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万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若说程瑜瑾是孝顺叔叔,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程元璟的态度绝对不是叔叔对侄女。哪个叔叔会对侄女这样耐心纵容?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看着她时也是由上而下的疼爱,而非同辈视之的欣赏。
程元璟看程瑜瑾的眼神,明显是期待,欣赏,纵容般的陪玩陪闹。
翟延霖一整个下午都在想这件事,去给翟老夫人请安时,不免有些神思不属。
翟老夫人屋里正在摆饭,翟庆拱在翟老夫人怀中,哒哒哒说着程瑜瑾的坏话。
“宜春侯府有一个女子特别讨厌,我就放哮天犬跑了两圈,不知道怎么碍了她的眼,她竟然让人将哮天犬扔出去了!我不允,她就让我坐在地上,还拦着不让别人过来。”
翟老夫人一听心都抽起来了,她抚了下心口,赶紧抱着翟庆问:“心肝啊,你竟然在地上坐着?地上粗糙,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住?快让祖母看看,屁股硌青了没?”
翟庆不知道怎么回事,扭捏起来,不肯让翟老夫人掀他的衣摆。他从翟老夫人身上跳下来,道:“我没事,不用看了。”
“那怎么行!”翟老夫人大呼小叫,又是让丫鬟去取御药膏,又是让小厮拿国公府的牌子去请太医,折腾的人仰马翻。翟二太太也跟着抹泪,说:“我才一会没注意,竟然让世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简直没脸活下去了!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都这样,日后继夫人进门,庆哥儿要让继室养着,岂不是打了骂了我们都不知道?”
这话正好戳中了翟老夫人的心病,她长吁短叹,翟延霖本来神游天外,听到“继夫人”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来。他回神后看着眼前一团乱的场面,浓眉竖起:“这么要做什么?”
有丫鬟想要讨好,立刻添油加醋地将翟庆方才的话说了。为了讨国公欢心,她还特意将世子描述的更悲惨一些,程家那个女子更恶毒一些。翟延霖听了,简直气得笑出来:“满口胡言!当时我也在场,分明是你故意纵狗,惊吓程家的女眷,程家小姐看不过去,才将你的狗困起来,怎么就成了她故意针对你?知错不改,撒谎成性,简直丢我们翟家的脸!来人,取家法来。”
翟庆听到父亲要取家法,扯开嗓子就哭,翟老夫人又慌又心疼,紧紧搂住翟庆,也跟着哭:“心肝啊,不如让我陪你一起去了吧!”
翟二太太咋咋呼呼地叫着,又是拦在翟老夫人面前,又是和翟延霖说话,又是指示丫鬟快拦住取家法的小厮,内室顿时乱成一锅粥。翟延霖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头疼,他摁了摁眉心,不经意想起程瑜瑾的话。
隔了一个下午,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连声音仿佛也响在耳边:“蔡国公说管不住世子,究竟是国公管不住呢,还是国公没想管?”
翟延霖仿佛被什么人打了一下,思绪骤然开朗。对啊,他一直知道翟庆不服管教,屡教不改,所以翟庆每次犯事,翟延霖懒得听完前因后果,就让人找棍棒来教训他。翟老夫人自然不允,翟庆哇哇大哭,到最后这事只能闹得不了了之。等下一次,翟庆知道自己不会受罚,又会惹更大的祸。长此以往,如斯循环,翟庆越来越无法无天,翟延霖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生疏。
程瑜瑾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有这般洞察人情的毒辣眼力,一句话便说中了症结。翟延霖隐隐觉得不能这样,可是儿子有恃无恐,越来越跋扈,他不用棍棒,又能怎么管呢?
翟延霖深感无力,长长叹了口气。他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想法,可是还没等他抓到,就消失不见了。
翟老夫人见翟延霖的火气消下去了,赶紧让丫鬟护着翟庆出去,她自己则颤颤巍巍拉着翟延霖,不让他去打孙子。翟延霖无奈至极,他唯有这一个母亲,他能将自己的老母亲怎么样?翟延霖只好再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翟庆出去了。
翟老夫人见状终于放心,她也知道儿子已经是国公,朝中有头有脸的重臣,这样拉拉扯扯的让儿子不好看。翟老夫人放开手,对翟二太太示意:“老二家的,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翟二太太应是,带着满屋丫鬟退下。等人走清净后,翟老夫人让翟延霖坐下,问:“国公,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翟延霖将自己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复述一遍,说起程瑜瑾时,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略去了他们相识的过程。
翟老夫人听到,若有所思:“原来是程家的大小姐。我早就听说过她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人模样俊俏,性子温柔贞静,贤惠孝顺,办事也麻利。她是个宜家宜室的,只可惜被人退了婚。”
“什么?”翟延霖震惊,“她被人退婚?”
不怪翟延霖如此惊讶,实在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着实想不到程瑜瑾究竟哪一点会被退婚。她原本的未婚夫舍得放开这样一个美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翟老夫人并不在意翟延霖冒失,事实上,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意外不比翟延霖少。
翟老夫人说着话,眼里流露出沉思:“如果照你说的,程家大姑娘能管住庆哥儿,性子贤惠懂事,本人也是掌家管事的一把好手,那娶她给你做继室,也未尝不可。”
九叔万福 聘礼
聘礼
翟延霖听到这句话,狠狠一怔。翟老夫人仿佛想起什么事一样,突然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对啊,她来当庆哥儿的母亲正好,我以前怎么没想起她呢!”
翟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程瑜瑾出身侯门,嫡母是庆福郡主,身份十分体面高贵,这样的出身,给国公府做原配正妻也是使得的。虽然程瑜瑾是过继的,不算正经皇家血脉,可是程元贤的侯位做不得假,而程瑜瑾还是从小按照嫡长女的标准培养起来的,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管家算账,都是一把好手。
这样想着,翟老夫人隐约记起来前段时间,程家给皇帝贺寿,送了扇屏风,十分得圣心,宫里还特意来了嘉奖旨意。那扇屏风主针的人,似乎就是程瑜瑾。
翟老夫人自己都惊讶了,蔡国公府情况特殊,她原本以为挑一个合适的继室人选难上加难,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一个完全符合的。程瑜瑾身份高贵,素有孝名,这样的人不会辱没了国公府的门第,拿出去也撑得起蔡国公夫人的排面。除此之外她还十分温柔懂事,贤惠孝顺,能管好国公府这一大家子,最重要的是,她能管住翟庆,日后会是个好继母。
翟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好,于是用商量的口吻和翟延霖说:“国公,你觉得怎么样?程家大姑娘身份、性情都合适,你要忙外面的事,没时间管庆哥儿,而我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不济,有时候盯不过来。程家大姑娘年轻,腹有诗书,有耐心,让她来照顾庆儿刚刚好。”
翟延霖终于知道刚才自己一闪念而去的想法是什么了。他已到中年,经历了许多起落,早已不像少年人那样情感丰富,喜怒随心。他的心境宛如一滩死水,可是这一刻,翟延霖仿佛被母亲戳破了心思般,难得生出些尴尬羞赧来:“全由母亲决定。只要母亲觉得她好,儿子别无二话。”
翟老夫人听到有些惊讶,翟延霖很少提起女人,就算是庆哥儿母亲,和他做了多年夫妻,还给国公府生下一个儿子,翟老夫人也从没听翟延霖夸过发妻一句好。可是今日,翟延霖竟然一反常态,顺着她的话承认程瑜瑾出色。
翟老夫人再一想也就明白了,是了,今日翟延霖去宜春侯府应酬,他是见过程家大小姐的。这样看来,翟延霖是很满意程大姑娘本人了。
娶媳妇最主要是为了照顾翟庆,难得儿子也喜欢,简直皆大欢喜。翟老夫人十分满意,絮絮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宜春侯府有一个大姑娘,为人处世十分妥帖,但是那时候我听一句也就罢了,并没往心里去。程家虽然这些年越来越没落,但毕竟还是个侯府,爵位还能传承一代,正好落在程大姑娘的父亲头上。等程家大爷袭爵后,她变成了侯爷千金,身份更贵重一成。因为这回事,我从来没考虑过程家,二姑娘日后不会留在侯府,犯不着,大姑娘呢德才兼备,许多夫人私底下都将她视为儿媳。若是和她们抢人,麻烦不说,也未必讨得着。”
现在屋子里没人,翟老夫人便说了真心话,并不是他们没想起程瑜瑾,而是压根没考虑过。程瑜瑾曾经多出名啊,身份家世模样能力样样不差,这样的人根本不愁嫁,公侯门第都任她挑,哪里看得上来蔡国公府当填房后娘。因为心里明白自家情况,翟老夫人压根也不上前讨嫌。
翟延霖听到这番话有点不舒服,可是他也得承认,头婚和二婚差太多了,即便是男子,娶继室的时候,对女方的条件各方面都要下跌许多。翟延霖这些年在朝中发展极好,权势的增长补全了他年龄上的劣势,但是离随意挑选京师数一数二的名媛闺秀,还是有点距离的。
尤其是,翟延霖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翟延霖没接话,翟老夫人倒是勾起许多回忆一般,和翟延霖讲起陈年旧事来:“要是以前,我压根提都不提,省得自讨没趣。程家那个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心大着呢。当年当闺秀的时候她就不安分,后来薛家出事,她走了大运,捡漏嫁入侯府。她卯着劲和别人争,结果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出息,反倒是到了第三代,养出来一个极出挑的孙女。她一心指望着将孙女嫁入高门,好好卖个高价,怎么舍得让孙女当继室,断了日后的富贵路。要不是大姑娘被退亲,名声受损,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恐怕现在眼睛还长在头顶呢。”
这正是翟延霖最关心的事。上一辈如何翟延霖懒得管,可是他非常想知道,程瑜瑾为什么会被退婚:“母亲,您可知程大姑娘退婚一事是否另有隐情?她曾经的未婚夫是谁,为什么会退婚?”
这个翟老夫人还真知道,她说:“还不是因为霍家。说来也可笑,程大姑娘和霍侯爷因救命之恩而订婚,最后霍家却说,当初认错人了,应当订二小姐才是。你瞧瞧,他们办的叫什么事。”
翟延霖惊讶,忍不住问:“霍家?可是去年立了军功,得圣恩承袭夫爵的靖勇侯霍长渊?”
“就是他。”翟老夫人点头道,“本来郎才女貌,千里姻缘一线牵,是桩顶搭配的姻缘。谁能知道,霍侯爷竟然干出这种事,退了姐姐订妹妹。她们俩本来就是双胞胎,认错了倒也正常,可是好端端的姑娘家,名声就这样被毁了,我这个外人听着都气不过。”
翟延霖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瞠目良久,叹道:“霍长渊功夫不错,领兵也有章法,本来我很看好这个后辈,没想到,他私事竟然处理的这样乱。婚约都说退就退,遑论其他呢?这样的人,岂堪大用。”
朝堂上的事翟老夫人不懂,不过看翟延霖的态度,朝廷对这种不守契约的行为也十分不喜。翟延霖慢慢想明白今日的事,惊道:“那就是说,霍长渊日后要娶的是程家二小姐?程二姑娘代替了姐姐的婚约?”
“对啊。”翟老夫人不屑,“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也亏程老太太能做出来,她哪有当长辈的样,我都替她臊得慌。”
翟延霖明白了,怪不得白天程瑜墨看着轻松快意,怪不得程瑜瑾看到程瑜墨脸色不好,他只当姐妹置气,原来,里面还有这种纠葛。
翟延霖顿时理解了程瑜瑾的态度,此刻再回想她的言行举止,翟延霖心中充满了怜惜。被未婚夫退婚,还被妹妹顶替婚约,难怪她说话刺程二小姐。
原来让程瑜瑾做继室是屈才,现在程瑜瑾被退婚,能嫁进来当国公夫人,反倒是程瑜瑾的造化了。翟延霖知道这桩婚事基本已经成了,他除了有个不听话的儿子,其他条件都十分高,他并不缺继夫人,而程瑜瑾却未必能再找到和国公夫人一样好的婚事。
翟延霖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今天出门时只当平平无奇,却不想百转千回,甚至可能要影响他的后半生。他先见到了二小姐,本以为程瑜瑾不过沽名钓誉,古板无趣,可是随后见到了真人大出所料,接下来程瑜瑾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都让他意外,而现在,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就要成为他的新妻子了。
这个认知让翟延霖发自内心地生出欢喜来,翟延霖此刻才知道,原来,他对程瑜瑾的好感已经这么高。但是翟延霖习惯了掌握主动权,只有女人为了他要死要活,断没有他低头讨好女人。翟延霖不动声色地压住了喜意,说:“我对继室没有要求,唯有一点,守本分,懂大体,好生照顾翟庆,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够了。”
翟老夫人点头,深以为然:“正是呢。日后的爵位是庆哥儿的,如果她本本分分的,将庆哥儿教养成材,以后多给她的儿子分些家产也无不可。怕的就是她被富贵迷了眼,动起和庆哥儿争夺爵位的念头。”
翟延霖皱眉,道:“我看程大姑娘眼神清明,胸有城府,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浅视。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翟老夫人瞧了翟延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儿子毕竟大了,有些话翟老夫人这个母亲也不好说。就比如刚才这句话,翟老夫人就觉得未必,这还没进门呢,翟延霖便掷地有声地向着程大姑娘,等日后嫁进来,朝夕相处着,整日眼里见着娇妻美人,翟延霖还能记得起翟庆?
恐怕够呛。
这些话翟老夫人没有直说,现在摆明了是儿子中意,她说太多了反而讨嫌,等翟延霖这股新鲜劲过去,她再慢慢劝导也不迟。翟老夫人不再提这个话茬,转而说:“国公,既然你对程家有意,那过几天霍家下聘的时候,你最好去程家露个面。”
“什么?”翟延霖又震惊了,“程老侯爷今天才七七,程二姑娘即便是孙女,也不能今年便出嫁吧?”
翟老夫人摇摇头,不置可否,而是说:“靖勇侯年纪不小了,着急子嗣,二菇娘趁着热孝出嫁,也不奇怪。”
翟延霖顿了顿,问:“那程大姑娘怎么办?”
翟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所以我说,程大姑娘能嫁入我们家,才是造化呀。”
翟延霖懂了,他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说:“程老夫人……也未免太着急了。还在孝期内,先不说热孝成婚妥不妥当,单说程大姑娘,即便私下定亲也来不及走六礼,若二姑娘先出阁,大姑娘颜面上怎么过的去?”
就是颜面无光啊,翟老夫人耷拉着嘴角,懒得多说。她道:“程家倒是找了个好听的名头,说祖父倚重,让大姑娘替祖父守孝。这话真假我们不必去辨认,反正程家这样说,我们就这样信。反正一年结束之后,程瑜瑾能得孝名,程家两个姑娘都能好好嫁人,我们若是娶程瑜瑾回来,面子上也好看。大家各得其利,有些事情,也就没必要执着于真假了。”
道理确实如此,贵族中多得是心照不宣的场面话。即便京城众府都知道程瑜瑾是因为什么才耽误一年,只要没人说穿,面子上好看,这件事就能圆圆满满地揭过去。翟延霖见过许多类似的事情,若是从前,他听到后问都懒得问,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程瑜瑾,内心总是觉得愤愤不平。
那样一个美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受这等折辱?但是翟延霖也只是想想罢了,若是为了一个女子和靖勇侯府交恶,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先不说程瑜瑾现在和翟家没有关系,就算程瑜瑾交换了庚帖,嫁入蔡国公府,翟延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影响自己在朝堂上的外交应酬。
所以翟延霖只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既如此,等霍家下聘那天,我再去宜春侯府走一趟吧。”
果然,程老侯爷七七过后,霍家很快便送来了聘礼。程瑜墨出嫁的日子,也一下子逼在眼前了。
程老夫人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人。此时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阮氏终于找到机会,和程老夫人提起嫁妆的事情。
“……娘,墨儿要去的毕竟是侯府,她年纪轻,一过门就是侯夫人,若是嫁妆不够份量,如何收服靖勇侯府众人?又如何堵住京城悠悠众口?娘,霍家光聘礼都送来三千两呢,我们若是陪嫁的少了,岂不是让靖勇侯府看轻?”
今日霍家抬聘礼时引来许多人围观,大小丫鬟都围在主院回廊上,每一桩每一样都在众人眼睛里抬进来,东西值不值钱,用不用心,根本瞒不过众人的眼睛。霍薛氏是极要面子的人,聘礼每一样都做足了场面,阮氏和程瑜墨脸上有光,极为得意。但是外人一走,她们便急忙忙来找程老夫人商量嫁妆的事。
霍家聘礼给的光鲜,程瑜墨若是陪嫁露怯,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耻笑?原本程老侯爷临走前给程瑜墨两千两嫁妆,算上公中出的,阮氏对这个数量非常满意,但是现在,阮氏的心思又活动起来。
公中钱就这么多,若是程瑜墨要的少了,那剩下的肯定多在大房身上。大房程恩宝还小,娶妇是十来年后的事情,程瑜瑾日后的婚事指不定是什么水平呢,不如将她的份例先挪给程瑜墨,等一年以后,再补回去不就好了。
九叔万福 救急
救急
阮氏心里存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主意,便说:“爹之前给墨儿留下两千两,可是恩慈和恩悲都要读书,笔墨纸砚每一样都要花钱,而且墨儿拿到的是现银,婚期这么赶,要是现打家具首饰必然要折价。首饰可以熔旧的,但是家具是女儿家的脸面,马虎不得。我娘家弱,自己也不比大嫂有能耐,这些年根本没攒下多少家底,要木料没木料,要门路没门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衣橱柜子等家具。儿媳只怕自己做的不好,抬嫁妆那天让墨儿和侯府丢脸……”
阮氏这一段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又是说两个儿子读书,又是说自己娘家弱,东一棒槌西一棒槌的,教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可是程瑜瑾听懂了,她在心里“啧”了一声,对阮氏的心思了如指掌。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盯上了她的东西。阮氏先前就提过这一茬,那时候程瑜瑾不紧不慢,在庆福和程元贤面前点拨了一通,他们自然急吼吼地去声讨了。之后程老侯爷亲自发话,阮氏好容易消停了几天,程瑜瑾本来以为阮氏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今天靖勇侯府送来了聘礼,阮氏长了脸,胆子也大起来。
竟然又敢提这些话。
程老夫人也听懂了,耷拉着眼睛不说话。阮氏见屋子里的人都静静的,悄悄捅了程元翰一下,然后说:“母亲,就说墨儿的红木箱笼,这是要用一辈子的东西,是新妇的脸面。但是现在只剩不到一个月,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木料,而且让工匠打也来不及了。”
阮氏说完,偷偷用眼睛去看程瑜瑾,然而程瑜瑾八风不动,依然稳稳地坐在绣墩上,一口一口吹着茶喝。阮氏着急,忍不住问:“大姑娘,你从小接触到的好东西多,你说呢?”
程瑜瑾放下瓷盏,笑着点头:“二婶说得对,只剩一个月,对木匠来说确实有些赶。”
阮氏期待地看着程瑜瑾,结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下一句话。阮氏眨眨眼,然后呢,这就完了?
按道理话说到这个程度,脸皮薄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谦让了。无论真心假意,面子总是要让几句。可是程瑜瑾迟迟不说“要不先用我的”这句话,阮氏没办法,只能提醒的再明确一些:“大姑娘,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墨儿马上就要出阁,现在再让木匠做箱笼也来不及了,不知道你哪里有没有合适的家具?”
程瑜瑾笑得越发明艳:“有啊,我另外有一整套家具,拔步床、梳妆台、衣橱箱柜、座椅屏风等都是齐全的。听母亲说,这些俱是上好的木料,随便一件,光工期就有半年呢。”
阮氏眼睛都亮了:“那婶母先买下你的,好歹应付了墨儿出嫁,等日后再慢慢还给你。大姑娘,你看如何?”
阮氏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她们都知道,女子的嫁妆远不是一日之功,这是积年累月才能攒起来的。若是将程瑜瑾嫁妆里的家具拿去补程瑜墨的空,别说一年后补齐,恐怕一年连木料都找不全。
至于阮氏所说的“买”,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阮氏是婶母,就算她能拿出钱来,程瑜瑾能收吗?这就是一个好听的借口,阮氏所谓的借用,其实就是拿走程瑜瑾的好家具,等一年后,随便补些次品回来。
说不定,都不用补回来。
阮氏的话说完,众人都将视线投到程瑜瑾身上。阮氏虽然有狮子大开口之嫌,可是谁让程瑜墨嫁入了靖勇侯府,还十分得靖勇侯府看重呢。形势高低就是如此,对方得意,就是能名正言顺地抢东西。
程老夫人没有说话,偏偏此刻庆福郡主还不在场。众人看向程瑜瑾的眼神中满是叹息,可是没一个人搭腔。一室寂静中,唯有程瑜瑾一个人说话了。她笑容不变,说:“二婶有急用,我作为晚辈能帮衬则帮衬,怎么能收二婶的钱?二婶需要什么直接拿去吧,以后再慢慢还我不迟。不过我屋里的家具用了许久,有些地方全是划痕,二婶若要给二妹妹当嫁妆用,恐怕需要重新上漆。”
“等等。”阮氏都听懵了,“你屋里的家具?”
“对啊,我屋里那些正在用着的家具呀。”程瑜瑾像是遗憾一般叹气,说,“可惜我手脚重,把东西都用旧了。这些东西我本是不好意思给二妹妹的,听说新妇出门要用全新的箱笼,若是用别人用过的兆头不太好。不过既然婶母不在意这些,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用二手箱笼未必说以后当真要嫁第二次,还是二婶想的开,不在乎这些虚话,反倒是我狭隘了。”
阮氏赶紧打断程瑜瑾,皱眉道:“大姑娘说什么呢,你二妹出阁在即,你怎么这样咒她?”说完之后,阮氏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连忙冲地上呸了一声。
连翘跟在程瑜瑾身后,听到这里险些笑出来。好一个嫁第二次,大姑娘骂的痛快。
程瑜瑾气定神闲,反而疑惑地问阮氏:“二婶不是说要和我买家具么,竟不是我屋里的?那是什么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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