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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孙儿离开后没多久,京兆尹苏震和礼部司郎中元载便匆匆赶来。
“相国,出大事了。”苏震人还没有进门,他惊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礼部侍郎蒋涣在府门前被人刺杀。”
崔圆一下子便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克制住心中的狂喜,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凶手是谁?可否抓住?”
“这在半个时辰之前,我们去晚了,凶手未曾抓到。”苏震见崔圆脸色阴沉,心中不由一阵胆怯,他瞥了一眼身后的礼部司郎中元载道:“当时元郎中正好在蒋侍郎的府邸,相国不妨问问他。”
崔圆头一转,目光严厉地盯向元载,元载年纪约四十余岁,身材高胖,颇有点象崔圆,他是个敏捷、风雅而积极的人,虽然知道苏震拉他来是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他并不在意,上司被刺身亡,他理当担起大梁。
见相国看他,元载立刻上前行一礼,“启禀相国,属下今天是为了科举场所之地去和蒋侍郎商量,正在他府中等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属下赶出去,只见有二十几人向坊外跑去,都骑着马,动作极为迅速,属下当即让一些蒋侍郎的家人去报官,另一些人保护现场,不准闲人上前,属下也不知道那些凶手是谁派来的?”
崔圆忽然想起在劝农居张焕对自己说的一席话,他心中会意一笑,便立刻吩咐道:“备车!去光德坊。”
片刻,几辆马车便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迅速向光德坊驶去,崔圆坐在马车内,脑海里在急速思考这件事的影响。
显然,这件事的时机捏拿得非常巧妙,就在新年大朝的前两天发生,蒋涣这一死,也就意味着刚刚平衡下来的权力格局又发生了动荡,首先遭到巨大损失的是韦谔,他好容易才把礼部拿到手,三天前刚刚公开宣布,他的嫡长子将在本月二十日娶蒋涣之女为妻,这样一来,礼部丢掉了,而他也无法再悔这门婚事。
崔圆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可以想像韦谔的暴怒和后悔,这件事也从一个侧面提醒了他,女儿崔宁的婚事倒不能那么着急宣布,防止再出什么意外,张焕这小子既然这么手狠,也难保他不会对自己女儿再次下手。
虽然他对蒋涣之死十分满意,不过他并不会因此感谢张焕,张焕之所以选中今天自己称病在家而下手,明显是要嫁祸于自己,确实,蒋涣一死,最大得益者之一就是自己,与他张焕毫无关系,韦谔无论如何都会认为是自己所为。
韦谔怎么想崔圆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礼部侍郎之位,既然蒋涣死了,那如何填补他留下的空白,这才是需要他考量之事,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机会裴俊也不会放过。
崔圆闭着眼在马车里轻轻摇晃,自己儿子任这个礼部侍郎倒是非常适合,资历也符合,这一刻,崔圆下定了决心,今回无论如何要把这个礼部侍郎之位拿到手。
马车驶进光德坊,近千名千牛卫的士兵已经将光德坊内戒备森严,崔圆老远便看见韦谔的马车停在蒋府门前,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来得倒挺快!”
在案发现场,来自长安县、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的数十名官吏在紧张地忙碌着,蒋涣的尸体已经被其家人抬回府内,只留下倾翻的马车和凝成了冰的血块。
“相国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的人的站了起来,自觉地闪到一边,崔圆大步上前,他看了看现场,便问大理寺少卿王子栋道:“可查出什么端倪?”
王子栋一招手,立刻有一名差役端上来一只托盘,盘子里放着一柄蓝汪汪的短剑和几支狼牙箭,他在崔圆面前半跪下来,将盘子高高举起。
王子栋指了指短剑道:“回禀相国,正是这柄淬了毒的短剑杀死了蒋侍郎,属下特地派人查过,短剑是寻常兵器铺都有卖的普通货色,剑上的毒也是很普通,没有线索,倒是下手之人武艺十分高强,可以追查,相国请跟我来。”
他走到马车和一户院墙之间,指着院墙旁的树道:“下手之人就是从这棵树上借助树枝弹力跃上了三丈外的马车,冲劲很大,但居然还能站得住,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他又来到倾翻的马车旁边,指着车顶上一个一尺径宽的圆洞对崔圆道:“相国请再看,此人竟然用利刃在铁皮上旋出这么一个大洞,且不说这利刃的锋利,就是这份臂力也委实可怕,属下以为这就是唯一的线索,属下准备在官府中备案的那些武人中查找这么一个轻功了得且臂力奇大之人,或许能有收获。”
崔圆笑了笑,天下没有在官府备案的武人多如牛毛,照他这样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扫了一眼现场,见所来的最高级别之人只是次官,他顿时恼怒道:“传本相的命令,此案立为今年第一大案,着令刑部牵头,由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进行大三司会审,命他们三人给我立刻赶到现场来!”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就算查不出什么结果,但也要显示出他崔圆对此案的重视,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裴相国来了!”旁边有人低喊一声,一些刚刚围上来的官吏又立刻闪到一边让路,只见一辆马车在近百名侍卫的严密保护下缓缓行来,正是裴俊的马车。
裴俊正在家里准备晚上欢迎女儿女婿的家宴,忽然得到蒋涣被刺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重大,和崔圆一样,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拿回礼部的机会来了。
在尚书省六部中,崔圆已经占了三个,而他裴俊只得了户部和工部,这礼部应该归他裴俊,甚至他连新任礼部侍郎的人选都想好了,原礼部尚书房琯之子房修,他曾做过礼部下的膳部司郎中,现任都水监令,最合适不过。
不过权力分配不是小孩分糖果,你一个我一个那么简单,它要的是实力的对比和彼此之间的权谋斗争,甚至需要以利益对换利益。
裴俊下了马车,崔圆便立刻迎了上去,“裴相国,此案我已着令大三司会审,希望不要影响到后日的大朝。”
裴俊看了一眼马车的惨状,不由眉头一皱道:“崔相国想得周全,裴俊十分佩服,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希望崔相国能同意。”
正如国家之间地文书往来需要逐字逐词推敲一样,高层人士之间的对话也需要慎之又慎,这不仅仅是水平的问题,更主要是不能产生歧义,让对方为难或被对方抓住把柄,所以崔圆听裴俊说的是提议,而不是提案,那也就是说他要讲的事情和礼部侍郎的继任无关,于是他便欣然道:“裴相国但说无妨!”
裴俊叹了口气道:“上次崔相国被刺之事不了了之,现在礼部侍郎又被刺了,看来我大唐的官员已经面临人身威胁,所以我提议五品以上的职官都允许有侍卫护送,按品阶大小确定护卫人数的编制,这笔费用就作为朝廷的特别开支,以月俸形式支付,崔相国看如何?”
崔圆点了点头,“裴相提议和我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想法,刺杀之风决不能助长!”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蒋涣府走去,走到门口时,蒋涣夫人已经闻讯带着两个儿子出府门来迎,在后面则跟着先到一步的韦谔,他勉强向裴俊点了点,算是打了招呼,可看见崔圆,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头扭向一旁。
“两位相国,要给我家老爷做主啊!”蒋夫人跪在崔裴二人面前放声大哭,她后面的两个儿子也跟着跪下擦泪不止。
崔圆叹了口气,连忙将她扶起,抚慰道:“此案本相已作为今年第一大案督办,一定会给夫人一个说法,不过人既然已经死了,还请夫人节哀。”
蒋夫人继续大哭,“可怜我家老爷为国效忠一生,却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以后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下去啊!”
崔圆和裴俊对望一眼,蒋涣的永业田、职分田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二百顷,他又在富庶的河东郡做了多年长史,俸禄丰厚,怎么可能家无余财,这明显是在为儿子要荫官呢!
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崔圆便沉声道:“蒋侍郎为国而亡,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他的后人,老夫今天就擅自作主,答应破例荫其两子,按尚书之子的规格来办,夫人看这样可好?”
蒋夫人的哭声渐渐小了,她连忙回头拉过两个儿子,命他们磕头,“你们要好好为国效忠,要记住今天两位相国的恩德。”
两个儿子皆二十出头,十分乖巧,连忙向两个相国磕头感谢,裴俊把他们拉起来,略略瞥了一眼韦谔,便吩咐他们道:“好好给你父亲办完后事,还有你们妹妹的婚事也不要耽误,要隆重地办好,这样你们父亲才能在九泉下瞑目。”
说着,他又望向韦谔,异常诚恳地说道:“韦兄,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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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六十章 两日风云(二)
在光德坊处理了近一个时辰,裴俊才慢慢乘马车回府,和崔圆下手雷厉风行、事事抢占先机不同,裴俊处理问题就如一缕袅袅青烟盘旋而上,不急不缓,但却滴水不漏。
今天光德坊的一次碰面,崔圆先是命大三司会审,随后又以相国规格荫蒋涣两子,临走时又责令礼部司郎中元载暂管礼部日常事务,处处高调,显然是想把任命新礼部侍郎的主动权抓到手中,裴俊却一直笑而不语,他知道崔圆不过是在造势,他并不会因此就拿到这个职位,礼部侍郎的任命需内阁讨论决定,也就是说至少要得到四票赞成,崔圆除了他自己以及王、杨二人的三票外,他还能得到什么?自己也掌握三票,关键还是韦谔的一票,他会投给崔圆吗?不会!所以只要把韦谔拉过来,这个礼部侍郎就非他裴俊莫属,权力角逐的大幕刚刚拉开,他不急,让崔圆先唱去。
马车进了宣义坊,在离府宅还有半里地时,却见三百骑兵护卫着女儿的马车迎面行来,在马车旁边则跟着一身戎装的张焕,他们见裴俊的马车回来,立刻停下了车仗,张焕催马上前向裴俊施礼道:“岳父大人,小婿特带莹儿去拜望我的母亲。”
裴俊听他终于改了口,心中着实高兴,便捋须微笑道:“今晚最好你的母亲也能出席,毕竟这是两家的事情,尽管简办,但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失。”
张焕答应,他行了一礼,正要离开,裴俊却又叫住了他,他沉吟一下便道:“你可知道礼部侍郎遇刺一事?”
“小婿已经听说。”
“这件恐怕也事关河西局势,你早些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张焕点点头,又忽然问道:“岳父可是每年都有去给韦谔拜年?”
“初一时明远已经去了。”裴俊有些诧异,便追问道:“贤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焕笑了笑,便道:“若可能的话,我建议岳父再派明凯去给韦谔拜年,崔圆为了拿到礼部,很可能就会向韦谔妥协,以得到他的那一票,但只要两个相国都有求于他,我想韦谔就不会那么轻易答应。”
裴俊眯着眼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焕道:“看来我确实要好好和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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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病!你过来一下。”车窗上,裴莹纤秀而细嫩的手向张焕招了招,张焕加快马速追了上去。
“你给爹爹说了什么?”裴莹的脸上笑得如一朵娇艳的牡丹,她已经听到了爱郎对父亲的称呼,掩饰不住的心花怒放。
“我说带你去见婆母,岳父便让我今晚也把母亲接到府中。”
说到婆母,裴莹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望,张焕的母亲可是二十几年前长安的第一美人,是楚家的长女,听说她出了家,不知道她是否会喜欢自己,虽然她也知道婆母的意见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她还是希望婆母能真心喜欢自己。
“去病,你、你说婆母会不会不见我?”裴莹有些紧张地望着张焕。
“不会,她很可能会见你,而不会见我。”张焕苦笑了一声,母亲外表柔弱而内心刚强,这极有可能,他这次也准备把母亲接到武威去,没有了张若镐的照顾,把母亲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长安,他实在不放心。
过了曲江池,一行人很快来了秋水观,秋水观还是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半旧的大门,油漆剥落的匾牌,除了几段残破的围墙被修好外,去年捐得一万贯钱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一名士兵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开门地之人还是那个黑瘦的女道士,她乍见外面站着这么多士兵,不由吓了一大跳,唬得脸都有点发白了,口中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直到看到张焕,一颗心才微微放下,便立刻摆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拉开了大门,观主从去年到现在就几次交代,假如去年那个大施主来了,必须要用最诚挚的笑容,要用最隆重的礼节,要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她,这就是秋水观的‘三个最’,人人都必须熟记。
张焕不敢怠慢,立刻取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黑瘦女道士,“请先把它转给我母亲,我就在外等候。”
黑瘦女道士接过信有些犹豫,她望着外面大群精壮的士兵,这大门是开着还是关上呢?这时,她远远看见观主在一群长老的簇拥下来了,这才对张焕友善地笑了笑,转身送信去了。
“无量寿福,张施主别来无恙?”长得白白胖胖的观主笑咪咪迎了出来,她似乎并不害怕大群士兵们,这也难怪,她眼里只有钱,哪能再看到别的什么?
张焕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张飞票递给她道:“这是今年的五千贯香火钱,请观主笑纳。”
观主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僵滞,去年可是送了一万贯,今年怎么变成五千贯,对一般人而言,心和手往往是互相配合,可这个观主却非同一般人,她的心中犹豫而且有怨气,但下手却一点也不迟疑,两只白胖如水萝卜般的手指一夹,迅捷无比地将张焕手中地五千贯钱转到自己手里,随即消失不见。
“实不满施主,今年物价上涨得厉害,去年一斗米只卖九十文,可今年就涨到了一百三十文,敝观害怕外人来打扰你母亲修行,更是关门闭户,不再接受香火,这米价涨而收入降,真是度日艰难啊!”
“观主请放心,等会儿观主若肯帮我个忙,另外五千贯我自然会双手奉上。”
张焕说着,他见那黑瘦女道士已经走来出来,不由紧张地迎上前,“我母亲怎么说?”
女道士苦笑一声道:“你母亲让裴小姐进去,张施主就在外等候。”
张焕一呆,过了片刻,才无可奈何地将裴莹叫到自己身边,低声嘱咐她道:“你要说服我母亲,让她跟我回武威。”
裴莹点了点头,跟女道士进去了,穿过一道长廊,又走过一片竹林,裴莹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干净而整洁,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一群鸟雀在叽叽喳喳地在雪地上争食散碎的麦饼,旁边站着一个清秀的中年道姑,正慢慢将手中麦饼揉碎,轻撒给它们。
她若有所感,回头向院门处望来,正好和裴莹对了一眼,尽管裴莹自负美貌,但还是被中年道姑的清丽绝尘的容貌所震惊,只见她皮肤百腻如玉,眼睛仿佛宝石一般明亮,目光清澈似水,不含一点杂质,裴莹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盈盈深施一礼,“裴莹参见楚伯母。”
楚挽澜连忙上前扶起裴莹,又上下打量她一下,眼中露出会心的微笑,“焕儿在信中说你一路骑马跟随他西去,我就在想,这该怎样一个硕健刚强的女子,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美貌娇媚的小娘。”
楚挽澜的语速不快,声音温柔,仿佛春水一般流淌过裴莹的心中,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便羞涩地低头唤了一声:‘婆母!’
“孩子,外面凉,咱们里面去谈!”楚挽澜慈爱地挽起裴莹的手,徐徐走进屋里,屋子点着火盆,十分温暖,陈设很简单,却一尘不染,一只古琴斜斜地摆放在窗前,窗前的白玉瓶中插着几枝晚开的腊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处处都显示着房间主人心静如水的出世情怀。
楚挽澜在火盆边铺了一张软褥,让裴莹坐下,又仔细看了看裴莹,轻轻一叹道:“你母亲就是颜芳菲吧?我应该想到的,长得真象啊!”
裴莹听她提到自己从未见面的母亲,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黯然,低头不语,楚挽澜见了,便拉过她的手笑道:“说起来也是一种缘分,楚裴两家世代交好,当年我父亲就是想把我许给裴家,可惜不遂他愿,没想到我的儿子最后还是娶了裴家的女儿,让人不得不感叹命运弄人。”
“婆母!要不让去病也进来。”沉默了一会儿,裴莹轻声建议道。
“不了,那头犟牛一定会劝我去河西,我若不去,他定要威胁明心观主,什么拆她的观,断她的香火钱之类,明心观主又该哭哭啼啼向我哀求。”
楚挽澜取出一只包裹,递给裴莹笑道:“你是个十分聪慧的女子,有你在他身后帮助他,我也就放心了,这个包裹里有一些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你一起给他吧!”
裴莹接过包裹,听她的口气是不想跟去,不由着急地道:“可是婆母不去,若被有心人当作人质,那去病在河西岂不是处处被动?”
楚挽澜的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她拂过额头上的一络青丝,不急不缓道:“我也并没有说我不去,我只是不想让他开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莹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楚挽澜送给自己的见面礼,好一个聪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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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将母亲安置在永嘉坊的泉宅内,并留了一百名亲兵保护,便带着裴莹匆匆赶回了裴府,这时天色已经将黑了,裴府的大门前平时只挂一盏灯笼,而今天却悄悄地挂上了八盏灯笼,美其名曰,为新姑爷洗尘,但明白人都知道,今天其实是小姐出嫁。
裴府占地面积极大,亭台楼阁众多,后园还有一片小小的湖泊,这座占地数百亩的大宅里住着裴俊和他的二十几个儿子,加上数不清的丫鬟仆役,足有上千人之多,裴俊儿子们大多在外为官,适逢新年,裴俊特地修书将他们一一叫回来,使府宅里显得格外热闹,天刚擦黑,裴府里便灯火璀璨,笑语喧阗,摆出了上百席酒宴,随意府中人吃喝,府中下人一概赏钱五贯,比除夕和上元夜还要热闹几分。
裴莹一进府门,便被一群姐妹姑嫂迎进了内院,而张焕则被裴明远悄悄请到了裴俊的书房。
书房内已有几人在等候他,裴俊、裴佑、楚行水,而裴明远和长子裴明凯却站在一边旁听,见张焕进来,裴俊急忙迎了上来,他是一个极细心的人,虽然张焕已经是他女婿,但张焕却绝不是和其他女婿一样地依附他,他可是一个有着自己地盘的一方诸侯,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和自己平起平坐,所以在公开场合自己可以接受他的尊敬,但在私下场合,他裴俊必须表现出两人之间的平等,而绝不能居高临下地审视。
“你怎么不把母亲接来,要不然我亲自去一趟。”裴俊一见张焕面,便有些埋怨道。
张焕歉然地笑了笑,“母亲已经习惯清净,她已经接受了莹儿,便让舅父全权代表她。”
说到此,他笑着向裴俊身后地楚行水望去,楚行水一怔,随即大喜,张焕的意思是妹妹已经原谅自己了,他心中畅快,拉过张焕便笑道:“你现在终于肯认我做舅父了,来!来!快些坐下!”
裴佑也向张焕拱拱手,做个请坐的动作,张焕坐了下来,裴明远到门口拍了拍手,立刻进来几个侍女给他们上了茶。
书房里慢慢安静下来,隐隐可以听见远处喧笑的声音,裴俊轻轻咳嗽一声,先对张焕道:“我们要商议这次礼部侍郎一事,你已经是我裴家之人,所以应该参加这次会议。”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裴俊又扫视了众人一圈,这才徐徐道:“一个时辰前,崔圆要求明日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商讨新礼部侍郎一职,可我希望这个问题在后天的大朝中解决,七个内阁大臣分别表态后,由太后拍板,从表面上看,崔小芙是崔圆之妹,按理应偏向他,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她会反对崔圆的提案,若形势对我们不利时,崔小芙一定会终结朝会,所以,我已经借口身体不适拒绝了崔圆召开紧急内阁会议的提议,把表决时间推迟到后天的大朝之上。”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又道:“无论这次蒋涣之死是谁下的手,礼部侍郎的位子已经空出来了,这个位子我想要,崔圆也想要,当然最后的一个可能是设左右侍郎,两家各占一个位子,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方案绝不会采用,现在我就想让大家说一说,怎么样才能拿到礼部侍郎。”
他看了一看楚行水,便笑道:“润泽兄先说吧!”
楚行水今天心情颇好,见裴俊先问他,便爽快一笑道:“我估计韦谔两边都不会支持,坐看崔裴两家厮杀,他还会抛出自己的人选,所以最后很可能会形成三对三对一的复杂局面,这样一来,就如裴相所说,最后两家达成妥协,设左右两个侍郎,可谁做右侍郎呢?我看关键就是各家礼部侍郎的人选,就看谁推荐的人过硬。”
“那二弟怎么看?”裴俊又问裴佑道。
“我支持楚尚书的意见,大哥在选择候选人时要慎重。”裴佑话不多,但他是裴家的第二号人物,说话极有分量,末了他又追加一句,“房修没有州县经历,建议大哥放弃他!”
不经州县,不得进省台,这一直大唐官场的潜规则,当年李隆基为提拔杨国忠为相国,特地放他去蜀郡当了半年长史,以免被人诟病,而房修一直便在京中为官,虽然房家是大唐名门,有相当的人脉基础,若在平常,他也能做到侍郎,但这次是和崔圆争夺位子,一句话便可将他驳倒。
裴俊点了点头,二弟的这个建议极重要,他采纳了,可是让谁来接这个位子呢?裴俊倒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他见时辰已经不早,这件事便先暂时放一放,回头对长子裴明凯道:“明日一早,你代表为父去给韦尚书拜年,礼要行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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