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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美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然宅
其实宋冬宝的出身并不差,她比村子里绝大多数女孩的出身都要好,这归功于她有一个考上了秀才的爹。没错,冬宝她爹是个秀才。按此时的规定,秀才可以免除徭役,可以免赋税,可以领上等粮食,成绩优秀者还能每个月领些银子。
按理来说,她家的日子不应该过成这样的。
冬宝她爹宋杨不是一般人,人家读书这么多年,最深刻领悟到的道理就是要“孝顺”,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坚决无条件执行,宋家老头子脾气绵软不管事,黄氏一个人说了算,宋杨就听黄氏的,倘若不是宋家没钱再给宋杨娶媳妇,宋杨早就听黄氏的话,把宋大嫂子休了另娶了。
原本宋杨是在镇上坐馆的,每个月都能拿回来些银子,他生活俭省,所得银两全都交给了黄氏,但宋杨有个坏毛病,他多年考举人不中,家里无钱供应他再读,自认满腹经纶怀才不遇的宋杨难免骄傲自大,贪杯好酒,每次喝醉酒必发酒疯,散发胼足大喊大叫都是轻的。如此在镇上学馆里发过几次酒疯,学馆便把他辞退了,为人师表岂能如此不讲究?
没了工作,宋杨只能灰溜溜的回了家里,他名声远播,根本没有学馆愿意聘他做先生,好在他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家里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然而没了他这份工作的银两,宋家还要供养宋老三在镇上读书,日子便过的分外紧巴起来。
宋杨再怎么失意,他也是个秀才,高出十里八乡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民一大截,乡民天生对于有文化有功名的人有种敬畏感,但凡谁家里办红白喜事,请客吃饭,为了场面上好看,大多都要请宋杨来镇场子,有他这个秀才在,档次也提高了。
丢掉工作的宋杨在这件事上找到了他人生的第二春,别人不识他的学问,乡亲们赏识啊!对于被人恭敬的请去喝酒吃肉,宋杨深以为傲,觉得这是别人看得起他,尊敬他。每次宋杨都会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在冬宝记忆里,有好几次都是醉的不省人事,被人抬着回来的,裤子都尿湿了,丢人的很。
宋大嫂子有时会苦口婆心的劝宋杨,不要喝那么多酒,宋杨横眉瞪眼,“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别人请我喝酒是看得起我,我岂能耍滑头不喝!”
宋杨还会把酒席上吃剩下的肉菜和白面馒头想办法打包带回来,给家里人吃,看着一家人吃着剩饭剩菜,恭维他靠着他才吃上了好的,宋杨就会笑的自得而满足。当然宋杨拿回家的白面馒头这些,冬宝和宋大嫂子基本是吃不到的,宋家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宋二叔的两个儿子吃,这顿吃不完下顿热热还是他们的。
就连宋杨做秀才每个月领回家的那点细面,冬宝一口也没尝到过,宋家做饭都蒸两样馍,宋杨领的细面是只有大毛和二毛才能吃的,等在镇上读书的宋三叔回家了,那就是宋三叔吃,冬宝和其他人只能吃粗粮蒸的窝窝。
宋杨常说,家里供养他读书出了大钱,如今他有能力了,也该让家里人过的好一点。
这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啊!冬宝叹了口气,宁肯老婆孩子过苦日子苦死,有一点点好的,也要孝敬了父母双亲和自己的兄弟姐妹。
就在去年腊月,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宋杨从一户人家喝了满月酒回来,拎着一个油纸包,醉的趔趔趄趄,地上覆盖了白雪,他稀里糊涂中走上了河里冰封的河面,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等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宋杨早已经冻硬了。宋家一家再哭天抢地,也哭不回来宋杨了。
秀才老爷的葬礼,自然不能办的寒酸了。一场白事下来,宋家欠上了一笔外债。等宋杨下葬了,宋二叔就提议,要卖了冬宝,理由也很充分,父债子偿,大哥没有儿子,那就只能女儿来还债了。反正他是不会背这个债的,不关他的事。
宋大嫂子以命相拼,丈夫尸骨未寒,宋家人就要卖掉丈夫唯一的骨血,况且宋杨在世时,给冬宝定过一门亲事,要是把冬宝卖了,拿什么给人家交代?
也就是因为这门亲事,黄氏才勉强答应,只让冬宝签活契给人做工,没有干脆利落的卖掉这个“赔钱货”。





良田美井 第4章 人性凉薄
不知道宋秀才地下有知,他闭眼不过一个月,他生前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就要卖掉他的唯一的孩子还家里的外债,会是什么感觉。
冬宝叹了口气,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整个宋家不连二婶肚子里那个,一共十口人,却只有十五亩地,还供养着宋老三宋柏在镇上读书,之前有宋杨做秀才领回来的禀米和银子,也能勉强撑的下去,如今宋秀才没了,经济来源断了大头,家里的日子恐怕更难了。
宋老头和黄氏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女宋春梅比宋杨大一岁,已经嫁到外村去了,长子宋杨娶妻李氏,李氏进门三年都没有孩子,倒是宋家老二宋榆娶妻吕氏先生了宋家第三代长女宋招娣。
宋招娣出生一年后,李氏和吕氏先后怀上了身孕,黄氏也希望自己身为秀才的长子能够生下第三代的长孙,谁知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李氏怀胎十月,在腊月熬了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儿,宋杨尽管心中失望,可这女儿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心中也对女儿充满了浓浓的父爱。
冬宝出生的时候天刚亮,宋秀才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急着进屋去看,却被地上的砖头枯草上凝结的霜滑了一跤,因为这个,酸秀才宋杨便给女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冬凝,小名冬宝。
黄氏可是气坏了,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是个丫头片子,怎么能不生气?更何况,冬宝是属虎的,在乡下人看来,女人属虎本来就不吉利,命凶的很,到处冲撞人,再加上还是冬天黎明时分的老虎,冬天本来就缺少食物,又饿了一夜,那老虎就是饿虎,这生辰八字简直是大凶中的大凶。
这些年,黄氏只要心里不顺,就骂冬宝出气,“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你这个母老虎在家里祸害人!”这是黄氏骂冬宝的原话。等宋杨死了,黄氏骂冬宝的话又加上了一句,“你这杀千刀的母老虎,克死了你亲爹,你满意了吧!你还想克死谁?”
生了女儿,李氏在家里愈发的没有地位了,冬宝听村里人聊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说,秀才娘子坐月子的时候婆婆连碗热汤都没给她煮过,冬宝的尿片都是李氏自己到河边洗的,腊月的水多冷,恐怕那时候李氏落下了病根,再没有怀过孩子。
黄氏想休掉不能生孩子的李氏,这么有出息的大儿子怎么能连个后都没有,然而这些年老三宋柏读书花销一年比一年多,老二宋榆的大毛和二毛先后出世,老宋家有后了,黄氏才没有休掉李氏给大儿子另娶。
只是如今自己被城里的大户人家撵回来,钱没挣到,宋家还要添一张吃饭的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冬宝头痛的想着,还有李氏口中说的宋杨给冬宝定了亲,也是一桩麻烦事。
宋杨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单强,单强父母早亡,家里穷,很晚才娶上媳妇,巧的是单强媳妇生的儿子单良只比冬宝大一天,单强媳妇生完孩子没熬过去,当天就撒手人寰了。单良一出生就没了娘,也没奶吃,等冬宝出生后,宋杨就把单良抱到了家里,由李氏喂养。
李氏同宋杨一样,骨子里也是厚道人,喂奶也是先紧着单良喂,等单良吃饱了,单强抱走了,才开始喂自己的亲闺女冬宝。
单强哭着跪地上给宋杨一家子磕头,并拍着胸脯泪水汹涌,说的感天动地,只要宋杨不嫌弃他家单良,单良就是他的小女婿了。宋杨连忙扶起了单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知根知底的,两家就这么把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宋杨想的很简单,女儿生辰八字不好,摊上了个“母老虎”的凶名,将来说亲少不得被人挑剔刁难,有单良这样知根知底的孩子嫁了,也是好事。
单强的媳妇死后,单强家徒四壁,没钱再娶了,索性把幼小的儿子放到了未来岳丈家里,自己跑到城里给人做工挣钱去了,没多久听说做了大生意还娶了掌柜家的女儿,单强后来把儿子接到了城里。起初几年,每年过年的时候,单强都会领着儿子带着礼物来拜见“岳丈大人”,后来单强在城里生意越做越好,而宋杨却郁郁不得志,一直走下坡路,到最后连坐馆的营生都弄丢了,只能回家务农,两家渐渐没了来往。直到去年腊月宋杨的丧事,宋家给镇上的单家报了丧,到最后单家都没个人出现,只打发个伙计送了一包香烛纸钱和一吊铜板,说东家太忙了,走不开。
之前的冬宝会相信伙计的话,可现在的冬宝不是傻子,单强再忙,只要他愿意承认这桩亲事,还记得当年他走投无路时宋秀才帮他的那份情,他都会抽出时间来参加亲家的葬礼,更何况他和宋杨是发小。如今看来,人家日子过的好,看宋家穷了,潦倒了,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了。
人家看不上她,她更不瞧不上单家人的做派,李氏的奶水就是喂条狗,那狗还知道感恩呢,宋秀才的葬礼都不愿意来,单家人的人品可见一斑。
宋老爹啊宋老爹!冬宝忍不住跌脚叹息了,您瞧瞧您全心全意对待的这些人,宋家人也好,单家人也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没一个记得你对他们的好,亏您还读到了秀才,这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叫人替你捉急。
然而冬宝也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一个对方不愿意承认的、不靠谱的婚约,才保的她没被家里人干脆利落的卖掉。村里人到过镇上的,都说单强的生意做的有多大,住了多好的宅子,听的人羡慕不已。十年前单强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十年后就成大老板了!
黄氏心里再不满单强的做法,她也舍不得放弃这门亲事,婚约在那里放着,当年单强跪在宋家门口拍胸脯子发的誓整个塔沟集都知道,由不得他抵赖,那单良在他们宋家白吃白喝了一年,他敢不承认就太丧良心了。等冬宝嫁入了单家,以单家的家财,别说帮他们还办丧事欠的债,他们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宋家一大家子吃喝不尽的了。
冬宝躺在床上想着事情,只要黄氏心里还有那份靠单强吃喝的念想,她就暂时没有被卖掉的风险,卖给别人做奴婢,生死全在主子一念间,想想王家那个漂亮跋扈的小公子,随口就能把丫鬟送人。
做丫鬟虽然吃喝能比在宋家好,可这种生死不由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对于现代人冬宝来说,宁可在宋家过苦日子,也好过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
这会上,原本寂静的小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句不成调子,流里流气的戏文,“胡大姐,我的妻……”
冬宝在床上睁开了眼睛,爬到了窗户边,将木窗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光听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就知道是她二叔宋榆回来了,宋榆个头很高,头发胡乱的在头顶束了个髻,一双小眼睛,胡子拉碴,破羊皮袄敞着怀,走路都带着一股二流子的乡痞风格。
比起大哥宋秀才和正在学堂读书的三弟宋柏,宋榆没念过书,冬宝私下里觉得他也不是念书那块料,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为人又懒又横,蛮不讲理。这会上地里没多少农活,他肯定不知道去哪里闲逛溜达去了。
宋榆已经走到了西厢房门口,这会上西厢房里的宋招娣也听到了她爹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瞥了眼对面冬宝的屋子,带着讨好巴结的语气,告密似的说道:“爹,爹,冬宝回来了!”
“啥?”宋榆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不是前天才走吗?咋就回来了?”钱呢?工钱没赚到手,拿什么还她那死鬼爹办白事欠下的债?
宋招娣忙道:“我也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爹你不知道冬宝那死妮子一张嘴就呛人,把人能气死,还让我问我奶。”
“行了行了。”宋榆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了,回头问你奶再说。”说着就掀开帘子进屋。
宋招娣连忙跟了过去,说道:“爹,可不能让她留咱家里白吃白喝啊!”
“这事还用你提醒,大毛二毛呢?跑哪玩去了……”帘子放了下来,阻断了宋榆的声音。
等西厢房的声音安静下来了,冬宝从床上起了身,走了出去,这会上赵氏应该洗完衣裳了,一大盆子衣裳赵氏不好拿,她得去河边接母亲回家。
搁宋家二房眼里,因为生了两个儿子,这个家早就是他们的了,她如今就是个白吃白喝的,真是可笑死了,这群白眼狼是不会想宋秀才为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的。可惜,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木讷的宋冬宝了,既然来了这里,她就要代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不但要日子要过的滋润,更要保证不能受这些人欺负。




良田美井 第5章 母老虎
初春的风吹到人脸上还带着凉意,路边的树刚发了新芽,泥土路还带着积攒了一个冬季的潮湿,不小心踩到泥泞的地方,便带起一脚掺着麦秆玉米叶子的烂泥。
一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乡亲扛着锄头走过,看到冬宝都会愣一下。塔沟集就这么大,村东头谁家有个什么事,不到半个时辰,村西头的人就知道了。宋秀才死了,办白事欠了债,闺女冬宝被陈牙子领去城里大户人家做工挣钱还债,这事,村里人都知道,乍看原本应该在城里做工的冬宝出现在村子里,是人都要疑惑一下。
冬宝也不是之前胆小羞怯的冬宝了,循着记忆,但凡见了大人,都扬着笑脸甜甜的叫道:“陈二叔,下地干活啊?”“荷花嫂子,你的头花真好看!”
不管在什么时代,嘴甜会讨人喜欢的孩子总是吃香的,那些本以为冬宝会低头走过去的大人都略带惊奇的看着比之前伶俐不少的冬宝,笑着回应了冬宝的招呼,“冬宝啊,回来啦,干啥去啊这是?”
冬宝笑着说道:“我娘在河边洗衣裳,我去接她。”和乡亲们寒暄过后,她继续往河边走,被她甩到身后的大人们总会善意的看着冬宝纤细的背影笑,纷纷称赞冬宝进了一趟城,懂事不少,都长成大姑娘了,知道心疼苦命的秀才娘子了。
冬宝走到村口的时候,村口的大榆树下几个小男孩正聚在一起玩,为首的男孩远远的瞧见了冬宝,眼前一亮,嘻嘻哈哈的指着冬宝叫了起来,“母老虎!母老虎回来啦!”
这群小孩也最大的也就十岁的模样,冬宝还瞧见她的两个堂弟大毛二毛也在其中,跟着这群拖着鼻涕的小男孩拍着手嗷嗷的笑,朝冬宝不停的喊着:“母老虎!母老虎!克死了秀才爹的母老虎!”
倘若是之前的冬宝,被人如此嘲笑羞辱,一定会哭着跑回家去的,连门都不敢出。
冬宝看着这群嗷嗷叫的起劲的小孩子,头疼的叹了口气,小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却也是最恶毒的。大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最能左右他们的思想,大人们说冬宝出生年月时辰不好,是冬天里凶悍的饿虎,也许大部分塔沟集的大人都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玩笑话说的,但小孩子却记下了,这群无聊的小孩一见到冬宝,就开始嗷嗷叫上了,以欺负冬宝为乐。
别人也就罢了,冬宝瞧了一眼嘲笑最凶的大毛和二毛,她就说,宋家二房没一个心地良善的好东西,大毛二毛一个不到十岁,一个八岁,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好的孩子都往歪里长了,不帮着自家人也罢了,欺负自己堂姐倒是不遗余力。
“喂,母老虎!你咋从城里回来啦?”见冬宝不理会他们,为首的小男孩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跑到冬宝跟前趾高气昂的问道。
冬宝认得这个小男孩,跟自己差不多大,是村西头老洪家的孙子,叫栓子还是什么的,调皮捣蛋数他最叫老洪家人头痛。
“你说我是母老虎,会克死人?”冬宝皱眉问道。
咦,一向胆小怕事的母老虎居然敢问话?洪栓子瘦不拉几的小胸脯一挺,凶凶的说道:“怎么啦?我说错了?”
冬宝点点头,看着洪栓子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母老虎,命凶的很,会克死人,我和大老闷儿说好了,你要是再敢叫我母老虎骂人,我下一个克死的人就是你。”冬宝眼神笃定,语气平稳,像是在说自己会熬米粥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大老闷儿是塔沟集大人们吓唬小孩子的怪力乱神的东西。
“你……你胡八扯……吓唬谁啊!”洪栓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到底是十岁的小孩子,平常又被灌输了乱七八糟的神鬼思想,这会上也害怕起来,母老虎连自己亲爹都能克死,克死他一个小孩子,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你再叫一声母老虎试试。”冬宝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眼神告诉他,大老闷儿晚上寂寞了会去找你谈人生谈理想的喔小弟弟。
洪栓子看了眼身后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小跟班,又看着面前笑的眉眼弯弯的冬宝,一声“母老虎”就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小孩子百无禁忌,却又是最胆小的,明明是春天了,临近中午太阳暖洋洋的,洪栓子却觉得身上发寒,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让我叫我就叫啊?你算老几啊?”洪栓子凶巴巴的说道,却再也不肯说母老虎三个字了,反正不是他怕的不敢说,是不能如了冬宝的意,绝不是他害怕!
见他憋的满脸通红,冬宝笑眯眯的走了,她还治不了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今天这么一吓,保管他老实一阵子。
冬宝在河边找到她娘的时候,李氏正抱着一个大木盆吃力的往河岸上走,胳膊还夹着一根捶打衣服的棒子,木盆里的衣服都拧干了叠放在盆子里,堆的都冒尖了。冬宝看着满脸疲惫的李氏,一身的补丁,完全的操劳过度的农妇模样,说李氏是秀才娘子,谁信啊,从嫁进宋家开始就给整个宋家做牛做马,伺候完公公婆婆,还要接着伺候小叔子和妯娌。
名义上是个秀才娘子风光好听,实际上宋秀才的半点好处她都没沾上,倒是吃苦受累排第一。在她那个秀才爹眼里,他读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回报宋家人的,他娶进来的媳妇就是为了伺候宋家人而存在的,胆敢对宋家人不敬,就是忤逆。
冬宝叹了口气,要是搁现代,没几个嫁了凤凰男的女人能忍下去这样的日子的,也就是李氏这样厚道软弱的人坚持了这么多年,熬到丈夫死了,她还没熬出头,没了男人的寡妇,以后等待她的日子恐怕更难。
“娘。”冬宝叫道。
李氏抬头看了眼冬宝,疲惫到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咋过来了?咋不在家好好歇着啊?”
冬宝看了眼堆的冒尖的木盆子,顺手接过了李氏夹在胳膊底下的木棒,又拿过了盆子里几件衣裳,李氏手里的盆子顿时轻了不少。
“我来接你回家。”冬宝轻声说道,“不是跟你说吗,别给她洗这么干净,以后她肯定都让你洗,得寸进尺。”
这种事宋二婶绝对干的出来。
李氏笑了笑,一只手抱着木盆,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冬宝的头,“闺女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啊!哎,这几件衣裳罢了,又不费什么功夫,不给她洗……”李氏不想跟刚回家的闺女说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止住了话题。
在李氏看来,冬宝还小,宋二婶又是个娇贵能闹事的性子,不让她满意了,她就变着法的磨搓人,不定又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来,到时候冬宝她奶肯定向着她二婶,少不了又是一顿骂,再说了,最重要的是冬宝回家了,不但没挣到钱,还得添一张吃饭的嘴,她二叔二婶少不得要拿这事说事,到时候求着他们看在自己能干活的份上,容下了冬宝。
她吃苦受累倒没什么,只要能看着冬宝平平安安的长大,嫁到单家过上好日子,她就是累死也能安然闭眼了,算来算去,也就这几年功夫了,再咬牙熬一熬,就过去了。
母女两个人各怀着心事,一路无话的走到了家里,刚到家门口,冬宝就瞧见隔壁的秋霞婶子站在他们家门口往院子里张望。
秋霞婶子和李氏娘家是一个村的,两个人年岁相仿,未出嫁前也是闺蜜好朋友,说来也是缘分,两个人嫁人也是嫁到了一个村,还是邻居。秋霞婶子娘家条件不好,嫁人也没嫁个好人家,隔壁老林家一个老头带着独子过日子,老婆婆早就去了,日子过的紧巴巴的,然而世事难料,秋霞婶子一嫁进林家就当家做了女主人,加上三个人都是能干的人,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这些年给老林家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林实比冬宝大四岁,小儿子林全比冬宝小一岁。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李氏,原本以为熬到宋杨考中秀才,成了秀才娘子能享福了,谁知道是到宋家当牛做马来了,加上没生儿子,说话也没底气,日子过的不好,人也被重压压的麻木不堪了。
秋霞婶子性格爽利泼辣,家里上下就她一个女主人,凡事她说了算,然而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她就是再可怜自己的手帕交,再看不惯宋家人的做派,也管不了宋家人的家务事,只能自己家里做好吃的了,偷偷叫两个儿子给冬宝点尝尝,要是光明正大送到宋家去,铁定没有冬宝的份。
“婶子。”冬宝叫道。
秋霞婶子连忙回过身来,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头上还别了根银簪子,腰里系了个围裙,像是刚从灶房里出来的模样,瞧见了冬宝,爽利的笑道:“我刚听全子说冬宝回来了,想来看看,没想到正好碰上了!”




良田美井 第6章 大实
李氏点点头,跟秋霞婶子她不用客气什么,只说道:“回来了,陈牙子说城里的大户人家不缺干粗活的丫鬟了,以后要是有上工的机会,就荐冬宝过去。”
秋霞婶子看了眼白白净净的冬宝,凑近了李氏低声说道:“我说句况外话,除了那些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才卖儿卖女的,老宋家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她二叔三叔都是吃闲饭的啊?秀才在的时候啥好处都是他们的,你跟冬宝连口白面馍都吃不上,这会上欠了点外债,他们怎么就有脸叫你们孤儿寡母的背债?叫冬宝一个小女娃子去干活换钱?还要脸不要脸?以后陈牙子那里就是有上工的机会,你也不能松口,这么漂亮的小闺女你舍得让她去伺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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