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十国千娇 第八百三十四章 牵羊
初夏时节是一年中草木最繁茂的季节,西北边陲同样如此。
黄河北岸蜿蜒的骑兵群正慢吞吞地移动。冯继业一张脸的皮肤晒得又老又黑,胡须乱蓬蓬的,身上崭新的甲胄斗篷仿佛一件新衣披在乞丐身上。他正滔滔不绝地和监军文官、部将谈论。
“放羊很慢,要差不多一年才能长大,还可能患病血本无归……不如种田,一块地换着种谷物豆子,一年能收两三季。”
文官笑道:“冯将军回乡,对放羊种地都颇有心得哩。”
冯继业点头道:“不过种地和放羊都不是收成最快的法子。”
文官饶有兴致问:“最快的法子是甚么?”
冯继业一本正经道:“去别人羊圈里牵羊……当然要拿着刀枪去。”
文官脸上一僵,片刻后才跟上冯继业的话题,无奈道:“不过被牵了羊的人肯定很不高兴,麻烦就大了。”
冯继业抚掌道:“你说得对!可是这法子实在是太容易,不管怎样大伙儿都想干。官家被人‘牵’走了战马就很不高兴,不然咱们到这地方来干嘛的?”
说着说着,一群人骑着马爬上了一个山坡,众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勒住了缰绳,睁大眼看着面前的光景,大伙儿都被美景震住了!
平缓的山坡,开阔的视线;干旱的天气让天空清晰干净。一条清浅的河流将大地分为截然不同的两边,北面是鹅黄色的沙子,远远看去一丝杂色都没有;河岸长着深绿色的树木;南岸则是成片的草地,比树林颜色稍浅。
如此层次分明的景象颜色,似乎只有这里才能欣赏到。
一些羊正在草地上慢慢地移动吃草,树林旁边有一片帐篷,周围用木栏围成圈。羊群里零星骑马的人好像发现山坡上出现的数骑了,他们正抬头向这边观望。
文官道:“灵州南边的部落一向与边镇和睦,劫掠战马肯定不是他们所为。”
冯继业摇头道:“你太不明白了。他们抢了之后,觉得马肉不好吃,所以和别人交易换成了羊。现在咱们去把羊迁回来!”
冯继业说罢从背上把马刀“唰”地拔了出来,回头招了招手,更多的骑兵冲上山头了。下面那草场上的人拍马就向营地那边飞奔而跑。
“两条腿的杀光,四条腿的牵走!”冯继业大喊道。
众军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嘈杂声中,马蹄声轰鸣,一片穿着板甲的轻骑兵涌下山坡,红色旗帜和青色旗帜分开两边,马群成两股汹涌而下,如同山洪暴发的洪流。静宁美妙的美景立刻充满了喧嚣。
一队带着小圆帽的党项人骑马从营地里奔出来,挥着手大声叫嚷着什么。其中一人用白头巾系在树枝上慌乱地挥舞。
“啪!”忽然一声弦响,那挥舞着头巾的人惨叫一声摔落下马。接着噼里啪啦的弦声,箭如雨下,几个党项人浑身像蓦然长满了芦苇一样,马匹也跪地嘶鸣。
不多时,藩篱周围响起了“哐当”的声音,许军骑兵轻而易举地撞翻了栏杆,乱兵冲将进去,里面乱作一团。
冯继业大叫着冲到帐篷之间,正见两三个人从帐篷里跑出来,便踢马上前,居高临下一刀劈过去,惨叫和血立刻溅起。很快就见不远处冒起烟来,火光渐渐腾起,周围都是疯狂的叫喊声。
一个骑兵在马上张弓搭箭,背挺得笔直,动作十分娴熟,转眼就见有人应声扑地。
“哇……”不远处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站在那里,仰头大哭,旁边躺着好几具尸体。众骑兵纷纷从她身边越过,却没人理会小姑娘。
旁边烟雾腾腾的帐篷里,忽然奔出两个浑身是火的人,一面惊惧地叫喊,一面在地上乱滚,双手在燃烧的毛皮上混乱抓扯,糊味蔓延,嘶声裂肺的叫声十分惨烈。
营地很快就被骑兵洞穿,到处火光闪烁,烟雾缭绕。前锋已冲进树林,追杀逃跑的人了。一些骑兵已下马,在尸体上翻找着值钱的东西,周围一片混乱。
一队许军骑兵驱赶着十几个人过来,不料冯继业大怒,吼道:“管那些人作甚?去抓羊!”
众人遂拿起兵器对着俘虏挥砍,回过神来的俘虏撒腿就跑,其中一人踉跄扑倒在地,急忙转过身来,便见一个许军士卒拉开弓正抵着他的脑门,“砰”地一声弦声,箭矢铁簇抵着他的脑门,猛地刺进了额头,那人的瞳孔顿时发散。
冯继业又转头地亲兵道:“叫他们别烧了,咱们可就地驻扎。把党项人从帐篷里捉出来杀掉!”
近处混乱不堪,前面的树林里也时不时传来了惨叫声。冯继业跳下马,见旁边有个受伤的人正在呻吟,便走上前一刀刺进那人的脖子,见那人双手捂住脖子大张着嘴正在吐血,双腿在地上不断地抽|搐,冯继业却十分淡然地抓起那人身上的毛皮擦拭马|刀刀锋。
旁边的文官站在那里看着冯继业,已经呆了。
冯继业把刀放回刀鞘,转头看了一眼监军文官:“你看一天时间就得到这么多肥美的羊,比放羊八九个月快多了。”
文官:“……”
陆续有浑身血污的部将回来禀报,冯继业却站在营地里左顾右盼。许久后他说道:“这片地方靠黄河,有绿洲水草,肯定不止一处部落。中军驻扎在此地,诸部散出去,把方圆数十里内羊都牵走。”
“将军英明!”部将们纷纷抱拳道。
监军上前,沉声道:“冯将军干这等事,谨防秋后算账。”
不料冯继业冷笑道:“本将十余岁便从军,从来不觉得被算账是因为杀人太多。几年前一帮党项人要皇帝杀我,我死了吗?正好回乡放羊修身养性几年,嘿嘿!”
“将军修养得好身性!”监军瞪圆双眼,看着周围各种惨状的死|尸和呻|吟挣扎的伤者。
……没多久,在灵州行辕内,党项驿馆的使者便找折德扆哭诉起来了。“兵器甲胄一应俱全的许军骑兵,冲进牧场,不管男女老幼,将手无寸铁的牧民屠|戮殆尽,抢走所有的东西……”“他们连一个人都不放过,焚毁的营地里到处都是烧焦尸|身。”“树林里到处都是吊着的尸|首,有水草的地方如同地府……”
折德扆一脸无奈道:“冯继业的人马,本公管不了。”
他如果一定要管、当然管得了冯继业,不过现在不能承认、只得张口说胡话。折德扆刚被任命差遣,西面都部署、平夏军统帅,冯继业的骑兵就是平夏军团的一部分。
使者哭丧着脸道:“折公定要管管,那厮像疯|狗一样到处劫掠滥杀无辜!冤有头债有主,野辞氏劫掠了朝廷军马,大许军不是应该找野辞氏问罪么,关咱们什么事呀!”
折德扆道:“贵使可写一道奏章,本公派人送东京去。”
使者愕然道:“有啥用?冯继业不是皇帝派来的?”
折德扆留心一想,不能把盆子往官家头上扣,冯继业干的事就该他来背,这点规矩自己还是明白的。当下便好言道:“大许朝廷衙门众多,官家管不了那么多事。冯继业是自己找的关系回来的。”
这时侍卫禀报野辞氏在灵州驿馆的人求见。折德扆叫人带进来说话。
进来了好几个戴圆顶帽的党项人,野辞氏以手按胸鞠躬道:“我部首领请求折公休兵,首领答应将战马和罪犯送到灵州,以后不再劫掠商路。”
折德扆心道:李处耘的几万大军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哪能说和便和、说抢便抢?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先把责任推掉再说,便说道:“而今灵州许军不是在惩治罪犯,而是冯继业在灵州的缘故。只要冯继业离任,什么事大伙儿还能坐下来商议。”
一个党项人问道:“敢情大许皇帝也制不住冯继业?”
折德扆瞪了他一眼:“天子远在两千里之外,怎能事事都知晓?”
下面的人用党项话议论纷纷,折德扆听得懂党项话,听见他们有人说,中原皇帝修建了方圆几百里的宫殿,和几万个妻妾美人在一起,大臣们都不容易见到,言路不通……
折德扆佯作没有听见,沉吟片刻又道,“若是诸部把李彝殷交出来,或许还有办法化解干戈。”
大堂上的诸部使者异口同声否认接待过李彝殷。
折德扆听罢脸色一变,十分不高兴道:“那便没什么好谈了。送客!”
一群党项人面面相觑,只好鞠躬从大堂门口出去。他们还在议论,有人建议道:“月姬郡主是大许皇妃,听说很得中原皇帝宠爱。可以遣使去东京,设法见月姬郡主一面,让她劝说中原皇帝。”
不少人赞成这个主意,只有被劫掠的部落使者急不可耐,认为去两千里外的东京之后,他们的人都快被杀光了。
这些使者只是想缓和局面,但党项部落的人恐怕并不是这等态度,诸部首领此时应该已经暴跳如雷。
十国千娇 第八百三十五章 通路
李处耘的大军已通过关中地区,正在北上泾州。道路两边山形沟壑起伏,不过和秦岭、祁连山之类的名山不同,这边没有难以翻越的大山,大军行军很顺利。
前营军府的官员将一个信筒递进了马车里,李处耘从里面抽出纸卷时,发现残留了漆印,但是漆封已经开了……定是魏仁浦先看了书信。
李处耘一目十行地先看了一遍内容,递给同车的幕僚仲离。
这老头年龄有点大了,李处耘怕他经不起路途劳顿,劝过他,不过仲离执意要随行。仲离看了一会儿道:“冯继业在西北胡作非为……这是要逼党项人交出李彝殷?”
李处耘不动声色道:“官家要的不是李彝殷,是整个河西走廊。”
仲离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处耘沉声道:“先拿李彝殷为借口也好,我军可先驱逐党项部落,各个击破。”
仲离附和道:“李公所言极是。李彝殷如何能撮合诸部?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要是都能凑到一块儿,着实稀奇。”
李处耘挑开马车的竹帘,一面观看地形,一面头也不回地道,“如李彝殷者不过如丧家之犬,不足为患。河西走廊、辽西走廊,占有这些地方,大许向两翼扩张势力才有了通路。”
……
东京皇城,一个衣甲整齐的大汉走上金祥殿的石阶,仔细地拉平身上的衣服,又抬起双手扶正头盔。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门口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
这五大三粗的大汉便是张建奎。他曾在军中见到过很多次皇帝,但作为一个虎贲军指挥使,被单独召见在皇城,确实是破天荒的事儿。
“剑。”一个宦官提醒了一声。
张建奎恍然,赶紧把佩剑从腰上解下来递上去,他当然没资格佩剑面圣,不过一时紧张给忘了。宦官将佩剑放在门口的木架上,又在张建奎身上上下摸了一番。
“嘿嘿……”张建奎忽然痒得笑起来,身体也扭|动了几下。只见那宦官眉头紧皱着看着他,张建奎涨|红了脸,咬牙忍住。
折腾了一番,张建奎脑子晕乎乎地被带了进去。
面圣的地方和事前想的完全不同,原来张建奎以为皇帝坐在金碧辉煌的金殿里,但一进去,却是间装饰十分普通的屋子,两边坐着官吏,书籍案牍到处都是。穿过这间屋子,里面的房屋物什整洁了不少,但依旧没有金碧辉煌的感觉,和一间古朴的书房差不多。
绕过一道屏风,便见穿着紫色圆领旧衣服的壮汉坐在一张桌案后面。张建奎见过皇帝,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见皇帝抬头正看着自己。
旁边的宦官禀报,说了一句话。
张建奎忙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起来。”郭绍道,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径直便道,“昝居润上次回来,说你忠勇有谋,才能不止指挥使。朕只看军功和结果,你在东岛石见堡的功劳十分明显,朕现在就让你的军职升为军都指挥使,进开国侯。”
张建奎愣了一下。旁边的宦官提醒道:“张将军,禁军军职多难升,您连升几级,又封侯。官家待你多大的恩。”
张建奎赶紧叩拜道:“末将谢陛下隆恩!定当忠勇当先,以报皇恩!”
“朕升你军职,就是要用的。”郭绍干脆利索地说道,然后伸手往上一抬示意。
张建奎爬起来抱拳道:“陛下只管吩咐,末将纵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绍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几幅图,拿起一把木尺指了一下,“朕要在这里修个堡垒,张都指挥有个见解?”
张建奎听罢,忙抬起头,瞪眼去瞧上面,全是线条和圈圈,一眼看去他心里一片茫然。好在张建奎识字,瞧上面写的字,平州、营州等等地方……总算渐渐看明白了,郭绍指的地方是营州西南面的海边。
“回陛下,末将以为靠海建堡很好。”张建奎绞尽脑汁琢磨临时遇到的问题,皇帝在问他话,他必得费心力求答好,“辽国没有水军,大许海船随意航行。照石见堡的经历,如果海港水路能直通堡垒水门,便能从海上得到军需;六花堡只要没有弹尽粮绝,很难被攻破。”
郭绍道:“张都指挥说的都对。不过咱们的眼光若放开阔,从更大的层面考虑用兵……大许军战术已不同以往,所以观念也要跟着变。以前的城池是建在一片区域中间,现在咱们不必如此了。此地海陆关口,可建要塞,进可威胁营州等大片地方,退可守辽西走廊北面出口。堡垒一成,只需两三千人,整个辽西走廊和辽河以西的大片土地都在许军控扼之下。营州城已无军事作用。”
张建奎拜道:“末将谢陛下教诲。”
郭绍道:“明白了朕的方略意图,你在辽西就知道干啥了。这地方有旧名叫龙山(葫芦岛),朕不喜此名(割据河东的晋阳曾叫龙城,五代各时期军阀造反的好地方),朕便取名‘辽西堡’。张都指挥将得到一千虎贲军禁军、两千卫军组建的辽西军第一军兵权,朕给你军令是,在这地方修建一个六花堡。”
张建奎沉吟片刻,躬身道:“那末将得战船帮忙才行。平州以北,仍是辽军控制的地盘,咱们没法从陆上过去,只能坐船去辽西堡。不然末将先办的事不是修堡,却是与辽军大战。”
郭绍道:“正是如此。蛟龙军的战船要帮你们,若遇敌军,木兰舰火炮还能在海上给一些增援。兵曹司的官吏将给你辽西堡周围的详细地形图纸,工部官员也会帮助张都指挥构筑城堡……有前营军府整个幕僚团协助辽西军。”
张建奎领命。
郭绍又道:“你们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关系帝国战略的关键事宜,务必尽力。”
张建奎听罢热血一涌,咬牙道:“末将豁出性命,必不负陛下重托!”
十国千娇 第八百三十六章 沐浴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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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奎表忠心后,正琢磨着是否应该告退,便见两个穿着红袍的文官走过来,一个将一枚印放在御案上,一个将一卷黄绸放上去展开。
郭绍顺手提起朱笔蘸了两下,便在黄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拿着两样东西站起来,绕过御案走到张建奎面前。
张建奎心下一紧,忙弯腰躬身站在那里。郭绍亲手将东西递过来,张建奎见状又单膝跪地,双手去接,抬头看拿东西时,便见皇帝明亮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开国侯,为帝国的荣光与利益,尔等与朕同。”
“末将领命!”张建奎正色道,一时间感觉浑身都热起来!郭绍的目光与言行,很能影响人,张建奎此时仿佛被神灵注视一般,浑身都沐浴在光辉之中,说不出的激动;或许,因为皇帝本身就有那样的情绪,才能让身边的人感觉出来。
他拿了东西,便执礼告退,从书房里退出来。他在门口离开时下意识回头又看了一眼,见郭绍还站在那里殷切地看着自己。
古朴的宫殿,木质窗棂、墨香案牍,此时让张建奎觉得一切都不同了,仿佛感觉它们被“开光”了一般。
“剑。”在金祥殿外,一个尖尖的声音提醒道。张建奎恍然,忙接过佩剑重新挂到自己身上。
他从石阶上下来,从宽阔的大殿广场向正南面的城门走去。一路来到宣德门内时,忽见一个青袍文官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自己。
文官上前作揖道:“阁下便是辽西军第一军统帅张将军?”
“正是。”张建奎手里拿着王命和兵印,确实还有点糊涂,因为从没经历过。
文官道:“下官乃枢密院事郑贤春,现受差遣辽西军前营军府分司长史,请张将军多多指教。”
张建奎听罢明白了,知道这官儿是干嘛的,当初在石见堡的文官张寅也是干这差事,幕僚、传令兵、文吏,都该这人管,同时也是监军,因为所有决策和军令都得经军府分司之手。
不过当初那个文官张寅,现在就运了罐骨灰回乡、牌位在宣仁功德阁里。
张建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文官,估计不到三十岁,而且长得很白净,取个名字什么春也那么娘气!
这厮瞧着张建奎,好像猜到了什么,当下便站直身体道:“当年攻灭南唐时,下官便曾随军,攻幽州之战、平夏之战都在前营军府任职,张将军只管放心,四个衙门间怎么来往、军中诸事,下官都很熟悉。”
人不可貌相,张建奎一脸恍然,也不愿得罪这文官,因为他有经历,出征后长期要和军府的人相处。当下便客套道:“郑长史多多提醒才是。”
郑贤春道:“分内之事。”
俩人从宣德门侧门出皇城,郑贤春便道:“望春门外有个校场,张将军知道罢?后天咱们在那里碰头,将军手里的王命兵符,得让大伙儿都认可了,这人马才聚集得起来。”
张建奎一听,果然没这文官不行。
郑贤春一边走一边说道:“四个衙门的人缺一不可。张将军属于大都府,军队没有统帅自然不成;下官是枢密院的人,便是给张将军料理琐事的,上下军令也经手;还有兵部的人,若是没他们,咱们出征的安家费、军需粮秣没人管了;除此之外,军器监也会派人来,甲胄、火器、长兵器等得问他们要。”
张建奎仔细听着,点头道:“果然军的事儿,比做指挥使麻烦多了。”
“那是当然,几千人和几百人干的事,也全然不同。”郑贤春道,“将士一共约三千人,其中禁军两个指挥、中原地方上卫军两个指挥在东京军营聚集;还有河北两个指挥卫军在贝州等咱们。咱们先坐虎贲军的船沿永济渠北上,把那一千人捎上,继续坐船到河北津州(收复幽州后新建的城池,大约在天津附近);接着到海边港口换蛟龙军的船,去往辽西堡。”
张建奎见家仆牵马过来了,便抱拳道:“本将便回去收拾收拾,改日望春门外相见。”
郑贤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后天在军府,张将军照着上头写的话说。”
“甚好。”张建奎笑道,“不过是做做模样罢了。”
不料郑贤春道:“可不止如此,下官从士林、官场、军中过来,每个地方都有一些说话的路数,咱们只管跟着说,这才像模像样。”
张建奎抱拳笑道:“郑长史言之有理,告辞。”
他与一个牵马的随从一道骑马回家,在家门口忽见俞良正站在那里。那厮一手提着一只活公鸡、一手拧着一只酒罐子,见到张建奎便脸上一喜,开起来很是高兴。
张建奎先开口道:“来便来,拧东西作甚?”
俞良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末将多谢张将军栽培!”
“啥意思?”张建奎问道。
俞良道:“末将晋升卫军都头,不是张将军提拔?”
张建奎脱口道:“关老子屁事,我听你说才刚知道!”
俞良:“……”
张建奎笑道:“老子没帮忙,你这东西要提回去么?”
俞良听罢与他面面相觑,俩人哈哈大笑。
张建奎将马缰丢给随从,引俞良进院门。他又把鸡交给奴仆,吩咐杀了做晚饭。俞良提来的一罐酒则径直拿到堂屋先喝,用一盘油煎小鲫鱼下酒。
张建奎说起了辽西堡之事,现在军府分司还未组建起来,过几天可能俞良所属指挥也会收到调令。
“都头往上便是副指挥使、指挥使,俞都头只要再寻机立下军功,将来便是官身了,无论在军中还是增补文官,一直吃皇粮。”张建奎好言道。
俞良不断点头:“以前末将寒窗苦读,一门心思想做官,却屡试不中。不料却走这条路实现抱负,当初可没想过。”
张建奎大笑。
完全不同经历的两个人,喝起酒来却是相谈甚欢,有过在石见堡同甘共苦的经历,能聊的话便太多了。
他们先是聊起了那个曰本小娘美子,俞良道:“前阵子曰本国王送歌妓到东京,碰巧我正看到了她,别说咱们这些人挺有缘分,几千里外还能再见到。”
张建奎也有点意外,当下又道:“那小娘不是很想来大许,这下倒是得偿所愿哩。”他又道,“咱们在东岛时,土堡里有个朝廷大臣,工部侍郎昝居润,俞十将……都头可曾记得?”
俞良赶紧点头道:“大员不易见到,全指挥的兄弟都知道昝侍郎。”
张建奎道:“听说昝侍郎去了西北,和开国公李大帅一块儿。西北那边比咱们阵仗大,起码去了几万人,前阵子东京禁军许多兵营都在调动。”
俞良恍然点头。
“石见堡那些熟人,去的地方不同,不过都为建功立业!干!”张建奎踌躇满志地说道,端起酒杯。
俞良也举杯故作豪爽道:“末将敬张都指挥,干了!”
两天后,张建奎穿戴整齐,如约前往望春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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