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我想让你替为父去一趟陈留,亲自将条幅送去,同时也好好安抚一下韦德庆,告诉他,我准备将他的名字排在宗祠子弟榜中的第二位,仅次于我之后。”
原来的第二位便是家主继承人韦清,现在他居然被挤下去了,饶是韦清有了一点城府,他还是终于忍不住脸色略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父亲为何不让他进京述职,可以让他给先祖叩头,这样岂不是更能安抚他?”
韦谔一摆手道:“此事我也想过,但德庆刚掌大权,不能随意离开陈留,须留下来巩固地盘,这是一;二则李怀先的两个儿子还在,要杀他们得慢慢来,若不将他们除去,德庆是不会进京,这是二;第三就是崔庆功因老巢被袭而被迫撤军,他岂会轻饶,一但德庆进京,难保他不趁机进攻,所以如上种种,他都不能轻易离开陈留,只能你去辛苦一趟了。”
“可是孩儿公务繁忙,恐怕一时抽不出空去见他。”韦清的口气依然是不冷不热,仿佛在讲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韦谔一怔,他忽然回过味来,儿子至始至终都在称呼韦德庆为‘他’,自己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开始意识到在韦德庆一事上,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只顾想着韦家的地盘实力,却忘了韦德庆原本是一个地位极为低微的庶子,现在如此尊他,别的韦家子弟当然会有所不服,自己的儿子恐怕心中已不是一般的嫉恨了。
想到这,韦谔轻轻拍了拍韦清的手背,叹了一口气道:“清儿,你应该明白韦德庆的地盘和军队对我们韦家意味着什么,大唐七大世家已去其四,楚行水偏居一隅才得保,崔家也衰败了,仅剩一个裴俊一家独大,河北、河东、关中带甲兵数十万,又拥有户、吏大权,可称占了天时;而张焕是新起之秀,他在朝中虽势力不强,但在地方上却势头强劲,陇右、河西、朔方、蜀中现在又有了荆襄,他的军队人数已经超过了裴家,我可以说他是占了地利;而崔小芙以正统之名得到众多保皇党的拥戴,连居心叵测的崔庆功和李希烈也表示忠心于她,甚至我们韦家也愿意效忠她,实在是她为大唐正统,她则是占了人和,此三家为大唐三大势力,那我们韦家呢?当年七大世家中排名第三,现在朝中还有多少影响力?为父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上朝了,可根本就没有半点影响,儿啊!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没有自己的实力,我们韦家真的就彻底衰亡了。”
韦清半天没有言语,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父亲为了得到一点点王家的势力,甚至不惜将她嫁给年近五十的王瑁为续弦,他知道父亲对军队和地盘的渴望已经到了几近疯狂的状态,韦德庆的出现,对父亲意味着什么?韦清慢慢伏下身给父亲磕了一个头,“孩儿不孝,不能为父亲分忧,孩儿明天就前往陈留,一定替父亲好好安抚德庆兄。”
韦谔点了点头,儿子的孝心使他心中一阵阵酸楚,他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韦德庆乖乖地将地盘和军队交到你我父子的手上,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地拉拢他,让他忠心于韦家,也就是忠心于你我。”
韦清恍然大悟,还是父亲看得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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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是阳春季节,在烟雨蒙蒙的天空下,几只黄鹂披着亮丽的羽毛梳理着巢穴,柳枝和草地都令人欢喜地长出了嫩嫩的绿芽,空气微寒,可是心却是暖融融的,在这样的季节里,踏青是长安人传统的户外活动,尤其令长安人烦恼的大军阀朱泚被消灭,更加给人们带来了安全的感觉。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三月三是上巳节,长安各处风景绝佳处皆已是人满为患,尤其是曲江池,一池绿水洗尽胭脂,两旁的山地上花簇锦绣、落英缤纷,艳红的桃花、清雅的梨花、含羞的杏花。。。。。
游人如织,有踌躇满志的诗人来寻找灵感,有家丁护卫的贵妇在马车中赏春以追忆往昔,官宦人家则有别院私地、不与庶民争春,更多的却是普普通通的长安百姓,他们三五成群、携妻带子而来,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无数青春活泼的长安少女,她们在百花中穿行、嬉戏,不知她们因花而艳,还是花因她们而美,‘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在曲江池南约一里外的官道上,远远行来一队军马,约三百多人,中间一人青衣纱帽,正是从襄阳返回的张焕。
在去陇右前,他必须先回一趟长安向朝廷述职,同时,他也打算会晤崔圆,听一听他的建议。
虽然一路辛劳,但抵达长安的兴奋和春天的生机使他精神抖擞,看不出半点疲态,他用马鞭一指远方一处景色极佳的园林,对亲兵们笑道:“看见没有,那便是芙蓉园,当年玄宗皇帝携杨贵妃来游园,贵妃在曲江池中洗脚,结果长安的脂粉店全部都歇业关门,你们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众亲兵见都督心情大好,都一起笑了起来,七嘴八舌道:“听说杨贵妃有羞花之貌,可是一般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而不敢去买脂粉了?”
张焕神秘一笑道:“非也!非也!是曲江池的水经贵妃洗脚后变得太香,长安女人都跑来池边沐浴、洗脸,自然不必去买香粉胭脂了。”
众亲兵都哈哈大笑起来,‘杨贵妃的洗脚水’,着实有趣得很。
士兵们走过一处山坡,这里桃花烂漫,绚丽得令人睁不开眼来,忽然一阵莺莺笑语声传来,只见十几个身着艳丽长裙的少女从桃花林里钻出,每人手中都捧满了花枝,桃花与容颜娇艳生辉,看得士兵们都一个个目光呆直,十几个少女忽然见到大路上有大群凶神恶煞般的士兵盯着她们,都吓得惊呼一声,又逃进了桃花林中。
“都督,她们一定是桃花妖女,要不我等前去灭妖为民除害!”几个亲兵暧昧地笑道。
张焕用马鞭在他们头上轻轻一敲,笑骂道:“灭个头,你们才是妖怪呢!”
他见弟兄们都想女人得紧,便笑道:“回长安后每人赏五贯钱,给大家放假一天。”
士兵们一起欢呼起来,惹得路人纷纷回头,不知这群人是怀了什么春。
这时,只见远处驶来大队人马,有近千人,官道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避让,张焕见所来的罗罩都是杏黄色,他心中不由一怔,‘难道是崔小芙来游园吗?’
果然,待前方清路之人靠近,都是清一色的宫廷侍卫,他立刻一挥手令道:“大家靠边,不可喧哗。”
令下即行,众人亲兵纷纷下马,都避让到路旁,官道十分宽阔,一队队侍卫从他们身旁走过,警惕地望着他们,远方几辆华丽而宽大的马车正逐渐靠近。
“张尚书!”不远处忽然有人在大喊,张焕寻声望去,只见队伍里奔出一匹马,马上一人正满脸激动地望着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是皮肤黝黑,张焕忽然认出来,正是韩愈。
韩愈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张焕身边,向他躬身行一礼,激动道:“张尚书,我们多年未见了。”
张焕连忙笑着回礼道:“听说韩兄已升为国子监博士,可喜可贺!”
“我现在已经暂时离开国子监,陪皇上读书。”韩愈笑了笑道,他又想起一事,急忙问道:“长安都传遍了,说都督已经杀掉了朱泚,可是真?”
张焕微微一笑道:“朱泚是死了,不过不是我杀的,是他部下所杀,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管怎么说,若没有都督出兵山南,简直不敢想象那里现在会成什么样子?朱泚、崔庆功都不是好东西。”韩愈忿忿地说道。
“韩侍读,他是谁?”韩愈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孩子的稚语声。
张焕侧目,只见队伍中的一辆华丽马车停在路上,旁边数十名侍卫正警惕地盯着他,马车的车帘已经拉开,一名约七八岁的孩子探头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他头戴七宝紫金冠,面容瘦小,脸颊上呈现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张焕忽然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了。
他连忙上前深施一礼,“臣张焕参见陛下!”
这个孩子正是大唐天子李邈,他今年只有八岁,正是一般孩子最喜欢玩耍的年龄,但他却深居宫中,极少能出来游玩,今天是上巳节,崔小芙特地准他出来踏青一日,不料正好遇见了张焕。
李邈久闻张焕大名,却从未见过他本人,得知眼前人便是当今最厉害的地方大军阀,李邈不由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就是陇右张焕?”
“臣正是!”
这时,旁边一名老者严厉地咳嗽一声,他是李邈的师尊李德裕,也是宗室中人,为有名的大儒。
李邈立刻肃然道:“张爱卿为国解忧,朕深感欣慰,一路辛苦了。”
张焕见瞬间便失去了童真,俨如一个小老头似的,他暗暗摇头,嘴上却道“臣不敢,臣所做一切都是臣子本分。”
李德裕显然不愿意李邈和张焕多说什么,他上前一步,向张焕拱拱手道:“张尚书,陛下出游,应是安全第一,刚才遇到崔相也未曾打招呼,你看。。。。。”
张焕急忙点点头,“夫子说得极是。”
他向后退了一步,向李邈笑道:“希望陛下玩得开心。”
李邈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刷地将车帘拉上,马车再次启动,很快便消失在大队侍卫的旌旗和罗罩之中。
张焕一直望着这个小皇帝远远而去,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一挥手令道:“上马,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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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的回来,使得全家人都为之欣喜若狂,裴莹抱着女儿、牵着儿子来大门口迎接丈夫的归来,从正月初一离家,整整三个月,张焕无比思念家人,他蹲下来一把将儿子和女儿抱住,左右狠狠地亲了一下他们的脸蛋。
“爹爹给秋秋买。。好吃的?”几个月不见,女儿说话已经利落了许多,她笑得甜蜜可爱,象只小馋猫一般。
“别胡说,爹爹是去打仗,那会给你买什么好吃的?”张琪脸一板,象个小大人似的训斥妹妹。
“哥哥欺负我!”张秋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张焕连忙将她抱起来哄慰道:“秋秋乖,爹爹给你买了好吃的,买了南阳的糖糕,就在爹爹的包里。”
他伸手从马袋里掏了半天,先掏出一只雕刻得十分精致的小船,递给儿子道:“这也是爹爹在南阳给你买的,去玩吧!”
张琪接过船,兴奋得左看右看,欢呼一声,撒腿便向后院跑去。
“秋秋。。。糖糕!”小娘急得将手指含在嘴里,口水止不住向外流。
张焕哈哈大笑,他用胡子戳了一下女儿的小脸,“爹爹的小馋猫,怎么会忘记你呢?”
他象变戏法似的,手中出现了一只桃木小圆盒,他见女儿伸手要拿,却将盒子举高,将脸凑在她面前笑道:“亲爹爹一下,不然不给!”
‘啪!’女儿的小手抱住他脖子亲了一下,红润的小嘴亲在张焕的脸上,柔柔的、甜丝丝的感觉直痒到心里去。
这时,裴莹走上来笑道:“看你!把孩子们都宠坏了。”
嘴上虽然在埋怨,可眉眼间笑吟吟地,欢喜到了心里去,她从张焕手上抱过女儿,又将糖糕盒子递给了她,她瞅了张焕一眼,似笑非笑道:“老大、老二都买了礼物,那老三呢?”
“老三?”张焕一怔,他一抬头,忽然见崔宁站在台阶上,她的腰粗了许多,正羞涩地低着头,“天啊!莫非是。。。。。”
“你以为呢?”裴莹笑着将丈夫拉进了大门,几个女人簇拥着他向大堂走去,快乐的笑声在府宅上空回荡,家的感觉永远是那么令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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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卷七 入朝 第二百七十八章 翻云失踪
天还未亮,裴莹便早早起来张罗着丈夫上朝前的准备,当天色开始变得灰蒙蒙时,张焕起床了,灯点亮了,府里开始忙碌起来,家里的主人回来了后,完全似变了一番模样,每个人都忙碌得脚不点地,其实也并没有增加什么事,但一种无形的压力使得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几个月积压的阴柔气息被一扫而空。
东天刚刚翻起鱼肚白,轰隆隆的鼓声便在长安上空敲响了,除了每月两次的休朝日,鼓声天天不断,但官员们早已不把它当回事,他们有自己的作息时间表,不到太阳东升,没有人会出门上朝,这已经成为了长安官场的潜规则,人人如此,使得法不责众。
张焕的马车在大街上飞驰,数百名铁甲亲卫簇拥左右,朱雀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稀疏的几辆马车向皇城方向驰去,从他们的家人侍卫也看得出,这些都是低品官,自从张焕任兵部尚书后,他下令凡兵部官员一律按规定时间入朝,迟到一次杖二十,迟到三次者,将革职罢官,兵部官员惧其威,一改平日的懒散,纷纷按时入朝,倒也成了长安官场一道另类风景线。
大街空旷,马车风驰电掣般赶到了朱雀门,城门已经大开,张焕从车帘缝里远远地看见李须贺正在指挥从事安置两匦,他不由暗暗点头,此人虽然有些油滑,但做事情倒也认真,将来可以一用。
马车进了朱雀门,又沿着承天门大街行了约两里,向右一转弯,巍峨壮观的尚书省建筑群便出现在眼前,六部按吏、户、兵、刑、礼、工的顺序依次排列,每一部都有一个气派的大门,各部间相隔约半里,在高高的台阶上,‘兵部’二字的牌匾挂在正门之上,气势威严庄重。
台阶两边停满了马车,他张焕倒是晚到者,进了大门,此时尚不到上朝时间,院子里坐满了官员,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突然见尚书进来大门,众人在惊愕之余,纷纷躬身行礼,元载上前一步向张焕拱手笑道:“尚书几时回来的?我们正说起此事呢!”
张焕向众人回礼,他又对元载笑道:“昨日方到,今天要给太后述职,顺路来这里看看。”
“尚书来得正好,我正想汇报朔方节度使一事。”
张焕点点头,从元载的表情可以看出,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山南、汉中、朔方三地同时归自己,裴俊和崔小芙那会那么痛快答应。
“走!到我房里去谈。”
二人走进房内,房间里清扫得十分整洁,牛僧孺正伏案写着什么,他一抬头,见是张焕进来,不由惊喜地站了起来,张焕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忙碌,他走进房内请元载坐下。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元载叹了一口气道:“尚书的提请马璘为朔方节度使的奏折卡在太后那里,她迟迟不肯批下。”
“她为何不批?”张焕冷冷地问道。
“她以马璘年迈不适合为由拒绝了,但属下却听说,李勉提议由段秀实再任朔方节度使兼灵州都督,此方案她倒批了,不过现在卡在吏部,估计裴相国也是等尚书回来后再定。”
张焕冷笑了一声,为驱逐李正己和回纥人自己损失了上万士兵,就是为给朝廷面子自己才没有直接兼任节度使,推荐马璘担任,她崔小芙倒不领情了。
沉吟一下,张焕便道:“无妨,你抓紧时间把襄阳团练和长沙团练之事办了,朔方节度使一事,我亲自来处理。”
。。。。。。。。
在兵部呆了约半个时辰,一名小宦官跑来通报,太后已经移驾紫辰阁,请张尚书前去述职,张焕来到大明宫紫辰阁前,早有一名宦官等候在台阶前。
“张尚书,太后已等候多时了。”
张焕见他约四十余岁,服饰的品阶很高,可模样儿却十分陌生,自己竟从来没有见过,便笑了笑问道:“公公贵姓,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宦官连忙躬身谄笑道:“不敢,在下叫吕太一,原来在洛王府当差,刚调到宫中,现为太后掌玺,以后请张尚书多多关照。”
张焕笑了笑,拾阶上了大殿,可走到一般,他忽然回来神来,‘掌玺?’崔小芙的印玺从来都是李翻云掌管,这是怎么回事?
他停住脚步,回头问道:“李翻云呢?她现在在哪里?”
吕太一上前恭恭敬敬道:“在下也听说过李侍官的名字,但进宫一个多月,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是吗?”张焕心中一阵惊疑,若李翻云出宫走了,她至少会给自己留个信,现在却什么消息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宣张焕觐见!”大殿里传来空旷的喝喊声。
张焕按下疑虑,快步走进了大殿,吕太一身体肥胖,象只土拨鼠似的在前面飞快地移动着脚步,片刻便将张焕领到了崔小芙的御书房。
和从前相比,这里有些变了样,宦官、宫娥多了很多不说,连房间也增加了五六间,主要是用于增加藏书,两个弘文馆的博士在一间屋里奋笔疾书,他们是每天轮流来紫辰阁为太后解答疑问,相当于从前的翰林学士。
另一间屋里则坐着史官,他见张焕过来,便笑眯眯地记上一笔:三月初四,陇右节度使张焕述职。
张焕走进崔小芙的朝房,房间里的摆设也大变了样,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唐万里山河图,而对面是一张全国郡县图,十分详细,家具也增添了许多,主要是一排排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奏折,已经批阅过的放在门口的架子上,随时有宦官送出去,张焕注意到,唯独标注着陇右的那一格架子里空空荡荡,按理应该有一本提请马璘为朔方节度使的奏折。
“张爱卿是昨天下午才回来的吧!”崔小芙笑容和蔼地问道。
崔小芙今年四十二岁,正是徐娘半老的末期,尽管她化妆浓艳,但岁月的痕迹已经无可避免地在她身上、脸上体现出来,她脸上的颧骨变高、嘴唇变薄、皮肤开始松弛,油亮的头发里已隐约可以看见银丝,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福了,她特地穿了一身宽大的杏黄袍加以掩饰。
这个时候的女人正是**最旺盛的时候,崔小芙也不例外,但是她和大权在握的武则天不同,她更加谨慎小心,为了不让名声阻碍她对权力的获得,她甚至杀掉了好容易看上眼的杨清一,在身体的**得不到满足之时,她的**便转向了权力,几乎变态地追求权力,哪怕是一丝一毫她都不想放过。
或许这就是历史上那么多曾获得过权力的女人中,能象吕雉、武则天那样称得上政治家的女人,少之又少的一个很大原因。
张焕走上前,深施一礼,“臣参见太后。”
“爱卿免礼,赐坐!”
一名宫女上前给张焕铺上了软垫,张焕谢了恩坐了下来,崔小芙一直含笑看着张焕坐下,她又道:“听皇上说,昨天在曲江池见到爱卿了?”
“是!臣昨天正好回京,在路上遇到了圣驾,皇上龙颜威严,着实让臣欣慰。”
崔小芙笑了笑,她岔开话题,直奔今天的主题道:“哀家听闻朱泚被爱卿所灭,多年的心病消除,终于能贴枕而眠,爱卿可给哀家讲一讲经过。”
“臣遵旨。”
张焕便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山南之战的一些片段,最后道:“这次朱泚荼毒山南,家破人亡者何止千万,原本富庶之地毁于战火,为让山南早日恢复元气,臣恳请太后下旨免去山南三年赋税,往望太后恩准。”
崔小芙沉默片刻便道:“此事哀家会与相国商量,再提请内阁表决,但张尚书有爱民之心,哀家甚为欣慰。”
提到内阁,两人都不再深谈了,这几年内阁的权力一步步跌落,崔圆二次为相时正是内阁权力的峰顶,裴俊为相后,用给事中架空内阁,内阁的权力也随之跌到了峰谷,随着内阁扩大,成员大多不在长安,再加上朱泚、崔庆功的恶名,内阁无论是威信还是权力都跌到了最低谷,所有人都明白,当年为了平衡七大世家利益而成立的内阁,随着七大世家的衰亡,它已经结束了历史使命,名存实亡了。
现在是三权鼎立的时代来临,大唐权力结构正面临一场全新的洗牌,在格局尚未明晰之前,许多人明哲保身,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所以,在张焕所谓的述职过程中,无论是崔小芙的问,还是张换的答,以及张焕的免税提请和崔小芙的敷衍,都是没有涉及到实质性的内容,比如山南的官员任命问题、比如朔方的节度使归属问题等等,都没有半点涉及,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是要靠斗争夺来,或者是利益互换,而不是一个述职就能解决,在没有明确对方的底线之前,双方都小心翼翼,轻易不触动它们。
张焕又简单地说了几句路上的见闻,这个走过场似的述职就算结束了。
“臣啰啰嗦嗦,打搅了太后半天,臣这就告辞了。”
崔小芙也不留他,笑着点点头道:“听说崔宁已有身孕,哀家会派人送一些滋补品去,她身体向来不好,请尚书好生照顾她。”
“请太后放心,臣一定会照顾好她。”
张焕躬身施一礼,正要走之时,忽然又问道:“今天臣来述职,怎么不见李翻云,她可是病了?”
崔小芙脸色大变,她背过身一言不发,张焕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大生,他连忙歉然道:“臣只是随便问问,请太后不要放在心上,臣告辞!”
他慢慢向外退去,走到门口时,只听崔小芙冷冷说道:“她擅自离宫,哀家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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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走后,崔小芙长时间地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一棵茂盛的大树,她的神情有些忧伤,这时,谁也不敢上去打扰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值事宦官悠长的呼声:“洛王觐见!”
崔小芙陡然从沉思中惊醒,她立刻坐回御案后,令道:“请洛王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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