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就在这时,一名家人拿着一卷鸽信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相州急信。”
裴佑慌忙展开了鸽信,他一下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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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内,裴莹正在给丈夫收拾行装,再过几天,丈夫就要离开长安去碎叶巡视了,至少要大半年后才能回来,而丈夫走后,就将由皇儿监国,这使裴莹既有些伤感又感到高兴,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皇儿长大成人,也同时意味着自己老了,裴莹呆呆地坐在榻上,她不由想起皇儿刚刚出生的时候,那天她挺着大肚子帮崔宁布置学堂,就在那天皇儿出生了,那时她才十七岁,还是在武威,可这一晃就是十六年过去了,岁月竟是如此短暂。
裴莹轻轻叹息一声,又低下头给丈夫叠了几件内衣,丈夫今天在平平那里过夜,这也使她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她还真无法向丈夫开口裴家之事,今天上午,二叔竟然让婶子给自己送来一封信,信中居然让她向皇上求情放宽裴家的土地尺度,裴莹当然也知道这次土地实名制将会使裴家遭遇重大损失,可这是丈夫酝酿了几年的方案,可见他已是深思熟虑,自己是他妻子,应该支持他,而不是拖他的后腿,况且自己作为一国皇后,又怎么能为自己家族开这个口子,让天下人耻笑,更重要是皇儿刚刚被册封为太子,如果因为这件事使丈夫对自己反感,那一定会危及到皇儿的太子之位。
裴莹并不知道张焕正式册封琪儿为太子是和相国们反复磋商的结果,是从大唐的未来考虑,而和私人感情无关,她一直认为册封皇儿为太子是因为琪儿是嫡长子的缘故,她也知道张焕在所有的儿女中最喜欢的一个儿子是老二李珪,最喜欢的公主是自己女儿李秋,这也算和崔宁拉了个平,可是继承皇位的是儿子而不是女儿,在几年前,裴莹就曾十分担心丈夫会立珪儿为太子,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珪儿酷似他年少之时,而且裴莹也承认珪儿比琪儿更加胆大、更加坚韧、更加有毅力,他从十岁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马去西内苑的森林里读书练剑,一直到中午方回,几年来从未间断过,可是自己的琪儿就办不到,但最后丈夫还是册封了琪儿为太子,同时又加封珪儿为陕王,这就使得裴莹总有一种危机感,琪儿的太子之位并不牢固,为此她更加小心谨慎,所以今天中午二叔请他为裴家说情一事,她就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了。
可是,丈夫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裴家会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呢?这又是裴莹极为担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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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五十五章 灭顶之灾
凉州也就是从前的武威郡,大治八年五月底,大唐皇帝张焕在两万羽林军的护卫下,抵达了这座他从前起家的城池,张焕西行的最终一站是大宛都督府,也就是昭武九国中的石国都城拓折城,在那里他将会见大食哈里发拉希德,这是两国在一年多以前所定下的正式会晤,时间是在十月,离现在还有五个月,有足够的时间给他进行沿途巡察。
天宝县,张焕在凉州刺史、都督、县令等等数十名地方军政官员的陪同下来到石羊河两岸视察,十六年前,张焕在武威主政时,曾将在天宝县安置了一千余汉人军户,他们就在石羊河沿岸开垦土地,使原本荒芜的石羊河两岸出现了一片片阡陌纵横的麦田。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象和当年相比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天宝县的人口还是千户左右,汉、羌各占一半,维持着传统的汉耕羌牧的局面,五月底的麦子即将成熟,金黄的麦浪在和风的吹拂下起伏翻滚。
“陛下,天宝县当年曾被吐蕃大军蹂躏,大唐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当时几近一座空城,后来唐军重新收复河西后,许多逃亡陇右的百姓又陆续返回县里,在军队的帮助下重建家园、重耕土地,才慢慢恢复到今天这个景象,着实不容易。”
天宝县的县令姓王,长安人,年纪约三十岁,是在当年陇右单独举行的科举考试中通过的士子,前年由昌都县县丞提升为天宝县县令,虽然他才三十岁,但长年的操劳使他变得十分苍老,宛若四旬,身上的官服也浆洗得发白,很是破旧,看得出他做官的辛劳。
对于天宝县和凉州,张焕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为防止那里的百姓被贪官荼毒,他每年都要特别安排监察室人到凉州各县暗访民意,结果还算让他满意,尤其是这个王县令,要赡养两代老人,还有四个孩子,家中十分清贫,由于请不起雇工,据说他和妻子还要亲自下田耕作。
张焕点了点头,他来到一片麦田前,仰望着旁边一架巨大的水车,这就是当年他曾经看过的那架水车,当年的新水车已经变得十分陈旧了,吱吱嘎嘎地转动着,水车下原本坐着十几个休息的老农,见大群官员和士兵走来,都吓得远远地躲开了,张焕远远地眺望一下麦田,便走到水车前找一块石头坐下,又挥手命众人都坐下,可怜众人没有带坐垫,只得纷纷席地而坐,张焕笑了笑,又问王县令道:“土地实名制天宝县开始了吗?”
“回禀陛下,我们三月中接到户部文牒后就开始了,由凉州土地田亩司主持,我们县里协助。”说到这里,王县令悄悄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凉州土地田亩司参军事,意思是应由他来回答皇上的这个问题,但其他官员见皇上根本没有询问别人的意思,谁也不敢多嘴,张焕确实也没有想问别人,他继续问王县令道:“那你说说看,你们天宝县的土地实名制是怎么做的?”
王县令见皇上只盯住自己,只得暗暗苦笑一下道:“回禀陛下,天宝县的耕农大多是军户,按照军户标准他们每户可得土地五十亩,军户在授田时都有登记,每户且都有地契,对于非军户人家也按三十亩土地的标准登记授田,而一百余户农耕的羌人也一视同仁,并无歧视,所以天宝县的土地实名制比较简单,只一个月便实地核对完成。”
“超标的大户天宝县没有吗?”这才是张焕想问的关键问题。
“天宝县大多是新垦土地,所以大户几乎没有,只有两户人家因人口较多,所以多开垦了土地,各自超过标准五十亩和百亩,一户人家分成三户解决了超标问题,而另一户捐助县里办学,属下已替他上报申请勋官,备案表皆送往朝廷。”
王县令见皇上在沉思中,他忽然鼓起勇气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点点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王县令见其他上级官员都在紧张地望着自己,可是有些话在他心中憋闷已久,不说不快,他心下一横便道:“这个土地实名制虽然能解决部分土地侵占问题,但也只能对中小地主有效,可对那些占据了数千亩、上万亩土地的大地主,却是直接侵犯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为了保住土地,他们必然会使出各种手段,最常见的办法就是贿赂官员联手造假,缩报田亩,事情严重或许还会武力抗拒,从而造成天下动荡,土地问题历来就极难解决,一个不慎将会荼毒后世,陛下,不可不防啊!”
张焕望着这个忠直的底层官吏,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对周围的官员道:“正如这位王县令所言,土地问题历来都极难解决,几乎所有的社会动荡、改朝换代都是土地过度兼并导致,昔日汉哀帝改元,也是想限制土地兼并保住汉室江山,却不得其法,落得汉室被王莽篡位的结果,本朝玄宗皇帝也意识到土地兼并的严重后果,几次下旨限田,终因积弊太深而不了了之,土地兼并问题最后引发了安史之乱,纵观历史上也有成功解决土地的例子,如汉初、唐初,这却是因为人口稀少,土地众多的缘故,矛盾不深,朕为解决这个土地问题也是殚精竭虑,现在大唐占地广大而人口稀少,又经过长期内乱的重洗,使解决土地问题的难度要比开元天宝时容易得多,同时朕采取先兴工商、再改土地的策略,给大户人家疏导了一条出路,他们也可以兴办工坊、发展贸易而保持家族富有,这就大大减轻了大户人家走投无路的可能,而且这些大户若能拿得出当时购买的地契,朝廷还会给予兴办工商后的减税补偿,退一万步说,大唐给予权贵本身就有很高的土地标准,已经足够享有,关键是一个‘贪’字,你们想一想,一个家族占有一万顷土地,他们要这么多土地做什么,一年的收成几辈子都吃不完,大量的土地无人耕种被荒芜,如果朕不改变这种状况,有恶劣的先例在前,百年后我大唐的土地兼并必然会愈演愈烈,那时朕在九泉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唐亡国了,所以晚痛不如早痛,朕如果现在不改,将来就再也没有改的机会了,即使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朕也绝不后悔。”
说罢,张焕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左右官员道:“好了,现在时辰已不早,朕在天宝县歇一晚,明天继续向西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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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焕从长安出发去碎叶的同一时刻,河北相州,一辆马车在百名侍卫的环护下疾速地驶进了城门,马车里坐着心急火燎的裴佑,他接到家族的紧急快信,相州土地田亩司和相州团练军双双派人进驻了裴家,开始正式清查裴家的土地实名情况。
毫无置疑,这是朝廷开始对裴家下手了,但让裴佑感到一丝恐惧的是,在他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先后得到楚家、崔家和房家的消息,这三家几乎是和裴家同一天遭到调查,裴佑立刻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土地实名制实际上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目标就是针对各大世家的土地。
相州就是从前的邺郡,州治是安阳县,裴家的本宗就位于安阳县城北,是一片占地广大的住宅群,有护宅河、有高墙、有箭楼,俨如一座城中之城,除了相州本宗之外,还有部分裴家子嗣分布在长安、魏州等地,各方嫡庶一共五百余户人家。
此刻这个大世家宅内被一种恐惧的气氛所笼罩,调查人员一共来了三百多人,裴家的账房和所有的账簿都被控制住了,在裴佑赶来之前,调查组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天的调查,事实上,所谓调查只是一种确认的过程,裴家的土地分布状况早在八年前就被朝廷所掌控了,分布在相州、魏州、博州、卫州内的六个大庄园。
“家主回来了!”裴佑的到来,就仿佛穿透乌云的一缕阳光,裴家上下笑逐颜开,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家主的身上。
“家主,他们来得气势汹汹,有上千士兵包围了裴家,我们拦不住。”留在裴家掌管日常家族事务的是裴佑族弟裴代,见家主回来,他连忙上前诉苦。
裴佑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他阴沉着脸,旋风一般冲进了裴家的涵水堂,这里是裴家族人聚会的一处场所,现在被调查人员征用为临时查帐处,涵水堂内各种账簿、文书堆积如山,甚至几十年前已经发黄的老账也被翻了出来,几口大楠木箱中装满了地契,三十几名调查人员正在整理账簿和地契,已经查清明确了的资料被他们编上号,整齐地码放在一旁,一名年轻的官员正背着手来回视察,不断吩咐着什么。
饶是裴佑已快到耳顺之年,看到此情景胸中一股怒火依然冲上了头顶,裴家还没有败亡呢!竟敢如此无礼,他进门便大喝道:“这里是谁当值?”
那名官员一回头,忽然认出了裴佑,他急忙上前施礼,“卑职相州土地田亩司参军事杨善,参见裴太保。”
裴佑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住一句话,“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竟敢来搜查我裴家,你好大的胆子!”
杨善脸色一肃,他从怀里取出一本文牒,挺直腰昂然道:“属下官职卑微不假,但属下是奉命行事,这是土地田亩监下发的监察令,属下只是履行职责,请裴太保见谅。”
裴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恨恨道:“老夫已经回府,难道你们还要在老夫面前清查不成?”
“卑职不敢。”杨善躬身施一礼,不卑不亢地答道:“上面只规定我们入驻时间,却没有规定结束时间,如果裴太保觉得不便,我们可以暂停几日,还裴太保一个清静。”
说完,他立刻回头吩咐道:“把已查清的装箱带走,其余就地封存,改日再来。”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收拾一番,留下一张所带走资料的清单,调查人员随即退出了裴府,阴云消散,裴家的几十名重要的裴家人物纷纷来到裴佑面前申诉。
“家主,他们清查账簿还是其次,我们的土地已经被他们用红线划出来了。”一名白发苍苍的族人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们说我们裴家只能得一千一百顷土地,而且必须按标准分给各房,家主,这样一来我们裴家真的完了。”
另一名族人也焦急道:“博州那边也传来消息,我们庄园的土地上都插上红木桩,上面写‘土地田亩监封’,我们庄园执事前去和他们论理,还被他们打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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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你快想想办法吧!当年我们裴家有十几万顷土地,当年减为一万顷土地时你可是保证过,朝廷不会再动我们的土地,现在军队没有了,土地也没有了,你怎么向裴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众人七嘴八舌,口气越来越犀利,皆有指责裴佑当年擅自答应交出军队的意思,裴佑的脸胀得如猪肝一样,汗水从他额头流下,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嘴!”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家主好大的脾气,就好像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们身上一样。”
裴佑猛地回头,只见几年未见的四弟裴伽出现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大哥的次子裴明耀,裴伽原是朝廷中书侍郎,后被左迁为魏州刺史,裴明曜因武元衡的打人事件,也被贬为河东闻喜县县令,当年在争夺家主的过程中,他们二人以及七十几户族人与裴佑闹翻,一气之下迁到魏州,分了裴家在魏州的两千顷土地,作为条件他们没有另立家主,表面上还是承认相州裴家为本宗,不料这次土地实名制对魏州土地也产生了冲击,裴伽一系仅仅只能保留不到两百顷土地,其余全部要被拿走,气急败坏的裴伽和裴明耀赶到了相州裴府,却正好遇见裴家清查,他们不肯出头,就等着看裴佑的笑话。
“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把责任推给大家了。”裴佑望着他冷冷道。
不等裴伽说话,旁边的裴明耀却阴阳怪气道:“二叔,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总归是要找出责任人,既然二叔说不是大家的责任,难道这是我父亲的责任不成?”
裴佑重重哼了一声,不屑与他说话,这时,裴代见场面僵住了,急忙出面打圆场道:“现在是我们裴家生死存亡关头,大家只有精诚团结才能渡过难关,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内讧。”
“这件事我自有主意,现在我要去庄园看一看,愿意去的可一起去,不愿去的就请约束好自己的嘴。”
说完,裴佑不再理会裴伽,大步向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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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州紧邻黄河,安阳县离黄河约两百余里,境内支流颇多,其中洹水横贯其境,洹水两岸分布着大量良田,裴家在洹水南岸就有两个大庄园,约四千顷上田,最近的一个庄园离安阳县十里,不到半个时辰,裴佑便率领三十几名族人抵达了庄园。
庄园修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此时正当黄昏,绚丽的晚霞照在滚滚麦浪之上,使人仿佛置身于金黄色的海洋之中,壮丽无比,裴佑心情复杂地望着这片丰腴的土地,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便不再属于裴家,裴佑忽然慢慢跪了下来,用额头去触摸这块滋养了几代裴家人的土地,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眷念这些麦田,或许是将要失去的缘故,他竟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离别的惆怅,不知不觉,裴佑的眼角湿润了。
这时,管理庄园的裴家子弟和几名执事听说家主到来,皆飞奔前来见礼,裴佑看了他们一眼,便阴沉着脸问道:“最近可有官府中人来过问庄园?”
管理庄园的裴家子弟叹口气道:“回禀家主,在十天前就有军队来丈量土地,他们要求我们配合,我们不睬,可是那些该死的佃户听说土地会分给他们,纷纷帮助军队指认,我们裴家的土地已经完全被军方控制了,说是收割完麦子后就要全部收走,哎!”
一名执事又跑到麦田边拔出一根木桩,递给了裴佑,“家主,您看看这个。”
裴佑接过这根约两尺长的木桩,只见上面用红字写着:‘土地田亩监封’,用的是朝廷的名头,裴佑默默地望着这根夺走裴家土地的红桩,他心中忽然对张焕生出了一种深深的仇恨,他喃喃自语道:“张焕,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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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五十六章 危险边缘
长安的气氛这几天十分平静,皇上暂时离开了京城,而文武百官在监国太子和相国们的率领下悉数到城外收麦去了,各衙门外冷冷清清,通往大明宫和皇城的路上也难得见到有护卫的马车,整个朝廷的政务似乎一下子停顿下来。
与朝廷内的冷清相反,裴佑的府前却停了好几辆马车,这些马车都有共有的特点,装饰简单、造型笨重,和最普通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区别,但护卫这些马车的侍卫却个个精明强悍,就仿佛精锐的骑兵一样,简陋的马车和精悍的侍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要说明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马车的主人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裴佑的一间密室里端坐着六个身份高贵的人,裴佑、楚行水、崔贤、张破天、房宗偃、长孙南方,这六个人影响力足以左右大唐重大决策的方向,楚行水,大唐仅存的几个元老之一,大唐皇帝的嫡亲舅父,官任太尉,在前年郭子仪去世后,他就是大唐职位最高的官员,处于半退仕状态,当年张焕率军南下扬州,和楚家达成了保留一万顷土地的协议,而现在楚家的土地也一样保不住了,二十天前,位于常州的土地田亩监总部亲自派人调查楚家的土地情况,按标准,楚家只能保留七百顷土地,其余九千三百顷土地皆要归公,尽管这几年楚家开始逐渐向海外贸易发展,但传统的土地情节依然根深蒂固,由于核心利益被侵犯,这位张焕唯一血缘亲人在惊怒之下,成为了土地实名制最强烈的反对者。
崔贤是这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但他却代表大唐曾经最强盛的世家崔家的利益,他是崔家的家主,是崔圆唯一的儿子,因他父亲的缘故,他在朝廷中有着广泛的人脉,他的妹妹是大唐元妃,他是不折不扣的皇上大舅子,但他和这个皇帝妹夫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最早可以追溯于张焕初到长安之时,而最晚则是崔曜的婚事,就是在张焕的鼓动下,崔曜娶了一个胡人女子,令他家族蒙羞,这是崔贤和张焕的个人恩怨,而几乎和裴家、楚家同一天,贝州、齐州、济州三州的土地田亩司分别查封崔家的一万三千顷土地,按照标准,崔家只能拥有一千一百顷土地,其余均要收回,这无疑是崔家彻底败落的起点,在家族的强烈抵触下,崔贤主动找到了裴佑,提议召开这次大世家的紧急磋商会议,不过崔寓却出人意料地支持土地实名制,但迫于家族的压力,他沉默了。
和其他人相反,张破天则是因为土地实名制而彻底绝望了,张家不可能再得到从前的土地,在家族财富荡尽的情况下,张家再无恢复从前世家的可能,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张破天对张焕竟生出一种极其刻骨的仇恨之心,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张焕所杀的儿子,以至于他退仕后竟拒绝了张焕所封的汾国公的爵位,张破天对朝廷的影响力不仅是他做相国这几年积累的人脉,还有一些张家留下的影响,比如现任吏部尚书元载就是张家的女婿,还有刑部侍郎宋廉玉、太常卿韩延年等等都是张家的门生,所有当裴佑的召集令传到张府,张破天第一个响应了号召。
至于房宗偃和长孙南方,他们都是大唐名门之后,土地实名制一出,也同样侵犯到了他们核心利益,没有了土地,长孙南方养不起马球队,女婿们也要分家了,这是让长孙南方绝对不能忍受之事,为了应对这次土地实名制,长孙南方三十年来第一次停止了马球队的训练,集中全部精力参加到反对土地实名制的计划中来,而房宗偃可能是这几个人中最低调的一个,毕竟他刚刚荣升相国,不过他能来参加这次磋商会就可看出他对于土地实名制是多么不满。
就这样,六个人一条心,他们毫无忌讳地讨论各种能够阻止土地实名制的方案,不过他们已经闭门开了近两个时辰的会议,依然找不到任何阻止这条法令的办法,张焕是不可能更改,只有寄希望于政事堂,但政事堂在两个月前已经以四比三通过了这道法令,可以说是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他们是中小地主,或许可以通过贿赂或作弊的办法逃过这一劫,偏偏他们的目标又太大了。
此刻几个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土地实名制不过是个光面堂皇的借口,如果真是为解决土地问题,为何一方面规定了三年期限,而另一方面又急不可耐地对世家下手,不用说大家也猜得到,先解决完几大世家后,必然会有折中方案出台,以缓和各地的震荡,说白了这还是一种手段,实际上就是张焕要对世家动手了,这一刀下去,大唐的世家望族就真的会烟消云散了,就算他们参与工商来保住财富,但世家建立在农耕文明上的精神和理念都将不复存在。
讨论了两个时辰,没有任何办法,不!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愿先提出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有人能主动打破这个僵局,一刻钟过去了,众人还是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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