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玄德门是东宫和大明宫的分界处,也是去太极宫的必经之路,它和玄武门平行,高大而坚固的城墙将两座城门连成一体,它们相距约一里,虽然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但镇守它们的两支军队平时也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天却成了贺娄无忌偷袭玄武门的捷径,三百名龙武军士兵在一千从天而降的天骑营将士的围困下,成了瓮中之鳖,只是一场简单的战斗后,龙武军士兵或死或降,无一逃脱。
“将军,好象城楼上是天骑营!”朱泚的一个副官眼光锐利,忽然认出了城楼上的士兵。
朱泚大吃了一惊,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回转,他原以为是张良娣那边提前发动,太极宫被崔圆的金吾卫控制了,却万万没想到是天骑营的军队。
‘难道是张良娣失手了?’朱泚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张良娣失手,可天骑营也不会听从李系的命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几名军官齐声问道。
“怎么办?”朱泚恶狠狠道:“天骑营造反,给我砸开城门!”
只要不是金吾卫,他就还有机会。
进攻的鼓声急促地敲响,数千名士兵如潮水般的涌上,他们没有攻城武器,便砍下一根根参天大树,简单地制成撞木,喊着号子,向沉重的大铁门冲去,这时城楼上的士兵忽然增多,由百人变成了千人,箭如雨,密集地射向撞城的士兵。
只一轮箭后,第一批三百多名龙武军士兵一个不剩地被射死在城下,朱泚见状勃然大怒,他大声狂吼道:“给我放箭,压住他们!”
同样密集的箭雨一齐向城楼上射去,箭如飞蝗,‘嗖!嗖!’地越过城垛,数百名龙武军士兵再一次呐喊着,抬着十几根撞木冲向城门,‘轰!’地一声巨响,第一根撞木撞上了城门,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传遍了整个宫城。
大门晃了晃,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一连撞了十余下,大门终于承受不住猛烈的撞击,门栓断裂,轰然被撞开了,异常兴奋的龙武军士兵如决堤的洪水,高举战刀,呼喊着涌进了玄武门。
可朱泚却一动也没有动,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惧,很明显,天骑营并非是被箭雨压得抬不起头,而是他们已经撤离了。
“为什么?难道是金吾卫的军队已经到了吗?”
他的马‘嗒!嗒!’地向后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笼罩着他的内心,他终于有一点明白了,天骑营的突然到来,极可能是他和张良娣都掉入了一个圈套。
他眼睁睁地看着龙武军涌入太极宫,心中涌出了一种无能为力之感,他已经败了,他远远不是别人的对手。
就在这时,太极宫内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足有万人之多,除了金吾卫不会再是别人,朱泚一掉马头,带着几十名亲兵拼命地向西内苑的后门逃去。
。。。。。。。。
大明宫,三千名天骑营士兵已经汇聚到了重玄门附近,等待着主帅离开的命令,此时,张焕在和崔小芙作作最后的告别。
崔小芙显得很轻松,并没有因为李系的死而难过,事实上这一天她已经等候了多年,大唐皇帝死了,太后也服毒‘自杀’,接下来便是她三岁的儿子登上大宝,而她将垂帘听政,直至儿子到二十岁,她还有十七年的时间,足够让她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很感激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虽然她很希望他能留下来,但她也知道,无论是龙武军还是天骑营都必须在这次宫廷政变中消失,崔圆和裴俊容不下长安有第三股军队势力。
既然他已效忠自己,那就应该让他永远效忠下去,成为自己掌握的一支力量,崔小芙微微一笑,对张焕道:“这次得张将军的保护,哀家深为感激,哀家希望与张将军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相信张将军也需要一个为你撑腰的人,请张将军考虑一下。”
张焕没有直接问答,他回头看了看李翻云,笑了笑问她道:“你可愿意留在娘娘身旁?”
李翻云明白张焕的意思,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安排,张焕随即对崔小芙道:“李翻云是我的亲姊,她可以代表我留在娘娘身旁,成为娘娘的得力助手,如果娘娘有什么事找我,可尽管告诉她。”
崔小芙犹豫了一下,豫太子的长公主留在自己身边是否妥当,不过这个念头一转便消失了,张焕真要成为皇位的威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暂时不须考虑此事,而且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这个李翻云胆大心细,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便笑着点了点头,“咱们就说定了。”
这时,一名宦官慌慌张张跑来,“娘娘,崔相国和裴相国联袂求见!”
“哀家知道了,请他们稍候!”崔小芙回头便笑着向张焕挥了挥手,“去吧!该出发了。”
张焕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对崔小芙道:“请娘娘好好照顾她,告诉她,我一定会实现曲江池畔的誓言!”
说罢,他翻身上马,马鞭一指重玄门,对三千儿郎下令道:“出发!”
一队队士兵鱼贯驶出了重玄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崔小芙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在她视线消失,这才有些忧虑地对李翻云道:“哀家很是有些担心,他带这么人,极可能出不了关中。”
李翻云淡淡一笑,“请娘娘放心,我这个弟弟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有办法出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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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高一丈
裴俊是正在前往官署的路上得到了太极宫事变的消息,突来的变故使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崔圆出兵河东的契机,时机梢纵即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裴俊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一名心腹侍卫道:“你火速将这封信给裴明远,命他发加急鸽信到常山郡。”
侍卫刚要走开,裴俊又忽然叫住了他,他低头沉思片刻,又果断地下令道:“立刻派人去潼关告诉马大帅,若天骑营借道,只准张焕带百人出关,否则,给我全部就地消灭。”
交代完毕,裴俊加快了马车速度,向大明宫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裴莹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也从府中快步走出,这两天她心事重重,又是喜又是忧,喜是张焕终于答应迎娶自己,让她在极度沮丧中又忽然看到了希望,她和长孙依依不同,长孙依依对张焕的好感是源于对方大破回纥都城,是传说中的英雄,这一种喜欢有点盲目,如果张焕本人十分龌龊、和这英雄的称号完全不配的话,那长孙依依的喜欢就会变成坠入地狱般的失望。
但裴莹却不同,张焕的出色表现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是张焕在船中那一刀,凌厉、霸气,裴莹看到了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使她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就从那一刻起,她的一缕情丝便悄悄地缠绕张焕身上,不过现在张焕答应娶她,又让她有点忧虑张焕的态度,他明显是为了一种利益而答应迎娶自己,并非是出于真心喜欢。
裴莹走到府外,刚才有家人来报,长孙依依有一封信要亲手交给自己,她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长孙依依的马车,倒是在大街对面有几个骑兵若无其事地向这边探头探脑。
“裴小姐,是我找你!”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穿来,裴莹霍然转身,只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倚在石狮上,他身材高大,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庞,只露一轮毛刺刺的下巴。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庞,但裴莹的心还是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已经听出,这个男人正是她刚刚想到的张焕。
“你。。。。有事吗?”裴莹有些迟疑到问道,她的脸霎时有点红了。
张焕取出一块银牌,笑了笑道:“我和裴相达成意向,他让我去河东郡,可又担心潼关的军队不放我出去,所以我想请小姐帮忙,陪我一起出关。”
裴莹吃了一惊,她向后急退一步,去几百里外的潼关?张焕这是想把自己当人质啊!
张焕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一笑依然不紧不慢地道:“裴小姐请不要害怕,我若有心绑架你,那只需邀你去曲江池游玩,你说是吧!”
裴莹听他说的有理,心稍稍放下,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见张焕戴一顶斗笠遮住面孔,便知道他恐怕是真有了难处,便沉吟一下道:“既然你有爹爹的银牌,虽然不能调兵,但借道出潼关是绝对没有问题,马叔叔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裴相放我出去问题不大,可我还带有三千军,这恐怕就有一点困难了。”说到这里,张焕把斗笠略略掀起,露出了他的脸,他诚恳地对裴莹道:“不瞒裴小姐,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河东郡,而是去河西,我想夺回吐蕃占领的大唐土地作为我的根基,所以这三千军对我极为重要,恳求裴小姐帮我这个忙,出了潼关,我会派人送你回来。”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向裴莹望去,裴莹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更加红了,但她的心却在异常敏锐地判断张焕话中的真假,这个人情对她来说不大也不小,既然她与张焕已经有了婚约,那陪他出关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她不能容忍欺骗。
张焕虽是张家人,但覆巢之下,河东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而他要去河西,要么走陇右,要么借道河东绕远路,走陇右当然不可能,凤翔他就出不去,所以他才会投靠父亲,所以他才答应娶自己,裴莹当即作出判断,他说的是真话,他是要去河西!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裴莹忽然觉得胸膛之中有一股热血在沸腾,这是她从小的愿望,每当读到此句,她总有一种执剑出塞的冲动,虽然这是她的梦想,但是眼前这个英武的男子可以,而且他将是自己的。。。。。
裴莹忽然抬起头,毫不犹豫地道:“你要我什么时候走?”
“现在!”张焕温柔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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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治十六年十月二十九,大唐皇宫发生的一场惊天大乱,天子李系被太后张良娣毒杀,随即张良娣也畏罪自杀,消息传出,震惊了天下,就在这时,崔圆以国之大乱,北防回纥南侵为由,派八万山东军借道陈留,在荥阳渡过黄河,兵锋直取河东,第一站便是平阳郡,平阳郡刺史张若锦当即开城门欢迎山东军北上抗胡。
与此同时,左相裴俊也以充实河东边防为由,派范阳节度副使裴仕杲率五万河北军从常山郡向河东进发,三天之内,连取朔郡、代郡、云中郡,段秀实派往此地的四万军在大将韩见的率领下,宣布服从裴相国的统一调度,加入河北军。
河东风起云涌,局势巨变,眼看裴崔两家的兵锋即将在太原相撞。
夜,长安下起了第一场冬雨,雨中夹杂着密密的雪点,寒冷而刺骨,一辆马车从裴府的大门前飞驰而过,门前又立刻恢复了寂静,可没多久,又一辆马车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快速向这边驶来。
书房里灯光明亮,裴俊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位左相大人非但没有为河北军势如破竹的胜利而高兴,反而脸上显得异常恼怒,他刚刚收到女儿裴莹写来的信,说要从戎出塞,为国建功立业。
“胡闹!”裴俊重重地一拍桌案,将旁边的裴明远吓了一大跳,在他记忆中,一向温文而雅的父亲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裴俊气得胸膛起伏,十天前,张焕竟然在临走时把自己的女儿给拐跑了,并派人给自己送来一封信,使他不得不下令放张焕的天骑营出潼关,改成让他去河东郡阻挡崔圆北上,但事后,张焕并没有依约把女儿放回,而是带着她又渡过了黄河,可现在张焕居然放弃河东郡继续向北行,甚至连女儿也糊涂了,难道她不知道她是去送死吗?
“父亲,孩儿觉得这或许也是件好事。”旁边的裴明远小心翼翼道:“那张焕不是没有诚意投靠父亲吗?若妹子在他身边,这样一来,他也会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父亲的人。”
“顺理个屁!”裴俊忍不住骂出一句粗话,“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是河西,去河西是可以,可是要经过韦谔的地盘,那只鳄鱼怎么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可是年初是张焕不是。。。。。。”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裴俊不耐烦地打断了裴明远的话,“他韦家能走到今天,难道是靠善男信女得来?年初是他韦家受了重创,才不得已放下身段,况且那时还有张若镐在,韦谔也要给几分面子,现在崔、裴两家瓜分河东,他岂能不眼红,这个时候张焕去,正好给他填填牙缝。”
裴俊又想起最宝贝的女儿在张焕手上,不由心急如焚,可此刻他也鞭长莫及,这可怎么办?
“请父亲不要着急,孩儿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糟糕。”裴明远看出了父亲眼中的焦急,便劝慰他道:“孩儿和张焕打过几次交道,其人深谋远虑,看人透彻,我以为他不会没有考虑到韦谔的野心,他应该有对策,而且孩儿以为他之所以走河东的真正目的并非只是借道。”
说到这里,裴明远见父亲一言不发,心中有点胆怯,便停住话不敢再说,裴俊又瞥了他一眼,有些诧异道:“怎么不说了?”
裴明远见父亲在听,他一颗心略略放下,又继续道:“我以为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趁张破天在长安,河东大乱之时,趁机摄取张家的资产甚至河东军,以充实自己的力量。”
裴俊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儿子说得不错,就看他这次他和崔小芙联手干掉李系,嫁祸张良娣,张焕确实不同一般人,而且裴明远的话也提醒了他,恐怕张焕杀李系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制造乱局,趁机夺取张家的资本。
如果真是这样,张焕此人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枭雄之辈了,裴俊轻轻地捋着胡须,或许是自己多虑了,若女儿由此嫁给他,对裴家倒真是一件好事。
他心放了下来,心思又转到了河东局势之上,眼看和崔家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如何妥善解决这个矛盾,这确实是一件极为棘手,且十分紧迫之事。
就在这时,飞奔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只听管家紧张地禀报道:“老爷,崔相国来了,在门外求见!”
裴俊一怔,他随即哈哈大笑,连声吩咐道:“快开大门,欢迎崔相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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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诡异的行棋(呼唤月票)
‘吱嘎嘎!’裴府沉重的大门拉开了,发出刺耳的转动声,这大门难得开启一次,长满了铁锈,崔圆背着手含笑站在台阶上,等待着主人来迎。
这几日是崔圆十年来最舒畅的日子,他终于可以出兵河东,以最直接的方式实现自己筹划了近十年的梦想,富庶的河东终于易手,成为他崔圆的盘中美味。
美味虽然可口,可惜不能独享,另一双筷子毫不客气地夺走了一半,不过崔圆并不因此恼火,如果裴俊袖手旁观,笑眯眯地看他独揽河东,那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崔圆很清楚,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成功,最终寻求一种平衡才是理智的做法,所以他今天为寻找这平衡而特地登门拜访裴俊,别的不用看,只看他开大门来迎接,便知道裴俊也是有心寻找这种平衡。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裴俊大笑着从大门里迎了出来,“崔兄,你可是有两年未到我府里来了吧!该怎么罚你?”
崔圆淡淡一笑道:“该罚的应该是裴相吧!难道你忘了吗?年初我还专程来求亲。”
“是了!是了!”裴俊连连拍自己的脑门,他唉了一声,苦笑着道:“我家那死丫头前几日被我责骂几句便跑回邺郡了。”
“难怪崔宁说好久没见小莹了,原来是这样。”崔圆眼睛微微一眯,“只是河东之路颇不太平,裴相可要多派一些人手。”
裴俊见他渐渐转到了正题,便笑了笑道:“夜里寒冷,我却不让相国进屋,罪莫大焉。”
他一侧身,做出一个恭敬的摆手姿势,“请!”
崔圆拱手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裴俊的书房,书房里已经被裴明远收拾好,一盆碳火烧得正旺,使房间十分温暖,更关键是不该让崔圆看见的东西,此刻都踪影皆无。
裴明远正要离去,却迎面遇到父亲和崔圆走了进来,他急忙上前施一礼,“侄儿参见崔世伯。”
“哦!是明远,我们好久不见了。”
崔圆见他要走,便笑了笑挽留道:“我和你父亲聊一些家常,你在旁边也无妨。”
“这。。。。。”裴明远有些不安地向父亲看去,两个相国谈话,他怎么有资格在旁边。
裴俊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这崔圆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知不觉下了套子,殊不知他今天有意无意的一个表示,说不定就会成为将来裴家内讧之根,但裴俊却不露声色,他温和地对儿子道:“既然崔伯父让你留下来,那你就在一旁侍侯吧!”
裴明远答应一声,便垂手站立一旁,这时,两个侍女在坐榻之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又给端来了热腾腾的茶,崔圆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一股暖流融入腹中,使他浑身舒坦无比,他点头笑道:“寒冷的冬夜,一盆碳火、一杯热茶,便足矣!”
“崔兄伤势初愈还顶风冒雨前来拜访,裴俊感激不尽,不知崔兄可有什么要事?”裴不再寒暄,他开门见山便直奔主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近来朝堂之事弄得心里很烦,所以特地来找裴兄下一盘棋。”
“下棋?”裴俊会意地笑了,他回头向裴明远点点头,裴明远立刻从书架上取了棋盘和棋罐,裴俊将白子向崔圆面前一推,笑道:“崔兄布局在先,我跟风在后,当让崔兄先行。”
“还是那句老话,恭敬不如从命。”崔圆接过棋,便在自己左角先布一子,随即裴俊也在自己右角布一子,两人皆不再说话,各自行棋如飞,脸色都渐渐变得异常严肃。
旁边的裴明远却越看越心惊,倒不是因为二人争夺如何激烈,恰恰相反,实在是因为他们下得太诡异,按一般的下棋,应是针锋相对,边角必争,每走一步都会慎之又慎,可这两人下棋,只管走自己的一边,对方的那里连眼皮都不抬,最后棋面形成了一半黑一半白,就象两个孩童用棋子作戏,可偏偏这两人却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左右相国。
裴明远忽然恍然大悟,他眼前哪里是棋盘,分明就是河东之地,崔家在南,裴氏在北,他们手中的棋子就是军队,而真正较量的地方是中间,裴明远的目光立刻紧紧地盯住中间那一长条空白之地,尤其正中间那一小块,应该就是太原。
“裴兄,陛下已去了十日,却依然停柩太极宫,这实在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耻辱,陛下一日不下葬,朝中局势就一日紧张,所有的官员都人人自危,不利于我大唐社稷的稳定,我想应该立即给陛下下葬,并让太子登基,裴兄以为如何?”
崔圆一边说,手却在左边空白处点上一子,裴俊这时已不再另一面走棋,而是紧靠在白棋旁边也下了一子。
“我其实一直在想,当初我们同意陛下立一个三岁的孩童做太子是否合适,现在陛下不幸中途而去,太子年幼,自然由崔皇后行太后监国之权,别的都好说,我就是担心右相和太后都姓崔,这会让天下人议论相国,恐怕会有损于相国的名声。”
裴俊说完此话,却不等崔圆落子,一气连下了十子,黑棋便占去了中间那个空白长条的一半,崔圆笑了笑,也不阻止对方不守规则的下棋,而是把左边这一块拱手让给了裴俊。
裴明远暗暗点了点头,如果他没看错,父亲占去这一块应该就是汾阳郡和汾阴郡了,土地极为丰腴,号称晋中粮仓。
此刻,棋盘上还剩中间和右边一块,右边那一块应该是绛郡和吕郡,绛郡是人口稠密之地,而吕郡是太行山区,人口虽少,但紧邻河北,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崔圆在绛郡上先下了一子,他淡淡笑道:“太后是太后,右相是右相,我大唐是国天下而非家天下,都姓崔其实也无妨,到是听说裴相国收了安北都护的数万兵,传出去还以为裴相擅自扩大范阳节度的编制,让我十分头疼。”
他也不等裴俊落子,又连下三子,将的人口稠密绛郡收入囊中,这才微微笑道:“段秀实那里粮食稀少,确实也养不活八万军,这个便宜就让给裴相了。”
裴俊也毫不示弱,他也摸出三子,将紧邻河北的吕郡占领了,冷冷一笑道:“其实彼此彼此,崔兄既然是借道陈留,为何又留下五千兵马驻守,也会让人联想翩翩,难道又是假道伐虢的典故重演么?”
事关彼此的切身利益,两人都不再相让,这时,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正中间那一小块空地上,那里就是北都太原,他们同时举棋,行到一半,却又放不下去,僵了一会儿,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手中之棋。
崔圆淡淡一笑道:“适才裴相提到太子年幼不妥,其实这倒无妨,正好让良师从年幼起便细心教导,使我大唐将来出一仁德之君,倒是那礼部尚书张破天出身卑微,学识浅薄,比起张若镐差之千里,当初我就觉得大唐内阁之臣怎能由一个家族来内定,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好反对,可现在皇上已不在,此事我就不得不重提,我准备召开内阁会议免去张破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保留其太尉,不知裴相是否同意?”
旁边的裴明远心中叹息,人说实力是立足的资本,这话一点也不假,河东已被崔裴两家瓜分,张家大势已去,自然就不能挤身于内阁,张破天再次倒台也是情理之中。
裴俊点了点头,他明白崔圆的意思,张破天既然出阁,就必须有一人来替,而这个新的礼部尚书就和太原之地形成了熊掌和鱼,二者不可得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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