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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张焕的临时行辕安排在河湟都督府内,这里也就是大唐历任陇右节度使的行辕,甚至还可以看到王忠嗣凿的井、哥舒翰种的树;古人已往,唯有今人可追忆,张焕背着手在府中慢慢地踱步,他走过皇甫惟明爱妾曾住过的小楼,走走安思顺最珍爱的藏酒地窖,不过数十年光阴,大唐便由极盛转为极衰,又在极衰中渐渐的恢复。
瞻仰良久,一名亲兵跑来禀报,“都督,众将已经到了大堂,在等都督过去。”
张焕点点头,快步走回了行辕的正堂,这时李双鱼和户曹参军事程铎以及其他一些将领已经领令前来。
“大家坐!”张焕摆摆手,将众人坐下,他扫了众人一眼,见大家皆面带激动,收复陇右节度确实是一件令人振奋之事。
“我让大家来,一是想听听城中的情况汇报,再就是想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张焕看了一眼户曹参军事程铎,便笑道:“程参军,你先说吧!”
“启禀都督,吐蕃人似乎毫无防备,其仓禀尚来不及焚烧,我已派人清点过,有库粮八万石,钱二十万贯,布匹十五万匹,还有大量金银器皿。”
程铎十分惊讶吐蕃人的慷慨,从广武一直打到这里,只有一两个县的仓库被烧成白地,其余皆完好无损,也没有被败军搬走,不过作为管理钱粮的官员,吐蕃人留下的钱粮当然是越多越好。
“还有,士兵们在他们官署内缴获了大量的文书账册,河湟各地的人口、土地以及征税情况都清清楚楚,专有汉文记载的账册。”
张焕点点头,又问李双鱼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李双鱼半跪行一军礼道:“确实有些奇怪,据查,马重英在我们杀到一刻钟前才撤走,吐蕃人军营内很多军用物资都没有来得及拿走,我们杀进城时,城中人就象如梦方醒一般,着实让人费解。”
这时,张焕一眼瞥见蔺九寒欲言又止,便笑了笑道:“既然叫大家来,就是希望大家畅所欲言,能集思广议,蔺九寒,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蔺九寒胀红了脸,上前施礼道:“都督,我以为这是明显的诱敌深入之计,我们几天前占领的湟水城时就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退一万步说,就算湟水城是措不及防,那马重英也应该知道我们不日将杀来,他的仓库也该搬走,更不会一刻钟前才离开,这些实在不合常理,所以我以为马重英是在诱我们深入。”
“我也赞成蔺将军的见解。”李双鱼接口道:“其实还有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马重英竟杀了自己的妻妾,他完全可以提前送走,不少吐蕃人本来已经要逃走,马重英特地告诉他们大军已去湟水和我们作战,简直就是骗他们留下来,太不合常理了。”
“那些吐蕃官员也是被马重英欺骗,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户曹参军事程铎笑着补充道。
张焕没有说话,他背着手在大堂内低头踱步沉思,“各种迹象确实是很明显的诱敌深入之计,可如果仅仅解释为诱敌深入,似乎又有点太小瞧马重英了,难道是他唱的空城计吗?他其实手中已无兵力,怕我西凉军追杀于他,所以布置疑兵来迷惑于我,真是这样吗?可斥候的情报中说,他手中还有一万吐蕃精兵,这又作何解释呢?还有王思雨,他们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是他们已经夺取石堡城,马重英仓惶撤退吗?这也不可能,若王思雨夺取石堡城,马重英退路已断,他更不可能离开鄯城了,真是令人费解啊!”
就在张焕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亲兵在门口喊了一声,“都督,杜参赞来了。”
张焕大喜,杜梅的到来,正好可以给他参详一二,他快步走到门口,只见杜梅大步走进,一见张焕,他便大声道:“都督可速发兵追赶,马重英用的是空城之计。”
“为何?”张焕沉声问道。
杜梅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案桌前,取出一幅河湟地图展开,他指着最南面的定戎城道:“我刚才在门口截住了斥候的消息,马重英已经退到定戎城,这里距石堡城已不足五里,可以说他完全放弃了河湟,就算九曲地区有援兵赶来,那我们只要控制住西面的绥戎城、正中的临蕃城以及东面的绥和城这三座坚固的城堡,就算九曲来五万援军,也不可能突破防线,这就等于重新回到了天宝八年前的唐蕃形势,所以,我敢下定论,马重英手中的计策就是布下疑兵让我们不敢轻易南下抢占要塞,他在等九曲援军的到来。”
张焕仔细地思索片刻,虽然中间还有些令人费解的地方,比如马重英为何只占定戎城一座城堡,而不将其他几座城堡一齐占领,还有那一万吐蕃军到哪里去了?
可思来想去,确实只能是这一个解释,他在使大胆的空城计,吓唬自己不敢南下,想到这,张焕毅然下定了决心,“传我的命令,大军即刻出发,兵发定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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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石堡城、鄯城、湟水城等地名都是唐朝的称呼,吐蕃实际上占领河湟后,都已经将其改名,比如石堡城叫铁刃城等,一来资料不够,二来也麻烦,所有还是用唐朝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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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卷五 破乱局 第二百二十二章 风云突变
张掖郡,这里是吐蕃在河西的统治中心,也是吐蕃进攻大唐的桥头堡,一直有重军驻扎,但从庆治十三年开始,吐蕃的战略重心便渐渐移到了安西,在和回纥争夺北庭的拉锯战中,河西的吐蕃军基本上都集中在敦煌郡一线,配合安西吐蕃军的北攻,这时的张掖郡只有两万驻军。
但大唐宣仁二年末,就在武威郡张焕大举进攻陇右之时,张掖的吐蕃兵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安西五万吐蕃军和敦煌郡的三万吐蕃军开到了张掖,张掖郡的吐蕃兵力已达十万,这一切都在极度保密中进行,就连管理张掖政务的吐蕃刺史也不知晓。
宣仁三年新年后不久,也就是吐蕃使臣尚赞婆进京正式和大唐定盟的同一天,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悄然抵达了张掖郡。
和回纥战略重心转向西不同,吐蕃对大唐百年的渴望从未减弱过,十年前,赤松德赞决定西征天竺和吐火罗,便暂时放松了对大唐的进攻,但随着吐蕃南征天竺的不顺利,以及大食出兵阻挠吐蕃征服吐火罗,赤松德赞的目光再一次转向东方,可就在这时,吐蕃又和回纥爆发了争夺北庭的战争,使得赤松德赞再一次放缓了进攻东方的计划,也就是这时候,张焕占领了武威郡。
但随着回纥国内政局变化,吐蕃和回纥两国罢兵,赤松德赞便再次一举起了砍向大唐的战刀。
为了麻痹对方,赤松德赞策划了一个近一年的阴谋,他提出与大唐会盟,似乎吐蕃是无力进行三线作战的无奈之举,其间河湟都督马重英擅自出兵会西堡,险些坏了赤松德赞的计划,结果被召回逻些狠狠斥责一通。
一边与大唐会盟,一边秘密调兵到张掖准备,赤松德赞更是本人抵达了张掖郡,他要亲自指挥这场攻占陇右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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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郡天宝县西十里外有一座城堡,叫做交城堡,它是大唐目前最西端的一座城堡,远方便是祁连山支脉焉支山险峻的山峰,它和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祁连山连为一体,只有在山脉的南麓有一条两里宽的峡谷,交城堡便扼守在这条峡谷的最南端。
三月十五日,张焕发动河湟战役第十五天的夜里,本该是月圆之夜却乌云密布,星月无光,漆黑的山脉仿佛一条酣睡的巨龙,交城堡的八百名驻军也大多睡了,只有十几名当值的哨兵无聊地望着天空的乌云,确实,平静的日子已经好几年了,一个普通的夜晚相对于数年的平静是微不足道的,士兵们早已经麻木了,谁也不会想到,一支三千人的吐蕃最精锐军队借着夜色和山形的掩护,正悄悄向城堡潜来,已经到了百步外,而在数里之外的峡谷另一头,十万吐蕃大军列队待发,无边无际,旌旗铺天盖地,仿佛正是他们漫天的杀气遮蔽了星月。
赤松德赞今年已快四十岁,他的身体里拥有一半汉人的最高贵的血统,他的母亲就是大唐金城公主,他身材不高,说话也轻言细语,甚至显得有些羸弱,但他却是吐蕃的九五至尊,他一句话便可以决定天下百万人的生死。
他是继松赞干布后吐蕃最杰出的赞普,为扫荡旧贵族,巩固自己的绝对统治,赤松德赞引入佛教,最终确定佛教为吐蕃国教,改变了由旧贵族控制民众信仰的局面。
在他手上,吐蕃的国力一度达到的最强盛的顶点,但他野心勃勃,且好大喜功,对大唐的侵略也是百年来最为凶暴,正是由于他这些年四方征战不止,吐蕃的国力渐渐走向衰落。
此时,这位吐蕃的最高统治者正坐在由五十匹雄壮骏马所拉的车上,他身后半圆形的白色帐篷俨如一轮明月,他凝视着谷口,正用一种千年不动的耐心等待消息传来。
忽然,马蹄声惊碎了寂静的夜,一名百夫长飞奔而至,跪倒在赤松德赞面前,“禀报赞普,交城堡已经拿下。”
赤松德赞微微点头,他回头对随军大论囊热尔轻言细语道:“你先行一步,告之武威军民,投降我者,可为吐蕃臣民,我秋毫不犯,但若有半点抵抗,那怕是武威郡的一只蚂蚁我也要斩成碎片。”
说完,他紧闭双目,一言不发,过了半响,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依然轻言细语道:“传令大军,进兵武威。”
十万吐蕃大军缓缓启动,伴随着夺人心魄的低沉的脚步声,他们俨如地域来的恶魔大军,剑指东方,杀戮一切,吞噬一切!
。。。。。。。。
金城郡北五十里的黄河沿岸,留守陇右的节度副使贺娄无忌正在巡视烽火台,都督西征河湟已半个月,一路连战连胜,十分顺利,最新的情报是大军拿下了湟水城,至此,河湟的大半已归大唐,虽然一路大捷,但贺娄无忌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或许是太顺利了一点的缘故。
贺娄无忌站在一座土岗之上,带着一丝忧虑地望向武威郡方向,他并不担心河湟的战局,事前有充分的斥候探察,应该不会有问题,他是有点担忧河西方面,在张焕出兵河湟前,他一直便是河西主将,对武威总有一种特殊的牵挂,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裴明远反对出兵河湟时说过的话,‘张掖郡那边情况我们并不知道。’
应该说都督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所以武威郡的一兵一卒都没有出征河湟,二万驻军,又有高墙坚城,对付张掖郡的二万吐蕃军应该是足够了,但贺娄无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他自嘲地摇头笑笑,难道是自己又想回武威了吗?
忽然,他身后一名亲兵指着远方大喊,“将军,烽火!”
贺娄无忌猛地扭头,他的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只见数十里外,两道笔直的狼烟直冲云霄,这是河西那边传来的警报,吐蕃攻打河西了!
他不假思索地掉转马头冲下山岗,“整军,立即返回武威!”
“可是将军,都督那边怎么办?”亲兵的一句话俨如迎头一盆水,顿时将他浇醒了,是的,都督临走之前是把整个陇右交给他,而不是只让他负责武威一域。
贺娄无忌沉思片刻,毅然下令道:“命顺化、延安、平凉、绥德四郡的军队悉数赶往会郡,再命会郡的船只西靠,接应逃难之民渡河。”
说罢,他调转马头向金城郡疾奔而去。
。。。。。。。。
武威城的战斗惨烈无比,城内城外尸横遍野,鲜血将大地染成了红色,城墙前火光冲天,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箭矢密如暴雨射向城头,护城河早已经填平,数百架云梯架上城头,城墙上,士兵们刀砍箭射,与不断冲上的城头的吐蕃兵进行浴血奋战。
不仅有士兵,数万百姓也自发地投入了战斗,年迈的老翁吃力地搬起石头砸下去,妇人披头散发抡起木棍砸向冲上城头的吐蕃兵,少年被射死在城垛之上,一万名唐军士兵已经死伤过半,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面对铺天盖地的吐蕃大军,只有死战到底。
战斗最激烈之处是在城西,一处城墙在攻城鎚的猛烈撞击下轰然坍塌一个大洞,数千吐蕃军嗷叫着如蚁群般冲向坍塌处,一千余名唐军在林德隆的率领下正拼死抵抗。
林德隆是为治疗姑藏县发生的一场流行疫病而从开阳郡赶到武威,却正好遭遇到了吐蕃人的大举进攻,这时镇守武威郡的中郎将李横秋已在保卫天宝县的战役中阵亡,五千唐军全军覆没,林德隆毅然挺身而出,肩负起保卫武威城的重担。
此刻坍塌处洞口的尸体已经堆积一丈多高,林德隆身上中了三箭,浑身是血,但他仍然强悍无比地和野兽一般的敌军拼杀,在他的大刀下,已经劈死了二百多名敌人,但涌上的吐蕃军实在太多,坍塌的洞口已经三度易手,一千多唐军也只剩四百余人,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逃走,就连林德隆文弱的儿子和他的女儿平平也和父亲一起死战不退。
“爹爹!”林知愚忽然一声哀叫,一支狼牙箭射穿了他的胸膛,他无比留恋地望了一眼父亲,身子一软,倒地死去。
“哥哥!”林平平疯了一般,她挥刀连劈死三名吐蕃兵,转身冲倒大哥的身边,抱起他软软的身子拼命地摇晃,但林知愚已经死了,林平平忍不住哀声痛哭,“哥哥,你不能死,你不是明年还要参加科举吗?”
林德隆呆呆地望着长子死去,这一刻他的心已经没有了,浑身燃烧着刻骨的仇恨,这时,他见几十名吐蕃军已经冲破防线,正面目狰狞地举刀向女儿砍去,他狂吼一声,几步冲上去,抡刀猛劈,顿时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林平平一声尖叫,跳起来和父亲一起与吐蕃军拼死厮杀,四百唐军将士在他们这对父女的鼓舞下,也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一鼓作气将千名吐蕃兵杀退出洞口。
二里外,赤松德赞面无表情看着两军争夺武威城的攻防战,他已经投入四万大军,血战了大半日,死伤近万人,但城池依然没有拿下,他扭头瞥了一眼大将尚息东赞,冷冷道:“再投出两万军,我再给你一个时辰,若还拿不下武威,你提头来见。”
尚息东赞脸胀得通红,他跪下道:“唐军无路可退,所以死战,我恳请赞普同意放开东门,敌人有了生路,就不会再拼死抵抗,我再用骑兵追杀,他们还是一个都逃不走。”
“怎么打是你的事,我只给你一个时辰。”赤松德赞眼睛闭上,再也一言不发。
尚息东赞猛地站起来,大吼一声,“命东门撤开围困,再传我的军令,半个时辰内拿不下城池,百夫长以上皆斩!”
吐蕃军又投入了两万生力军,鼓声隆隆,喊杀声震天,吐蕃大军全力压上进攻,随着东门之围撤离,开始有大量百姓从东门蜂拥逃命,武威城的防线渐渐出现了崩溃之势,
西门坍塌之处的吐蕃军进攻最为猛烈,近万名吐蕃军轮番疯狂进攻,最后的四百名唐军用他们血肉之躯结成一道人墙,为捍卫大唐军人的尊严,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林德隆知道大势已去,东门之围解开的消息也传到了他这里,望着女儿倔强而孤独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她小时候总拎着一只平底锅和男孩子们打斗,父亲的慈爱之心最后一次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一把拉住平平的胳膊命令道:“你火速去金城郡报信,告诉他们,这不是一般的吐蕃人进攻,是吐蕃赞普亲自领兵大举攻唐,让他们向朝廷求救。”
林平平倔强地一摇头,“爹爹,你让别人去报信,我今天就要死战沙场。”
“浑蛋!”林德隆勃然大怒,他狠狠扇了女儿一个耳光,“我们父子为国捐躯也就算了,你死了,谁来照顾你母亲,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爹爹!”林平平含泪重重给父亲磕了个头,她一抹眼泪,翻身上马向城东奔去。
林德隆望着女儿远走,他仰头长啸一声,“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来,跟着我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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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外,林平平立马站在一处高岗之上,她呆呆地望着武威城,忽然,‘轰’地一声闷响,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这是武威城的火药库爆炸了,也就意味着吐蕃军已经攻入城内。
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林平平的脸庞滑下,她转过马头,狠抽一鞭,向东狂奔而去。
宣仁三年三月十六日,武威郡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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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卷五 破乱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军压境
三月二十日,在攻陷武威郡后,又有三万吐蕃军从张掖赶来支援,赤松德赞安排少量的军队驻扎武威,自己亲率十二万大军,直扑黄河。
经过三天的行军,吐蕃大军终于抵达了黄河边,此刻黄河边上已经没有一艘船,码头已经毁掉,大船远去,也没有一个人,能逃来的难民都被运之对岸,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堡垒,会西堡,它现在是大唐在河西的最后一座城堡。
会西堡内还有五千唐军,他们也是大唐在河西的最后一支军队,没有撤走,他们已决心与会西堡共存亡,城门已经被巨石堵死,城中房屋已被拆除大半,得到了大量的石块,数百架投石机严阵以待,备有五十万支箭,还有少量的火药武器和火油球。
县令兼兵马使罗右军正站在城墙之上,冷冷地望着远方浩浩荡荡的吐蕃大军,敌人若不是渡河到对岸,那他们就会沿黄河南下,如果是后者,那会西堡就将是他们极难啃下的硬骨头。
吐蕃军并没有急着攻打会西堡,反而在城堡五里外扎下了大营,从张掖以及武威抓来的万名工匠正日以继夜地赶制大船。
赤松德赞则在数千人护卫下来到了会西堡两里之外,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这座让马重英饮恨而退的坚固城堡,而现在这座城堡变成了他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赤松德赞是在攻陷武威郡后才得知陇右唐军正在大举进攻河湟,这个意外的消息打乱了他的原计划,这就意味着他将没有现成的船只渡河,他必须造船过河,这会延误他进占陇右的时机,他立即做出战略调整,现在不仅要占据陇右,还要截断河湟唐军的后路,将陇右的唐军主力悉数歼灭在河湟。
这时,大将尚息东赞跪下大声请令道:“赞普,我愿亲自领兵拔掉这根讨厌的芒刺!”
赤松德赞没有说话,他仔细看了看会西堡周围的地形,这才微微一笑,对尚息东赞道:“你带四万军,绕过城堡到河湟去,给我截断唐军的退路,马重英会配合你作战,至于这座城堡,暂时不用管它,等我们拿下陇右之时,它会自然就会消亡。”
说到这,他又冷冷下令道:“我再等十天时间,必须给我造出一百艘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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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湟石堡城下,唐军大营内,杜梅背着手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张焕则面如冰水般凝视着大帐一角,他刚刚接到鄯城传来的快信,河西烽火点燃,吐蕃人从河西进攻了,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现在张焕终于明白了马重英的策略,他诱自己深入,就是在给河西的吐蕃军创造机会,让自己大军深入,难以回防,可问题是河西那边倒底有多少吐蕃军,以至于马重英甚至不惜放弃整个河湟来掩护,这才是让张焕忧心之事。
“都督,我有个很荒谬的想法。”杜梅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说说看!”
“我在想吐蕃人会不会也正准备大举进攻我们,而我们也正好进攻河湟,两军就这么交错了。”
“不是荒谬,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张焕轻轻摇头道:“否则马重英不会以放弃河湟的代价来引我们深入。”
他叹了口气,吐蕃人捏拿的时机确实很准,蜀中一战关中之军损失惨重,自己又刚得陇右,立足不稳,所以此时大举进攻,这和自己进攻河湟只是巧合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陇右怎么办?朝廷或许能派援军。”说到这,杜梅猛地想起一事,霎时脸色惨白,能救陇右的只有河东,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裴家之军或者崔家之军来了后还会再走吗?
营帐里气氛肃然,半晌,张焕站起来挺直了腰板,他淡淡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跌倒这一次,以后再慢慢爬起来就是了。”
他当即下令,“命龙武、湟水、鄯城的驻军火速撤回陇右,再命绥戎城、临蕃城、绥和城三地的唐军立即向我靠拢。”
说罢,张焕缓缓走到营帐前,远眺巍峨高耸的石堡城,他喃喃自语道:“马重英,你是不是在等着我仓惶撤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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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夜幕已经降临,此刻的长安城还沉浸在收复河湟的欣喜之中,但已有少数高层者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吐蕃从河西大举进攻陇右的消息,消息被严密封锁,但高层者之间的紧急协调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在崔圆的静室内,大唐新右相崔寓正就陇右局势和家主崔圆进行着紧张的商量,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无论如何,裴俊都会出兵陇右。
但谈及崔家的出兵方案时,房间的气氛立刻有些凝重起来,崔寓背着手在房内慢慢踱步,和崔圆不同,作为现任右相他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击退吐蕃的进攻,至于崔家的利益,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至少现在并不重要,最重要是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建立起他的个人威望,从而摆脱他为崔圆傀儡的现实。
可是要救陇右只有发兵一条路,而发兵也只有四种方案,一是从蜀中发兵,但让朱泚出兵,无异于请狼驱虎,此方案万万不行;其二就是灵武的段秀实,但听说其手中只剩下五千余军,他本人也已接受崔小芙的旨意,以给养的条件返回西受降城,再者他杯水车薪,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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