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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杨衮道:“这是萧公亲自遣人送来的消息,应不会有错。”
李彝殷问道:“许国的人马尚在其国内,大辽如何得知许军兵力?”
杨衮答道:“用奸细。以往大辽刺探东京,皆派斥候渡黄河打探,常被中原的巡检抓获;或以派使节,却只能看到很少的状况。后来大辽有司在上京查获了几个许国奸细,萧公颇感震惊,许国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深入草原到上京来了!一问方知,他们是伪装成商人,利用契丹人贪利、勾结契丹人以掩藏身份。
萧公依样画瓢,让大辽奸细伪装成商人,让利于许国人。果然被许国人当作下金蛋的鸡一般掩藏着。
不久前的东京大张旗鼓,在城郊聚集兵马、校检人马,持续半月之久。萧公派的人多次打探,贿赂官吏,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消息。”
李彝殷仍旧不太信。
杨衮也不敢确定消息是否准备,毕竟经过的周折太多。他便建议李彝殷在东南部道路上安插奸细,等许军靠近_平夏时,再实地刺探。
杨衮说罢,恍然想起了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李彝殷:“萧公亲笔给李公写的书信,殷切之辞尽在信中。”
李彝殷拿起来一看,全是汉文,用十分工整好看的小楷写成,不想那大辽重臣萧思温竟也如此精通汉文……显然萧思温不会写党项文字,契丹文他们又看不懂,最后还是汉文最方便,就算放一千年的文字都能辨认如常。
然而萧思温的文采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李彝殷文化有限,实在看得是一头雾水。他的神色有点尴尬,毕竟自身是党项人最高的首领,不愿意展示自己胸无点墨,便道:“承蒙萧公亲笔,我定当沐浴更衣,静心细读。”
他心里琢磨着,回头找个人帮忙。一瞬间又不经意想起了女儿李月姬,月姬比他读书多,肯定看得懂的。
李彝殷微妙的表情变化,被杨衮看在了眼里。杨衮便主动说道:“萧公交代末将,定要竭尽全力与将军同仇敌忾,绝不会隔岸观火……”
李彝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衮不动声色道:“李将军切勿怀疑辽军诚意。萧公言,而今天下多年风调雨顺,如草木逢甘霖,将是伸展疯长之时;萨满祭司夜观天象,悟神灵指示,祭司也预言,今后百年都将兴荣。庄稼丰收、牛羊肥壮,人口必将兴旺……”
李彝殷听罢瞪着眼,不知可否。什么祭司预见百年之后的事儿,他只觉得是大忽悠,完全不信。何况那萨满教似乎会崇拜祖先,那是契丹人的祖先,关党项人屁事?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闷着不吭声……西北教派繁多,有信佛的、喇嘛佛的、摩尼教的、拜火教的等等,若是非要对别人信奉的东西争个输赢,那大家什么都不用谈了,先争出神灵真假来再说。
杨衮似乎是个萨满教的信奉者,说起来津津有味,“人口兴旺乃兴盛之基,此时乃各国各族壮大的时机。许国汉儿人多势众,据有中原广袤膏腴之地,而今野心勃勃,它将是所有部族的威胁。我们理应结盟起来,不能让郭铁匠极其群臣尝到扩张的甜头……”
李彝殷听到后面的话,这才频频点头,不管怎样,辽军只要真心实意帮老子就行了!
至于其它的,都是废话!李彝殷头发已经花白,几十岁的人了,丰富的阅历让他本身的信念越来越顽固,杨衮妄图在别的观念上说服他,显然并不容易。
杨衮又叮嘱道:“许军火器攻城十分犀利,若是固守要地时,切要留心。野战也很勇猛,不过也是常用战阵之法。”
……
及至腊月中旬,李彝殷才对辽国大臣萧思温的能耐刮目相看。
他的斥候已经打探清楚了汹汹而来的许军兵力,不多不少,正是七万人到八万人之间!而这个消息,萧思温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搞清楚了!
大辽毕竟是北方草原,统摄从西到东大片土地各族部落的大国,果然非同等闲。
此时天气已经冷得叫人连门都不想出,消息让李彝殷打了一个机灵,精神了不少。
“只有七万多人,分成前后两股,两股相隔数十里……”李彝殷忽然有点兴奋。
前面只有四万多主力?起先辽人传来消息,他觉得很可笑,但现在自己人多番打探观察,正好吻合,叫李彝殷不得不信。
光是辽军援军步骑就有两万,党项各部加起来兵力已近十万!幽州之战许军靠人多而已,辽军虽在幽州战败,但所有部落依旧不敢否定其铁骑战力,援军已经相当于此次许军近半的兵力了……
这时下首的野辞忽然有些恼怒:“许国人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这是对我们的蔑视和羞辱!”
李彝殷没明白这汉子为啥生气,“战阵厮杀不是靠羞辱,你恼甚?”
野辞道:“许军出动这么点人马,恐怕是只在意辽军援兵,将我们党项人视作无物!”
李彝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只要此战击败许军,便再也没有人阻止党项人建立大白高国。”
这时没藏道:“汉儿非蔑视我族,实乃迫于无奈。”
他看了一眼野辞道:“汉儿自东京来,走东南边的道路,沿着黄河北上。横山以南,沟壑纵横、土地贫瘠,许国辖地人口稀疏,粮草要远道送来。山高路远,运送不便,就算是七八万人马,也够许国朝廷折腾了。
这也是中原朝廷多年封赏宽容,想要拉拢我们的缘故。非不愿,实不能拿我们怎样。而党项人少地小,与中原为敌也没什么好处。”
李彝殷听罢沉吟道:“言之有理。听说幽州之战时中原动用大军耗费糜大,可能现在用度不宽裕,因此才有这般局面。”
李彝殷也寻思了很多理由,以便说服自己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
野辞冷冷道:“既然中原朝廷无力,还如此撕开脸面,强行欺压羞辱我们?”
李彝殷心里已经很高兴激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沉住气,所以显得比较冷静,“一动兵戈,非此一次,此战之后,以后怕是烽火不息。”
他的言下之意,许军这次进攻讨伐,可能只是一次试探。最难的事还在后面,可能许国会凭借底子厚实,与党项长期消耗。
不过李彝殷还是忍不住示意道,“许军此次乃御驾亲征,皇帝也在军中……”
野辞立刻鞠躬道:“请我部打前阵,将那皇帝捉了来,替月姬郡主雪耻!”
李彝殷道:“甚好。就算没捉住皇帝,击败了皇帝亲军,今后党项人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李彝殷当即召集诸部商议应对之策。探明许国军队正沿着黄河北上,大伙儿都猜测,他们可能会沿着较大的河流行军,一则不容易迷路,二则完全可以保障大军水源……那么便是从黄河进入无定河,先攻绥州,进而突破横山地区。
平夏之地北面主要是草原牧地,横山地区是农业耕地,他们能从横山地区得到大量补给;所以不能放弃横山之地,让许国先把那片土地站稳了。
绥州时横山东南部地区的一个中心,许军若攻占此地,可以变成一个后方大营;而进展绥州之前,有很远的一段路没有任何重镇和物资聚敛之处。联军出绥州寻机作战,不利于许军。
最主要的原因,此时各路人马士气十分高涨,都盼着去教训堂堂中原皇帝,个个跃跃欲试……毕竟皇帝身边的兵马不算多!





十国千娇 第七百六七十章 饥荒论
喧嚣的闹市中,仲离便拿炭火烧乌龟占卜。李处耘瞧了半天,愣是不解这是何意,便问他。仲离一本正经道:“水何以往低处流,日月为何轮换,天地鸿蒙有一样东西无处不在,如同宿命。大到日月星辰、天玄地黄,小到这龟壳裂纹、人之祸福,冥冥中都有干系。”
李处耘捋着大胡子,完全不明白,便道:“玄虚之事,不能明真假。”
仲离道:“正是,也没人能明其伪。”
李处耘愕然,无法与他诡辩,但心下直觉这老头不一定靠谱。
不过仲离占卜之后,答应了李处耘的邀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李处耘也亲自来了,既然仲离答应,李处耘便照样准备与他谈论一番。
二人同车出东市,来到了汴水岸边一处纸醉金迷之所:醉红楼。
此地同样是繁华之处,一行人入得楼来,一个鸨儿便问李处耘是否相好的娘子,李处耘言不找小娘,叫鸨儿安排一艘船,弄一小桌酒菜。
这时李处耘又随口问道:“听说你们这里前阵子有个武将闹事,动静很大?”
那鸨儿一副提防的眼神打量着李处耘五大三粗的模样,说道:“可不是,后来被开封府的官兵抓走了。”
李处耘又道:“怎么处置的?”
鸨儿道:“老身打听了一番,那武将先被关在开封府,后来又被禁军的人带走,被罚了一个月军饷……”鸨儿沉吟片刻又特意叮嘱道,“不过那武将大腿上被捅了一枪,流了好多血,因他拘捕,捅了也是白捅!”
李处耘笑看这鸨儿,道:“你放心,我不闹事。”
二人来到后院,上了一艘船,那几个布衣侍卫便在院子走廊上闲逛,瞧着四下的光景。
这地方本来并无特别之处,院子里放船如雅间,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但李处耘留意这地方后,发现了它的好处……
无甚别样的欢场,在这后院只有丝竹管弦之音,正是闹中取静。而这水泊很浅,每艘船独在一处,无论水里还是外面,都不会隔墙有耳,在船舱里说话只要不太声,绝对没人能听见……又比密室之中密议,要随意得多。
狭窄又故作风雅的船舱里,二人对坐,李处耘斟酒与仲离对饮一杯,笑道:“先生可有雅兴,叫个小娘来作陪?”
仲离一副无奈道:“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俩人面面相觑,笑得肩膀抖动起来。
仲离不动声色道:“还是年壮者好哩,如今上……”
“哦?”李处耘看着他。
仲离道:“君子不到三十的年纪,最想要的是何物?”
李处耘被一问,被诱入了回忆,想起自己年轻时,沉吟道:“权势、地位、富贵?可今上皆有之。”
仲离摇摇头:“证明己之所能。”
李处耘听罢若有所思。
仲离道:“先前你我说到归隐。李公可知‘终南山捷径’一说?老朽以前隐居,身隐而心不隐,实在有沽名钓誉之嫌,与而今隐居于市,实不相同。连老朽这等人,少年时也欲展露自己的才能,况胸怀四海之天子乎?”
李处耘听罢拜道:“先生推心置腹也。”
仲离笑道:“李公特意邀老朽来这好去处,再打机锋便无意思。李公可言为甚所困乎?”
李处耘捋着下巴的胡须,沉吟许久,才道:“汉唐治世,天下一统便休养生息,便是陛下有心开疆辟土,展露声威,朝中大臣必不赞同;陛下也有疑虑。”
仲离不断点头,却不说话。于是俩人提起筷子以菜肴下酒,沉默下来,外面传来了别人请的小娘弹唱声音。
“老朽能坐次饮酒吃肉,已比许多人过得好了,很多人还吃不饱饭哩。”仲离忽然感叹道。
李处耘也感叹了一气。
仲离又问:“天下为何有饥荒?”
李处耘道:“天灾人祸,难以幸免。”
仲离摇头道:“非也,天灾人祸只是表象,如水之下流也是表象。有了天灾人祸,旱涝战乱,人数才能减得下来,地多人少,才能太平盛世。饥荒之因,是人太多了。”
李处耘道:“咦,君子在朝,无不以丁户多寡为国之根本。先生此说有悖于常论。”
不过李处耘忽然想到在东市很堵的情形,人多地窄,着实不太舒坦。
仲离道:“人愈多,赋税愈多,国家愈强。但百姓过活,人一多,土地兼并,地便少了……老朽闻尧舜禹之时,猛兽出没,树木茂密,男丁狩猎,妇人采集。偿若今日今日,遍地野兽果实,人口稀少挟强弓硬弩,还会有饥荒么?”
李处耘没有反驳,一则他觉得自己诡辩完全不是仲离的对手,二则他已隐隐猜到仲离的看法,这种看法与李处耘等武夫的主张一致,他为何要反驳?
仲离继续道:“周天子治天下八百年,此后各朝末,便是天灾人祸,民饥寒频死、流寇四起,国内之祸群起,在中原逐鹿,成王败寇,存者生、败者死,人便少了;汉高祖立国时,国中之人存几,汉末战乱之后,十室九空。当此之前,若外有丰腴之地,饥荒之民迁徙求食,民不饿则不反也。”
李处耘道:“似乎有理,不过略显牵强。隋炀帝便是穷兵黩武失了天下,要开疆辟土,要耗费国库,而今国库空虚……”
仲离道:“没钱养兵,为何不去抚桑国挖银矿?没粮为何不去交趾运粮?”
李处耘愣道:“抚桑国有银?”
仲离道:“当然有,还有黄金,老朽听说东海来的倭人,买卖都用黄白之物,抚桑国有金银矿山。交趾占城,稻米一年五熟,南边瘴地,却不缺粮。”
李处耘道:“山高路远。”
仲离道:“李公之意,欲劝陛下强兵开疆辟土,若嫌海阔路远,兵尚不强也。”
李处耘觉得仲离扯得太远了,不过抚桑国有金银这事儿,着实可以拿出来说……那蛟龙军才几艘船,可海船建制竟与虎贲、控鹤等拥有几万精锐的地位一样!若皇帝想组建海上之师,无利可图养来作甚?
最要紧的,那矿山挖出来就当钱使,利处很直接。
李处耘打量了仲离一番,道:“先生若不弃,便到国公府时常走动,权作门客,咱们也好见面。”
……李处耘与仲离一番商议斟酌,写了一本奏章,名曰“饥荒论”。把仲离的一些论述,地少人多、饥荒等事,拿出来细说一番。又吹嘘,大许为帝国,要从草原上取马、交趾取粮、东海取金银,富有四海,江山万代……帝国这个词,是李处耘专门把郭绍以前在江宁府那番言论拿出来说,先替皇帝吹嘘一番……彼时郭绍在江宁府忽悠江南士人,还种了颗帝国之树!
当然,所有这些美梦,都要维持武夫们的人数和势力,还得给他们大量的钱粮!这才是李处耘等武夫的心里话。
李处耘的奏章立刻遭到了朝中文官的耻笑,奏章里那番“饥荒论”,被人笑话是“不读经书,异想天开”。
但人们没想到的是,这种奇言怪谈,却是一下子说到了郭绍的心坎上。
郭绍反复看了这本奏章几遍,看的是热血澎湃,有种摇摇欲试的冲动。一连几天,他的心情都无法平复下来。
有一种直觉,他是这个时空很特殊的人,仿佛冥冥中有天命一般。问题是如何证明自己能运转乾坤?这本奏章,让郭绍似乎找到了“理论依据”一样欣喜。
不过郭绍还算冷静,复杂纷乱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要实施太难,至少不能急于求成。思前想后,坐稳皇位还是最重要的,不然活命都不能。
他这些年来对禁军一番折腾,兵制也改了……目的如同符彦卿的孙子名字,绳武!武若不绳,五代十国的江山流水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现在这副模样的军事制度,是否能用?
郭绍想再发动一场战争,先验证一番……但是国库积累的财富在之前的诸次大战中消耗很快,蛟龙军也没成型,不能出海去抢;为了保持目前的户部收支正常,战争规模不能太大了,不然财政要崩溃,会面临燃眉之急。
李处耘的笑话奏章,并未受皇帝驳斥。
大臣们似乎嗅到了某种气息,王朴上奏,若欲兴兵,应先对付夏州,他认为夏州党项是辽国之外最大的隐患。
六位国公无不附议,他们才不管朝廷打什么地方,有仗打就行!
养德殿再次挂满了地图,郭绍一有空闲就坐在一堆地图前琢磨。这次摆在中间的图纸不是幽州,而是夏州等诸州那块地。
又不止一块地,这等事牵一发动全身,夏州党项被攻,怕是会马上与辽国暗结连理!郭绍又看高丽那边,高丽上次派使者来,想联合取渤海旧地……而高丽和抚桑的海路最近,抚桑那边可以抢钱。
郭绍不敢轻举妄动,先干了一件小事,派人传旨王朴,兵曹司加派细作出东海,将倭国分司升为兵曹司重要分司之一。




十国千娇 第七百六十一章 钱荒一论
大许朝日渐承平,郭绍改了规矩,十五天大朝、三天议政,每三天才会与朝中文武大臣在东殿见面一次,并将与大臣们见面的地方取名议政殿。
夏天天亮得早,人们一大早来到金祥殿时,天色已亮。
今日郭绍进来时有些不同,他还带着两个四岁大的孩子。上次金盏说起立太子的事,郭绍这才重视起一个问题,以后的继承人若是什么都不懂,那他的江山几十年后不是要打水漂?
郭绍准备自己带着教教,但是他发现自己也不懂怎么教孩子,琢磨着先给他们找个老师再说。
二十几个大臣见到俩孩儿,都好奇地观望着。
郭绍一手牵着一个孩儿,走上上位,在椅子上坐下,让俩孩儿坐在旁边。那椅子有点高,二妹的儿子郭翃却是机灵好动,一跳就上去了,坐在那里还左右乱动。郭璋却要拘谨得多,慢吞吞地爬上了椅子,端坐在那里,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
“臣等拜见陛下,皇子殿下。”一众人鞠躬执礼。
“平身。”郭绍道。
不料这时郭翃有模有样地说道:“你们都是长辈,坐下罢。”
顿时下面的人笑了起来:“谢陛下,二皇子殿下。”郭绍转头道:“翃儿,好好坐着别吭声,只管看和听。”
郭翃一脸无辜道:“大姨教我的。”说罢又向郭绍旁边的郭璋挤眉弄眼,俩兄弟年纪相仿,平时也常在一块儿玩耍。
这时礼部侍郎卢多逊道:“昨日契丹使者进京,臣先见了一面。契丹人为了辽国宰相萧思温之女萧绰而来,欲赎回萧绰。”
王朴立刻道:“这事儿大有可为。据兵曹司上京分司报来的消息,辽国主耶律贤与萧绰青梅竹马,关系匪浅;而今辽国与大许互为敌国,萧思温能派使者来商议,必有耶律贤授意,方不被攻讦。”
魏仁浦道:“今夏州党项不听朝廷号令,以投奔辽国为要挟。既然辽国主有意交换,不如以拒援夏州为条件。”
郭绍不置可否,说道:“可与契丹人商议,准他们在东京设辽国驿馆,以便日后再议此事。”
卢多逊拜道:“臣遵旨。”
这时,郭绍侧目看向宦官曹泰。曹泰遂把两本奏章送下去给诸臣传视,政事堂的官员是见过奏章的,但武将们一般看不到奏章,现在才能见着。
郭绍道:“这两本奏章,一本乃户部尚书李谷所奏‘钱荒论’,一本乃翰林院学士所奏‘戒奢论’。今日诸公都可以评论一二。”
下面的诸臣有人早已看过了,但没人急着吭声。说是评论,可在金祥殿上的言论都会被视作主张,人们比较谨慎。
翰林院学士的言论,一是劝农轻商,轻徭薄赋,倡导俭朴之风;二是精兵简政,特别要裁减军队的数量,削减禁军军饷和赏赐,因为现在的军队消耗了大量财政。这些主张的目的是为了与民休养生息。
他认为钱财珍宝,在百姓饥饿时不能饱腹,在寒冷时不能保暖,只会带来奢侈之风,加重盘剥骄逸。而只有耕织,充实仓廪,才是国家强盛百姓富庶的王道。
这言论乍听真有道理,颇为符合传统理念。郭绍也觉得,金银铜钱确实不能当饭吃。
……但是实际主持着户部和军需调运的李谷,却主张完全相反的言论。李谷极力上书要增铸铜钱(并非为了国库收入,因为铸钱是亏本买卖),他的理由是从朝廷到地方,到处都在闹钱荒,已经非常影响正常的收支和交易。
钱荒这事儿从唐末以来并不稀罕,各国都面临的问题。当年蜀国实在没钱赏赐禁军,已经拿铁来铸铁钱了。
李谷的言论从他组织几次大战军需调运的经验出发,除了军粮,别的军需都需要现钱来开支,否则就很不好就地征调、或者让商人运输(唐朝时有利用盐商运军粮的法子,此时已经败坏);除非用强征(抢|劫)的手段,但如此法子也不方便,一则容易引起反抗,二则会浪费大部分财物,百姓们还会把官军急需的物资藏起来。
而朝廷的两税(夏秋两季田税)、商税,都以实物为主,因为农户和商贾都缺现钱;这些实物因为比较笨重,一般都是就地建立府库来存放。而开支时除了满足本府需要,便是通过户部就近来转运调运。
朝廷收了很多税,但是没法从各地调集起来、送去前线开销,东西太多太重。如果有现钱便不同,可以就近向民间购买物资。
最消耗现钱的是军队的军饷和赏赐,总不能从木材商那里收了一堆木柴,便赏将士一屋子的木头罢?
……终于有人率先表明主张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全部禁军大将,他们一致反对翰林院学士的“蠢话”。很简单,居然要削减军队开支?!
连史彦超也忍不住吼道:“兄弟们刚刚从战阵上下来,文官就在后面算计咱们了!”
有文官道:“养兵是为了保土安民,大许将士又不屯田耕地,国库大半都耗在了里面,不堪重负,如何与民生息?”
李处耘也没有脱离武将们的立场,捋着大胡子道:“将士们不是佃户,若长于耕田,如何能长于战阵?大许军士,不能像乞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吃糠咽菜……”
“开国公这话便是昧着良心说了,一个指挥使的军饷赏赐比一个太守还多,将士若叫吃糠咽菜,咱们岂不是要讨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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