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我来说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投向了张破天的身上,张家,是张家率先提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建议。
“尊张焕为太上皇,拥立太子登位。”张破天异常平静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是的,所有人都明白,要想保住世家,只有这一个办法,以太子的宅心仁厚,他一定会放弃土地实名制。
“大家要想到一点,土地实名制的冲击不仅仅是我们世家,宗室、军中元老、重臣、民间望族,关联者何止千万,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支持我们的行动,而且从政事堂两次表决、最后以四比三的微弱通过这项法案就可看出高层分歧严重,况且我们并不是要推翻他,只是希望太子登位,这次他去碎叶会晤大食君主,离长安万里之遥,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走出这一步棋,世家将从此不复存在,此乃生死存亡的关头,各位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张破天说完,向众人扫了一眼,希望大家接着表态,“我支持张阁老的方案,这也是我的方案。”紧接着开口的是崔贤,无论从公从私他都希望张焕下台,裴佑没有开口,但他却举起了手,长孙南方也举手了,接着房宗偃也举手了,这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在沉吟不语的楚行水身上,他是朝中第一元老,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楚行水的内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矛盾过,这种矛盾是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之间的矛盾,如果张焕能留三分余地,比如给楚家留五千顷土地,他也绝对会支持张焕的土地实名制,他也知道这是抑制土地兼并的猛药,事实这也并不是什么新办法,这是一种最起码的措施,问题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统治者敢这样做、愿意这样做,因为这是一个将动摇统治基础的法案,可偏偏张焕敢做了,剥夺大豪强大地主占有的土地,这种魄力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仅是这种魄力,楚行水就对自己的外甥钦佩不已,可是他楚行水不能代表自己,他代表的是整个楚家的利益,楚家的核心利益有两个,一个是血统,一个就是土地,现在张焕触犯了这个底线,将楚家的核心利益毫无保留、**裸地剥夺了,这要他楚行水如何抉择,他也相信无论是裴佑还是房宗偃、或者崔贤、张破天,他们都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走出这一步,可是他们都选择了鱼死破,楚行水不由暗暗长叹一声,‘焕儿,舅父为了楚家的利益,不得不走出这一步了,要怪就怪你做得太绝,不留一点余地。’
他沉思良久,终于心一横,徐徐说道:“他们是父子,父业子承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是早晚之事,我们只不过把它提前了。”
楚行水说到这里,众人悬在空中的心都放了下来,他是支持这个方案的,但楚行水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道:“我认为这个方案的关键并不是韩滉、元载等相国,关键是要得到军方支持,没有军队的支持,我们办不到这一点。”
楚行水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确实如此,张焕之所以敢天下之大不韪推行土地实名制,就在于他掌控了军队,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张焕一旦杀回来,他们统统都得完蛋。
这时,张破天再次开口了,“这个问题我早想过,我就是军队出身,我知道军方的从众性,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只要是他的儿子登位,军队就会默认这个事实,关键就在于是太子登位,而不是另立新皇,所以我们只要有一支军队支持,让太子顺利登位,那后面的事情就会水到渠成,他即使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这就如当年肃宗皇帝在灵武即位一样。”
说完,他向楚行水望去,楚行水也带过兵,应该理解他的观点,楚行水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张破天的说法,虽然还是有点风险,但张破天说的确实有道理,关键是拥立太子登位,而不是另立新皇,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众人见楚行水点头,皆开始兴奋起来,这时裴佑率先道:“如果真的仅仅只要一支军队,我倒有这个把握。”
崔贤立刻笑道:“裴二叔请直说,不要给我们猜哑谜。”
裴佑笑了笑,“你们难道忘了宗正卿李侨吗?”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所有人都一下子恍然大悟,李侨在陇右拥有两万顷土地,是大唐最大的地主,土地实名制最大的冲击者应该是他才对,但众人想到的并不是李侨本人,而是李侨的儿子李苏,左羽林大将军,掌握一万五千羽林军,控制着皇城和大明宫,而右羽林大将军李定方护卫张焕到西域去了,若能得到李苏的支持,这件事就成功一大半了。
裴佑又接着说道:“我与李侨私交极好,李侨那边就由我去说服他。”
。。。。。。
裴佑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急速行驶,从二十天前他离开长安回相州,又从相州返回至今,他一天也没有休息过,他就像一部亢奋的机器,不知疲倦的运转着,但他毕竟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近一个月的操劳使他已经疲惫不堪了,他渴望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好好地睡上几天,可是。。。。。。
裴佑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向了车窗外,此时正值天色将晚,宽阔凉爽的朱雀大街上挤满了出来纳凉的百姓,家家户户携妻带子,或悠闲散步,或席地而坐,一群群快乐的孩童追逐嬉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种笑容是国泰民安时才会有的一种舒心,‘大治’已经八年了,大唐无论民富还是国力都全面走向复苏,米价已经连续两年仅二十几文,可就在二十几年前还曾有斗米千钱的悲惨记忆,不少人没有忘记那段历史,裴佑也没有忘记,此刻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他现在的所做所为,难道就是在毁掉这种繁盛吗?裴佑痛苦地将车帘拉上了,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之路。
。。。。。。
李侨担任宗正卿也已近八个年头了,他今年六十五岁,无论精力和体力都大如从前,看来宗正卿是他的归途了,可是李侨这几年却并不高兴,他觉得他的付出和得到不相匹配,在张焕主政陇右的那几年间,他为西凉军捐出了四百多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钱,这几乎是他一半的家产了,可张焕登基后,他的长子李悦出任陇州刺史,次子李苏先出任朔方定远军兵马使、九原兵马使,后调回京升任左羽林军大将军,但李侨却认为这并非是捐助钱粮的缘故,长子李悦早就是陇西郡司马,而次子李苏也是因为积功升职,可能张焕唯一的报答就是他这个宗正寺卿。
这比起辛云京的两个儿子却实在差得太远,辛杲出任大理寺卿,辛朗为河西节度使,辛云京几年前去世时,还被追封为陇西郡王,可是他辛云京又出过什么力,能和自己比吗?
由于心中烦闷,这几年李侨沉溺于酒色之中,对朝中事务也越来越漫不经心了,从去年起他索性就做个甩手掌柜,宗正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少卿李岚的身上,张焕对他也似乎不闻不问,几次被御史台弹劾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但就是这样,李侨变得更加放荡形骸,他竟纳了一百多名侍妾,成为长安百姓议论的焦点之一。
但这两个月,李侨却陡然收敛了,土地实名制的推出,他的家族将成为大唐损失最惨重者之一,李侨在延州、庆州、坊州、原州、径州共拥有二万多顷土地,十几个大庄园,可是他不像世家那样族人众多,他一共就四个儿子,他们父子五人的永业田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顷,也就是说他几乎所有的土地都要作为无主之地被收走,在土地实名制颁布之初,他还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认为张焕不会做得这么绝,可当他连着三封请求保地的申请如泥牛如海后,他才终于慌了起来,几次求见皇上皆被婉拒,一直到一个月前传来崔、裴几大世家土地被清查的消息,李侨就如同天将塌了一般,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也就在前天,他终于接到了陇右大管家传来的消息,土地田亩监和监察御史开始联手清查他的山林田产,气急攻心,李侨竟病倒了。
听说裴佑来访,李侨连忙命几名侍妾将他扶坐起来,待裴佑进屋,他气喘吁吁道:“裴太保亲自来访,我却不能出府亲迎,请裴太保恕罪。”
“王爷这是什么话,我们几十年的交情,难道就这么见外吗?”裴佑坐在他的床榻旁,握住李侨的手痛心道:“这才一个月不见,王爷怎么就衰老至斯?”
李侨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裴太保不也一样吗?难道你过得很逍遥么?”
“唉!”裴佑长叹一声,他摇了摇头道:“王爷之痛不过在于失去,而我却生活在家族的危亡之中,我之所以没有病倒,是因为我仍然在争取最后的一线希望。”
‘最后一线希望。’李侨的眼睛突然亮了,他一把抓住裴佑的手,急道:“裴公,此话怎讲?”
裴佑笑而不言,李侨醒悟,立刻命左右侍妾离去,裴佑见左右再无他人,便低声道:“拥太子为帝,重立土地新法。”
‘拥太子为帝!拥太子为帝!’李侨喃喃念了两遍,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紧张地说道:“可是皇上手段之狠辣,你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裴佑一阵咬牙,“如果不这样,又如何来挽救我们的土地和宗族,我裴氏数百年的兴盛,难道就毁在我的手上吗?”
李侨心中还是有一点犹豫,他低下头久久沉思不语,裴佑明白他是有点害怕,便从怀中取出一册联名副本,递给了他,“你看看吧!一共二十二人,并非你我独自战斗。”
李侨接过了薄薄的名册,他翻了几页,心中顿时异常震惊,竟已有数十名重臣签名,楚行水、裴佑、崔贤、张破天、房宗偃、李涵、长孙南方、韩延年、郭暧。。。。。其中还有几名宗室,如李怀、李偡兄弟等等,
李侨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们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抗争,那自己呢?就这样缩头看着吗?衰老的躯体中热血开始沸腾,他终于意识自己也应该是其中一员,这一刻,李侨毅然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抬头注视着裴佑道:“你说吧!我能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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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五十七章 皇后的抉择
尽管‘新帝计划’在秘密进行中,但它不经意透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让有心人意识到了什么,各种谣言开始在长安街坊传播,经过夸大和渲染,最后形成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比如皇上自愿去西域建立新的国度,将大唐留给太子,又比如世家们正在秘密串联,准备重新恢复世家朝政等等,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只能在寻常的愚夫蠢妇中传播,而朝廷中人对此嗤之以鼻,可就是这种变了味的谣言却恰恰掩盖了真相,同时它也使得‘新帝计划’的参与者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在随后的几天里,谣言便烟消云散了。
算起来皇上离开长安已经一个月了,新帝党们得到消息,皇上大队人马已经过了阳关,正继续向北庭进发,而参与‘新帝计划’的权贵也已达到了四十四人,再向后拖,消息可能真的就会泄露了,几名核心骨干商量了一夜,最忠心于张焕的相国韩滉昨天出发去华州视察麦收去了,这几天都不在长安,正是最好的时机,他们一致认为,条件已经成熟了。
中午时分,太子李琪处理了几件朝务后,便匆匆向后宫走去,父亲临走时曾经再三吩咐过他,要他每隔三天向母后问一次安,今天虽然不是问安的日子,但由于明天一早李琪要去视察麦收的情况,故提前来看望母后。
李琪在一名宦官的引导下来到了母后的寝宫,一名宫女进去禀报了,李琪则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候母后的召见,不过他的心却很紧张,他还在想上午裴佑给他说的那一番话,虽然裴佑说得很含蓄,但李琪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竟然是希望他能提前登位,尽管没有说具体时间,但李琪还是一下子联想到了最近听到的谣言,难道谣言是真有其事吗?李琪今年只有十六岁,在突然遭遇到人生的重大抉择面前,他有些迷惘了。
这时,一名宫女走出来向他施一礼道:“殿下,皇后娘娘命你进去。”
李琪中断思绪,快步走进了母后的寝宫。
房间内,裴莹正专心致志地绣制一幅山河锦绣图,后宫的生活一般都是枯燥无聊,在战时众人会为将士们缝制鞋袜,生活倒也充实,可和平时期就平淡下来,要么读书写诗、要么刺绣织锦,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爱好,裴莹的爱好是书法和刺绣,书法是秉承了外公和父亲的爱好,而刺绣则是嫁给张焕后慢慢培养出来的兴趣。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裴莹将针线放下,笑盈盈地转过身来,只见英姿勃勃的儿子正大步向自己走来,她心中异常欣慰,儿子已经能独立处理国家大事了。
“孩儿参见母后!”李琪向母亲深深地行了一礼。
“皇儿怎么今天来了,不是说明天才来吗?”裴莹端了几盘点心放在儿子面前,疼爱地笑问道。
“回禀母后,孩儿明日一早要去田间视察,可能无暇来探望母后,所以孩儿便提前来了,打扰了母后,请母后恕罪!”
裴莹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傻孩子,你肯来探望娘,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来,快坐下。”
李琪坐在母亲面前,他又想起裴佑说的话,或许母亲能知道一点,可是他又不想用此事打扰母亲,不由有些犹豫不决。
儿子的细微变化瞒不过裴莹的眼睛,她看出了儿子眼中的忧郁,便关心地问道:“琪儿,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二外公。。。。。算了,孩儿自己能处理。”李琪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裴莹见儿子眼中慌乱,她的心中突然警惕起来,二外公就是裴佑,丈夫不在长安,裴家可别趁机利用琪儿达到什么目的,她立刻对旁边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待几名宫女退下,裴莹立刻严肃地追问道:“你告诉娘实话,裴佑找你做什么?”
“今天上午二外公来东宫。。。。”李琪自幼惧怕母亲,尽管他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吞吞吐吐地把裴佑给他说的话都和盘托给母亲了,最后道:“孩儿最近听到一些谣言,心中很是担忧。”
说到这里,李琪忽然闭上了嘴,他发现母亲脸色大变,眼睛里涌出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是他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眼神,他心里有点紧张起来,难道裴佑要造反吗?
此刻的裴莹已经被惊呆了,裴家为了保住土地,竟然想废皇上,拥立太子为新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呆呆地望着大殿外,一种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弥漫在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里,裴家怎么会这样愚蠢,这不仅会将裴家推进万覆不劫的境地,还会让自己和儿子成为他们的陪葬,裴莹实在是太了解丈夫了,他白手起家,最后登上了九五之尊,不知经过了多少斗争和杀戮才得来,连崔圆和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二叔竟会打算推翻他,裴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二叔,你怎么能如此愚蠢!’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儿子道:“娘要去一趟裴家,你立刻命人把韩相国召回来,这件事一定要和韩相国商量,千万不能听裴佑的话,你记住了吗?”
李琪点了点头,“孩儿记住了。”
裴莹也来不及收拾,她立刻下旨准备凤驾,便急匆匆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地再一次叮嘱儿子,“你一定要记住,除了听韩相国的话,其他人谁的话都不能听,否则我们母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请母后放心,孩儿真的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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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皇后及其他嫔妃未得皇帝的准许是不得随意出宫,而且接待方事先也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就如同红楼梦中元妃省亲一样,但这只是常态之下的规定,当发生突发事件时,后宫也可以临时出宫,今天裴莹的情况就是这样,午后刚过,三百骑宫廷侍卫护卫着皇后娘娘疾驶出大明宫,但是他们在出左银台门时却被羽林军拦住了。
“大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大明宫。”
护卫凤驾的校尉大怒,他厉声喝道:“混账!这是皇后娘娘的凤驾,你们也敢拦吗?”
几十名守门士兵吓得战战兢兢,连忙哀求道:“这是大将军下的严令,我们不敢违抗。”
这时裴莹拉开车帘,对士兵们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去把你们的当值将军叫来,本宫自跟他说。”
片刻,当值的中郎将秦玉匆匆赶来,他单膝跪下道:“臣叩见皇后娘娘。”
裴莹脸一沉便道:“秦将军,皇上曾经下过旨意,后宫嫔妃有紧急事情时,可以先离宫后禀报,本宫今天有要事离去,为何不准我出去?难道皇后的旨意可以不作数吗?”
秦玉十分为难,昨天大将军李苏特别下了军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后宫,虽然他也觉得困惑,可是大将军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便严守各个大门,尽管军令严厉,但裴莹却不一般,不仅是因为她是大唐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重要是她在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尤其是这一批跟随张焕打天下的老兵,人人都对她极为敬重。
秦玉犹豫半天,别人可以拦下,可是皇后娘娘不能,这是陛下的旨意,他忽然一咬牙,挥手命道:“放行!”
骑兵队护卫着銮驾冲出左银台门,向安业坊疾速驶去。
安业坊是裴佑的府邸所在,自从裴佑担任裴家家主后,裴家在京的宗族府便由原来的裴俊府转到了裴佑的府邸,每个月的族会都在这里举行,此刻,裴佑正和李侨商量计划中的一些重要事项,明天就是他们发动‘新皇计划’的时间,时间上虽然有些仓促,但韩滉后日即将返回长安,他们无法再从容布置了。
就在这时,门外想起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跑来禀报,“老爷,宫里来人通报,皇后娘娘即将抵达府邸。”
“啊!”裴佑霍地站了起来,他立刻便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李琪嘴不严告诉了裴莹,这个毛小子,亏自己还再三叮嘱过他呢!裴佑对裴莹的坚决果断颇为心怯,不过裴佑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明天就要行动,裴莹再怎么态度强硬也无济于事,好在自己说得含糊,等会儿只要矢口否认便可,他连忙拦住正要站起来的李侨,沉声道:“不妨,我们继续把事情安排完,就让她稍等一等。”
他立刻命人将长子工部员外郎裴熙叫来,吩咐他道:“你代为父去迎接皇后娘娘,请她先到后宅休息,告诉她为父出去了,等会儿再来见她。”
裴熙答应一声,便急匆匆去了,裴佑又命人去请夫人也出门迎接,这才将书房门关上,继续和李侨密商明日的计划。
很快,裴莹的凤驾缓缓抵达了裴佑的府门前,她轻轻拉开一点车帘,见台阶前停着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旁边还有几十名侍卫,看来裴佑是有客人。
这时裴熙快步迎了上来,“臣裴熙恭迎皇后娘娘!”
裴莹看了看裴熙,不露声色问道:“二叔可在府中?”
“父亲一早去兴善寺了,我已派人去找,请娘娘先到内宅休息片刻。”
“是吗?”裴莹瞥了一眼那马车,暗暗冷笑一声便道:“那我就等二叔片刻,请转告他,我今天是以裴家之女的身份来访,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这时,裴佑的妻子和儿媳也一起出来迎接,裴莹下了马车便和钱氏到内宅去了,她先去裴家宗祠堂中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又在内宅和钱氏聊了一会儿家常,大约一刻钟后,裴佑匆匆赶到了内宅,向裴莹施礼赔罪,“臣不知娘娘今天到来,让娘娘苦等,请恕罪!”
裴莹微微一摆手,语气异常清淡道:“二叔不必自责,怪我今天来没有事先通报,再者,我也顺便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并没有等候多少时间。”
停了一下,裴莹又道:“今天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二叔,希望二叔不要敷衍我才是。”
裴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挺直了身子肃然问道:“娘娘可是为裴家土地之事而来?”
裴莹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裴家土地之事我不会过问,我只想问一问,二叔早上给琪儿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早上的话?”裴佑一脸惘然,他不解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娘娘指的是什么,我早上和太子殿下说了很多,多得连我自己都记不住了。”
“那我提醒你,就是要琪儿取他父皇而代之的话。”裴莹的口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二叔不要告诉我,你并没有说过这话吧!”
旁边的钱氏也被吓坏了,就算她是见识浅薄的女人,她也明白裴莹这句话的意思,惊得她喊了起来,“老爷,你没有说这话吧!”
“妇道人家插什么嘴,你给我到里屋去。”裴佑恶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钱氏吓得战战兢兢地进屋去了。
裴莹见二叔脸色大变,便冷冷道:“这么说,二叔是承认了?”
裴佑负手长叹了一声,道:“没错,我承认我说过这话,不过这只是一句气话,我的本意是想让太子殿下下旨,免了裴家的土地征收,莹儿你不知道,我们裴家眼看就要毁在这个土地实名制上,你看看二叔的头发,为这件事已经焦虑得全白了。”
裴莹没有说话,过了半响她才低声道:“陛下临走前夜,我问过他,能不能给我们裴家指引一条生路,他说我们裴家可以去投钱办大工场,还可以造海船去大食做大生意。”
她话没有说完,裴佑便摆手打断了,他不屑地道:“居然让我们裴家去做商人,莹儿你说这可能吗?”
“可是二叔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让琪儿取代他父皇的话,二叔做了几十年的官,不会连这一点也不懂吧!”
裴佑哈哈一笑,“我裴佑有何通天之能,可以让陛下下台?发发牢骚罢了,莹儿又何必当真呢?”
“那好,我希望这只是二叔的一句戏言,我回去后会让琪儿把这件事忘掉。”说着,裴莹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我是临时出宫,不好在外久呆,我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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