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某某宝
分合于归宁府的三条水道,北达京、津;南抵苏、杭;西及开封。这样显要的位置成就了如今的归宁府。大运河南北通杭之后,原本只有一万多人的归宁县,迅速扩张到三万人、九万人,人口激增,旧城狭小空间日渐见拙,许多商贾和市肆、楼宇被迫向外滋生,沿运河岸线在旧城外生长,成为真正的商业繁华和运输中心,这便现在的新城,如今她脚下的这块地方
当地人口的增加,再加上十倍于本地人口的外来客商,数百万的人群,成就了现今归宁府的繁茂。
有人统计说,归宁府大大小小的商铺加起来有上千间,而每日在归宁闸口通行的船只计以万艘,苏瑾没考证这个数据是否真实。但这几日她因将要开始在更广阔的天地之中奔走,为了更快速的了解这个时空的商业,叫人到书市上为她买得一本《归宁府志》,在这本书中,她看到了一组数字,万历年间归宁府钞关所收船钞商税达八万三千余两,超过京师的崇门纱关和杭州钞关,居全国八大钞关之首。
所以那些商铺的数字是否真实,她并不特别在意。有脚下这条运河在,有户部统计的真实税银数目在,她开始相信,这片城池在商业上并不输苏杭、松江、两京等地
下了永清桥再行百十步,便到了苏家的新铺子。此时,苏士贞正陪着三个中年人立在店铺门前,对着店铺的上方的大片红绸指指点点。
“爹爹。”苏瑾下了轿子,款款走到众人身后。与苏士贞说话的几人听见她唤,齐转过头,这三人中,有一人苏瑾是认得的,正是常贵远,她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常叔叔”
“瑾儿来了!免礼,免礼”常贵远哈哈笑着,洪亮的声音中透着愉悦,仿佛是自家的新铺子开张一般。
苏士贞又向她介绍另两位,“瑾儿,这位邱伯伯,便是上次我与你说过的,在城郊洪官营开着一间大织坊的那位。这位冯叔叔,做的是茶货生意,在鳌头矶南南边有两家茶庄。”
苏瑾连忙向二人行礼道谢,在归宁府里,象她家这样的小铺子每天不知开几家关几家,本是无足轻重,这二人能亲自来贺,苏瑾是心存感激地。
邱老爷听得苏士贞的介绍,哈哈一笑,“苏老弟又打趣儿,哪里是什么大织坊,少少的二三百张织机而已贤侄女快起身”声音中透着微微地炫耀。
而那位姓冯地茶商,却似不喜多言,只是客套了一两句,仍旧和苏士贞三人说这鞋铺子。
苏瑾与二人行了礼,便乖巧地立到苏士贞身旁。眼睛盯着自家的新铺子,实则注意力却在这几人的谈话上。这两人早年与苏士贞一样也是行商,不过运道却比苏士贞好些,再加经营有方,各自都有不错的家业。而苏家现下的日子还不如以往苏士贞行商时,因而中间有四五年没怎么走动。这次因苏瑾提过,要苏士贞找找以往的旧相识,置买或者专程定织黄麻布地的事儿,苏士贞才去各家走动了走动。
“小姐,秦家小姐差人送了礼盒来。”苏瑾听边上几人谈话,正听得入神儿,梁小青悄悄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袖道,“还有那位张小姐也差人送礼来了姚小姐家的跑堂伙计在咱们来之前就过来了,送来的是两盆时令花。已放在铺子里了。”
苏瑾闻言转头,只见张荀正与两个拎着礼盒的青布衣衫小伙计说话儿,笑了下,“昨儿备好的红包不在你那里?塞一个给他,叫他给秦小姐带话儿回去,就说改日我专门设宴谢她们。”
“哎”梁小青应了声,匆匆跑过去,与那两个小伙计各塞了一个红包。
刚送走秦家伙计,又有一位姓蒋地小姐派了人来,梁小青依照着方才苏瑾说地,将礼收下,塞了红包送人走。回来苏瑾身边儿,笑呵呵地道,“小姐学里的小姐们今儿还真来了。那天姚小姐到咱们家说起,我还以为她是随口说说呢。”
苏瑾淡淡一笑,望着自家两间门面的小铺子,“等我们将来赚多多的银子,旁人对我们会更热情地。”
说完瞥见梁小青的小鼻子一皱,似是不满意她这样看待旁的人好意。便决定暂时先不祸害单纯的小姑娘,又笑道,“你去问问张荀可有什么要帮忙地。”
“好”梁小青欢快地应了声,身形轻巧地如一只小燕子般,投到铺子里去。
辰时正,苏记鞋铺铺开张的时辰到了。张荀和栓子、全福三人将早准备好的炮仗挂起来。阵阵鞭炮声过后,大红的绸子扯落下来,一面黑漆暂新黄铜字的大招牌显露在众人面前,上书“苏记鞋铺”四个大字儿。
苏家的铺子在街西,金黄的晨阳投在崭新黄铜大字上,反射出金子般耀眼的光茫。苏士贞拉着那几人笑呵呵的对着铺子又一是番品头论足,才招呼众人进了铺子。
苏瑾随在众人身后,踏着地上一层厚厚的红纸屑跟了进去。因初时想好这铺子的里铺子是专卖给船工挑夫们地,里面布置的也没太过讲究,倒是姚玉莲送来的时令鲜花给铺子添了不少的生机。
这铺子在苏瑾看来,着实有些寒酸,鞋子的样式和颜色都过于单一,让她方才微喜的心绪略微沉了沉,不过随即又提起心气来,汪家舅爷那里还欠下苏家大笔的银子呢,铺子开张之后,便立马去陈家讨债,有了银子,便可以迅速将货物补充到位。
在铺子中转了一圈儿,苏瑾去后院透气。早先有些杂乱的小院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正房设为帐房和客座,东厢房则是张荀和栓子全福三个住地,西厢房成了仓房,现下里面存放着早先做好地鞋子。推门进去,映入眼睑地,屋子偏北面,竖着几个按鞋码区分的货架,上面整整齐齐放着这些日子做好的鞋子,虽然品种单一些,这么多摆鞋子摆在一处,倒也挺壮观。
张荀自铺子后门匆匆进来,走到西厢房门口儿,欢喜笑道,“小姐,第一笔生意上门了”
“是吗不跳字。苏瑾霍然转身,有些惊喜,“怎么样,客人反应如何?”
张荀笑呵呵的道,“咱们的鞋子做工用料都是极好的,价钱也公道,比通济桥的那家鞋店一双便宜二十文呢。客人自没什么话说,不过,那鞋码子与他们好费一番口舌咧”
苏瑾举步往铺子走,想亲眼见证第一笔生意做成。张荀忙叫住她,“小姐,老爷是叫我来说,前面都是些莽夫粗汉子,不叫小姐再回铺子了,从侧门和小青回家去。”
苏瑾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苏士贞看到了,便等于她看了。便叫梁小青出来,两人自侧门出去,雇了桥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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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
生活在明朝 046章 讨债
傍晚时分,苏士贞回到家中,苏瑾早等着他呢,听见有人叫门,赶忙跑过去开门儿,不等他进院子,便迫不及待的问起来,“爹爹,铺子第一天开张,生意如何?”
苏士贞呵呵笑着,反手将院门关了,才道,“还算不错。共卖得四十来双鞋子,你常叔叔直夸你呢”
四十多双,苏瑾微微皱了皱鼻子。这个数字不算好也不算坏吧。今日开张,她定的营销策略,买鞋送袜子,才强强与清源山下打个平手不过对于新铺子来说,头一天开张能卖出这么多,也算不错了。再者她因没有多余的银子,也折腾不出太大的动静来。
乐呵呵跟着苏士贞进了院子,“爹爹快与我说说今儿卖鞋子时,客人们都是怎么说的?”
苏士贞呵呵笑道,“能怎么说?咱们的鞋子价钱还算便宜,鞋底又比其它铺子里的厚实,那些船工们不怎么图样子,只图这鞋底子厚实鞋面结实耐穿。尤其是鞋底子,他们常年在河岸边上行走,那岸边什么没有?鞋底子厚了不咯脚,穿着舒坦”
“有没有外地客商进铺子逛?”
“自然是有的。那永清桥头只有人不缺。前面是归宁闸,单是验税单、等过闸的客船,从早至晚,河道里内排出三里长的船队。这些人一等便是一整天,趁着空闲,自是要上岸逛一逛。”说完这个,苏士贞知道她还要往下问,索性将她想知道的一口气说了,“那鞋码子是要费些口舌与人解释,不过,这也不是甚么难懂地事儿。今儿卖的四十来双鞋子里,倒有几双是外乡人买地。”
他这么一说,苏瑾倒不好追问了。殷勤有加地侍候苏士贞洗了脸,又将常氏午饭后煮好浸在水井的绿豆汤端跟前,看着他吃了下去。才说起眼下急须办的一宗事儿,“爹爹,这几天你去打听过汪家舅爷的铺子在何处了没?咱们接下来要做好多事儿,没银子使呢。”
苏士贞斜了她一眼,故意叹道,“我就知回到家还不得消停。”
苏瑾呵呵一笑,“挣银子,过日子,哪一天得消停?这个道理爹爹比女儿懂呢。”
汪家舅爷新开的铺子在何处,苏士贞原是不知的。自打他赔了本钱之后,汪家人便很少在苏家面前提及他,生怕他再想到当年借银子的事儿。因而在筹办新铺子的空档,他回了一趟钉子巷,找几个旧邻问了问,得知是在新城西门外的散粮市上开了一家陈记粮行。
“这么说,他的本钱不大?”苏瑾微微拧了眉头。这些天来,她见天儿得空便问苏士贞归宁府生意场上的事儿,知道新城西门外的散粮市,大多是本地粮商,各家规模都不大,粮食的也是自归宁府周边各县的农户家中零散着收来的。
“倒也未必,明日我去看看再做打算。”苏士贞淡淡的摇了摇头,“粮食在归宁府可是三大挣钱的买卖之一,散粮市上的本地商人虽然不如山西等地的商人本钱大,也算是高个儿里面的矮子,总比那些小营生的人强些。”
苏瑾听他这样说,心头微松。
次日早饭后,苏士贞将那借据袖了,打算先到铺子里瞧瞧,便去找汪家舅爷讨银子,临去时交待苏瑾莫不听话往新铺子里跑,那些船工们言语荤素不忌,行止粗俗,且天气愈来愈热,那些人热狠了,哪里肯好好的把衣裳穿整齐?
苏瑾本就没打算出去,她给自己的定位是指挥者,可不是执行者。看铺子卖货这样的事儿,她自不会亲力亲为。很痛快的应下,“爹爹只管放心去吧。我现在哪有心思想铺子,满脑子想着汪家舅爷欠咱们的银子呢。”
苏士贞被她急切的样子惹得一笑,转身出了院子。虽然这事儿自家理直气壮,占着理字。讨债却不是个好办的差。他几乎能猜到将错据拿出来后汪家舅爷的反应。
苏瑾目送苏士贞出了巷子,转回院中。梁小青自东厢房出来,怀中抱着一堆要洗的衣裳,往她身后张望了下,“小姐,老爷这一回去能讨来银子么?”
“你说呢”苏瑾伸手去接她怀中的衣裳,今儿没事儿,她也做做家务,活动下身子骨。
“以我看,难”梁小青皱了下鼻子,抱着衣裳跟在苏瑾身后,两人一道去水井边儿上,“那人若有丁点愧疚,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来我们家一趟?老爷不是说,他现在开着粮铺子,能没挣一点银子么?这么些年不提银子的事儿,打定主意是不还了呢。”
苏瑾偏头笑道,“这些我倒没想到,还是小青说地对”
“小姐,你又笑我”梁小青圆圆的脸蛋上浮上一抹不自在的羞红,不过眼睛却因苏瑾随口的一句称赞,而闪闪发亮,“这些小姐也想到了吧?”
苏瑾忍着笑意,摇头,“想到一点点,没小青想的清楚。那你说说,若汪家舅爷不还银子,我们该用什么法子把银子讨回来?”
“呀,这个呀……”梁小青轻轻叫了一声,眉头拧起,下意识地将手中衣衫揉搓起来,苏瑾认出那是她自己的,便不提醒她,悄悄把自己的衣衫往一边扯了扯。
眉头拧了半晌,梁小青突然眼睛一亮,“小姐,他们若不还银子,咱们去告官咱们手里有那姓陈的亲笔写下的字据,咱们去告他,准能告赢官府大老爷会叫他们当场还银子地”
苏瑾将自己衣衫归拢好,正在转井轱辘,闻听此言,抬头笑道,“这是个好办法,还有旁的法子么?”
梁小青眉头又拧起来,“旁的呀……那我再想想”说着又低头搓起手中的衣裳来,直到苏瑾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出仅仅刚盖住桶底的水来,梁小青眼睛又是一亮,叫道,“小姐,那咱们找人去围着他们家的铺子讨要,若不给银子,他们就别想做生意”
苏瑾气馁的望着桶里那不足一碗的水。这木桶甚不好用,下到井底水面上,轻飘飘地,无论她怎么摆绳子,这木桶偏是不是倒。往常见常氏打水,只消松松摆动一下,水桶便乖乖的偏倒在水面上,水流进去后,木桶自然下沉,轻易便打满一桶水。
梁小青正说的起劲儿,见苏瑾的神色不好,起身往桶里一瞧,咯咯咯地笑起来,将水桶接过去。苏瑾抹了下额头的细汗,退到一旁思量,陈家如果还不还银子,该如何办。这个“不还”可不是没有银子,还不起。而是有银子故意装穷,或者避着苏家。当然陈家最有可能会做出的反应,便推脱。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推过一年是一年,推到讨债的不耐烦,这事儿便算黄了……。
其实能用的法子倒也不少,梁小青说的两个也还不错。不过她一直想找一个最合适的办法,最好能一举要回银子,而且不跟他们纠缠那么久。
苏瑾这边儿寻思着讨银子的事儿。苏士贞已自铺子里出来,赁了车赶到新城西门外的散粮市上。这粮市上是自发建起来的,两旁的铺子盖得不甚整齐,在粮市口寻了在外面招揽生意的小伙计,问了问,便直奔粮市西头。
将走到粮市尽头时,远远瞧见一家木质招牌上写着个大大的“陈”字,心知是找到了。也不急着靠近,找了个阴凉处,装作过路歇脚儿,打量陈记粮铺。
这铺子三间开门,房子是胡乱建的,也不讲究。中间开门儿,两侧是大大的窗子,自外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铺子里堆积着人高的装粮麻袋。因天色还早,才过辰时不久,铺子里并无卖粮的农户,只有两个小伙计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聚在窗前桌边儿算帐。
正看着,自东边来了一辆轿子车,转眼便到了陈记粮铺门前。苏士贞看那车体崭新,雕花镂刻无不精致,微微侧过身子,将脸扭到西边张望,眼睛余光却暗暗注意那辆车的动静。
车子刚停稳,铺子里一个小伙计飞奔出来,手脚利索地将放在前板上下车凳子取下来,在车前放好,“老爷,你回来了?此行可顺利?”
车帘挑起,一个身材微胖,身着宝蓝织花地缎子长衫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踏着脚凳下了车,斥道,“多嘴不该问的别问昨儿收的粮都入仓了?”
“是,是老爷您交办的事儿,小的们哪敢偷懒。都办好了只等老爷您的信儿”水伙计受了斥责,笑得愈发殷勤,半躬着腰跟在来人身后进了铺子。
苏士贞听他的声音熟悉,似是汪家舅爷,只是这身形却有些不敢认了,再看他的穿戴,心知这粮铺的生意还不错。
汪家舅爷进了铺子,便坐到临窗的大木窗前,与那掌柜模样的人议着什么,因离太远听不大清楚,突地,那汪家舅爷将帐本往桌上重重一甩,高声说了句“胡家二掌柜”什么的。
苏士贞不动声色的听了一会儿,突的起身,整整衣衫,举步往那铺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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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
生活在明朝 047章 讨债(二)
“这位老爷,您有何事?”
苏士贞的脚还未踏入陈记粮铺,里面的小伙计已迎过来,眼中充满疑惑,苏士贞今日穿着半新的素面细棉长袍,即不象来卖粮地农户,也不象哪家商号地掌柜。
苏士贞并没有回答小伙计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仍旧坐在椅子看帐本的汪家舅爷。
小伙计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时明白,“您是来找我们家老爷地?”
“谁找我……”汪家舅爷闻言转身,话说到一半儿,看清来人,不由愣住。紧接着面皮抽了几抽,好一会儿才调整出恰当地表情,“啊呀,是苏大哥”
苏士贞微微一笑拱手,“陈老爷”
“啊呀,不敢当,不敢当苏大哥可折杀小弟了”汪家舅爷神情尴尬,极力作出一副热络模样,一面叫小伙计看座上茶。一面暗猜苏士贞的来意。实则这也没甚么好猜的,汪苏两家的事儿,他已尽知,苏士贞此来定然不是与他这个前舅爷叙旧,或者做甚么生意。但是他也拿不准苏士贞是为了那笔银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这事儿由汪公汪婆出面去求了情后,他再没提过一次。这人一向重信守诺,必不会出而反尔再来讨要那笔银子。
但又看苏士贞神情不咸不淡,心中又泛起了嘀咕,正要说话,突听苏士贞问道,“陈老爷这粮铺现在做的是哪里的生意?”
“啊”汪家舅爷微微一怔,连忙摇头道,“苏大哥开玩笑了,这间铺子并不是小弟地。是小弟族里几个远房本家凑了些本钱,叫小弟替他们跑腿脚”
突然找到借口,汪家舅爷嘴皮子溜起来,在苏士贞对面坐下,望着日渐高起的日头叹息诉苦,“现如今哪有好做地营生?就说这米豆粮食,今年夏天又缺水,农户收的粮自个儿都不够吃,哪里还有余粮发卖?倒让外来的商户占了大便宜。小弟为他们操持这营生,也强强能讨到一口饭吃”
苏士贞听他诉苦,便知他已猜到那笔银子上面,本就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便顺着这话头道,“正是因如今生计艰难,我也是不得已旧事重提。崇祯三十七年正月里你借我的那笔银子,现下也该还了”
猜测被证实,汪家舅爷神色变了几变,脸上笑意缓缓敛了下来,重咳了两声,掌柜的与两个小伙计赶紧找了借口出去。汪家舅爷沉默好了一会儿,突然又打起笑脸赔笑道,“苏大哥,这银子的事儿当年您不是说过不要小弟还了?怎的突然又提起来?当年之事,小弟着实感激,那可是救了我一家老小呢,小弟至到现今,见了人便赞苏大哥为人宅心仁厚,是个心有大善地”
说着拧了眉头,苦脸儿道,“再说小弟真的是没有银子,这铺子确是本家爷们地本钱,一时间哪里能凑出许多银子?”
苏士贞放下茶盏,沉默了会儿,正色道,“早先我们和汪家是亲家。咱们是近亲,看在亲戚情份上这银子便许你缓一缓,我可从未说过不要还地话。现如今汪家与我家再相干,咱们也没了亲戚情份。没得我苏家的银子白白便宜了外人”
“苏大哥,您看您这话说地……”汪家舅爷话还未完,苏士贞又道,“当时咱们写地字据,一年一分地利,如今五年零四个月整,本利合计四千六百两。我们与汪家的亲已断了个干干净净,咱们这笔帐也该清一清了。”
他话头强硬,汪家舅爷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苏士贞这是摆明了甚么话都不听,只要银子当下也不再虚打笑脸儿,抓起桌子的茶杯一饮而尽,沉声道,“小弟实是无力偿还。苏大哥这是要把小弟往死里逼”
这话可激怒了苏士贞,强忍着拍案而起的怒气,声音也冷下来,“我苏家自问待你们有情有义,汪家已逼得我女儿晕死过一回,如今我只是讨回自家的银子,你休要拿死唬我”
苏家的银子他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现在来讨银子可不正是在他心头上挖肉,汪家舅爷即肉疼又恼怒,一不做二不休,放胆别过刀脸冷冷哼道,“旧事不提了。我这里现下没那么多银子。你便是去告官,我没有还是没有”
苏士贞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默默看着他。良久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道,“你我都是经商之人,我也不逼你太急。四千没有,四百两总是有的。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家家事艰难,急等这银子救急。今日无论如何你要先还我一些银两,余下地你何时有了银子,我再来讨要。”
对方突然的退让让汪家舅爷微愣,随即有些明白了。苏家这是山穷水尽,没银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难怪会如此强硬地过来借银子。再看眼下看苏士贞这姿态,是打定了拿不到银子不会走人。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现下他正求着山西胡家的二掌柜,多次想邀人来自家粮铺看看,以期能攀上胡家这棵大树,那胡家手指缝里漏一漏,就足够他吃的了。今早去邀请胡家二掌柜来铺子,他身有要事,暂时推了,可也保不齐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不打招呼就来了。欠债不还,可是经商之人的大忌讳。若叫他碰上,那可是得不偿失。
略做思量,也放缓语气道,“苏大哥体谅小弟的难处,小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这铺子并非小弟地本钱,可动地银钱只有我旧年应得地红利,现下还余五十几两地现银。苏大哥若不嫌弃……”
“五十几两是不够地。我现今铺子里货物周转不济,须得一百两银子方能渡过这一关”他话未完,便被苏士贞打断。
汪家舅爷肥油地面皮又颤了颤,咬牙道,“也好。苏大哥有急用,小弟就担个干系,先自铺子中再挪五十两出来。”说完生怕苏士贞反悔,扬声喊道,“曹掌柜,曹掌柜先将今日备下的买货地银子取一百两来。”
曹掌柜自打听汪家舅爷与苏士贞扯谎,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忙自后面帐房里取了两锭大元宝包好,送到苏士贞面前儿,嘴里犹不放心地道,“陈爷,这银子小的可填不起,季末会帐时,您可得替小的说句话呀。”
汪家舅爷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晓得。”
苏士贞并不理会这二人做戏,将银子验过成色,拎着包裹便要走。汪家舅爷忙在身后喊他,“苏大哥,今日还银子咱们还是立个字据为证”
苏士贞一笑,返身又回了铺子,小伙计端来纸笔,两人将还银字据写了,各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我呸”见苏士贞走远,汪家舅爷登时发作起来,恼怒地指着铺子里的几人道,“下次这人再来,你们只说我不在,他要等只管叫他在门外等,别误我们家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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