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万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程瑜瑾落了水,还在冰水了冻了好半天,此刻声音细若蚊蝇,混在嘈杂的背景中,像阵风一样微弱。可是程元璟却听到了,他声音低沉,吐字清晰又镇定:“坚持一会,刘义已经叫了郎中,热水和姜茶都已经备好了。”
程瑜瑾许久都没有说话,身体也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她嗓音沙哑,问:“我们去哪儿?”
“正阳门和崇文门都堵住了,回宜春侯府太慢,我带你去另一处宅院。”程元璟以为程瑜瑾害怕,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不用怕,这处宅院没有外人,不会影响到你的声誉。”
没有外人,程瑜瑾明白了,这是程元璟名下的私宅。而且很明显,他置办的私宅远不止这一处,这只是最近的一所罢了。
程瑜瑾精神不济,头也有点疼。因为虚弱,她连时间感都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闭眼的时候是真的只闭了一下,还是已经过去了许久。
两边灯火交错,人声喧闹又遥远,模糊的光影倒映在程瑜瑾眼中,给人一种真实和虚幻交错的混乱感。唯有身边人的呼吸,真实又安定。
程瑜瑾停了很久,问:“为什么?”
他的身形似乎停顿了一瞬间,随后抱在她背上和腿上的手更紧了紧:“瑜瑾,你向来聪明,你说为什么?”
程瑜瑾昏昏沉沉的,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他身上合住眼。她声音有气无力,低的几乎听不见:“我做不到,所以我从来不相信,别人会为我做到。”
九叔万福 挑明
挑明
程瑜瑾再醒来的时候,帷幔四垂,头顶的帐子勾勒着精细的蝶穿牡丹,身下锦被柔软温暖。程瑜瑾手指动了动,外面丫鬟听到动静,轻轻撩开床帐:“姑娘,你醒了?”
是杜若。见到熟悉的面孔,程瑜瑾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她支着胳膊起身,杜若连忙上前扶着她。
“什么时候了?”
“未时三刻。”
竟然过了这么久,她这一觉睡得长,都到了第二天下午。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程瑜瑾喉咙发疼,四肢无力,脑子也昏昏沉沉的。看来,她这次落水,要病一段时间了。
程瑜瑾在杜若的扶持下坐好,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
杜若察觉到程瑜瑾的视线,说:“姑娘不必担心,是奴婢和连翘给您换的。姑娘回来的时候已经累昏过去了,九爷将您放置好,就支使奴婢二人给您擦身换衣服,吩咐完之后他就走了。九爷这里器具一应都是全的,热水也都烧好了,奴婢和连翘用帕子沾着热水,给您将身体擦了一遍,又换了全新的里衣。之后太医也来了,给您把了脉,留下驱寒的方子,现在连翘正在厨房盯着药炉呢。”
杜若细细将程瑜瑾昏迷后的事一一道出,她给程瑜瑾在腰后垫了个软枕,叹道:“奴婢本来还在惊讶太医怎么来的这样及时,后来才知道,太医一早就在前院等着,等奴婢二人给姑娘驱寒更衣之后,才进来请脉。九爷真是能人,人还没回来,院子里的一切就已经安排好了。不然光等着烧热水烘地龙,就得耽误一会,姑娘当时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哪里耽误的起。”
经杜若这样一说,程瑜瑾才发现屋里暖烘烘的,目之所及并没有炭盆,原来是烧了地龙。程家贵为侯府,也唯有程老夫人的院子里铺了地龙,其他房即便是庆福郡主,冬日取暖也要烧炭盆。程瑜瑾先前还感叹当老夫人真好,光取暖这一项就不知道比别人舒服多少,没想到这么快,她便体验了程老夫人的待遇。
地龙果然不同,屋子热的均匀,踩在地板上都有微微的温意,不像炭盆,即便用最好的炭,也会有一股烟味,烤到的地方又干又炙。当然,地龙要耗费的成本,也是直线型翻倍的。
果然,太子的私宅,即使只是私宅之一,享受亦是奢靡。
程瑜瑾活动了一下手腕,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枕上。屋子里温暖如春,身上也清爽干燥,虽然脑子里还昏沉沉的,但比昨天已经舒服了许多。程瑜瑾打量这间屋子,能看得出来这里久无人住,崭新又冰凉,没有人气,但是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
程瑜瑾打量之后,收回视线问杜若:“外面怎么样了?侯府知道我的消息了吗,母亲和二婶呢?”
杜若轻轻摇头,低缓道:“奴婢不知。奴婢跟着姑娘进来后,之后就一直守在姑娘身边。衣物热水都是外面的人送来,奴婢二人并不曾到外边去。”
不能出去,这个情况可谓既在程瑜瑾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程瑜瑾又动了动,感觉自己身上有力气了,就说:“先扶我起来换衣服吧,总穿着中衣像什么样子。”
杜若应了一声,体贴地扶程瑜瑾起来:“姑娘睡觉的时候外面送来了衣物,一共有五六套呢,姑娘可以慢慢挑。”
想来也是,程元璟名下私产设备虽齐全,可是绝不会准备女子衣物。中衣还好说,取一套全新的勉强能凑活,但是外衣就必然要去外面买了。
程瑜瑾想到这里才发现不太对,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上,发现袖口有些长,肩膀处也宽松的不像样子。中衣本来就宽大,程瑜瑾刚才没有留意,现在才发现不太对。
“姑娘您在看什么?”见程瑜瑾低头看衣袖,杜若问了一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也没声了。
程元璟名下的私宅,想来都会准备几套程元璟的衣服备用。程瑜瑾也没听杜若提起过院子里还有其他丫鬟,这样说来,她身上这一身明显是男子身量的中衣,是程元璟的吧。
即便是全新没穿过的,也足够让程瑜瑾和杜若都闹个大红脸了。
程瑜瑾咳了一声,努力维持住从容淡定的大小姐形象,说:“先更衣吧。”
谢天谢地程元璟没打算让她一直穿他的衣服将就,更衣间里整整齐齐码了好几身衣服,从里衣鞋袜到披风罩衣,种类齐全,各种款式颜色有五六套。程瑜瑾心想当太子真好,连应急买衣服,都是五六套五六套的买。
既然程元璟准备好了,程瑜瑾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拿来用。但是当她发现衣服里面有小衣的时候,还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杜若也羞红了脸,低声说:“姑娘,您看这是云衣坊的衣服,云衣坊专门做女子成衣,这些应该是老板娘给您挑的。”
“嗯,应该是。”程瑜瑾佯装淡定点头,说话间,这件事就定下了,这是老板娘挑的,没有其他人插手。
程瑜瑾换好衣服,连翘也端着药回来了。她见内室没人,很是吓了一跳,等见到程瑜瑾和杜若从屏风后走出来,才松了口气,惊喜道:“姑娘,您醒了!”
程瑜瑾点头,她坐到塌上,见桌几上面已经摆好了各式酸梅甜点。程瑜瑾挑眉,连翘已经很有眼力劲地接话:“这是刘义总管送过来的,说九爷担心姑娘刚醒来没胃口,特意送来些开胃的东西,给姑娘提提嘴里的味儿。”
程瑜瑾都要感叹出声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瞧瞧人家大内太监,果然伺候人的事,还是这些人专业。程瑜瑾不太信这是程元璟吩咐的,程元璟昨天明显有事,哪里能记得住这些细枝末节,多半是刘义这位公公准备的,最后安在了主子身上。
药刚刚出炉,还徐徐冒着热气,程瑜瑾让连翘将药放在一边,问:“九叔呢?”
她的声音低沉喑哑,听起来沙沙的,明显是病人。程瑜瑾说多了还是嗓子疼,她端了口茶润口,干涸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些。
终于问出来了,该来的总会来,逃避并不是程瑜瑾的作风。
杜若和连翘对视一眼,说:“九爷在前院。”
“昨夜多亏九叔救我,合该当面向九叔道谢。再说,我借住九叔的私宅,现在醒来了,总该和主人说一声。去前面请九叔,就说我有话和九叔说。”
此刻前院里,刘义也在和程元璟说同样的话:“……太子殿下,陈太医说程大小姐病情已经无碍,再服两贴药祛祛寒就醒来了。陛下昨日没等到您,只能先行回宫,刚刚……陛下还派人来,问殿下何故没来。”
程元璟昨天灯会上救了程瑜瑾,之后直接回最近的宅子,连夜又是叫太医又是熬夜,一直折腾到天将明才歇下。而且程瑜瑾受寒昏迷,程元璟也泡了冷水,刘义等人担心程元璟的身体,也忙着准备驱寒汤药,这样一来,皇帝那里,自然是去不成了。
而且,程元璟还担心程瑜瑾的病,换好衣服后立刻就去后面守着,直到快天亮,程瑜瑾的烧退下来才回来休息。没睡多久,又起来处理皇宫里的事。
刘义叹气,皇帝来差人问了好几次,眼看太子殿下没心思关注其他,刘义只能挑好听的话递给皇上。
这恐怕是皇帝第一次被人爽约,多半也是唯一一次,他没见着程元璟,生不生气暂且不论,程元璟到底被什么绊住,皇帝还是要知道的。
刘义斟酌之后,委婉地转述给程元璟,结果他的主子眼睛都没抬,淡淡应了一句:“嗯。”
刘义头疼,只好再一次委婉提醒:“殿下,圣上没见着您不放心,原定只在十五这天出宫看灯,刚刚又延长了一天。圣上很关心您昨夜为什么没有来。”
皇帝在上元灯节这天出宫与民同乐,其实所谓的出宫,也还在皇家自己搭的塔楼里,与行宫无异。只不过规矩比起紫禁城宽松许多,门禁亦容易操控,所以皇帝才能短暂地脱身,悄悄和程元璟会面。只可惜昨天程元璟没去,皇帝没办法,只好再多“与民同乐”一天。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先不说皇帝的这个临时决定给下面人带来多少麻烦,程元璟听到,亦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
刘义低着头,不敢打搅主子思考。过了一会,程元璟放下笔,在信纸上盖了自己私印,说:“我知道了,此事我自会和他说。”
刘义明白这是不让他多说的意思了。刘义不知不觉出了一头汗,幸好,他时常跟着太子身边,多少能揣摩到主子的心意,陛下派人来问的时候,他只含糊说殿下受寒,并没有提及程大姑娘的事。现在看来,他竟无意捡回一条命。
刘义心生复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他眼睛瞅到桌子上已经快凉掉的药,小心提醒:“殿下,您该用药了。”
程瑜瑾昨天回来直接病倒,程元璟倒还好,然而伺候的太监们诚惶诚恐,生怕主子出现丁点不舒服。程元璟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他们的脑袋就挂在裤兜上了。
所以,程元璟这里也留了驱寒的药,可是程元璟觉得身体无大碍,懒得喝。刘义简直费尽脑子,想劝又不敢劝,只好变着法提醒程元璟喝药。
果然,程元璟听了这话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丝毫没有用药的打算。刘义十分头疼,他还想逾越劝一劝,忽然耳朵一动。程元璟也听到院外的说话声,沉声问:“何人?”
侍卫停在门外,恭声回:“禀主子,是程大小姐的丫鬟。”
刘义发现程元璟的神情仿佛突然就柔和下来,他肩膀松了松,说:“让她进来。”
杜若低着头进门,根本不敢抬头看上面的人,规规矩矩行礼后,说:“禀九爷,姑娘醒了,想当面和您道谢。不知九爷方便不方便?”
其实是不太方便的,刘义默默地想,皇帝还在外面等着,暗部里也积压了一堆事情,程元璟现在出去,这些事情又要往后推。可是刘义却知道,对于程大小姐,程元璟一定是有空的。
果然,听到程瑜瑾醒了,程元璟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去:“她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立刻来禀报?”
程瑜瑾靠在榻上搅红豆银耳羹,嘴里还含着一粒梅子。她才尝了两粒,程元璟就来了。
程瑜瑾放下碗碟,站起来行礼十分郑重:“九叔。”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已经下地,眉梢轻皱。他示意程瑜瑾不用麻烦,程瑜瑾微微后退一步,避开程元璟的手,规规矩矩行了全套礼节。
“谢九叔救命之恩。”
程元璟垂眸扫了眼落空的手,定定看着程瑜瑾,没有说话。程瑜瑾也不急,依然维持着最端正的礼节,恭敬地等着。
程瑜瑾不负虚名,大病未愈,维持行礼的动作这么久,身体晃都不晃一下。程元璟到底不忍心让她受累,她病还没好,她自己不在意,程元璟却不行。
“起来吧。”
“是。”程元璟率先坐下,程瑜瑾应了一声,这才不紧不慢直起身。其举动态度,和在程家面对叔叔时完全不同。
或者说,这才是他们之间正常的距离。
下人们见势不对,早就都退出去,屋门一合,只剩下程瑜瑾和程元璟两个人。
程元璟坐着,程瑜瑾微微垂了首,眼睛规矩地盯着地面,温顺又恭敬。程元璟看着她这个态度,莫名来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臣女的本分。”程瑜瑾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神色,低声道,“太子殿下。”
九叔万福 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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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中陷入沉寂,安静了好一会,程元璟说:“你决意如此?”
程瑜瑾低着头,说道:“殿下误会了,并非臣女有意冒犯,而是恢复了本来该有的礼仪罢了。臣女先前无状,仗着殿下在程家,暂时需要程家的掩饰,便当真像亲叔叔一样叨扰殿下,委实是臣女的过失。殿下乃天潢贵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女既然巧合知道了您的身份,便理当以君臣之礼对待殿下。更遑论昨日幸得殿下搭救,太子殿下既是储君,又是臣女的救命恩人,臣女自然要毕恭毕敬。”
父子君臣,毕恭毕敬,程元璟笑了一下,然而眼中寒芒阵阵,并没有什么笑意:“哦?那你先前在程家,为什么不想着敬而远之,反而如今才意识到?”
程瑜瑾内心里叹气,果然,程元璟的势并不是那么好借的。与虎谋皮,皮还没谋到,她就没法脱身了。
程瑜瑾原本压根没想过程元璟会动这方面的心思,故而满心都想着刷未来君王的好感,替自己谋取福利,最后挑一个得太子赏识日后前程无量的潜力股嫁掉,实现人生赢家三连跳。
但是昨日程元璟跳下水救她,无疑在程瑜瑾脑门上狠狠拍了一板砖,让她有点找不着北。其实他们之前有许多界限模糊的亲昵举动,放在普通男女身上,有些过近了。但是那一声“九叔”实在太有迷惑性,程瑜瑾听多了也渐渐被蒙蔽,觉得亲人之间,亲昵一些很正常,打打闹闹也很正常。
可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亲眷。如果两人谁都不提,等程元璟离开后,这些事情谁都不会知道,谁能知道程元璟并不打算就此为止,他当着她的面撕开两人之间并不坚固的窗户纸,程瑜瑾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严峻事实。
她刷好感,刷过了。
程瑜瑾是真的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看上她。似乎潜意识里已经把这种可能排除,程瑜瑾挑夫婿的时候,压根不把程元璟放在备选项里,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觉得,程元璟也是如此。
毕竟,程瑜瑾之于他,和先前同年和林清远考中进士,但家境贫寒只能靠母亲和妹妹纺线谋生的邹诚之于程瑜瑾,并无差别。
都是一样个人能力出色,然而家庭处处都在拖后腿,考虑到程元璟的特殊位置,宜春侯府拖后腿的致命性比邹家还要严重。
程瑜瑾很钦佩邹诚,也很感动他们一家人相互扶持的亲人感情,但是程瑜瑾绝对不会想嫁给邹诚,做给邹诚跨越阶级添一把火的高门妻。她完全可以在同阶层挑家庭出色,个人能力稍逊的,比如徐之羡,甚至拼一把,选择家庭能力都更好的林清远。
她脑子到底开了多大的坑才会挑邹诚,做这种高风险没回报的买卖。换一个角度,她和程元璟之间的情况,同样是如此。
如果说平民和士林隔着一道坎,普通官宦家族和公侯门第又隔着一道坎,那公侯和王孙皇室,就隔着天和地了。
公卿世家世袭权力财富,不需要科考,不需要博出路,光起点就比科举学子强太多。然而放在王爷公主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区别在于有些家族的名字值得记,而有些家族不值得。
宜春侯府程家,不巧,便是不值得这一类里的。京城里公爵都遍地,一个小小的、毫无建树的侯府,算的了什么。
至于太子皇子这种还要踩在诸多王爷公主们头上的遥远存在,从来不是程瑜瑾会接触的。朝中形势日渐险恶,而程老夫人连夺储之争都不操心,可见程家到底是什么斤两。
会被上位者注意到的才会担忧到底站谁,程家,甚至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程元璟虽然缺席了十来年,但是太子之位至今好端端留着,可见皇帝分明属意于他。这样的情况下,等程元璟恢复身份,有的是高官名门愿意示好。他分明可以很轻松地娶到家世、人品、相貌、能力样样不差的高门之女,有一门强势的妻族助力,对他和杨家抗衡有多大好处,程瑜瑾不信程元璟不知道。
而程瑜瑾有什么呢?她只有一个花团锦簇却名不副实的出身,一身光鲜好听却实际没什么用处的名声,以及一张漂亮的脸。
程瑜瑾处处以利益至上,不困于情,不衡于心,所以她也向来这样忖度别人。程元璟的理智薄凉远高于她,只不过他从不表现出来罢了,这样一个人,程瑜瑾不信他会放弃现成的利益。
既然如此,他昨日的举动,就渐渐指向另一个令人脊背生寒的可能。
邹诚和程瑜瑾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程瑜瑾不能二嫁,而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如果程瑜瑾有条件,她也想选林清远为正室,再养一个邹诚投资,只是她不能。
程瑜瑾喉咙渐渐发干,她昨天在冰水里待了许久,嗓子现在都是哑的,现在,那种熟悉的冰冷无力感又回来了。
程瑜瑾声音喑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病气:“九叔,您出身尊贵,天纵之才,可能一辈子都不需要懂生存艰难。对您来说是一时新鲜,可是对我来说,是十五年全部的努力,以及后半辈子毕生指望。”
或许是太子殿下看她好看,一时兴起,想拢到身边养。这对程元璟来说是一时兴起,对程瑜瑾,就是一辈子。
正妻和妾,所隔岂止是鸿沟。哪怕皇家的妾叫侧妃,那也是妾。
程元璟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不漏过她脸上丁点变化。她又叫他九叔,是变相的示弱。可是这样的求饶,听在程元璟耳中却刺耳极了。
“一时新鲜?”程元璟一字一顿,慢慢说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程瑜瑾低着头,似乎在想如何回话。程元璟坐着,而她垂着头站立,露出一截修长纤细的脖颈。
程元璟目光先是落到那截脖颈上,然后慢慢上移,仔细在她脸上流连。程瑜瑾当真有一副极好的皮相,皮肤白皙细腻,脖颈不堪一折,当她静静站着不说话的时候,美丽的像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让人惊叹,也让人想染指。
程元璟想起她刚才的话,不觉笑了笑:“既然你想要分清界限,那我问你,何为事君之礼?何报救命之恩?”
程瑜瑾似乎是惊讶到了,她眼睛睁了一下,飞快地瞥了程元璟一眼,虽然努力掩饰,但眉心还是略微皱起。这样的话近乎露骨,程元璟以前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显露过强权强势、无所顾忌的一面,程瑜瑾便下意识地觉得,程元璟一直是个君子谦谦、理智明德的太子。
程瑜瑾从来没想过,程元璟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强权相逼,挟恩求报,可谓不客气极了。
程瑜瑾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可以壮着胆子和对方讲道理,但是这一招说白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对方足够君子,那便行得通,如果对方根本无所顾忌呢?
连翟延霖都可以逼她就范,更何况程元璟。
程元璟看到她脸色都变了,伸出手,道:“过来。”
程瑜瑾迟疑,踌躇了很久都不曾上前。而程元璟也是好耐性,一直伸着手等着。
耐心,却也不容置喙。
程瑜瑾到底没办法,无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试探地将手放在程元璟手心。
手指刚刚接触到他的手掌,便被一把包住。随后一阵大力传来,程瑜瑾被拉到了坐塌前,程元璟非常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安置到自己身边。
这本来是一个人的位置,突然加了一个人,空间骤然逼仄,程瑜瑾几乎是贴着程元璟坐下。她全身都僵硬了,程元璟却仿佛没发现一般,先是试了试程瑜瑾额头上的温度,又翻过她的手腕切了一会,说:“好多了,多养些日子就行了。”
程瑜瑾连动都不敢动,但是她又不敢沉默,程元璟彻底撕破脸,若是她一直乖乖巧巧任人施为,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程瑜瑾眼睛飘忽了一会,问:“殿下竟然会把脉?”
“久病成医,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见多了就慢慢会了。”
这话涉及两代宫廷斗争,程瑜瑾不敢随便接,停了一下,保守地选择拍马屁:“殿下果真聪慧。殿下如今文武双全,实在看不出来幼时身体不好。”
想来类似的话他经常听,程元璟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程瑜瑾一会,突然笑了:“你很怕我?”
程瑜瑾叹气,放下芥蒂,好好和他说话:“是的。殿下刚才那样说,我没法不怕。”
程元璟不置可否,他把脉后并没有顺势放开程瑜瑾的手,而是还握着掌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程瑜瑾想抽不敢抽,只能僵硬地等着。他一根根摆弄程瑜瑾的手指,忽然说:“你昨天见到翟家人了?”
程瑜瑾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如实回道:“是。昨日我和母亲、二婶母出门看灯,正巧在中途遇到了翟二太太。翟二太太有话单独和母亲说,母亲便让我随意看看两边的灯摊。后来……后面的事,殿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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