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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他不动声色进了一座别院大门。不料还没往里走,忽然来了一个年轻武将,在文官身边沉声道:“大帅说这几个人不能放在这里,带上跟本将来。”
范忠义一听觉得在代州的等待不会太久了,杨业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而且听起来很重视的样子。
“你们和这位将军走,本官交差了。”刚才那官儿道。
范忠义抱拳道:“在下但听安排。”





十国千娇 第八百六十六章 哪来的滚哪去
范忠义被带到另一座宅院,立刻觉得仿若到了另一个地方。
代州,这座边陲城池主要作用在于镇守雁门关,真正是一座军镇。所以范忠义到这里时,见到的是粗糙低矮但牢固的建筑,砖石墙、夯土墙。
而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居然还有湖泊、假山,亭台,不知何处传来了鸟雀的鸣叫。一墙之隔,乱糟糟的代州市面已远去,一种宁静之感涌上心头。
随从被另外安顿,范忠义住进了一间厢房。武将交代道:“你且在这里住下,先洗洗干净,切勿随意乱走。”
范忠义抱拳一拜,权作答应。他心里嘀咕:这院子极可能是杨业的住所。
宅院外面岗哨极多,一进来之后,反倒很少见人。只有廊芜尽头、路口等地方见到有穿布衣的汉子随意地来回缓慢走动。
果然有人准备了沐浴的热水。不多久范忠义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浴桶里,腰腿酸痛的身体一泡进热水,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忽然这么好的待遇让范忠义心情一阵惬意,但他心里没有忘记此番南下的使命,身体疲倦,脑子却一刻也没停过。
眼见为实的两种迹象让范忠义额外重视:其一,城里很慌乱,而且慌乱并非因为辽军进攻造成。其二,河东军前营军府似乎出了什么状况。
范忠义闭上眼睛,久久一动也不动……许军的前营军府,应该类似监军的一些官员,而且不止一个;杨业的兵权应该被前营军府等一些衙门分散了。但是,有个关键问题,河东军绝大部分将士是前东汉(北汉国)降卒,而杨业是东汉国赫赫有名的“杨无敌”,在军中威望名气很高,且属于东汉旧将。如果情况有变,什么权力钳制在不讲规矩的暴|力面前都形同虚设!
范忠义大胆猜测,杨业既然敢从东京逃跑,回来之后必有所准备……这样一来,也反过来证实杨业突然离开东京,确实是有原因的!
水已经有点凉了,范忠义这才起来穿衣。
刚收拾好,便有个梳着发髻,头发花白的老头进厢房来,说道:“你且跟我来。”
范忠义问道:“去哪?”
老头没有半句多话,转身就出门。范忠义忍不住自觉地跟了上去。
及至一间上房,范忠义一走进去,便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坐在茶几旁边。老头道:“阿郎,人带到了。”
范忠义微微回头,见老头已出门去了。
魁梧大汉道:“范府事,坐。”
范忠义顿时吃了一惊,自己的身份被查出来了,许国在大辽有奸细?但马上又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自己的两个随从已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范忠义镇定下来,抱拳一副奉承的姿态道:“阁下便是大许河东军大帅杨无敌?”
“不过是虚名。”杨业道,他故作从容淡然,但眉宇间焦虑感很明显。
范忠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张望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动静,仿佛感觉整个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杨业很不客气道:“一个汉|奸……应该是辽国汉官,不远千里来河东找杨某所为何事?”
范忠义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但只能忍下这口气,说道:“某乃幽州人,从小就是大辽子民。大帅有些误解,大辽治下不仅有契丹人,也包括奚、女真、鞑靼、汉,大家都可以在朝廷为官。”
“呵!”杨业报以冷笑一声。
范忠义不动声色道:“杨公忠心许国朝廷,朝廷又待你何如?”
“什么意思?”杨业问。
范忠义道:“李处耘、罗延环乃开国功臣,也是这般下场。杨公乃东汉降将,手握重兵,可想过处境么?”
“砰!”杨业忽然一掌拍在几案上,上面的茶杯一跳,水洒了一案,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范忠义一跳。杨业大怒,片刻又一脸冷意,“你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杨某背祖忘|宗投降辽国,甘做三姓家奴?!”
范忠义也不是吓大的,很快就镇定下来,好言道:“杨公何必投降大辽?河东本来就是东汉国之地,被许国攻灭了而已,杨公何苦屈与人下?”
杨业道:“萧思温使的离间之计,太小看杨某!你这厮就是奸细,多说无益!”
就在这时,门外似有人影,刚才那老头的声音道:“阿郎。”
杨业口气依然气呼呼地道:“进来!”
老头入内,走到杨业跟前,俯首在杨业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范忠义竖起耳朵,声音太小听不太清楚,但隐隐听到“朝廷”“卢”等字眼。
老头说完,杨业便递了个眼色。老头对范忠义道:“你且跟我来。”
范忠义站起身,抱拳向杨业作揖道:“在下先行告辞。”
二人出了客厅,又沿着来路往北面走。范忠义觉得这老头应该是杨业的心腹,四顾无人便道:“某还有几句话没说,劳烦老先生转告杨公。朝廷派人谈条件,不能轻易相信;事已至此,就算一时平息,上边也迟早要清算的。”
那老头像哑了似的,又好像听不懂范忠义的话,根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范忠义刚回到之前那地方,便见几个大汉已等在了那里,见到范忠义,二话不说就将他绑了个结实。范忠义心里“咯噔”一声,就见一个汉子拿布团要塞过来,他急忙道:“老先生,请叫杨公三思!”
接着脑袋上一黑,被麻布口袋罩起来了。
范忠义感觉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就是“叽叽咕咕”的轮子声音,渐渐地耳边的城市喧嚣也消失不见,只剩下车轱辘十分枯燥单调的声响。
范忠义心里七上八下,恐惧非常。杨业已经明白地拒绝了他的游说,这是要杀人灭口?
大概几天之后,奄奄一息的范忠义忽然感觉眼前光线一亮,他睁开眼时,首先看到了残破而熟悉的废墟:长城。
一个声音道:“哪来的,滚哪去!”
……
大辽上京,萧思温等一干北院重臣已从营州返回。不久从夏州(许国平夏行省)的细作首先报来了消息。
早先,辽国细作便贿赂窜通了一个党项人,名叫折黑哥。这党项人身份不简单,是平夏行省大都督折德扆的心腹,所以才值得辽人下本钱贿赂。
萧思温派出范忠义去河东时,同时派人去夏州询问消息。
此时消息已经回禀,都是些小事,但萧思温却比较重视……从折黑哥口中得知,折德扆曾收到过诏令,让他前往东京议事;但是不久前许国朝廷又收回成命,取消了召见。另外,据说杨业的妻子折氏刚生第三子,折德扆竟未派人送贺礼,对此事不问不理!
又没几天,范忠义也回来了。
萧思温立刻派人通知参与此事谋划的几个人,等范忠义一回京,立刻到萧府议事。
时杨衮回家路上,正遇到大将耶律斜轸的马队。耶律斜轸也认出步行的杨衮来,当下便勒住马招呼。
杨衮忙以手按胸,鞠躬行礼。
耶律斜轸道:“杨将军随本帅回府,陪本帅喝盅酒。”
杨衮便道:“恭敬不如从命。”
到了耶律斜轸家中,二人对饮三巡,耶律斜轸便问:“夏州那边的消息,你觉得是啥意思?”
杨衮想了一会儿,说道:“折德扆似乎牵连上杨业的事儿了,折、杨两家本是姻亲。”
耶律斜轸点头道:“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杨衮又道:“范忠义竟能活着回来,杨业对大辽的态度也很有意思。”
耶律斜轸道:“现在范忠义还未到上京,尚不知内情。”
杨衮不动声色道:“范忠义乃大辽官员,跑去私通杨业,杨业没杀他,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耶律斜轸恍然道:“杨业至少是想留条后路?”
杨衮点点头:“当年李筠还在河东时,二李(李重进、李继勋)密谋谋反,拉李筠入伙;大辽也派人联络。李筠当时以为能与符彦卿联姻,拒绝了李重进、也拒绝了大辽的好意,却并未杀掉大辽使臣,以留后路……后来李筠果然还是反了。”
耶律斜轸听罢心事重重的样子,沉吟道,“萧公此番很难不掺和河东之事呀……”
杨衮听音没有询问之意,便缄口不言,默默地端起酒盅喝酒。
耶律斜轸又道:“萧公胸有大略,为大辽呕心绸缪,本帅也一向信奉萧公,但是,这几年看来,萧公对许朝的方略,似乎太激进强硬了一些。”
杨衮不置可否。
耶律斜轸看着他说道:“数日后议事,本帅希望杨将军劝劝萧公,这几年大辽对许国没讨着什么便宜,强弱逆转,决策之际还是慎重一些好。”
杨衮却道:“在下现在一介庶民,能出入萧公左右已是万幸,如何有资格劝诫萧公?”
耶律斜轸摇头道:“本帅看得出来,杨将军的见解,很让萧公重视。你从东岛带回的战阵方略,在辽西堡无不应验。尽量劝劝,能让萧公来回多想想。”
杨衮鞠躬一礼,却并没开口答应。




十国千娇 第八百六十七章 好死不如赖活着
杨衮不敢答应劝诫萧思温之请,他最近有大事求萧思温,哪敢忤逆?
从耶律斜轸府里出来,杨衮回到一座简陋的帐篷,妻子萧氏和儿子弯腰从帐篷里钻出来,神色有些焦急,用契丹语道,“夫君你总算回来了。”
杨衮也弯着腰钻进了帐篷,儿子捧着奶酪茶过来,妻子萧氏急不可耐道:“耶律敌烈来过了,他没见着夫君,就对我说了一些话。敌烈说好几个首领都同意让夫君官复原职,恢复封地……”
“我知道,我知道。”杨衮见妻子的神情,心里也急起来,“你说说我不知道的事。”
妻子道:“大家写了奏章,让大汗同意,但是被大汗送回来了!敌烈说,拒绝大家请求的人是萧思温,他也帮不上忙啦……”
“啥?!”杨衮顿时怔在那里。
妻子以为他没听明白,又重复道:“夫君不能官复原职,是因为萧公不同意!”
杨衮忽然一掌拍在额头道:“我想错了!大错特错!”
这时,二十年以来的往事一件件涌上杨衮的心头,他现在才不得不重新梳理一遍。
杨衮是出生在燕云之地的契丹人,唐朝以来许多契丹人仰慕中原高门门阀,遂有汉姓(如现代各国常有英文名字),特别是居住在河北的契丹人这种风气更隆,杨衮就是其中之一。他起初是追随大辽第二代皇帝耶律德光(辽太宗)南征北战,颇被赏识,遂有契丹名耶律敌禄;还得以娶了萧氏的女人,萧氏乃皇后之门,各朝的宰相皇后都出自萧门。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大辽数十年来的内乱,根源就是辽太宗和辽义宗两脉的斗争,这俩都是开国太|祖的儿子。杨衮追随的辽太宗、以及被刺|死的“暴|君”耶律璟就是辽太宗一脉;而现在的大汗耶律贤是义宗一脉,萧思温等一干人等也与义宗一脉渊源更深。
杨衮是太宗麾下大将,等“暴|君”耶律璟继位之后,杨衮也是耶律璟的心腹之一,一度是炙手可热的御前红人。
但是皇室权|力斗争无常,几年前耶律璟被刺|死,耶律璟背了个大大的黑锅,丢失幽州、国势衰微全是他的责任……杨衮这下完蛋了,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早早就投向了萧思温,得以保全。
耶律贤登基,萧思温与耶律斜轸等组建权|力中枢,清洗了一批“暴|君”派系的人以儆效尤;但显然不能把全部异己都消灭,因为太宗一脉执政多年,党羽遍布大辽各地,赶尽杀绝绝无可能,下手太狠也会伤筋动骨。
所以萧思温需要拉拢大多数太宗一脉的人,杨衮就是其中之一。
杨衮初时还小心翼翼,等平夏之战他大败时,萧思温力排众议救了他的命。杨衮彻底相信了萧思温的诚意……
但如今看来,显然不是如杨衮所想的那样。
杨衮坐在破旧的木桌前,面前陶瓷碗里的奶茶已经快凉了,他出神地盯着奶茶,犹自不断地摇头。
萧思温从来没信任过他!救杨衮一命是给其他人看的,做做样子表明姿态而已;或许,多少也有点欣赏他的才能的原因罢?但是……萧思温不愿意杨衮这等人,重新入朝掌握实权!
这时他的眼睛光线一亮,妻子又从帐篷外面进来了,她收拾桌子上的陶瓷碗,问道:“萧公要和咱们家过不去吗?”
杨衮回过神来,摇头道:“萧公接手的也是一个烂摊子,他也不容易,我能懂他的用心。不管怎样,萧公也救过我的性命。”
话虽如此,杨衮的脸上还是充满了失落和无奈,他叹了一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
数日后,范忠义回京。
几个人先在萧思温府上议事,杨衮也被邀请。官复原职无望,杨衮想起耶律斜轸的话,不如卖个人情给耶律斜轸,在场果然便劝说了萧思温。
当然用处不大,杨衮没有实权,进言可以,却无法决定任何事。
……次日,大辽上京城内的山岗上,一众朝廷重臣在大汗面前商议大事。
这座大殿显得十分陈旧,几任皇帝在此临朝,那些角落里洗不干净的污垢,恐怕就有凝固的血渍!
皇帝耶律贤已经十八岁了,可是身材依旧瘦弱,他的身体似乎一直都不太好。不过耶律贤坐在虎皮大椅子上,姿态已比初登基那会儿自然随意了许多,他右手拿着权杖,左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用手掌支撑着脑袋,眼睛看着下面的大臣,目光温和宽容,一副虚心纳谏的样子。
站得离皇位最近的萧思温道:“让北院府事范忠义先禀奏许国之事。”
范忠义站出来,神情激动,却又刻意压抑,毕竟是面对着大辽最高统|治者奏事!他放弃了抱拳作揖,以手按胸,恭敬地向椅子上的人鞠躬。
“范府事说罢。”耶律贤的声音道。
大汗居然对他说话了!范忠义的声音有点发颤:“是,大汗。”
范忠义稍稍直起腰,用口音不正的契丹话道:“许国伪|帝郭绍身中奇毒,无药可医,前后长达数月不视朝,其间一次上朝便当朝昏厥,性命危在旦夕。
郭绍有两个皇子,皆几岁孩童;皇后符氏监国。皇后乃河北大族符彦卿之女,符家虽有势,却止于河北,不能掣肘东京。许国主弱臣强之势已成。
观唐末之后,中原改朝换代五次,皆拥兵大将趁皇室衰微篡位,许国伪|帝郭绍亦然。故郭绍惧之,以清除拥兵大将防患。
开国公李处耘被毒死,护国公罗延环被|逼自|杀,寿州守备郭|进被部下杀掉邀功。宰相范质以下近万人受牵连,死者不计其数!”
范忠义说罢大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清除血洗远未结束,河东杨业、武州高彦俦、平州刘仁瞻,皆南|人诸国降将,手握重兵,必在清除之列。
杨业、折德扆乃姻亲,此二人是继李处耘、罗延环之后首要对付者。
折德扆家眷在东京,旧部多被解散分散,手下平夏军皆‘卫军’,诸将士的家在国内,故难以起事,威胁较小。故郭绍欲先栽赃威|逼折德扆,然后牵连杨业除掉!
七月下旬,郭绍同时召杨业、折德扆进京。杨业路近,先到东京;折德扆暂时未到,但因起事实力不足,许国朝廷不惧之。
当是时,折德扆瞧出端倪,密告杨业,东京阴谋了一个大圈套!许州长史周端将获重罪,接着:把已经承认勾结周端的护国公罗延环置之死地;牵连栽|赃折德扆,祸及折德扆的姻亲杨业。
杨业将信将疑,便发现周端忽然被定谋逆之罪。杨业当机立断,突然抛弃随从仪仗,甩掉了监视他的细作,从车马行租马逃走。
因许国朝廷不敢无名无故逮|捕杨业,又因河东前营军府的许国文武尚未准备妥当,未料杨业那么早能发现阴谋。事发突然,让许国朝廷措手不及,杨业得以逃回河东。”
范忠义顿了顿又道,“阴谋到这一步,发生了意外。杨业回到河东后,马上以辽军袭扰河东为由,召集前营军府官员监军议事;然后封锁前营军府。
河东军绝大多数将士乃东汉(北汉)降兵降将,杨业乃东汉老将,名气威望极高,有办法毁掉许国朝廷的兵权制衡,煽|动号令河东诸部。
事态到这一步很严重了。许国朝廷当然不愿意杨业起兵谋反,否则内耗伤国力,更费时日。而伪|帝郭绍身体有恙,危在旦夕,时间拖延下去便无法继续对付别的威胁;同时平叛大将得到兵权外出,又可能造成东京皇|权更替之际的隐患。
许国朝廷立刻派出礼部侍郎、内阁辅政卢多逊,快马前往河东代州与杨业谈判议和。
杨业此时的态度应该非常犹豫。一方面逃跑和封锁前营军府已经犯|法,与朝廷撕破了脸面,若是妥协,很可能被秋后清算。心中十分担忧害怕!
另一方面,他若是起兵,胜算又不大。河东军虽略逊许国禁军,却也是以前诸国之中最有战力的人马;可是东汉国既灭,河东军将士内战的士气必定不行……平叛之战一旦爆发,杨业担心内部将士会被收买、劝降、无心作战。当年李筠、最近的郭进谋反,无不被邀功的部下所杀。杨业不得不防。”
范忠义呼出一口气:“现在咱们最担心的,是杨业与朝廷达成妥协,杨业会选择牺牲自己性命,保全家眷。之前李处耘、罗延环的大将身死,郭绍也如此为之,以留余地。”
就在这时,一个契丹贵族大声道:“范府事不过去了河东一趟,就知道得如此清楚?听起来好像你亲眼看到那些事儿似的,可有凭据?”
范忠义转身道:“在下没有亲眼所见,整个事儿都是合乎情理的推测。但咱们也有不少实据!只有这样推测,那么多事才能说得通;阁下若不同意此论,倒是重新推测一番,以便解释许国发生的大事。”




十国千娇 第八百六十八章 舌战群雄
大殿上全是身在上京的大辽权贵,几乎全是契丹人。范忠义刚刚叙述完,立刻有一些起哄:“大辽朝堂,哪轮得上一个汉儿瞎咧咧……”
萧思温马上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有事说事,有理说理。范府事的身份是大辽官员。”
耶律斜轸微微侧目,对萧思温轻描淡写的话很关注,他知道,范忠义的说法、不一定要让所有人信服,只要一个关键的人信就够了:萧思温。甚至范忠义若无萧思温为靠山,根本没机会在这里滔滔不绝。
就在这时,耶律敌烈率先发难,站出来问范忠义:“范府事有何凭据说,许国两个国公李处耘和罗延环皆死于清|洗内部大将?”
范忠义从容道:“李处耘是许国禁军大将第一人,又是皇亲国戚,竟在家中被毒死!”他回顾左右,气势十足地大声问道,“谁敢毒李处耘,谁能毒李处耘?”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连发问的耶律敌烈也懵了。
范忠义道:“以许国朝廷声称,下毒者仲离已死无对证;而仲离乃我大辽间隙,将阴谋黑手栽赃于大辽。可是,咱们谁认识仲离?明摆着就是许国伪|帝郭绍所为!
在下知道,诸公又要说这是猜测。是,李处耘之死乃猜测、完全合乎情理的唯一猜测……那么罗延环呢?罗延环死在大理寺衙门,自杀!许国上下,整个天下,谁能逼罗延环自|杀?”
耶律敌烈问的是整个事件中的关键,显然他无法辩过范忠义,只好摇摇头,一声不吭地退到站的地方。
马上又有另一个人站出来,问道:“范府事言,折德扆先瞧出端倪,然后密告杨业。这又如何得知?“
范忠义张口就毫不犹豫地说话,似乎早就想好了的,“许国朝廷的阴谋,是拿折德扆开刀,然后牵连杨业;可为何杨业已经到京了,折德扆还磨磨蹭蹭没有出发?就算路有远近,许国朝廷必有算计,没有道理让杨业先到那么久;若非如此拖延,杨业哪有时间在东京看出危险?”
发问的人冷笑道:“猜测,又是猜测!”
范忠义镇定道:“公勿急也,在下话还没说完。咱们在平夏早就安插了细作,收买了折德扆麾下心腹折黑哥。从折黑哥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有二:其一,折德扆确实收到过召见进京的圣旨,等杨业逃跑,又忽然被告知不须进京了。其二,杨业之妻折氏产子,折德扆竟不理不问。折氏乃折德扆亲女,如此亲近关系连礼尚往来也没有,说是荒疏失误,未免太牵强了罢?
原因只有一个,折德扆非常害怕!他无法摆脱杨业谋反的牵连,毕竟是姻亲,往来太深;但又很想撇清关系,因折德扆眼下的实力远不如杨业,手下将士大多不是亲信,如同砧板之鱼。
杨业逃跑,折德扆这等迹象,除了证实杨业被逼欲反,还有什么说法?您倒说来听听。”
那人依旧不服,“我承认范府事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大多还是猜测。”
范忠义马上又道:“不久前在下去过河东,亲眼见到代州兵马汹汹,人心惶惶;河东前营军府被杨业封锁。此乃眼见为实!
若诸公不信在下,以为在下打胡乱说、谎报军情;那在下为何要谎报军情?在下与许国势不两立,设局给郭铁匠下毒,这件事还不够证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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