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兮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莎莎君
抹了把泪,胡总管皱眉看着殿外慌乱一片,怒道:“殿外为何喧哗?太子殿下呢?陛下急召太子殿下!”
“人都跪晕了,现在才说召见。”不满地皱眉,挽云开围挤在身边的御军们,一个打横抱起翎云,快步踏上往通向大殿的阶梯。她要让这个没血没肉没亲情的皇上看看清楚,他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亲外孙!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殿下!”胡总管眼都直了,慌忙迎上前,“太子殿下怎么了?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让开。”擦着胡总管的肩而过,挽云抱着翎云直闯大殿。
金纱摇曳,层层叠叠,一群御医跪在金纱之外,个个垂头大气也不敢喘。金纱帐内,似有人影在晃动,佝偻老迈的躯壳,沧桑力的咳嗽着:“翎儿,翎儿……咳咳咳咳咳!”
挽云心一横,抱着翎云就准备闯进去。一个御医伸臂阻挡在前,低喝道:“陛下要召见的是太子殿下,关之人怎可进?”
“碍,老奴跟他一同进去。”胡总管不知何时跟了进来。
陛下时间不多了,太子殿下昏迷不醒,若让这帮御医医治只怕会错过陛下弥留之际对太子的最后嘱咐。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亲自跟进去,将陛下的话语记下,待太子殿下清醒时再转达。毕竟陛下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轩辕国事要紧,为了陛下,为了轩辕,胡总管决定赌一把!
“你,扶着太子殿下进去。”胡总管点了点挽云,兀自上前撩起金纱。见挽云半天不动,他急得直跺脚,尖声训斥道:“叫你扶着殿下进来,耳朵长疮了不是?还不动作快点!”
本还打算强闯,这下好,居然被太监总管请了进去,这是唱哪出啊?挽云一头雾水,抱着翎云跨入金纱帷幔。
“翎儿,翎儿……”
金纱层叠之后,一座镶宝坠玉的金床熠熠而出,床榻上老人一脸褶皱,瘦小的身躯裹在层层龙袍之中,已经力坐起,只得伸出一支手颤巍巍地挥着,“翎儿,翎儿过来……”
“禀陛下,殿下已带到。”胡总管偷偷用袖子擦了把脸,转头瞪向挽云,做嘴型道——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带着殿下过去啊!
看眼前的阵势,挽云终于明白接来下要上演的是什么戏码。大冬天里,后背竟也濡湿一片。
没有理会太监总管,她蹲身放下翎云,掐人中、打穴道,试图唤醒昏厥不醒的他。
这是翎云与他外公的最后一面,如果见不到,那对翎云也太残忍了!
“翎儿,翎儿……快过来,过来……”决帝的声音越来越细,手力垂在床边。
“来不及了!”胡总管踢了脚挽云的屁股,一咬牙扯起她往床边一,自己也紧跟了过去,朝床上双眼混浊满脸死气的决帝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太子来了,来了!”
“喂!”挽云倏地一僵,转身就想退,一只鸡皮老手猛地抓住她,床上决帝大口喘息着,仿佛透不过气来一般手越抓越紧,边喘边道:“翎儿,翎儿,过来,朕有话要说……”
“殿下,您就听。”胡总管苦苦哀求地看着挽云,陛下连人都认不清了,只怕真的快不行了……
“这……”扭头不豫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翎云,又看看床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老者,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殿下!”胡总管已经带了哭腔,“求求您,求求您……”
听着他凄厉的哭声,挽云心里慎得慌,一咬牙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俯身,她轻轻握住决帝的手:“皇外公,翎儿在。”
“听朕说……很重要……要记住……”决帝的声音越来越低,胡总管竖起耳朵,蹭着床越贴越近。
决帝仿佛察觉到了,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突然爆出一声怒吼:“胡桑!你退下!咳咳咳咳……”
“皇外公别动气……”挽云赶紧去抚他的胸,趁隙转头对胡总管摇头,“听他的,退下。”
胡总管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牙齿紧咬下唇,须臾,闭眼,倒退三步。
“翎儿……听朕说……”扯着挽云的手将她整个人拉下,决帝吃力地撑起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挽云认真地听着,清澈的眼眸随之越瞪越大。
说完要交代的事情,决帝努力地抽动嘴角,嘭地一声又跌回被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挽云,唇一张一合。
——记住,朕说的……
挽云闭眼,用力地点头。
——这就好,朕就放心了……
微笑着,决帝缓缓阖上眼,紧握挽云的手逐渐松开,最后力垂下。
“陛下——!”
胡总管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陛下——薨了!”
“陛下!陛下啊!”
金纱之外,御医们哭天喊地。金纱之内,白衣“少男”后退一步,跪地,对着床上逝去的老者磕下三个重重响头。
轩辕一代枭雄,决帝,薨。
那日,轩辕下了一整晚的雪。
当第一抹晨曦耀亮天际之时,翎云扶着脑袋缓缓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朦胧中被灿金阳光笼罩的纤瘦白影,衣袂飘然,眉目如画。
见他醒来,挽云微笑着舒了口气,随即跪地叩首,清清楚楚一字一字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等候已久的群臣呼啦啦全部跪下,潮水般的声浪震得金砖瓦片都在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的帝王,新的开端,轩辕大地,生机盎然。
睿帝元年,轩辕第八任皇帝登基,号睿,字翎云,年仅二十二岁。
挽云兮 第十六章
轩辕皇宫素白一片,饶是新帝登基,也冲不淡笼罩在皇宫上空先帝逝去的阴霾。
皇宫西苑地宫内,阴冷更甚。
这里关押的都是宫中罪人,她们是宫斗中尔虞我诈的失败者,从此终日不见阳光,唯有抬头三尺地,铁链锁终生。
一位侍卫举着火把,引身后的太监总管来到其中一个监牢前,冲负责看守的小太监喝道:“胡总管奉皇上之命前来审问,还不快去开锁!”
胡……总管?
牢中的纤白小人缓缓抬起埋在手臂间的脸,看胡总管勾着脑袋狼狈地挤进牢房,不由咧嘴一笑:“每天都来报道,胡总管还真是守时。”
“你这厮真是害死咱家了!”
胡总管一看她这所畏惧地样子就急得冒火,“早知道你不是陛下亲信,那日咱家就不会让你假扮陛下去听先帝遗命了!你说你,听了便罢,息数转告陛下不就完了?还死不要脸地胡诌一个骗陛下,被打入地牢也是你自找的!”
“我可没有胡诌。”挽云盘膝而坐,小指做掏耳状:“听到的我都说了,是他不信才把我关在这里的,我也没有办法。”
“你、你、你……你个嘴硬的!”胡总管恨不得上前踹“他”一脚,左右看了看,确定人偷听,这才俯下身,低低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先帝珍藏一世的‘饕餮令’,临终前怎么可能不交付于陛下?你老老实实说,‘饕餮令’究竟在哪里,其中又藏有什么秘密,说清楚陛下就赦你罪。”
“说了也只有死路一条。”挽云耸耸肩,背倚墙壁仰头看着胡总管,“与其说出来找死,不如藏着秘密苟且偷生一辈子,胡总管你说是不是这理?”
“你个……”
“叫他来。”挽云抬手制止他的长篇大论,眉角扬起:“叫你们陛下亲自来见我,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
“你!……哎呀!”
胡总管气得跺脚,瞪了挽云一眼,扭头拂袖离去。
总有一天,这小子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回荡在地宫中的脚步声渐渐淡去,直至胡总管完全消失在走道尽头,挽云这才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阖上眼,将头重新埋入胳膊中。
有些事情,曾经的翎云可以知道,但魔怔了的翎云,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不是说好了死守‘饕餮令’的下落吗?为何如今又反悔了?”
一人从黑暗中步出,欣长的身型,秀美的五官,声音一改往日的刚力,细柔得宛如青丝,扶着铁柱定定地看着挽云。
“权益之计而已,你当我真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知道来者何人,挽云头也不抬懒懒地道。
“我怎会知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又为何要幻化成男子出现在陛下身旁?”来人微笑摇头:“话说,你可知他现在正在找你?……陛下冷淡起来,连六公主都不见的。不得不说,你在陛下心中确实存在一定的影响力。”
“他要找我,还不是因为他师叔的缘故。”挽云苦笑,“现在的他,哪里还会在意我?”
“但我看的出,你很在意他。”阿旭绕指把玩着牢门上的铁锁,只不过左右弄了一弄,“咔嚓”一声锁居然开了!
挽云唰地一下起来,看阿旭悠然地步入牢房,摇着脑袋直咂舌:“娘娘腔,真有你的!会幻化变装,还会徒手开锁,不做小偷真可惜了。”
“说什么呢?”瞪了挽云一眼,袖子一拂阿旭冷冷道:“祖上绝学罢了,不然也不会被先帝看上,选入宫中做陛下的替身,更不会一眼看出你那拙劣的男女装扮,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换套衣服抹点粉,瞒得过别人,不可能瞒得过他戏子世家唯一传人的眼睛。
“好好,你明察秋毫,你火眼金睛,你厉害。”
挽云白了他一眼,扶着膝盖又坐下,随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垛,示意他也坐,“对了,你今天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是来找我么?”
“我自有方法进来,这点不用你操心。”阿旭盘膝坐下,“不过此次不是来找你,而是来会一个旧人,顺道来看看你罢了……”
“旧人?”挽云震惊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嫌弃地往左边挪了挪,“这里有你的旧人?……你不会以前还变装成名小白脸,勾搭过什么宫中妃子神马的?”
这里多半都是有罪的宫妃,因为身份尊贵不方便行刑,只得秘密关在此处,对外宣告病逝罢了。
“承蒙沐姑娘高抬,在下日日在殿中假扮陛下,没这份闲工夫。”阿旭昂起下巴,奈叹道:“若不是陛下情形古怪,我也不会冒死特意跑这一趟。”
挽云怔怔地看着阿旭,脸上表情不知不觉柔和了些。
“你也一样很在意他。”
“自然,陛下保全了我一家十几口性命,此等天大恩情,阿旭此生都以为报。”
“所以,你来见什么旧人?”挽云对阿旭的过去不是很感兴趣,但对他所说的旧人好奇比,“什么人,难不成对现在的翎云能起作用?”
“大概。”
阿旭扭头看看两眼闪光的挽云,犹豫了片刻,又仰头傻盯着监牢的壁顶。
“有话就说,别扭扭捏捏的。”看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挽云就来火,要么就别说,开了口就得说完,这样吊人胃口算什么?
阿旭双手拢进袖子,一脸“你要我说的听了可别后悔”的表情,悠悠道:“陛下十七岁那年受了重伤,秘密回宫休养。就在那段时间里,他与负责照顾他的贴身侍女小雪产生了感情……后来,这事被六公主知道了,六公主认定是小雪勾引陛下,一怒之下下令要将她处斩。陛下拖着病体,在六公主宫门外跪了整整一夜,六公主又气又怒,奈拗不过陛下,但怕小雪继续妖媚惑主,最后将小雪藏了起来,却也不告诉陛下究竟藏在哪里。陛下翻遍了整个皇宫都寻不到小雪,病还未养好就离开了皇宫,此后回来得更少了……”
叹了口气,阿旭扭头看挽云:“我觉得陛下心里还是有小雪的,沐姑娘你觉得呢?”
“……”
“看,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表情。”阿旭略带嗔怪地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塞进挽云手里,“早知道不告诉你了,擦擦,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了。”
“擦什么擦!”
挽云将手帕塞回他手里,两眼瞪得溜圆,气不过又恶狠狠按住他肩膀将他压在墙上,“我什么表情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哭了?我有那么小气有那么脆弱吗?啊?”
“轻一点轻一点痛痛痛痛痛痛痛……”阿旭捂着肩膀又不敢大声嚷嚷,心想还嘴硬,方才不知是谁听见陛下与小雪的旧事,呼吸都乱了。
一把开他,挽云转过身背对阿旭,气呼呼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说不在意是假的,尤其听到翎云跪了一整夜,每个字都刺得挽云心惊肉跳,说不出的心慌。
翎云,你还要这样一段旧事吗?为何你从未和我说起过?
默然半响,挽云淡淡启口,嗓音有些沙哑:“你怎么知道她被关在这里?”
阿旭垂下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因为,当年是我帮六公主将小雪藏起来的。”
“所以,你想将她带出地宫?”挽云努力压稳自己的声音,尾音还是有些颤。
小雪的出现,对忘记了自己的翎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现今,我既见不到陛下,也没有能力将小雪带离这里。但是我觉得,陛下很需要小雪。”阿旭直言不讳,双手用力扳过挽云的肩,慎重地看着她的双眼。
“我知道这对你也许有些残忍,但沐姑娘,你是我见过最识大体的姑娘,你对陛下的深情,陛下也许不懂,我却看得清清楚楚!现在陛下很危险,他已经逐渐丢失了自己的灵魂,被黑暗与阴暗驱使做出原来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出的事情!在这样下去,整个轩辕国都很危险!”
字字皆惊心,挽云一颤,抬眼缓缓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阿旭想请求沐姑娘,若陛下真的来到此处,还望姑娘想办法让他们相见!”阿旭突然站起,噗通一声跪在挽云身前:“沐姑娘,为了陛下,为了轩辕苍生,还请你帮忙!”
男儿膝下有黄金,听着清脆地骨头撞地声,挽云不知不觉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袖,手心裹得全是汗。
翎云之所以爱上自己,是因为他找不到小雪……吗?
可现在,她却要让翎云再次见到小雪?在他全然忘记了她的情况下?
心脏绞痛,挽云捂着左胸不断深呼吸。半响,哑声道:“小雪在哪里?”
“你答应了!?”阿旭闻言喜难自控,激动得两眼都在放光,“沐姑娘果然好胸襟!阿旭代小雪感谢姑娘!”说着,脑袋一压就要磕头。
“先别急着道谢,我也要你帮我一个忙。”挽云起身抓住他的后襟,将他整个提起,脸越凑越近,双眼紧紧盯着他。
“你想干什么?”阿旭惊恐地捂胸,“姑娘自重,我卖艺不卖身的!”
“就卖你的艺。”
挽云将他往墙角一放,利索地拍拍手,挑眉道:“娘娘腔,假扮成我,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皇上驾到——”
纷杂的脚步杳杳踏至,身着熠熠龙袍外披素白孝衣的翎云负手走在最前,穿过一排阴暗铁牢后,驻足于最靠南的那一间。
牢中白衣人早已呈跪姿,头也不抬地一个磕头:“叩见皇上。”
“先帝遗言。”
双瞳黝黑,翎云一张俊脸宛如冰刻,精致却又迫人心惊。王者霸气千军万马般沉沉压下,惊得牢中那人手脚都有些发颤,深吸一口气,却道:“陛下,是否记得小雪?”
小雪?
小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眼前倏地一黑,翎云大脑忽然嗡嗡作响,一个清秀女子的脸庞毫预兆地出现——十几岁的少女身着宫服,远远地站在树下,脸色酡红,青涩地行礼,嗓音细声细气宛如吴侬软语,“奴婢参见殿下。”
小雪……小雪!
双眼霍然睁开,翎云惊疑不定地看着牢中那人。
“先皇临终前说,小雪姑娘,被关在地牢第二层靠北边的倒数第二间……”阿旭版沐贰臣很狗腿地连连磕头:“陛下,小的不敢欺骗您!先皇只说了这一句便走了,那个什么‘饕餮令’小的听都没有听过,陛下!陛下请相信我!”
“小雪?”
一袭翠衣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身法快若闪电,不待翎云发怒已落在他身前,好奇地冲他直眨眼,“师兄,小雪是谁啊?”
长发披散,双眼清澈见底,正是“失踪”多日的沐儿师妹。
“你终于出现了……”翎云邪邪勾起唇角,一伸手捻住她的下颚,一点一点翘起她的脸,“我还以为,你跑了。”
“小雪是谁?”挽云执拗地问,两眼直直盯着他。
她比害怕从他眼里看到那抹不属于自己的柔情,却又渴求从他眼神里捕捉到那样一丝柔情。
是,她爱得自私,可她不自私。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很清楚。
尽管,好痛。
“她……是朕心爱的女人。”翎云挑眉看着挽云,“不知你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指尖狠狠掐进肉里,挽云咧嘴,前仰后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爱的女人被你外公关进地牢,你丫也太没用了!哈哈哈哈!”
“来人啊,将小雪放出地牢,送至舒柳宫,封为雪贵人。”翎云勾身,俊脸缓缓低下,呼出的气息都喷在了挽云的脸上,“小师妹,如此可好?”
“好,很好。”
趁表情没有僵化前,挽云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翠绿身影才刚抬起脚,还未踏出一步,翎云突然发力一把将她扯回怀里,单臂用力卡住她的腰,眼眸隐约带火,扯着嘴角狠狠道:“几天不见人影,现在又想去哪里!”
“我……”
半躺在他的怀里,鼻尖几乎就要相撞的暧昧距离,挽云愣了十几秒,理智即将沦丧的瞬间,牢中阿旭开始死命地咳嗽。
在一连串要死不活的咳嗽声中,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的目的,缓缓闭眼,当再次睁开时,眼神已蜕变得锐利有神。
她眨眼,笑颜如花:“师兄舍不得我走?”
“想多了。”
翎云淡淡放手,挑衅地看着挽云,“北宫献女,能歌善舞,璎珞献女,妖媚可人……朕明日大婚,不知师妹可否赏脸前来?”
登基之后,后宫自该充盈……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心底猛烈抽痛,一片晕眩里,挽云的脸上居然还在笑,“好事好事,我一定会来凑热闹。”
“如此,甚好。”
邪魅一笑,翎云负手悠然离去,慵懒的声音蛊惑人心,“师妹,明日见。”
阴冷潮湿的监牢里,华服皇帝面目清冷,脚下步子极快,剑眉里隐隐蕴着怒气。
为何刚才抱着她时,心跳那么猛烈?
为何当她笑着祝福自己时,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说不出的恼怒?
……该死,该死!
挽云兮 第十七章
“沐姑娘,你不会真的打算去参加陛下大婚?”隔着铁栏,阿旭看她的目光很纠结。
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总不在他的预料内,好似凡事都随她心情而定,灵机一动想怎样就怎样,压根没有所谓的规矩或底线。就像方才,她居然胆大到堂而皇之地换装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陛下面前!甚至没想过若是被陛下揭穿了该怎么办?遇见这样的人,可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啊……
“自然要去。”别选择,不是吗?
“那姑娘有没有想过后果?”阿旭半掩着面,长袖微颤:“地牢里少了人,皇宫可是会掀天的啊!”
“掀天又如何?”挽云所畏惧地笑笑,目光晶亮如星:“他若掀天,我便遁地!他越是想要知道饕餮令的下落,我就越不能让他知道。”
又来了!就是这种诡异地行事风格!
阿旭尾音略微上扬,怯怯地看她:“所以,姑娘打算……?”
挽云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要、越、狱。”
沐氏贰臣非没能成功留在翎云身边,反倒因先帝的秘密招来牢狱之灾,她虽有心想瞒,但看形势,死咬牙关这招对翎云已经没有用了。
这几日,挽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短时间内,沐氏贰臣这个身份对于她的行动不能产生任何帮助。既然如此,她决定暂时舍弃!先帝遗命只有沐氏贰臣一人知,要是“他”消失了,饕餮令的下落自然也就消失了……
顺利逃出地牢后,挽云只想饰演好沐儿师妹的角色,全心等待师叔从九玄门回来,也不枉师叔对她的信任。
而沐氏贰臣,现在还不是“他”能出现的时候。等时机到了,“他”自会带着四令之一的饕餮令,献予最适合它的那个人……
挽云不禁有些黯然——敌伏四方,危机重重,她却只能孤军奋战……这种被人紧盯、时刻伺机陷害的危险感,真的很不好!
扭头,她定定地看着坐在地上那面容清秀的白衣男子。
“阿旭,我能相信你吗?”
长睫微颤,阿旭抬眸,恰好对上翠衣少女望来那负重深沉的目光,只一瞬,竟宛如剑刃劈来!透过他眼睛进入他五脏六腑看清楚里面甚至大脑里所有的迂回构造!
阿旭后背刹那间汗透!可再定睛一看,挽云脸上只剩极淡的微笑,眸光略带期盼,好像刚才那记目光只是他自己脑中出现的幻觉。
短暂失语后,他抚着猛烈跳跃的心脏,笑道:“沐姑娘,除了信我,你还能信谁?”
“好。”挽云微笑,“我信你。”
服丧期间照说不宜婚嫁,可睿帝情况特殊,登基前孑然一身,致使登基之后后宫空一人,于情于理都不合。再者,北宫、璎珞两国又积极献上美人以求和亲,两位美人都送到宫门前了,不收也说不过去。思前想后,晋升皇太后的六公主只得责令儿子——别再犹豫了,统统送入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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