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美井

一进灶房的门，宋二婶就咽了咽口水，看着案板上的菜，肉比菜多，香味一个劲的往人鼻子里钻，尤其是老师儿做出来的大丸子，一个个足有人拳头那么大，那个叫狮子头，她还是听人说的，只有在好点的馆子里才能吃的到。
见宋二婶进来了，屋里的说笑的几个人都静了下来，没人搭理她。宋二婶也不觉得羞臊，抄着手走上前去，伸手往张秀玉刚装好的碗里捞了两个炸丸子吃了。
张秀玉没防备她会这样，惊讶嫌恶的看了宋二婶一眼。
“这丸子炸的真不赖，老师儿手艺好啊！”宋二婶嘿嘿赔笑道，好像自己刚才那一伸手并不是因为自己嘴馋，而是为了试吃丸子口味如何。
秋霞婶子正切着刚在大锅里炖熟的猪头，见宋二婶居然伸手去拿碗里的丸子，顿时就生气了，放下手里的菜刀，皱眉说道：“大毛他娘，你这是干啥啊？”
“嘿嘿，听说你家今儿待客，大嫂难得回来一趟……我来看看，秋霞嫂子，有啥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宋二婶笑道，又伸手拈了一片秋霞婶子刚切下来的猪头肉，刚出锅的猪头肉肥嫩热乎，吃了宋二婶一嘴的油。
秋霞婶子知道宋二婶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来帮忙是假，混吃混喝才是真，当即就拉下了脸，“大毛他娘，你还是出去吧，这用不着你帮忙。”
宋二婶热脸贴了冷屁股，面子有些挂不住，嘟囔道：“你生个啥气？不就尝了你一口丸子，值当什么？”
“宋老二媳妇，你多大了？”李红琴对宋二婶可不客气，看见她就想起她昔日里骑在李氏头上作威作福的德行，“你们村里头五六岁的孩子都知道菜上席之前不能随手抓着吃，你还不胜那五六岁的小娃？”
宋二婶气的翻白眼，却又辩驳不得，便恼恨上了李红琴，不是你家办寿席，吃的也不是你家的丸子，你叽歪个什么劲啊！她发作不了李红琴，便把炮口对准了秋霞婶子，阴阳怪气的说道：“秋霞嫂子，咱们两家多少年的邻居了，冬宝还是你家媳妇，咱两家可是亲家，林叔过生日恁大的事，你不请我跟孩子他爹就罢了，咋连我爹我娘都不请啊？这不合规矩吧！”
秋霞婶子早憋了一肚子的气了，从宋二婶非得把宋招娣说给林实开始，一件件宋家办的缺德事都在心里头攒着，记着一笔账，当即就摔了手里的菜刀，叫道：“宋老二媳妇，你跟我讲规矩？好，我今儿就跟你好好掰扯这规矩！你知道冬宝是我家媳妇，冬宝是你们老宋家的闺女，当初冬宝和大实定亲，你们宋家咋一个人都不来？你们不当冬宝是宋家闺女，现在又跟我掰扯啥亲家关系？合着林宋两家有没有关系，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的事？你们不是有骨气吗？不是不把冬宝当宋家闺女吗？咋冬宝送的年礼节礼你们一样不拉的都要了？你们收礼时的骨气呢？喂狗了？”
宋二婶脸涨的通红，争辩道：“我可没收礼，冬宝送的礼都是她奶收着的，啥好的也没我的份儿，有点好吃的都背着我们！”看几个人都不搭理她，继续干手里的活，宋二婶靠在门框上絮絮叨叨的跟几个人抱怨，“你们日子过的好，不知道我们过的那是啥日子，都不是人过的！那俩老不死的都是一样的黑心肝，天天叫我们吃糠咽菜的，炒个菜连勺猪油都舍不得放，十里八乡都找不出这么抠门尖酸的老人……恨不得饿死我们！”
旁边有帮忙的妇人问道：“宋老二媳妇，你说这话我可不信，你家日子咋就过这么差了？不能吧！你家十亩地哩，现在就这几口人，听你娘说你家老三搁安州当大掌柜挣大钱了！”
“屁！”宋二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听那老不死的吹吧！老三的钱我一文都没见过，家里卖了粮食的钱，都在那俩老不死的手里攥着，说将来留给老三娶媳妇。啊呸！他不是能耐了吗？咋还要家里出钱给他娶媳妇啊？”
冬宝听不下去了，进了灶房笑道：“二婶，我奶是不是忘了，你们还欠林爷爷二两银子哩，手里有了钱得记得还给人家啊！”
“那是你爷借的钱，可不是我借的，谁借的谁还！”宋二婶理直气壮，吐沫星子飞溅。
冬宝笑道：“那是为啥借的钱，二婶还记得吗？”
宋二婶不高兴了，脸拉的老长，这妮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招娣的事可是丑事，她一点都不想提。
“哎哟，这还没过门子哩，就护着婆家的钱了？”宋二婶上下盯了冬宝一眼，尖刻的说道，“要婶子说，冬宝，做闺女的可不能这么抠门，你有恁多钱还撵着亲爷奶亲叔叔要那点银子……”
李氏当即就恼了，哪有这么挤兑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的，然而还没等李氏开口，秋霞婶子就拿着一根擀面杖作势往宋二婶身上打，吓的宋二婶踉跄退了两步，退出了灶房。
“冬宝一个姑娘家脸皮薄，你当婶子的就这么说她？你还要脸不？你还有个长辈样子吗？你不把人家当侄女，人家顾你那脸面干啥？你再说一句难听的，别怪我不客气，打你个满脸开花！还有，我不管你们谁还钱，总之钱得给我还，不还我就天天去你家门口吆喝，看谁没脸！”秋霞婶子怒气冲冲的喝道。
原本看在冬宝的面子上，林家上下都没想过要宋家还这二两银子，现在看来，这家人完全没有要还钱的觉悟，真是把冬宝把林家当成是“自己人”了！秋霞婶子恨恨的想着，就得让他们还钱，让他们知道分寸！
外面来贺喜的乡亲们越来越多了，闹起来也不好看。
李氏见秋霞婶子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便对宋二婶说道：“大毛他娘，你出来恁长时间了，冬宝她奶知道不？你赶紧回去吧，眼瞅着快中午了，她奶得找你做饭。”
帮工的妇人们纷纷附和，好声好气的劝着宋二婶先回家去，林老头的大好日子闹起来，吃亏的是宋二婶，难看的却是林家。
宋二婶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整个塔沟集这么大，如今没一个人肯帮着宋家，闹成这样，她只能悻悻然走，临走还从案板上的铁盆里抓了一大把油炸花生米。
“不像个样子！”秋霞婶子气的不行，“从老到小，没一个能过日子的！”还有一句话她没说，现在说出来也不合适，她觉得宋家这样下去，将来老二和老三都指望不住，以宋家人的个性，等宋老头和黄氏老了，病了，还不是把宋老头和黄氏推给冬宝？打着宋老头和黄氏的名义要钱，他们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冬宝默默看着宋二婶远去的背影，一边走一边还往嘴里塞油炸花生米，吃的嘎嘣作响，从头到尾都只挂念着吃，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丢了女儿的母亲，冬宝都忍不住替宋招娣悲哀了。
等宋二婶走出了林家大门，冬宝才小声的跟李氏和秋霞婶子说道：“我还以为他们得闹着找招娣一段日子，谁知道……”
这一家人的表现，就跟这个家从来没有宋招娣这号人物似的，宋榆这个做亲爹的也只是象征性的到镇上转了一圈，到宝记混吃了一顿就没事人似的回去了。
在冬宝看来，招娣做错了事不假，可她也是宋家养这么大的闺女啊，做父母的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找都不找。
凉薄到这份上，叫人心寒！
秋霞婶子叹道：“刚开始你二婶也哭了两天，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招娣，过了两天觉得是找不回来了，你二叔他们也不愿意找，就断了这心思，现在看看，她啊，就跟没生过招娣这闺女一样！”
李氏想起藏在他们租来的院子里的宋招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现在不能去想宋家人的事，越想心里越难受，越为她和冬宝不值！
等到快开席的时候，严大人和梁子骑着高头大马来了，场面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林老头激动的满脸通红，哪个种了一辈子地的乡下老头子过生日能请来所官啊，这面子赚大发了！严大人当然是看在冬宝的面子上过来的，林家将来就是冬宝的婆家，他这个当爹的给林家的面子越多，将来林家给冬宝这小媳妇的面子也就越多，对冬宝的客气尊敬也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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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美井 第298章 溪边
第298章 溪边
负责上菜的大荣抽了空去跟林福说了一声，林福看两个孩子还算是安静不惹事，便摆摆手，意思让大荣别再管了。反正不缺那口吃的，他们一群大人犯不着跟两个贪嘴的孩子过不去。然而林家人不计较，不代表别人心里不嘀咕，二毛还好，十岁大的孩子来蹭口饭吃没人说什么，然而大毛都快十三了，算是半个大人了，没人管他，席面上有酒他就端着喝，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寿宴进行到大半，最后一个关键环节就是上长寿面，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长寿面上撒着碧绿的葱花，一根面就是一碗，很快就端上了桌。
冬宝还是头一次吃专业师傅做的长寿面，吃法上也有讲究，面条要一口气儿吃完，要是中途咬断了，面条掉进了碗里，就沾不到寿星公的喜气了。和她一桌坐着的有全子栓子和大妞，几个孩子吃面的模样千奇百怪，唯恐面条咬断了，特别的喜感。
吃完面后，男子们继续猜拳喝酒，妇人们则是坐在一起是晒着太阳拉家常。林实趁没他什么事，就偷偷带着冬宝出了门，两个人专门捡没人的小路走，拉着手去了塔沟集后面的山上。
山并不高，两个人没走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的小溪处，深秋时节，小溪水量骤减，比几年前林实带着冬宝和全子来小溪钓鱼时水位下降了不少。然而此时的水很清，配着山上红的黄的树叶，景色美的让人心醉。
林实捡了块干净的石头，铺上了帕子，和冬宝一起坐在石头上晒太阳。
暖暖的阳光下，听着山上鸟儿的鸣叫，冬宝眯着眼睛慢慢悠悠的跟林实讲着最近发生的事，先说了安置在小宅院里的宋招娣，冬宝觉得她可怜，但也觉得她更可恨，还有凉薄的宋家人，还有生意上的小事。
“全子还鼓动我在鲁州和京城开铺子哩！”冬宝笑道，全子可比她敢想敢干多了。
林实背靠在大树上，笑道：“你别听他瞎吵吵，他哪知道做生意不容易！”林实书读的多了，人见识的多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是靠着和王家人合作，他们哪有安州的大生意做。这年头若是生意红火，光是数不清的来打秋风的大官小吏就让人疲于应付了，更难防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眼红你生意的人，随时都可能给你下绊子捅刀子。
冬宝一个姑娘家能把生意做到这个程度，带领了他们所有人走到了一个之前他们都不可能走到的高度上，真的是很不容易了，林实打心眼里敬佩着冬宝。
“过两年我就要去考举人了，我已经想好了，不管考没考上，我都不会再念书了，回来帮你帮爹打理作坊和生意。”林实笑道，目光平静而坚定，注视着身旁缓缓流过的小溪水，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男子汉，怎么能一直让父母和未婚妻供养着，“要是生意上的事用不到我，我就在镇上寻个馆教书。”
林实盘算了很久了，顶多再过两年，他和冬宝就要成亲了，作为丈夫，他即便没有冬宝能挣钱，但也不能让冬宝养着她，大丈夫若是没个营生，拿什么顶天立地？
冬宝也没有坚持让林实去念书，一定要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林实能在科举上进一步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她知道林实是个努力上进的人，他十四岁才算是正式接触读书，短短两年功夫走到今天这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不管他选择哪条路，冬宝都支持他。
“你想好了？”冬宝笑着问道，“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再供你几年都没问题的。”
林实笑了笑，说道：“我在家帮忙生意或者去教书，都有空闲温书备考啊，要是想考，随时都能去呗！”
冬宝也笑了，点头道：“你想好就行，林叔和秋霞婶子肯定都支持你。”
灿烂的秋阳下，冬宝白皙的脸上似乎还有细细的绒毛，让林实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等他伸出手去，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悠哉的说道：“前些日子，我在书院碰到周平山了，他去拜会山长。周平山问我是不是和你定亲了？”
“那你说了什么？”冬宝笑眯眯的反问道，哟，还吃醋了！
林实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我说定了，两家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他想起那天周平山阴阳怪气的，一口一个冬宝，啊呸，冬宝也是他能叫的？
冬宝仰头看看湛蓝悠远的天空，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觉得这日子顺心舒畅的叫人睡觉都忍不住要笑，她决定跟林实坦白，说道：“其实那天，大姨她们有事回张家庄了，是我去周平山家里送豆腐的，跟他说了咱们俩定亲的事。”
林实心里是很享受“咱们俩”这个说法的，他怎么可能怀疑冬宝和别的男孩有什么呢？会那样做的人就不是他一直喜欢爱护的女孩了。
两个人隔的这么近，林实清楚的看到冬宝黑葡萄一样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心爱的女孩满心满眼里都是他，让他一颗心仿佛浸到了蜂蜜里，甜的他晕乎乎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冬宝脸也红了，两个人虽然一块长大，手也拉了，但离这么近还是头一回，近的冬宝以为他要吻她了。
林实小心翼翼的继续贴了过去，冬宝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而林实吻的地方却不是冬宝的嘴唇，而是她的额头，湿湿热热的气息洒在了冬宝的额头上，等冬宝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林实麦色的脸庞红的要滴血，连脖子根都是通红通红的，都不敢看她了。
这也太纯情了……冬宝无语的低头装羞涩，她还以为……算了，应该是她这个现代来的组装货太不纯情了！
然而看到林实脸红到脖子根，却不忘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冬宝心就柔软了下来，林实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温暖的，可靠的，真实的，就像一座沉稳的山一样，不管她何时回头，那座山都会在她背后支持着她。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周平山再喜欢她，他也不会像林实那样朴实可靠，周家也不会像林家那样把她当成自家闺女一样疼爱。
活了两辈子，对于现在的宋冬凝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什么样的才是最好的。
两人在山上一直呆到太阳西斜才回去，李氏看着和林实一块回来的冬宝，忍不住往冬宝头上戳了一记，笑骂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腊月的时候，李氏磨了三百来斤的面粉，蒸了好几锅包子花卷，连着几天时间，冬宝家的厨房都是蒸汽缭绕。李氏的意思是临近过年，各家都忙着铺子和作坊的事，肯定没时间蒸馒头，她蒸出来的包子花卷几家分了，够吃到年尾，就连宋家的年礼里，也有一百斤的包子和花卷。
按李氏的话说就是，宋家年年过年都是杂粮面馒头，你奶肯定不舍得用白面，咱既然有多的，就给他们点，算是你替你爹孝敬两个老的。
冬宝和林实赶着驴车带着年礼回塔沟集，先去宋杨的坟前烧了纸摆上了祭品，接着去宋家门口卸下了将近两百斤的年礼，有包子馒头，有猪肉和鸡，有炸好的丸子和点心，还有两坛酒。
黄氏和宋老头在屋里没听到声响，先跑出来迎接冬宝和林实的是在院子里抽陀螺玩的二毛，二毛都十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鼻涕拖了老长，袖子和前襟乌七麻黑的，脏的不行。
二毛跑过来后，先是看了眼地上的东西，脸上就露出了喜滋滋的表情，也不喊冬宝和林实，直接抱了地上冻的硬邦邦的猪肉和鸡就往堂屋走，因为东西重，他走的吭吭哧哧的，边走边喊道：“奶，过来拿肉！”
没一会儿，黄氏和宋老头就出了堂屋的门，西厢房的门也开了，宋二婶看了眼门口堆的东西，笑的合不拢嘴，招呼道：“冬宝啊，回来啦？进屋坐坐吧，婶子给你倒水喝。”
“不了，二婶，我还得回去哩！”冬宝客气的笑道。
黄氏和宋老头不吭声，走到院子里接过了二毛手里的猪肉和鸡，转身进了堂屋，而二毛继续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拖着装有包子和花卷的大麻袋往里走，然而麻袋重，他使出吃奶的劲都拖不动。
“哎哟，我的儿，这你可拖不动！”宋二婶嘿嘿笑道，一年这么多天，也只有冬宝来送礼的那几天她才觉得冬宝顺眼。“哎，还有酒，啧啧，冬宝，你们可真是发财了！”
黄氏和宋老头放好了肉后出来，黄氏依旧不搭理冬宝，冷着脸叫宋二婶帮忙，一人抬了麻袋的一头抬到堂屋里去了。宋老头有些尴尬的看了冬宝一眼，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中午在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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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美井 第299章 宋招娣生子
第299章 宋招娣生子
“哎，好，好！”宋老头连忙说道，感觉好似找到了个台阶下，如释负重一般。
冬宝和林实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无语。宋二婶还是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要有好吃的，她见谁都亲，宋榆和宋大毛父子俩不沾家，二毛吧，说他痴傻也不像是那么回事，邋里邋遢的从来都是那副样子，黄氏吧，不管冬宝怎么孝敬她，她都是一副冬宝欠了她几十万两不还的仇人模样。
只有宋老头好像老了很多，冬宝记得上回见宋老头还不是这样子，这回明显发现宋老头老了，并不是宋老头头发白了背弯了，而是他的精神气不如以前好了。
“爷，今年过年我三叔回来不？”冬宝问道。
宋老头刚想摇头，然而又止住了，说道：“应该回来，去年过年都没回来，今年肯定要回来的。”
刚把包子和花卷搬进堂屋的宋二婶出来，听到宋老头这话，忍不住撇嘴，“回来啥啊？恁长时间了连个信儿都不往家捎，天天说是挣了大钱了，莫不是怕我们这穷哥嫂问他要钱才不回来的？”
宋老头的话一下子就被戳穿了，黝黑的老脸涨的通红。
黄氏站在堂屋门口阴着脸，冲宋二婶喝道：“老三回不回来关你什么事啊？吃饱了撑的啊！轮得到你说么，狗拿耗子！”
冬宝扶额，她不过是没话跟宋老头说，找了个能聊起来的话题罢了，看黄氏这指桑骂槐的……算了，她就不该和宋家人搭话，每次把礼物一放，她走人就行了，这样大家都满意。
林实皱眉看了眼兀自生气的黄氏，拉着冬宝低声说道：“咱们走吧。”他当然很生气，冬宝好心好意孝敬，逢年过节没有一次拉下的，但凡是头脑正常的，都不会在刚收了人家的厚礼就来骂人。但一来黄氏是素不讲理的，和她争论还不知道她能骂出来什么，二来黄氏是长辈，与其跟她讲道理不如赶紧闪人。两人走后，宋老头看着站在屋檐下生闷气的黄氏，忍不住说道：“你刚才发啥火啊？孩子来孝敬咱们你也没个好脸。”黄氏往地上呸了一口，虎着脸叫道：“咋，她到了人家家里就不姓宋了？我就不是她奶了，她就不该给我孝敬了？养她那么大是白养的？她吃风喝雨长大的？我求着她让她来给我送礼的？我啥也不说，她就该给我送，挣恁多钱，送少了丢脸的是那个x妮子！”
宋老头不吭声，他这辈子就没跟黄氏讲道理成功过，生了孙女儿的人家多了去，他只听说过儿子闺女孝敬的，没见过有哪家孙女买这买那的孝敬爷奶的。
“我奶就那样！”冬宝摇头道，劝林实不要生气，“我都习惯了，她老觉得我和我娘欠她的，她不讲理，谁也没办法。”
林实笑着说道：“咱不跟她一般见识。”估计也就宋爷爷那种闷葫芦脾气的能忍受的了黄氏。
“这回看我奶还是挺硬朗的。”冬宝笑道，那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隔一里地都能听见，“我爷好像老了，没之前那么硬朗了。”
“这人一上年纪，就老的快。”林实说道。
冬宝笑了笑，其实她觉得宋老头精神不如以前，并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而是连番遭受打击，先是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小儿子放弃读书，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接着孙女闹出了丢人的丑事，退亲后又失踪，他还得厚着老脸去找昔日的老朋友林老头借钱，一件件一桩桩都挺打击人的，若是能想开也好，但偏偏宋老头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内里最是要强好面子。
过了年，二月份冰雪消融的时候，宋招娣生了个儿子。大约是因为年轻身体好，相比起李氏疼了一天，宋招娣只用了一个时辰就顺顺利利的生下了宝宝。
孩子刚生下来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水，就被接生的贺妈妈包进了小被子里。
彼时宋招娣意识还很清醒，李氏和李红琴帮忙给她清理身体，贺妈妈抱着孩子走到她跟前，小声问道：“你要不要看一眼孩子？”
宋招娣生完孩子没力气，懒洋洋的说道：“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她也不想认，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麻烦，早点送走她早安心。
贺妈妈悄声叹了口气，又给孩子包上了一层小棉被，裹的严严实实的，抱出了房门，给了院子里等的喜极而泣的一对夫妇。她觉得不看也好，看了说不定就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孩子送人了。
“孩子挺好的，哭的有劲，胳膊腿儿蹬的也有力气。”贺妈妈笑道。
夫妇两人颤抖着手解开了孩子的襁褓，看到了孩子身体，妇人喜的哭出了声，“真是个儿子！相公，咱们有儿子了！”
男子也挺高兴，抹了把眼睛，吩咐道：“赶紧包上，恁冷的天，别冻坏了孩子！”说着，硬是往贺妈妈手里塞了一个布袋子。
贺妈妈一摸便知道里面装的是碎银子和铜板，连忙要还给男子，“这不成，我哪能收钱，不成了卖孩子吗？不行不行！”
“贺婶子，这钱你要不收，就给屋里头那个小娘子吧。”男子恳切的说道，“这孩子我们抱出去，就跟那小娘子无关了，以后莫要再来认孩子，收了这钱，就算两清了，我们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