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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万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九叔万福 停职
停职
杨孝钰从书房出来,一脸阴郁,他本来想出去找朋友喝酒寻乐,但是走到半路被家丁拦下,说首辅有令,这几天少爷不许出府。
杨孝钰心里的不痛快更甚了。不能去外面找女人,那就只能在家里挑一个通情达理的,杨孝钰在心里来来回回挑选,他的女人太多,好几张脸他都分不清了。
杨孝钰记不清楚,随意想着干脆去好友前段日子送给他的扬州瘦马那里吧。专门调养出来的瘦马果然不一样,无论床上床下,功夫都极好。此刻他心情不好,正好去她们那里发泄发泄。
杨孝钰这样想着,刚穿过月亮门,门后一个丫鬟躲着,见到他连忙追上来:“少爷!”
杨孝钰转过身,看见这个丫鬟,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他连侍妾都分不清,更别说这些侍妾的丫鬟。
“你谁?”
小丫鬟似乎有点怕他,畏畏缩缩地说:“奴婢是伺候邵姑娘的,邵姑娘想请您过去。”
听到这个姓,杨孝钰可算有些印象了。杨孝钰挑眉,他本身长相还算白净俊俏,但是常年纵情酒色,双眼浮肿,脚步轻浮,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流里流气的:“她不是贞烈的很么,怎么,也念起男人的好了?”
这话隐隐有些下流意思,丫鬟不敢得罪少爷,更深地低了头:“奴婢不知,邵姑娘派奴来找少爷……”
“什么姑娘?”杨孝钰刷的合上扇子,摆着袖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都开了苞,还哪里是姑娘?”
邵姿今天基本没碰什么吃的,她脸色实在太差,她只好给自己抹了口脂,在脸颊两侧涂上胭脂。她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镜子里面的人,良久没有眨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屋里光线渐渐暗下来,外面丫鬟突然喊“少爷来了”,邵姿才愣了一下,慢慢回过神来。
杨孝钰已经刷的一声掀开帘子进来,他进屋时皱了皱眉,嫌弃道:“怎么黑漆漆的?”
邵姿站起来,跪到门口,深深垂下脖颈道:“是奴忘了点灯,奴错了。”
杨孝钰虽然嫌邵姿这里冷清,但是看着美人在朦胧中跪在地上,温顺地露出白净的脖颈,也是美事一桩。杨孝钰笑着,走近用扇子拍了拍邵姿的脸:“你先前不是很烈吗?表现的一幅贞妇烈女模样,我上你像是委屈了你一样。怎么现在不装了?”
邵姿更深地低下头去:“先前是奴家想左了,请少爷原谅。”
杨孝钰笑了一声,大剌剌坐在邵姿面前的凳子上,双腿正正对着邵姿的脸:“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
杨孝钰似乎是真的困了,闭上眼,慢慢说道:“所以你跟了我,绝对亏不了。你只要把我伺候好,你这段时间给我惹下的麻烦,我全可以不追究,我娘和我祖母那里你放心,有我顶着,她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看小爷对你多好,你好生跟着爷,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最好还是你给小爷生个种,一定要是男孩,说不定,你以后还能给公主当婆婆。我表姐已经是寿王妃,以后妥妥是皇后,我跟她说说,说不定能娶个公主回来。”
“算了,公主太麻烦,我表姐那种性格,她教出来的公主指不定得横成什么样子。那还是再生个女儿,当国丈好了。”
杨孝钰嘴里喃喃着,慢慢坠入梦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邵姿躺在一边,只是闭嘴听着。等杨孝钰良久没动静后,邵姿支起身,轻轻唤:“少爷?”
杨孝钰没反应,她又唤了两声,慢慢爬向床脚,取出一根长长的衣带。
“你对我好?”邵姿冷笑,她刚才侍候完杨孝钰,身无寸缕,但是现在她坐在床上,丝毫没有为自己披衣的打算,“你再有钱又如何,杨家再有权势又如何?你杀了我的哥哥,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邵姿就这样身无寸缕地下床,将衣带绕过杨孝钰的脖颈,紧紧缠在床柱上。她早就用自己试过,知道怎样打结勒得紧,哪里床柱坚硬,哪个角度没办法挣脱。
衣带一点一点收紧,杨孝钰感到呼气困难,猛地惊醒,他发现自己脖子被人勒住,整个人都吓傻了。他用手揪住衣带,想要将脖子上的结解开。借着手指撑出来的些许空隙,杨孝钰艰难地说:“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敢杀我?”
邵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道:“你个杀人犯,就算再有钱,再好看,对我再好,怎么比得过父母兄长养育之恩?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仇人?我要杀了你,为哥哥报仇!”
邵姿说着更加用力地拽紧衣带,杨孝钰几番挣扎,甚至用床边的东西砸伤了邵姿的头。可是邵姿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勒着衣带的手。杨孝钰的挣扎渐渐弱了,直到死寂不动,邵姿像是魔怔了一般,又用力勒了很久,直到自己的手都磨脱一层皮,再也握不住衣带,才失力般跌倒在地。
邵姿愣愣地看着自己渗血的手,突然又哭又笑:“哥,我为你报仇了。爹,娘,女儿不孝,下辈子再来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
第二天丫鬟打来洗脸水,在外面唤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丫鬟不耐烦,推门而入,一抬头便是一具尸体晃荡在眼前。
桌子上,压着一条血淋淋的碎布,看布料是从杨孝钰身上撕下来的,上面不知道用谁的血,写着“杀人偿命”。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哇的一声尖叫出来。邵姿杀了杨孝钰,自己也悬梁吊死的消息,迅速传遍杨家。杨家上下如遭雷击,杨孝钰的生母听到消息就晕过去了,杨家又是忙着叫太医又是哭小少爷,没过多久,杨首辅又听到一则噩耗。
杨孝钰被勒死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杨太后耳中,杨太后当即吐了口血,病情加重了。
杨家死了两个人,杨首辅当即就下了封口令,但是这桩丑事还是迅速扩散出去。仅仅半天功夫,就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街上人听到了,愤愤朝地上唾了口唾沫,骂道:“该!”他们替那位烈性的民女惋惜,又觉得狠狠出了口恶气。
邵家的父母几乎哭倒在地上,他们一辈子谨小慎微,勤勤恳恳,连和人吵架都不敢,却遭遇了这种事情。一子一女相继离世,邵家父亲彻底没了活念,带着人去京兆尹击鼓鸣冤。
邵家鸣冤一事迅速传到朝堂上,而邵姿临死时留下的血书“杀人偿命”,也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京城这些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件,好些古板老臣几乎气疯了。有位老臣第二天直接脱下官服,身着平民布衣上朝,见到皇帝后直接行稽首礼跪下,说道:“杀人偿命,天理昭昭。臣今日拼着不要这条老命,恳请陛下处置杨首辅,为民除害!”
断断续续的,许多人都跟着跪下。早朝气氛十分凝重,最后,皇帝看向李承璟:“太子,你说当如何?”
李承璟上前一步,合着手对皇帝微微躬身,沉声道:“臣以为,国法威严不容侵犯,对事不对人,一切都当按律处置。”
皇帝挥了挥手,说:“那就依太子说的,大理寺介入杨孝钰一案,查明后按律处置吧。”
跪在地上的老臣上前一步,慨然道:“陛下圣明。然杨甫成是内阁首辅,门生遍布朝野,若是他暗地里给大理寺施压,谁人敢查?”
杨甫成绷着脸不说话,他已到知天命之年,却在这把年纪遭受独孙死于非命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杨甫成大受打击,这几天头发都白了一半,根本没有心力再管外面的事。然而偏偏外界风雨却步步紧逼,杨甫成紧紧绷着脸,出列道:“臣问心无愧,一切听从陛下安排,请陛下明察。”
皇帝颔首,道:“这些年杨首辅劳苦功高,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杨首辅刚刚丧孙,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也该休息一二了。传朕意,首辅暂停职十日,以示避嫌。大理寺听令。”
“臣在。”
“限尔等十日之内,查明真相,还首辅清白。太子,刑部尚书。”
李承璟和刑部尚书接连出列,合手道:“臣听令。”
“你二人协助大理寺破案,三方会审,相互监督,不得徇私。太子,你作为此案主审,十日后来向朕禀报。”
李承璟缓慢拱手:“臣领旨。”
杨皇后坐立不安地等着太监打探消息回来,瞧见太监跑进来,杨皇后连忙问:“怎么样了?陛下今日说了什么?”
太监脸上似有难色,低声道:“娘娘,陛下有令,暂停杨大人首辅之职。”
杨皇后跌坐到塌上,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冷了:“父亲被停职了?”
“暂且停职。待大理寺三司会审、查明真相后,自会官复原职。”
“三司会审。”杨皇后抚了抚额头,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阵眩晕,“主审是谁?”
“太子殿下。”
皇帝让太子去审杨家案……杨皇后苦笑,这个案子审和不审,还有区别吗?虽然真相还不明白,但是皇帝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但是现在杨皇后还好端端地在坐在坤宁宫内,窦希音和二皇子也能正常入宫,说明皇帝虽然生气,但是并未打算彻底打倒杨家。杨皇后还是寄托了希望,等着最后的会审结果出来。
杨孝钰之死一案并不难审,难的是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五天,杨孝钰一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突然又有人敲响了鸣冤鼓,要告御状。
击鼓的是个老妇人,她自言自己是永和朝的宫女,建武五年被放出宫。这次冒死回来,是为死去二十年的钟皇后鸣冤。
老宫女告御状本来就够耸人听闻,然后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她拿出证据,说钟皇后当年之死,并非病重,钟皇后生产时难产,也并非偶然。
“奴婢斗胆,状告杨首辅之妻杨夫人,谋害前皇后钟氏。”





九叔万福 高台
高台
慈庆宫里,杜若垂手侍奉在一边,眉目紧锁。
此刻殿里没人,杜若忍不住问起来:“太子妃,那个老宫女的话……您说是真的吗?”
最近杨家遍地开花,杨家孙子杀人及被杀一事还没有了结,杨首辅的夫人就被拖下水了。谋害前皇后,这个罪名,可和死了一个平民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这其中涉及了皇后难产。钟皇后当初怀孕时胎像就不稳,提早发动后,太子一出生就体弱,钟皇后也因此留下病根,缠绵病榻两年后离世。据那个老宫女说,钟皇后本来并不会早产,用了一道粥后突然发动。生产那日,一开始很顺利,后来是稳婆故意耽搁,才害的钟皇后生产不顺,元气大伤。
在女子生产的时候动手脚,这无异于谋杀。如果老宫女的话是真的,那杨夫人要面对的可不只是牢狱之灾了。
程瑜瑾手指翻动,刺破锦面,右手握着针在空中轻轻转了个弯:“她敢站在明面上说出来,并且将证据摊在众人面前,必然是真的。只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真实的证据,再复查也不容易。真正要看的,其实是皇帝的态度而已。”
杜若当然是向着东宫和太子妃的,不说东宫的立场,仅凭杨夫人在钟皇后临产的时候动手脚这一事,杜若就很难对杨家生出好感来。女子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生产的时候疼的根本无暇注意其他,可谓毫无自保之力。在这种时候害人,还买通产婆故意耽搁时间,真的太恶毒太阴损了,杜若同为女子,本能唾弃这种行为。
如果这是真的,那现在一切大白于天下,杨夫人没道理不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杜若皱眉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忐忑难安:“太子妃,那您说,陛下会为先皇后做主,惩治杨夫人,为先皇后报仇吗?”
靠皇帝报仇?程瑜瑾完全不看好,皇帝若是有心,当初钟皇后难产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疑心并往下追查了,但是皇帝没有,并且好好和杨皇后做了十来年夫妻。
当年人在跟前时都指望不上,何况死了二十年后呢?程瑜瑾又刺下一针,手指转动,将线头和最后一针同时压好:“属于先皇后的公道一定会到来,但是,却不是靠陛下。”
杜若福至心灵,知道了程瑜瑾未言的后半句话。
靠的是太子。
会在多年后追查钟皇后的事情,会多方搜罗人证物证,并且保存证据多年,在合适的时机公告于天下,会这样做的人,有能力这样做的人,不过一人而已。
而且,老宫女鸣冤的时机也很巧,正好在大理寺调查杨孝钰一案的第五天。杨孝钰一案并不难查,真正难的是背后的关系,皇帝、太子、首辅三方势力胶着,另有中间派四处站队,大理寺的查案结果,可谓十分难办。
结果在十日之中,突然又爆出钟皇后的事。此刻杨家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忽然又爆出涉嫌谋害前皇后的事,引得宫闱内外议论纷纷。钟皇后一事一旦属实,杨夫人必难逃其咎,这无异于在杨家头上狠狠砸了一锤子,三足鼎立的局势顷刻翻转。此消彼长,杨家势力大为削弱,最终的定案结果是什么样的,就很可以期待了。
程瑜瑾基本确定,老宫女及她拿出来的证据,一定是李承璟安排的。只不过原本计划的时间,未必是现在。杨孝钰被勒死一事太过突然,众人始料未及,李承乾也很是惊讶,但是时机稍纵即逝,李承璟当机立断,立刻将钟皇后这张底牌一起甩出来。
外界的政治斗争血腥残酷,杀人不见血,但是东宫里还是一片祥和。程瑜瑾安心休养身体,照顾两个孩子,因生产而损伤的元气一点一点修复回来,李承璟晚上回来,也只是陪她照顾孩子、聊天说话,很少提外面的风风雨雨。
程瑜瑾知道李承璟不想让她为外面的事担心,她也抓紧时间恢复身体。但是不掺和并不代表不知道,程瑜瑾在白天间隙,还是会听一听后宫外朝的动静。
程瑜瑾给两个孩子绣好了外衣,杜若立刻接过,仔细叠起来。程瑜瑾揉了揉手腕,长叹道:“这是殿下和杨首辅之间的对决,我们等着就好了。”
这确实是李承璟和杨甫成的战争,太子和首辅,东宫和后族,两个庞然大物正面对抗,小官小族根本不敢靠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十日之内有人始终观望着不敢站队,也有一个接一个家族表态下场。虽然危险,但一旦成了,就是从龙之功。
而且,杨家大势已去。杨家多年故步自封,积重难返,但是太子却正在上升趋势,一个散尽人心一个众望所归,一个摇摇欲坠一个进势凌然,等李承璟使出钟皇后这道杀手锏后,果然打的杨家招架不住。
杨家的口碑可谓在几天内迅速败坏,现在人人走过杨家大门,都敢明着骂奸人只手遮天,丧尽天良。十天过后,大理寺拿出结果,杨首辅之孙杨孝钰强抢民女,当街打死对方哥哥,事后还凌辱此女,此女怀恨在心,借杨孝钰睡着之机,用腰带勒死了他。
死在女人床上,也算是因果有报,终有轮回。
皇帝看到这个结果对杨家极为失望,在早朝上当众斥责杨首辅治家不力。原本说好杨甫成只是暂时停职,等大理寺查案结束后就官复原职,但是现在,杨甫成被无限期停职,起复之日遥遥无期。
同时,老宫女鸣冤一事,也交给大理寺核查。负责此事的人,还是太子。
杨皇后得知杨甫成被无限期停职后立刻去乾清宫求情,但是皇帝避而不见,杨皇后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皇帝都始终没出来看哪怕一眼。
杨皇后在坚硬的汉白玉地上跪了两个时辰,回去后膝盖就不行了,连走路都不能。皇帝因此让杨皇后好生在坤宁宫养病,无事,便不要在外走动了。这个旨意看似体恤杨皇后,其实是变相的,给杨皇后禁了足。
皇后膝盖受损,自然是没法去侍疾了,程瑜瑾理所应当地顶替了杨皇后的职责,去侍奉病重的杨太后。杨太后猛地听到杨家独苗惨死、杨氏香火即将不继的时候,急火冲心,当即就吐了一口黑血。吐血之后,杨太后的病情明显急转直下,越发严重了。
尤其是最近杨甫成被停职,杨夫人卷入命案风波,杨皇后被变相禁足,传来消息一个比一个差,杨太后的病情能好转了才怪。
往常十分清净的慈宁宫,此刻如同被打通了耳目一样,杨家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往里递。太医本来嘱咐让太后静养,千万不能操心,程瑜瑾当时点头记下,一转身,杨家有丁点风吹草动都会传到杨太后耳边。
杨太后的病久久不见好转,甚至有恶化的势头。程瑜瑾对此十分着急,各种药像不要钱一样给杨太后送,各个太医开的药方无论什么,全部煎一贴试试。
慈宁宫的苦药味日夜不散,杨太后从并不算安稳的梦境中醒来,鼻尖闻到的便是阴潮绵长的苦味。
此刻卧殿里十分清净,没见着几个宫人。杨太后发出响动后,过了一会,帘子才被掀开。程瑜瑾站在床帘外,对着杨太后颔首一笑:“太后,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了?”
杨太后费力挣扎,看样子想要爬起来,程瑜瑾还是站着不动,只是使了个眼色,就有宫女扶杨太后坐起来。所谓亲自侍疾,不过是宫人代劳罢了,可别指望程瑜瑾自己动手。
宫女给程瑜瑾搬来了圆凳,程瑜瑾坐在杨太后床边,笑问:“太后娘娘,药煎好了,您是现在用还是待会再用?”
又喝药,杨太后就算过了小孩子怕苦那个年纪,一醒来就喝药也实在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杨太后阴沉着脸,说:“再等等吧。”
“好。”程瑜瑾应诺点头,回头吩咐,“把药炉的火看好,让药一直温着,万不能变凉。如果时间太长有损药效,那就全部倒了,重新煎一炉。”
“是。”
宫女领命退下,杨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切,冷冷笑了一声。
“你们都退下。”杨太后扯了扯嘴角,阴沉沉说,“哀家有话和太子妃说。”
宫人都抬头去看程瑜瑾,程瑜瑾举了下手,她们才次第后退。
杨太后皮笑肉不笑,浑浊的眼睛中满是寒芒:“太子妃好威风,连哀家宫里的人也要听你号令。”
“不敢。”程瑜瑾脊背挺直坐于圆凳上,两手交叠,宽大的裙褶如孔雀一般散开在地上,道,“儿臣不过是和太后娘娘学了三分罢了。”
现在宫里没有其他人,杨太后也懒得和程瑜瑾打机锋,直接问道:“这一切是谁在推动?”
杨太后并不是傻子,相反,她能走到今日,没人能小看她的狠辣和绝情。舆论如此一边倒,诸事环环相扣,从一粒雪滚成雪球之势,背后若没有人操纵,杨太后第一个不信。
程瑜瑾没有回答,而是挑了下眉,笑着反问:“太后以为会是谁?”
有能力推动这么大的舆论趋势,有能耐让朝中许多臣子接连表态,向皇帝和杨家施压,还会在手里长年累月留着钟皇后的证据的人,会有谁?
杨太后一早就在心里有了答案,现在看到程瑜瑾压根不否认,心里已经完全透亮了。杨太后扯动一边唇角,皮笑肉不笑:“果然是你们。也是,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恨杨家至死,巴不得杨家倒台。”
“太后这话恕我不能认同。”程瑜瑾理了理长袖,抬头对杨太后颔首一笑,“恨杨家的不是我们,想让杨家倒台的,更远不止是我们。”
杨太后愕然,程瑜瑾看着她,缓慢说道:“雪崩之时,太后莫非以为,只是一人之力吗?每一个在后面推了一把的人,每一个袖手旁观的人,都想让杨家倒台,都想让公道大白人间。”
杨太后长久沉默,良久后,哂然一笑:“我自认为多年来慎审庄重,劳苦功高,原来,外面竟有这么多人看不惯哀家,看不惯杨家吗?”
“劳苦功高?”程瑜瑾听到也轻轻笑了一下,说,“太后竟然觉得自己多年来十分辛苦。这样说倒也不错,只不过劳是对杨家,功是对自己,太后娘娘踩在云端,生杀予夺,怎么会看到你脚下的累累尸骨,又怎么会在意那些为了你的一己私心,而无辜牺牲掉的人呢?”
“呵。”杨太后不屑,“哀家纵横后宫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有出生。现在,你一个区区小儿,也敢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词?”
“儿臣自然不敢。”程瑜瑾唇边端着柔和的笑,轻启朱唇道,“儿臣不过是顺应天命,替众人实现他们期望了多年的事情罢了。”
杨太后被狠狠噎住,是啊,无论她放话有多凶,曾经多么辉煌,都不能否认现在,杨家已是墙倒众人推。就连杨太后也垂垂老矣,在后宫顶端摇摇欲坠,连曾经压根不看在眼里的宫女下人也号令不动了。属于杨家的时代已经结束,即便杨太后是两朝为后,即便杨家巅峰时权倾朝野,风光无二,都抵不过现在众叛亲离,三代单传死于非命,香火即将断绝。
杨太后心里极为凄怆,早知如此,她这些年劳心劳力是为了什么,她这些年苦心孤诣为杨家铺路,又为了什么?就算有家缠万贯,有倾天之权,但是,留给谁呢?
杨孝钰死了,杨世隆已经年近四十,这把年纪再生一个儿子并不现实。就算没有程瑜瑾和李承璟在背后推,杨家坍塌,也是迟早的事。杨太后心里恨毒了那个害死杨孝钰的民女,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但是外面的人竟然还称其为烈女,嚷嚷着要为她平冤昭雪。
真是讽刺。杨太后心里其实有些后悔,但是在程瑜瑾面前,她还是做出一副强硬模样,冷嘲道:“太子妃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以为推倒了杨家,你们就能得了好?快省省吧,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杨家倒了,下一个就是你们。”
“这些就不劳太后操心了。”程瑜瑾不为所动,说,“太子和陛下之间,无论如何都是家事。太后和首辅毕竟姓杨,殿下和我的孩儿却都姓李,您说是不是?”
这句话可谓戳到了杨太后痛处,杨太后脸上冷硬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冷冷啐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不祥之人罢了,生在五月,即便能长大,一辈子也是孤寡凄独的命理。当年他刚出生的时候,哀家就不该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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