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不远处一个牧民用契丹话说:“要打大仗啦,部落军都来了。城北那边很多帐篷,都是各个部落来的人马。”
缩着脖子的汉子是个汉儿,叫张富贵,多年与契丹人打过交道,会契丹话。
张富贵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腰间用一根麻绳套着,头上捂着宽大及肩的狗皮帽,只要他不说话,乍一看却是分不清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契丹人和汉儿面相有所不同,但都是黄皮肤,只看狗皮帽下的小半张脸很难分辨。
不过城南这边汉儿和契丹人杂居,汉儿工匠最多,就算被发现是汉儿也没什么。
张富贵观看了一番,便缩着脖子,双手对_插在袖子里,佝偻着背默默地进城去了。上京城南大部分都是汉儿,但张富贵在这里仍旧不安生,平时小心翼翼的基本没有过笑容。
他沿着风雪中古朴陈旧的街道,推开一道门,又掀开上面挂着的后皮帘子。映入帘子的是一堆通红泛着蓝光的柴火,上面吊着一只铁壶,铁壶盖子被水汽冒的“哐哐”摇动。柴火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超过五十岁的瘦老头,一个秃顶披发的粗腰大汉。张富贵把目光停留在秃顶大汉脸上。
这时老头站了起来:“阿郎,他来了,我告诉他您出城去了,也不知听懂了没,便在这里烤火等着。”
张富贵点点头,走过去用生涩的契丹话慢慢说道:“我、出去了一趟,阿布久等啦。”
契丹人阿布很直接地指着墙角的一个大包裹:“皮子带来了,明天送人参来。”
“好好,感谢阿布,你很守信用。”张富贵抖了一下身上的雪花,走过去拿起包裹检查皮子。
阿布道:“放心,都是好货。”
张富贵笑了一下,犹自做样子看皮子,做出很关心货的样子……实际上这玩意他拿着根本赚不了钱,他更不是想靠这个发家。
张富贵以前确实是做北货买卖的,主要通过与幽州汉人合作,托契丹人从东北带人参和稀罕动物的毛皮……这种东西在中原甚至南方各国都很稀罕珍贵,但辗转太远赚不到几个钱,实力不够强风险也极大,极可能在半道人财两空赔个精光。
后来被朝廷官府的人找到,干上了细作的活。照样很危险,不过报酬就很丰厚了。
若非为了富贵和生计,谁愿意千难万难跑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张富贵先是找个契丹人合作,便是这个阿布。
而这个阿布更是不讲信用!
到了草原上,阿布想杀张富贵图他带的全部钱!张富贵好说歹说……钱会全部给他,只要给弄一些皮子和人参;还有下一次赚钱的机会。
当时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人的贪婪,救了张富贵的命;因为利益,而非信用和同情。这才建立起了一条路子。汉儿到上京来并不容易,那里的工匠多半是从幽州带过去的。
张富贵接着火光观察着阿布,阿布拿一块肉干在火苗上烤,看起来并不怀疑什么。
这时阿布说道:“听说你出城去了?这阵子最好别随便出去走动,上京附近全是军队,听说前几天有几个汉儿被当作奸细杀了。”
张富贵道:“那我怎么把皮子带出去?”
阿布道:“等冬天过去,现在南下天气也太冷。辽军出征不会超过两个月,等这阵子过去,道路就好走了。”
张富贵点点头:“多谢阿布提醒。”
他便起身去拿来了一壶酒和一些奶酪招待这个契丹人,天色快黑了才送走。
这时雪停了。张富贵掀开帘子,仰头看了一番,又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终于掏出钥匙打开一道门,里面顿时传来了“咕咕咕”的叫声。
“嘘嘘……”张富贵发出一个声音,但鸽子听不懂,依旧在笼子里窜来窜去。他拿了一个装着粮食的小盆放进去,小声道:“吃罢,吃饱要回家了。”
说到这里,张富贵心里竟是一酸,他很想写一封家书,但鸽子腿不能绑太重的东西,就连消息也只能尽量简短。
他坐到桌案前开始磨墨,时不时回头观察鸽子的动静。
准备好一切后,张富贵拿板凳垫着,掀开上面的一扇小窗,又看了一番天空。黑漆漆的天空,雪已停,没有一颗星星。他放开双手,让两只鸽子从窗户飞了出去,又道:“回家罢,回家罢……”说着这两句话,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
十月下旬,拒马河南岸霸州行辕。郭绍在这里成功得到了千里之外的消息。
禁军五万余马兵已大部退到霸州,因为大量马兵在拒马河北岸要吃粮,现在要节省运送到前线的屯粮。
霸州成了河北前营军府的大本营。这地方位置很好,靠着拒马河,在中段,距离涿州西线、津州东线都不远;且是大周本土的要塞重镇,经营多年,城池十分坚固。
郭绍展开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对下首坐着的文武官员说道:“辽国大军要南下了。”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侍立一旁的覃石头则是惊讶地悄悄看郭绍一眼,似乎在说:陛下此前说上京快有消息来了,果不出其然!
郭绍不顾众人的议论,径直下令道:“立刻下旨,让殿前司除虎贲左厢步兵外、侍卫马步司主力全数北上,到雄、霸、易三州驻扎,听候调遣。”
魏仁浦拜道:“臣遵旨。”
郭绍又道:“竭尽所能加快运粮,要保障涿州、固安、新城、津州四城粮草储备。一等辽国大军南下,运粮粮道就有威胁了。”
宰相李谷道:“臣遵旨。”
郭绍非常迅速地下了两道军令,神色稍稍缓和。他回顾左右道:“冬季大战已不可避免,我大周军在拒马河一线将会部署约二十七万将士(实数);估计辽军应有十余万骑兵和部分奚族步兵参战。此战事关国家存亡,必全力以赴!”
众人神色一凝,纷纷抱拳表态。
郭绍又沉声道:“照枢密院方略,今年冬季之战,方略为保护涿、固、新、津战线工事的完整,切不可急于求成!”
这时大堂外面的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鼓声,仿佛在催促着大战的序曲,郭绍心中莫名地收紧。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这漫长又难熬的一段时间渐渐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想当年寿州之战,不照样提着脑袋在煎熬那段时间,现在回头也不过是一段比较深刻的记忆罢了。
十国千娇 第六百九十六章 津六堡
前线并非想象中那样,更与出征南汉国不同。这里很苦,也很枯燥乏味。
俞良所在的都和序列临近的另一都人马共约二百人,驻守在津州北面的一个堡垒里,这个堡垒编号“津六”。
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甲过来,一开始就是干苦力修各种工事,盔甲当然不穿,身上的戎服很快变得又脏又破。每天都干活,大伙儿都快忘记自己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徭役干苦力的。
进入冬月间,津州这边刚下第一场雪,天气愈冷,离东海岸也不远了,海风很大。上头发了麻布手套,但俞良禁不起这种冷风,手上和脸上都开裂了,风一吹就一丝丝地发痛。
昼短夜长,大伙儿早早就收工。值夜放哨的就更辛苦,幸好今夜不该俞良为当值官。
连张大都嘀咕说:“就算在俺们穷乡僻壤,冬天下雪了也不干活哩。好在这儿吃得饱……”
营地中间有十来栋低矮的房屋,又矮又结实,下面是土夯的墙,上面是厚木板盖的毛毡。不远处还有一座堆土的土塔,上边站着两个浑身裹着后毛皮的汉子在烤火。
住这种房屋似乎比帐篷好得多,但三十几个人睡一间屋!实在是修建工事房屋的活儿太多了。
俞良带着自己手下的三十号汉子吃完了饭,大伙儿便都缩进低矮的房屋里。大部分人径直上炕,上面暖和……这炕倒是第一回见,据说是官家体恤将士,专门设计的。房屋下面烧石炭,整个土炕都是热的。
有的人在帘子后面擦身体,无论干了多少活,洗澡是非常麻烦的事、人太多地方太小,便是烧点水拿布巾擦擦了事。
房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子夹杂着脚臭、汗臭、屁臭的复杂气味。
俞良从包裹里拿出一本《搜神记》无趣地翻看,本是闲书,不过都看过了。脑子里浮现出了东京的繁华舒服,仿若听到了美人动听的小曲。
不远处的张三长伸着脖子,一脸膜拜地看着俞良。
就在这时,有人小声道:“你说摸_奶是啥滋味……”
顿时就有人回应,在那里议论起来,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张三则瞪眼侧耳听着,听得十分入神。又听见一个声音道:“这回回去,定要去醉红楼尝尝滋味。”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门外一个声音道:“李都头到!”
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嬉笑,从炕上站了起来,忙着披衣。一个和俞良差不多的青壮汉子掀开厚实的皮帘子走了进来,他和嫖_妓的时候表现全然不同,拉着一张脸,叫大伙儿有点害怕。
众将士面朝李都头站定,俞良带着大伙儿抱拳执军礼,一起拜道:“拜见李都头。”
李都头点首示意,说道:“传令军下发塘报,辽军主力已至幽州,从明日起,津六堡开始备战。”他说罢又转头看向一个文官,让文官确认,“王司务,传令军塘报可是如此?”
文官道:“李都头所言不差分毫。”
李都头又道:“另外,明天早上取消出操,诸位都洗个澡,换干净的里衬;上头说的,这样受伤了不容易溃烂,更能活命。夜里二都人马轮流夜不解甲。”
李都头说罢转身就走。
营房里消停了一会儿,没多久众人兴奋地嚷嚷起来。这阵子每天就干活,人们似乎已经厌倦了,反而对战事有点期待起来……南汉战场便是,一旦开始打仗,打完就能领赏回家。
这几天明显没那么枯燥平淡,堡垒外面时常都有马兵出入,一会儿听说斥候发生了冲突、死了人,一会儿又听说辽军在何处来了。不过都只是听说,大伙儿从来没见过哪怕一骑辽军。
天地间渐渐黯淡,俞良提着一桶水从木梯子上慢吞吞地爬上一人多高的土墙,墙边上夯着密实的木桩,上面尖尖的。他将水沿着木桩外面往外墙上浇下去,等到晚上就能结一层坚硬的薄冰。附近还有一些将士也在泼水。
俞良回头看,见他手下的几个汉子正在水井边等着打水,便舒展了一下上身,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冬季仿佛就是荒原,隐隐能看到村落的房屋。四下里仿佛什么都没有,他转头向右看,倒是能看到一座矗立的土堆,还有两座木架子一样的塔,那是临近一座堡垒里的哨塔。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晚上依轮流秩序,俞良等人不准解甲,合身躺在床上睡觉。身上的板甲凹凸不平,床板也硬,躺久了不怎么舒服,不过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俞良忽然被一声大叫惊醒,接着便听见“咚咚哐哐……”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来。他大吃一惊,猛地坐起来,脑子还是迷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个士卒“砰”掀开木门,跑进来大叫道:“敌军袭营,赶紧起来,大伙儿快上墙,找自己的位置!”
俞良渐渐才回过神来,一骨碌就爬起来,喊道:“快起来,拿好兵器站好!”
他赶紧抓起床头的一把佩刀挂在腰上,然后拿起弩和箭壶。房屋里三十多号人顿时一片嘈杂,外头更是喊叫声四起。
众人准备好兵器,戴好头盔,很快就站在了屋当中。俞良的脑子有点懵,这时才想起自己这一队应该复杂哪个位置。当下便带着人从房屋里走了出去。
外面闹哄哄一片都是人,显得有点混乱。这时便见李都头从他的屋子里按剑走出来了,他吼道:“第一都的人,直接上墙,备战!”
李都头又抬头看那土堆哨塔,大声骂道:“在愣啥!点烽火!”
上面的士卒赶紧把一只瓦罐“哐”地砸碎,将火把一扔,上面“轰”地燃起大火来,营地上骤然也亮了几分。
俞良的心头“咚咚咚”直响,总算脑子比较好使,想起平素训练的过程,“唰”地把出腰刀,指着左边的几个梯子道:“第一火,上!”
他自己也从中间的土阶小跑了上去,众军见状,也跟着上墙。
俞良瞪大了眼睛,爬上梯子顶端,一看外面漆黑一片并未看见人,远处的一堆堆篝火在黑夜里摇晃着亮光。这时一骑出现在火光边缘,那骑兵拿着一根三角红旗,大喊道:“自己人,别放箭!”
下面的李都头吼道:“各队,弩矢上弦,火器上药!”
没过一会儿,便见如鬼影一般的黑影从远处的火堆边陆续闪过,有的人径直从火堆上点燃了火把,只见亮光里全是马兵!
火光照到的地方有限,看上去仿佛外面都是人!整个堡垒被人潮洪水围在了中间一般。
那些马兵跳将下马,拿着木盾和简陋的木梯便翻过外面的拒马冲过来了。阵仗十分吓人,因为敌兵人多,墙上一百多号人兵力单薄。
“稳住!”俞良大叫一声,声音都走音了。他的心绷成了一条线,关系生死的事众人都十分努力。
不过很快就传来了惨叫声,有敌兵被挤到最外侧一条壕沟里了,里面全是削尖的木桩和钉子,黑漆漆掉进去会怎样可想而知。
于是外面的潮水被沟挡住,敌兵开始拿梯子平放在沟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非常缓慢。后面的敌兵拿铲子开始刨土填坑。
外面一的场面折腾个没完,来势汹汹的气势顿时憋在那里!俞良回头看时,第二都的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很快武将吆喝了一声,大伙儿分批上墙。
俞良听到鼓声再度一阵有节奏地擂动,武将的声音喊道:“第一都收拢兵力,给第二都让地盘!”
于是俞良两边各十余人向中间列队,墙上的兵力形成了三列,顿时厚实了很多,这让俞良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捣鼓了很久,那些带着毛皮帽子的敌兵把盾牌外上面扔,才从第二道壕沟边上蜂拥爬起来。仓促之间敌兵没法填平深沟,可能破坏了沟里的尖桩和钉子之后,在钩壁上挖了下脚搭力的地方,这才能从沟里爬起来。
“放!”俞良拿佩刀指着下面。
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弦响,弩矢在昏暗的火光下斜飞下去,下面惨叫四起,弩矢的精度不错。俞良看到没死的敌兵赶紧抓起木盾,蹲在那里不敢上前。
俞良瞧得清楚,便道:“别换队了,火器够不着,前排重新上弩矢。”
就在这时,听得“叽轱”一声木头的摩_擦声,哐地一声一枚引线闪着亮光的石弹从营里飞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得“轰”地爆炸,远处火光四溅,传来了人声呼叫。
墙上的几台弩炮也发出了有力地颤动,胳膊粗的弩矢飞在空中呼呼生风!敌兵徒步能翻过两道壕沟,马却不能爬上来,他们在下面胡乱放箭,效果不佳,仰角大了,墙上比较窄又有木桩挡住,很难射_中人。
敌兵那木盾在远处设防,忍受了弩炮、弩矢造成的伤亡,终于积蓄了一些兵力,忽然那些人“哇哇……”大叫起来,拿着木盾,扛着简陋的梯子冲将过来。
十国千娇 第六百九十七章 首战
“啪!”木梯子一下子便压在了墙上的木桩上,一个周军士卒急忙上去掀,不料“嗖”地一声一枝箭矢正中他的面门,那士卒去掀梯子重心在前,身体一软便从墙上率将下去。
这时一排周军将士端起弩走上前,听见“放”的吆喝声,“噼里啪啦……”墙下聚堆的敌兵顿时惨叫一片;那堆人相距最多十余步,拿石头砸也能砸中了。
后面一排听着军令换上前来,拿起火器对着下面又是一通乱轰,墙上硝烟腾起。头上箭矢乱飞,叮叮当当射在头盔肩甲上,偶有受伤的人。
城下的辽军丢下木梯子调头就跑,径直往沟里跳。刚刚爬了几步的两个人回头一看,急忙跳下来要跑,不料刚跑几步,正遇到换上来的弩兵,全部弩矢对着那俩人的背射去,两个敌兵扑倒在地,背上插了好几枝弩矢。
墙上的周军士卒正忙活着悉悉索索地上火药铅弹,弩矢也拉得喀喀喀直响。训练了几个月,又到南汉战场战了一遭,只要上过战阵果然乡军将士表现大为不同,麻利了很多。而且大伙儿在墙上,辽军够不着、任是武功盖世也没鸟用,在周军将士眼里和靶子差不多。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嘈杂声中马蹄轰鸣。俞良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远处火光闪耀一片,仿佛漫天的星星一般。驻津州的禁军马队增援上来了。
辽军士卒拼命从沟里往上爬,后方的骑兵已经调头开撤。
……董遵诲率三千骑自津州连夜西出,沿津州西面桑干河北上,估摸着行半个时辰,然后向东包抄。半个时辰后,天已蒙蒙亮了。正遇前方火光点点。
董遵诲传令全军丢掉火把,率军径直扑了上去。辽军夜袭人不可能太多,不然行动太慢目标太大、不好偷袭。
辽军主流马群向北运动,董遵诲部向东。战马飞驰很快就靠拢,董遵诲二话不说,拈弓搭箭,对着一枝火把稍下“砰”地就是一箭,果然远远传来一声惨叫。
周军马群加速向东冲出,黑压压的马群仿佛洪流一般迂回席卷。“砰砰……”董遵诲后面传来了马嘶和人的惨叫。辽军前锋撞上了周军侧翼,中路顿时一片乱麻,刀枪和火光一起晃动,杀声震天!
董遵诲遂调转马头,带着前锋迂回至辽军右翼,反向冲锋侧射,汹涌的马群之中,箭矢如同蝗虫一般,喊声震动天地。
辽军前军受阻,后面的人马向右翼迂回,因左翼全是从西边来的周军马队。右翼又有董遵诲亲兵和迂回向南的人马,两军战得不可开交。辽军兵力明显不足周军人多,在马群奔腾的漩涡之中,人多的一方箭矢更多,乱箭飞舞,辽军死伤惨重。
就在这时,董遵诲听得有人大喊,便见一个传令兵朝这边的大旗飞奔过来,大喊道:“北面大股辽军策应!”
董遵诲立刻下令道:“吹哨!撤!”
周军人马里铜哨四起,人马边战边迂回向西南。董遵诲一脸奔出许久,回头看时,地平线上一条黑线,中间细碎地上下起伏……那是大股人马的影子。
天亮之后,辽军大股人马没有继续进攻津州;周军也未主动出击。短暂的一夜厮杀很快又消停下来。
……
雄州行宫,武将卢成勇带着魏仁浦、左攸二人从庭院中急匆匆地走进去,及至一间厅堂上。卢成勇拜道:“二位稍等,陛下稍后就到。”
话音刚落,便见郭绍从侧门走了进来,他没带帽子,穿着一身圆领袍服。
魏仁浦道:“禀陛下,昨夜辽军袭津州堡垒,董遵诲捷报斩敌三百余人,击退辽军,首战告捷。”
郭绍听罢面有喜悦之色,虽然斩获不大,但首战获胜是个好兆头!人在额外有压力时,有时候还真对这些玄虚的东西有点信……反正信也没坏处,无论古今的世人大多应该都是这么信神。
片刻后郭绍又沉声道:“辽军应是试探和袭扰。他们不可能一来就把十几万大军压上。”
魏仁浦道:“董遵诲闻警后,主动出击包抄辽军,差点把这股辽军全数歼灭,适逢后方大股辽军策应,董遵诲才被迫撤退。”
“哦?朕没有让他如此出击……”郭绍道,“派人嘉奖董遵诲。”
魏仁浦道:“遵旨。”
郭绍踱了几步,忍不住多寻思了一下董遵诲。照以前的表现,这年轻武将是比较听从军令的人,大概总是在大将麾下效力;这回是单独负责津州的禁军骑兵,倒把胆大的一面表现出来了……毕竟年轻,不会像李处耘这等人一般谨小慎微。
魏仁浦道:“咱们死守防线,辽军会从津州入手?一旦冬季一过,从津州水路能直抵温渝河、桑干河交汇处。津州应为此役重要据点。”
郭绍不置可否,走到上方的椅子上,随意地坐下来,看着摆在上面的地图久久不语。
他拿起直尺在图上一量,拿拇指掐住上面的一个刻度,又换一个地方量,如此做着一些琐碎的动作。魏仁浦和左攸站在下面,也没吭声。
郭绍沉吟道:“若换作我来攻这条防线,津州并不好打。西靠新城,南靠雄州,大周军能迅速聚集大部人马与辽军决战。”
魏仁浦道:“我大周举国精兵齐聚河北,若辽军真愿意主动与我决战,咱们倒不怕它。”
郭绍点头道:“正是如此。周军二三十万人马,是辽军的两倍有余,若能挑开阔地决战,我还怕他作甚?若是野战对阵也打不赢,咱们也不用进攻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辽军主力以骑兵为主,周军想掌握主动权,就得出动骑兵;但拼骑兵,咱们五万余精骑不是辽军的对手……朕认为他们不会与咱们决战。”
郭绍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暂时不动方略,让诸部照原定方略部署;幽州各地暗哨细作的消息,兵曹司要立刻报朕知晓……辽军主力现在部署在何处?”
魏仁浦和左攸面面相觑,二人陆续说道:“辽军初到,臣暂且不知,应在幽州城附近。”
“幽州离雄州不远,就算隆冬季节信鸽也该飞得回来罢。”郭绍沉吟道。他踱了几步,说道:“挑个将帅去津州代替董遵诲之兵权,把董遵诲叫回雄州来。”
十国千娇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上刀山下火海
幽州城外大营,两排戴着毛皮帽子、毛_茸茸垂耳、大耳环的契丹汉子仰起头,把号角吹得“咕……”地一声长鸣。营外马匹奔腾,人马似潮。
杵着权杖的耶律璟在号角中向前走了两步,凶狠的脸上、眉间三道竖纹,他的肩膀上皮裘很高,仿佛耸着肩、脑袋向前窜一样,他瞪着眼看着南方,除了大量的辽军马兵,南边原野一望无际什么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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