一下,人们哪里还不知道是出了事故?偏偏整个江南官场沆瀣一气,有几个妇人去告状,却是再也没回来过。剩下她们这些老弱妇孺没奈何,除了等着自家男人回来,也没办法。偏偏这时候,连她们的土地都被一个姓胡的人强行用超低价买了去,接着这姓胡的便把地租给她们。想也知道,一群妇孺,又能种多少粮食?累死累活干了两年,连糊口的粮也得不到,反而欠了那胡家许多租子,村子里家家户户,能卖的东西都被那胡家人收走了,连几个模样漂亮的媳妇,都被抓了去抵债,剩下的人实在没有东西还债,那胡家人便把她们当成了耍物,每次来,必要踢打侮辱一番才罢休。村人不堪其辱,于是都躲在了自家地窖里,以至于好好儿一个村子,竟变成了死村。
老妇一边说一边哭,少妇和小女孩儿就坐在她身边默默垂泪。池铭和兰湘月听得怒火中烧,连头皮都要炸起来了,忽听秋晴雪咬牙道:“这些混蛋王八蛋,他们……他们竟是硬生生把人逼成这样,倒比倭寇还要狠毒,良心都是被狗吃了吗?”
兰湘月却道:“婆婆,那个扬州知府已经被押解到京城问罪,怎么你们家的人还没回来吗?那姓胡的还敢胡作非为?”
老妇哭道:“这事儿我们倒是的确不知,只是自古以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如今人人都说,扬州城里,连那些官儿还比不上盐商老爷们,说他们在朝廷里都是有关系的。我们小老百姓,又哪里有人给我们做主?就算来了个新知府又如何?还不是替他们说话?从前倒是有人说要去告御状,只是你看看我们一个个的,连字儿都不认识,哪里就能走去京城?可怜我那儿子在盐滩上服役都三年了,这一世里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说完又哭起来。
“不会的,婆婆,这一任扬州知府,一定不会像前任知府那般。”池铭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道,接着正要说出自己身份,就被兰湘月制止,只听她笑道:“婆婆,你放心,上天是有眼睛的,你的儿子一定会回来和你团聚。说来也巧,这次我们来扬州,我们爷也想看看这边的盐市行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碰见你儿子呢?婆婆且把你儿子的长相姓名告诉我们,如果有机会,或许能让他回来和你们团聚也未可知。”
老妇一听,这话也有道理,虽然她心中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把儿子姓名长相都告诉了池铭,又把小女孩儿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画着画儿的小葫芦摘下来,递给兰湘月道:“这是我儿子在家时给妞妞做的一个小挂件儿,不值什么钱,若是将来真能遇到和他相像的人,只要少爷把这东西拿出来给他看,他能认出来,那就必定是我儿子无疑。”
池铭和兰湘月将那挂件葫芦郑重收好,眼看天色渐晚,于是大家便安歇了。
第二天起床后,兰湘月就把梳风叫过来,对她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太可怜了,我原想着给老婆婆留些银子,只是你看看她们的模样,留银子只怕也没人去买东西回来,反而会替她们招来灾祸也说不定。索性这事儿还是托了你和冷锋,我给你们留人留钱,你们安排着买了米粮回来后,再在这里等几天,若是那胡家人敢来收债,替我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出气。”
梳风拍手道:“真真奴婢和奶奶是心有灵犀,刚刚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既如此,那我和冷锋就留下来,按照奶奶说的办。”
话音刚落,就见池铭从门外进来,不悦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你和你们奶奶心有灵犀?把我和冷锋置于何地?”
梳风吐了吐舌头,站起身笑道:“偏偏就是我和奶奶心有灵犀,爷你来打我啊……”一边说着,早跑了出去。气得池铭指着她的背影对兰湘月道:“看看看看,这丫头都让你纵容成什么样子了?如今敢和我叫板。”
闲妻手记 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兰湘月没搭话,只是淡淡道:“可是要走了?也好,早点到扬州城,也见识见识那些魑魅魍魉。
池铭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苦了路叔,也不知道应付那些官儿能不能露馅儿。”
兰湘月笑道:“你放心吧,路叔是老狐狸,何况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不过让他态度上装一装,那些官儿必定看不出来的。”
路叔便是燕嬷嬷的丈夫,池府三房搬到京城后,这老头儿就成了总管,为人最是精明老成。池铭和兰湘月等从陆路进扬州,水路那边也必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应付扬州城官员,所以池铭便把路总管给留下来了。
这会儿他们才要往扬州城进发,而与此同时,池家的船队也已经到了扬州码头,路总管正看着岸上乌泱泱一大片人发愣,及至身后儿子提醒了他一声,想起池铭的吩咐,这才咳了咳,脸上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笑模样,快步走下船去。
随着路管家越走越近,那最前面几个官员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忍不住便交头接耳起来,大家都忍不住疑惑:不是说新来的知府是个小年轻吗?怎么……怎么这背还有点驼了?还有下巴上那浓密的一大把,那是胡子吧?是胡子吧是胡子吧?难道是少年老成?不对啊,少年老成也不至于老成这样吧?
等到路管家走下船来,就连后面那些官员都看清楚了,这……这分明是个老头啊,他……他是谁?难道迎错人了?不对啊,这样庞大的船队,估摸着平民百姓用不起啊,那船头上还有斗大的池字儿呢。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此时在这码头上迎接的官员乡绅大盐商足有几十人,当即议论声便鼎沸开来,直到路管家走近,众人才都闭上嘴,由最前面的扬州通判走上前来,对着路管家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池大人的官船上?”
路管家笑着报出自己的身份,那官儿的脸色方好看了些,目光向船上看了几眼,皱眉道:“你家大人呢?怎么这会儿还不出来?我们在这里等着迎接他已经半天了。”
话音落,便见路管家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旋即消逝,陪笑道:“那个……咳咳……我们大人说,从来没到过扬州,如今身负圣命,不敢辜负皇帝陛下的厚望,所以在高邮下船,一路……那个……查访民情去了。”
“什么?池大人不在这个船上?”
那通判显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时间和身后左右的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沉声道:“那池大人什么时候能过来?他不至于在路上耽搁工夫吧?”
路管家脸上又露出几分尴尬,垂头小声道:“这个……我一个奴才,主子不说,我又哪里知道他的行程?只是我们大人说,民情要紧,何况扬州的好景……嗯,反正,这一路仔细查访着,想来……想来不会太快过来。”
众官员们的议论声再次潮水般蔓延开来,那扬州通判看上去也像是十分不满的样子,不过却没说什么,转头对身后众人道:“既如此,池大人今天大概是过不来了,醉月楼的酒席却也不能白订,咱们先过去再说吧。”
众人齐声答应,这里扬州通判客客气气的问路管家是否一起去醉月楼?路管家一脸惶恐道:“我不过是一个奴才,哪里有资格和大老爷们同桌?大人吩咐我们先来扬州打点着,我看我们这就先去知府衙门,把一些器具什么的安顿下吧。”
通判点点头,显然也觉得没有必要向路管家介绍自己名姓,因便和一众人等离去了。这里路管家摸了摸下巴,心想我刚才演的还不错吧?嗯,这些人应该能够会错意的,呵呵呵!
不说路管家自带人去扬州府衙收拾,只说那通判于明海,带着一众人等来到醉月楼。酒席都是提前订好的,这醉月楼今晚原本是被他们包了下来,然而正主没迎到,难免令人心里不快。于是进来后,各自找地方落座,这里于明海就和几个心腹的下属以及盐商们进了二楼的包间。
“那池铭什么意思?这是一来就给咱们下马威吗?妈的,查访民情?他查访个屁的民情,查访民情还带着妻子小妾去查访?”
一进门,一个叫做江显礼的盐商便沉不住气了,险些没一脚踹翻身旁椅子。也无怪乎他如此嚣张,他的父亲便是这扬州城的盐商之首,别说这些人,就是到了总督府,江南总督和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江公子稍安勿躁。”于明海笑呵呵安抚着江显礼,然后一指座位,微笑道:“大家都坐,都坐,想来诸位也都知道,这扬州知府一职,和咱们每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所以这位池大人,咱们还是要好好分析一下,摸摸他的脾气,以便于将来对症下药,药到……”他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嘿嘿笑着说完最后三个字:“病除啊。”
说完自己便先笑起来,其他人也附和跟着大笑,那边江显礼喝了一口茶水,粗声粗气道:“行了,于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应该怎么做?你说话。我反正是个粗人,那些什么精细的勾心斗角我可干不来,但要说什么斗殴打架,让什么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踪影,这可是我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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