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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李侨今年约五十出头,保养得体、精力充沛,平时闲暇有多,他醉心于儒学的推广,对于陇右的教育发展,他不加余力地给予支持,更为难得是他思想开明,主张推广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坚决支持陇右及河西的女童入学,在崔宁返回长安后,他便接过了春蕾堂的大旗,广建女子学堂,资助贫苦女童入学,在陇右及河西地区拥有崇高的民望。
一早,李侨和往常一样在后园舞剑,一名家人拿着一张名帖匆匆忙忙跑来禀报,长安有故人来访。
‘南阳郡公李承业’,
李侨眉头略略一皱,自己多年已经不和他来往,他跑来找自己做什么?心中虽然不快,但是辈分上说,李承业还是他叔辈,李侨无奈,只得命人将李承业先请进书房,他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书房,一进门,李承业便站起来大笑道:“相别十年,贤侄竟一如往昔,没有丝毫老相,真羡慕死为叔了!”
“无思无想无所欲,自然就显得年轻了。”李侨淡淡一笑,他一摆手道:“业叔请坐!”
李承业并不理会李侨语气中的平淡,他大刺刺坐下,一眼瞥见了墙上挂的女子学堂分布图,他手指了指地图,不悦地说道:“本来京城传闻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你办学是好事,可为何偏偏要去办女校,你知道京城怎么说你吗?”
李侨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业叔从长安跑来就为了指责我这个吗?”
“当然不是。”
李承业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扔在桌上,冷冷道“这是长安八十二名宗室的联名书,指责你助纣为虐,你的事情麻烦了。”
‘助纣为虐?’李侨腾地站了起来,他脸胀得通红,厉声反问道:“张焕为大唐夺回安西、河湟,他灭掉朱泚、李正己叛乱,这是纣吗?在这里,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能吃饱肚子,许多人家还有自己的土地,这是纣吗?没有他运送百万石粮食进京,长安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也是纣吗?如果这也算纣的话,那我宁可助这样的纣!”
李承业没想到李侨会这么激动,,他连忙好言安抚他道:“贤侄,平静一下!平静一下!有话可以好好说。”
过了片刻,他见李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便微微一叹道:“大家都是宗室,毕竟血脉相连,大家都以支持太后、支持皇上为己任,贤侄家业都在陇右,就算独行特立大家也能理解,可贤侄为何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李侨忽然明白了李承业的真正用意,他不露声色,只低头不语,李承业以为他动了心,便继续劝道:“其实张焕对朝廷的贡献大家也承认,只是他至今不肯奉太后旨意,仅这一条便足以灭杀他所有的功劳,如果他能低一下头,效忠于太后,这样不仅我们宗室有出头之望,他张焕也能再高走一步,左相之位,还逃得过他的手吗?”
“你是要我劝张焕忠于太后吗?”李侨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且不说我人微言轻,劝不了他,就算我有心奉太后为正统,也只能代表我自己。”
李承业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他挪了挪身子,靠近李侨压低声音道:“令郎为开阳兵马使,他手下有三万人,只要他肯。。。。。。。”
不等他的话说完,李侨立刻断然拒绝道:“这没有用,就算我儿肯效忠太后,他的手下也不会听他的,业叔不了解陇右的军制,西凉军的中级军官大都进过军院,张焕亲自为院正,他们只可能效忠张焕一人,让业叔失望了!”
“老将也没有用吗?”李承业不甘心地又问道。
李侨只笑着摇了摇头,是他不知道还就是不行,他却没有明说。
。。。。。。。。。。。。
中午时分,在金城郡城内兜了一圈又一圈后,李承业还是终于忍不住登门拜访贺娄无忌了,如果说早上对李侨的劝降只是一道冷菜,那劝降贺娄无忌就是他这次陇右之行正式的大餐了,另一方面,劝李侨为的是投石问路,以判断说服贺娄无忌的可能性,在他临行前,崔小芙和李俅给了他两套方案,两套方案只是封官许爵的厚薄度不同,但具体用哪一套方案则由他李承业视形势来决定,早晨劝说李侨的不顺利使李承业最终决定采用第二套方案,也就是最优厚的条件。
出乎李承业意外的是,贺娄无忌不仅在府上,而且还非常客气地亲自出来迎接,将他迎进府内,这使得本已凉了半截心的李承业又开始激动起来,如果能策反成功,那南阳郡王一职,也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了。
“李郡公来得很巧,我前几天去会郡铺蝗了,上午刚刚回来。”贺娄无忌将李承业请进了自己的内室,态度异常热情,就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一般,连李承业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贺娄无忌的父祖有旧情,但想了半天,他也记不起自己和贺娄家有什么瓜葛。
两人进了房间,贺娄无忌神秘地笑道:“这里是静室,隔音效果极好,什么话都可以但说无妨。”
李承业心中猛跳,这就像男女之间偷情一样,暧昧的暗示已经足以勾起他丰富的想象力,在贺娄无忌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心软得象一个怀春的少女,心中所有的秘密都保不住了,他糊里糊涂地从怀中取出崔小芙的亲笔信,紧张地、结结巴巴地道:“这是太后给你的亲笔信,希望贺娄将军好好考虑。”
贺娄无忌肃然接过信,他小心翼翼打开,仔细地读了一遍,信写得很简单,回顾他先祖对朝廷的贡献,希望他能继承祖业,继续为朝廷效力,崔小芙也写得很谨慎,用词和内容都中规中矩,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但她的姿态却摆出来了,剩下的不能落在纸面上的话,就由李承业来口述了。
贺娄无忌看完信,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贺娄家族一直都是忠心于大唐,请太后放心!”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气氛颇有些尴尬,李承业知道下面的戏就该由自己来唱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贺娄将军想必也知道,当今天子是先皇所定,因其年幼由太后辅政,这可谓大唐正统,但十几年前形成的世家朝政架空了皇权,使天子虚置,时至今日,世家朝政的局面开始松动,太后掌握了一部分的权力,此为恢复皇权的千载难逢之机也,太后是希望贺娄将军能重振先祖雄风,为支持天子主政而尽一份力量,太后求贤之心,请贺娄将军三思。”
李承业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贺娄无忌的表态了,但贺娄无忌并没有什么三思,他爽快地问道:“如果我效忠太后,给我什么封赏呢?”
李承业大喜,他就喜欢这样爽快而实在的人,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太后有言,若你肯效忠于她,将封你为陇右节度使、酒泉郡王、追封你祖父贺娄余润为安西郡王,另外再加赏黄金五万两、美女百人。”
这已经是崔小芙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贺娄无忌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仿佛这些封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顿了一顿,他淡淡问道:“这次李郡公来陇右,还有何人知道?”
“贺娄将军请放心,我是秘密来陇右,除了太后和洛王外,再无人知晓。”他忽然想起上午的李侨,但他还是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话绝无虚言,随即他眼巴巴地望着贺娄无忌,就等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一声,‘诚如君命’。
贺娄无忌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李承业心中‘扑通!扑通!’乱跳,也跟着他一起嘿嘿傻笑,贺娄无忌的笑声忽然一敛,带着一丝嘲讽的口气道:“李郡公可知道我为何将你请到静室?”
李承业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
贺娄无忌冷冷一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都督组建了内务府,就是为了防止象你这样的人渗透,很不幸,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要借你的人头向都督表示忠心!”
“来人!”贺娄无忌一声厉喝,十几名亲兵呼涌而出,抓住李承业的发髻便向里屋拖,李承业已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动,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娄将军,饶。。。。。”声音嘎然而止,须臾,亲兵将李承业的人头捧了出来,贺娄无忌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要怪你怪你太蠢,我已经说过只效忠大唐,你却没听出来。”
“把他装进匣子里,连夜给都督送去。”
。。。。。。。
长安永阳坊位于长安城的最西南端,是中下层百姓聚集之地,坊内随处可见在地上摆摊或者推着独轮车的流动商贩,京兆尹和长安县的衙役也不过问,贫苦人家谋生不容易,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去过问。
在永阳坊的北面住着这么百十户人家,都是荥阳郡管城县人,安史之乱中从家乡逃来长安,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已从最初的十几户人家发展到了二百余户,近千人,平日他们以卖苦力为生,大多也不识字,由于他们彼此团结,也无人敢惹他们,不过就在他们中间却有一户书香门第,姓黄,黄老爷子学识渊博,是乡人中的文曲星,乡人们写信、写墓碑、写状纸等等弄笔杆子的事都是由他代劳、
黄老爷子曾经在管城县当过主簿,身边也无老伴,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后半生便是在培养儿子中度过,儿子也颇为争气,在庆治十一年二十岁那年,一举考中进士,是当年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人。
只可惜他没有后台,在随后的吏部考中落榜,十年前经人介绍,在长安一个大户人家做了西席,每月领二十几贯钱,赡养老父,又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平淡而悠闲。
此人叫做黄云卿,性子随和,他从不与人争斗,见到乡人,无论是拉车的小贩,还是当差的小卒,他都会拱拱手问好,每天早出晚归,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当差?具体做什么?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其父一样,都肯帮助乡人,大家也相应敬他三分。
黄云卿三十余岁,长得斯文而秀气,他现在所服务的主人,正是洛王李俅,三年前被人介绍给李俅,做了他的文书,也就是整理卷宗、抄写书信一类,却不是他的幕僚,地位不高,但他却能接触到一些重要的文书。
这天上午,黄云卿还是和往常一样,先从巷子里走出,约走了二里路,他才招手叫了一辆马车,吩咐一声,“去延福坊!”便登车而去。
上了马车,黄云卿一般都是闭目养神,今天也不例外,可是走了约一刻钟后,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朱雀大街,离延福坊已经很远了。
“喂!车夫,你搞错了吧!我要延福坊,不是朱雀大街。”他使劲敲打车壁,心中十分生气,三年来他从未迟到过,今天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见车夫并不理睬他,继续向前走,黄云卿有些动怒了,又一次猛敲车壁喊道:“你听到了没有!我要去延福坊。”
“黄先生请息怒,是我家主人请你去一趟。”他的身后忽然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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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八十一章 指点迷津(第四加更章)
黄云卿猛地回头,只见后面竟出现了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一左一右,脸上都蒙着黑巾,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神色。
正是他们眼中的柔和,使得心中惊惧不已的黄云卿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沉声问道:“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其中一人拱拱手,很客气地说道:“抱歉,黄先生,我们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很快便知道。”
另一人却取出一块黑巾道:“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让黄先生知道线路,一般可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我们打晕过去,二是把眼睛蒙住,黄先生可二选一。”
“嗯!此事让我想一想。”黄云卿一边敷衍,却趁他们不备,猛地开门要跳车,不料车门却纹丝不动,他又到对面车门推了推,一样地被反锁了。
两名黑衣人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似乎对他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黄云卿终于发怒了,他拼命踢打车门,大声吼叫道:“放我出去,你们这帮绑匪!无赖!快放我出去。”
。。。。。。。。
马车却转了一个弯,驶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停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黄云卿终于有些累了,他无奈地半躺在车榻上,随手取过黑巾把眼睛蒙住,冷冷道:“你们在后面给我打结吧!”
一名黑衣人帮他在后脑打了一个结,马车又再次启动,向东市方向驰去,最后进了东市,停在了‘吴珠越宝’首饰行的后门处。
两个人黑衣人一左一右将他架下马车,带进了屋内,蒙眼的黑巾被取掉了,房间里很暗,光线微弱,黄云卿揉了揉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只见房间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橱一几,还有两张木榻,贴墙站着七八个男子,清一色的身材魁梧,腰挎长刀、背挺得笔直,就象是军人一般。
在对面的木榻上坐着一人,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面目十分狰狞,但她身材柔美,脖子上的肌肤晶莹,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子。
“黄先生请坐!”那女子声音轻柔,让人不敢相信她会是绑架自己的主谋,她见黄云卿坐了,又微微笑道:“一路而来,黄先生没受委屈吧!”
黄云卿狠狠地瞪了两个绑架他的黑衣人一眼,嘴上却赌气似的道:“还好吧!都挺客气的。”
不用说,对面的女子就是李翻云了,她现在是西凉军内务府的府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秘密特务头子,负责暗杀、情报、安全、监视等等机密要事,刚成立没几天,现在手下约五百余人,除了胡掌柜手下那些人,还从军队中抽了不少人,回到陇右后将扩大到三千人,不仅统管各地的情报机构,还要成立一支两千人的内务军,相当于现在的宪兵。
李翻云没有让张焕失望,她上台仅两天,便将目标对准了洛王李俅,她的目光独到,不去打李俅身边重要官员的主意,而是寻找一些职位不高,却又能接触到核心情报之人,李俅的账房和文书黄云卿,便是她看中的前两个目标,从他们这里,她能知道很多有用的情报。
李翻云见他象个孩子似的赌气,心地倒还善良,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笑道:“黄先生,我也不瞒你,我们是陇右张尚书的人,希望你将来和我们合作,尽你的能力给我们一些情报,当然作为回报,我们也不会亏待于你。”
“张焕?”黄云卿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卷进了张焕与崔太后的权力斗争,李俅是崔小芙的急先锋,他们竟想到了从自己入手。
黄云卿一阵害怕,他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绝不想卷进什么党争,沉默半晌,他忽然问道:“假如我不干呢?”
“很简单,我会立即杀了你,将你埋尸后院。”李翻云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机。
“你父亲叫黄崇,他的身体不好,前年六月中过风,昏迷了两天才醒来,医生再三关照他切忌不可吃火毒之物,你的儿子叫黄明明,今年四岁另两个月,他尤其喜欢吃鸡爪,你娘子每天上午都要去秦记饭铺给他买两个鸡爪回来。。。。。。”
李翻云说得很平淡,但汗珠已经从黄云卿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对方抓住了他的要害,那就是他的父亲和儿子。
“当然,我并不会让你做为难之事,也不会打扰你家人的生活,我只希望你提供一些你认为重要的情报。”
黄云卿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矛盾,他嘴唇哆嗦着问道:“你们当真不会让我做为难之事么?”
李翻云慢慢走到他身边,坦诚地对他道:“不会,你的身份我们很清楚,你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只要把你份内的情报告诉我们就行,毕竟我们不是朱泚那等残暴之人。”
李翻云这最后一句话让黄云卿终于软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们不要骚扰我的家人。”
李翻云笑了,“黄先生是知书达理之人,好!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将来有一天,你或许会庆幸为张尚书做事。”
这时,立刻上来一人,将一份效忠书放在黄云卿面前,李翻云笑道:“例行公事,请黄先生摁下手印。”
黄云卿手颤抖着,用拇指蘸了一点红泥,在效忠书上重重地摁下了自己的手印,他知道,自己将来的生活就将由此而改变了。
李翻云将效忠书收了,对门口两个黑衣人道:“把黄先生送回去,不可怠慢了。”
黄云卿走到门前,他迟疑一下,便回头对李翻云道:“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吧!李俅已经三年没有组织皇族祭祀宗庙了,按照大唐内典,宗正寺卿两年不祭宗庙者,当革职罢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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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数百名亲兵护卫着张焕的马车来到了宣阳坊崔圆的府门外,崔圆在新年过后便回了山东,就在襄阳战役结束后,他又一次悄然无声地返回了长安,昨天刚到,一早他就派人给张焕送去了一封信。
拜访崔圆是张焕这次回长安的一个主要目的之一,他希望眼光老辣的前相国能给自己指点迷津,如何破当前这个僵局。
马车停了下来,门房立刻跑进去给老爷送信,已经得到过崔圆的允许,张焕直接进了府门,向崔圆的书房走去,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前来接引他的管家,“姑爷请随我来!”
走进崔圆的书房,只见崔圆正盖着毛毯坐在软垫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几个月不见,感觉他的精神倒比上次好了很多。
他上前深施一礼,“张焕参见崔阁老!”
“坐下吧!”崔圆摆了摆手笑道:“下次要记住了,要坐下施礼,我的脖子可仰望得酸!”
“是!”张焕跪坐下来,对他笑道:“阁老的精神很好,让人振奋。”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你干掉了朱泚,又重挫崔庆功,不仅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而且也减轻了我所犯的罪孽。”
说到这,崔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若崔庆功涂炭天下苍生,那我也只能自裁向天下人谢罪。”
张焕沉默片刻,便道:“崔庆功之祸确实起于阁老,但并不因为他是阁老的亲弟。”
崔圆一怔,“贤婿不妨说说清楚,我年老愚钝,有些听不明白。”
“很简单,无论是崔庆功、还是朱泚、还是李正己,甚至包括我,其实都是世家朝政的产物,如果不是因为各大世家拥兵自重,地方军阀怎么会产生?正是朝廷对世家军队失去控制,才会出现一旦大将出轨,便是天大的事件,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张焕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就象崔庆功,他和他的手下大将早已掌握了十几万大军,名义上是崔家之军,其实不然,如果朝廷能控制世家的军队,就绝不可能任其发展,至少在他们还弱小的时候便可以下手清理,即使那时他们叛乱,也不会象现在这般惨烈,且难以解决。”
崔圆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幽幽地问道:“那安禄山、史思明之流不也是坐大的军阀吗?那时可没有什么世家拥兵之说,这又怎么解释呢?”
张焕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阁老又何必偷梁换柱,安禄山、史思明之所以能反,是因为开元、天宝年间土地过于兼并,导致府兵败坏,朝廷又无力养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安禄山坐大,但回纥南侵却使得安禄山余孽被消灭,这时,大唐人口稀少,富户豪强几乎消亡殆尽,大部分土地都是无主之地,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重建府兵,恢复唐初的均田制,可惜世家横生而出,不仅占据了大量土地,还拥军自重,再次纵容宗室皇族兼并土地,使得大唐走回正轨的机会被白白浪费了。”
崔圆虽然这些年一直在自省,但张焕的话实在令他感到刺耳,他一摆手打断张焕的话道:“可是老夫为相十年,鼓励农商,大唐的元气渐渐恢复,米价跌到三十文一斗,这也是世家朝政的结果,内阁共同协商军国大事,避免了一人独裁可能的失误,这些,难道都不值一提吗?”
张焕似乎并没有考虑崔圆的感受,他直言不讳地反驳道:“阁老之言过于片面,大唐元气恢复并不在世家制本身,而是因为民心久乱思定,朝廷顺势而为所致,我也承认,任何制度之初,都有可取的一面,所表现出来的势态也大多是积极而有作为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黑暗的一面也在悄悄滋长,且看现在,也只仅仅过去二十年,世家朝政便开始走向衰败,而由它所引发的军阀割据的后果开始显现出来,倘若我们不加扭转这种局面,最后会演变成为什么样子呢?阁老可想过吗?”
“这。。。。。。”
崔圆有些哑口无言了,今天军阀割据的局面,确实是当年他们七大世家决定实施世家朝政时所想不到的,当初大家都以为以家族控制军队,以内阁控制家族,是不会导致安史之乱的重演,可事实上,崔家冒出个崔庆功、杨家冒出个朱泚、裴家也冒出个李正己,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时间才仅仅过去了十几年。
张焕也轻轻叹了口气,放缓的语气徐徐道:“如果不消除军阀割据之根,重新实行朝廷中央集权,如果任由现在的事态发展而不管,迟早有一天,大唐又会分裂成十几个小国,再引来胡人北顾,契丹、党项、回纥、吐蕃一齐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我汉人王朝又将重蹈魏晋之悲剧,若有杨坚那样的汉人英雄出,或许还能建立新朝,否则,草原胡人一旦壮大,我中原将面临灭顶之灾,万里河山皆为胡人的牧场,千万子女将为胡人的牛羊。”
张焕的一席话使崔圆悚然动容,这些也是他曾想到过,却不肯承认它会发生,今天从张焕的口里说出来,竟使崔圆有种当头棒喝之感。
这时,张焕站了起来,向崔圆深深地施了一礼道:“阁老,我相信你的本意是想让大唐强盛,是希望内阁的共同协商来避免君王的独裁,我理解,高祖皇帝、太宗皇帝所定下种种台省制度也是希望君权、相权能协调平衡,可现在的大唐已近一盘散沙,若没有强有力的当权者约束,我大唐的复兴也就成为一句空谈,阁老,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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