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如今的安西,恐怕连朝廷每年拨付的钱粮都看不上了。
酒过三巡,哥舒翰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次他亲自送人来安西,当然不是因为客气,其实哥舒翰有自己的盘算。按前世的话来说,他是来考察兄弟单位的先进经验的,将顾青治理安西的经验带回河西,依葫芦画瓢也将凉州城的经济发展起来,一步步实现河西节府的财务自由,从此不再眼巴巴等着朝廷那点可怜的钱粮拨付。
此时气氛正融洽,哥舒翰于是搁下酒盏,捋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渍,笑道:“我来龟兹大营前,路经焉耆镇,发现焉耆镇落脚的商队也不少,大多是胡商,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都说要去龟兹城买卖货物,还说龟兹城如今已是西域众所周知的商贾大兴之地,城内有无数的机遇,无数的财富,本帅听闻后,对顾节帅治理之能深深佩服,还望顾节帅不吝赐教。”
顾青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可说的,当初顾某刚上任安西,发现城中穷困,节府调拨安西军将士的用度少得可怜,我当年在长安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怎受得了这般穷苦的日子?所以就想做一点改变,满足我这穷奢极欲的生活,人生在世,不能让自己过得委屈呀。”
哥舒翰含笑点头:“久闻顾节帅当年在长安城时亦是名震天下的名士,诗才绝世,率性风流,被长安士子们争相识慕,今日我已见识阁下几分名士风采了。”
顾青眨眼,难道他眼里的所谓“名士”就是自己这种暴发户形象?
你是不是对“名士”有什么误解?
哥舒翰叹了口气,目光环视帅帐四周,幽幽道:“顾节帅每日住在如此奢华的帅帐里,一定很惬意吧?塞外苦寒之地,却能住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令人羡慕呀。”
顾青慢悠悠地道:“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不过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而已。”
“我每天在这张镶金嵌玉的床榻上醒来,睁开眼便是床边高悬的精致的鎏金熏香铜球,我起床着衣,脚踩在波斯的羊毛地毯上,亲卫捧来琉璃盏给我漱口,递上用西域金器装着的精致美食,哦,对了,大漠气候干燥,我的后背常有瘙痒,通常都是用玉如意挠痒的,清凉又舒服,据说还能养颜,玉如意产自本地和田镇,整块的玉雕琢成如意颇为难得……”
哥舒翰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冰冻住了似的,越听越难受。
顾青却幽幽叹气道:“哥舒节帅,你看,我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如此骄奢淫逸,可是你以为我很快乐吗?每当深夜时,我捧着西域工匠雕琢打造的琉璃盏,喝着西域最纯正的葡萄酿时,其实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快乐,有钱人的生活太枯燥太乏味,我的精神异常空虚,空虚啊……”
哥舒翰脸颊不由控制地抽搐,像是中风前兆。
好气啊,真的好气啊……
好想打死他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再气也只能忍着,自从在玉门关见过一次后,哥舒翰对顾青已经颇为了解了,这人得脾气比自己更火爆,一言不合就敢开战的狠角色,从来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再说此时此地,人在安西大营,理论上帅帐周围有几万名安西将士正在盯着他,他敢拿眼前这个炫富的混账如何?
深吸一口气,哥舒翰忍住了嫉妒,拱了拱手谦逊地问道:“那么请问顾节帅,怎样做才能和你一样有钱呢?本帅的精神也想空虚一下……”
顾青想了想,认真地道:“哥舒节帅可以继续卖自家兄弟呀。”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八十九章 风雨欲来
理由很合理,顾青说的时候也很真诚,既然你家穷得什么都没有,就不要想什么发展经济了,直接卖人多方便。
安西军不缺兵将,但是有些特殊的兵种却很难选到合格的兵将,顾青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安西之外。
三千陌刀营还没满人,神射营更是良莠不齐,如今的顾青对合格的兵将极为渴求,河西军既然已经卖过一次,有一便有二,如同良家妇女的衣裳一样,既然脱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一定比第一次更顺利,第三次说不定便化被动为主动了,至于第四次……嗯,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不行!本帅说过,此事仅此一例,绝不可再!”哥舒翰断然拒绝,脸上已有不悦之色,看来顾青的提议令他有些恼怒了。
顾青也不生气,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好吧,既然哥舒节帅不愿意,我便派人去北庭都护府问问,陌刀营没凑满人数,我寝食难安,河西军不愿接这笔买卖,想必北庭都护府不会拒绝的,听说他们比河西军还穷……”
哥舒翰两眼一瞪,顾青急忙陪笑道:“失言莫怪,河西军一点都不穷,哈哈,节帅请酒,满饮此盏,饮胜!”
哥舒翰哼了一声,忿忿地端杯饮尽。
“三千陌刀营,你用得了那么多陌刀手吗?去年你击破吐蕃三万入寇贼子,已然伤了吐蕃的筋骨,三两年内他们怕是无余力再犯安西疆界了,白养了三千陌刀手,再不缺钱也不能如此糟蹋钱呀。”哥舒翰没好气地道。
顾青浅浅地啜了一口酒,笑道:“哥舒节帅的格局实在让人感动,你以为我的三千陌刀营是为了防御吐蕃?”
哥舒翰一愣:“不然呢?难道是为了北边的葛逻禄部?”
顾青又笑:“对葛逻禄部的化外野民用陌刀营? 那是杀鸡用牛刀,他们不配。”
“到底为了谁?”哥舒翰被勾起了好奇心。
顾青沉默下来,迟疑良久? 忽然问了一个完 全不相干的问题道:“哥舒节帅有没有觉得? 你的河西节府监军最近对节帅和河西军的约束越来越严厉了?”
哥舒翰一愣? 下意识点头,奇道:“你如何知道的?”
顾青笑了:“我的安西节府其实也一样,不仅如此? 陛下还增派了一位监察御史? 专为督察安西军之一举一动。”
哥舒翰不解地道:“原来你的安西节府也……顾节帅可知你我两家的监军为何对咱们越来越严厉?以前他们还算平和,甚少干涉军中事,直到去年我才慢慢发觉不对劲? 我的那位监军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事事都要插手? 常因小事与我争论不休? 我与他好几次闹得不愉快了。”
顾青叹道:“说句犯忌的话? 因为天子对手握兵权的边将已有猜疑之心了……”
哥舒翰一惊? 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道:“天子为何如此?”
顾青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因为北边的那位三镇节度使,他掌握的兵权太大了,两年前在长安闹出了传闻? 言称他有不臣之心? 虽然陛下压了下去? 但陛下其实内心已经有所不安? 然而三镇兵权甚大,削之恐生兵变,天子只好暂时转移目光? 将心思放在别的边将身上,未雨绸缪地约束我们的兵权,不容许出现第二个三镇节度使。”
哥舒翰震惊地道:“你说的三镇节度使,莫非是指……安禄山?”
顾青点头:“天子早有猜疑,只是无法宣之于众,毕竟天子这些年对他荣宠之极,不知不觉便坐视其势大,如今已无法削其权,天子只好将目光投注在别的节度使身上……”
哥舒翰眉目微动,低声道:“传闻安禄山有反意,此传闻究竟……”
顾青正色道:“既有传闻,未必空穴来风,哥舒节帅,你以为我为何要花那么多钱粮,吃力不讨好组建三千陌刀营?你以为我是为了吐蕃和葛逻禄部吗?”
哥舒翰浑身一震,失神地道:“他……果真有反意?你如何得知的?”
“我已有眼线潜伏在范阳,那边传来消息,范阳三镇厉兵秣马,将士枕戈待旦,已是备战之态。”
哥舒翰脑子很乱,似乎仍未接受这个事实,大唐在他眼里仍是毫无瑕疵的盛世,边境或有小小的战事,皆被平定,不足一提,玉门关内繁花似锦,百姓丰衣足食,哪里有半点乱世将临的样子?
然而安禄山手握十五万精锐边军,他若反了,大唐的盛世岂不是轰然坍塌?
“此胡贼安敢……安敢!”哥舒翰咬牙怒道。
“胡贼荣宠过甚,易生骄纵,未服王化,无忠无义,他有何不敢?”顾青悠悠地道。
哥舒翰抬头盯着顾青,眼里布满了血丝,冷冷道:“你何时知道他会反的?”
顾青笑道:“两年前在长安的时候,我与他相识,当时便知已故贤相张九龄的一句评价很中肯,‘乱幽州者,必此胡也’。”
哥舒翰沉默许久,轻声道:“我不可听信一面之辞,此事我要暗中查访一番。”
顾青无所谓地道:“节帅自便,不过我劝你趁着查访之时,河西军的军备操练都应该准备起来了,据我所知,此胡贼谋反起兵就在这一年半载之内,那时举国皆乱,节帅手中的河西军若仓促应战,恐多伤亡。”
哥舒翰阴沉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
知情的人其实都在默默祈祷,也在默默等待,等待意料之中的事突然发生。
范阳城。
城里来往的兵将很多,街上的百姓和商人反倒不如兵将多,看起来像一座名符其实的军镇,城外屯兵之地,城内也成了将士们自由来往的休闲去处。
冯羽一身青裳,打着酒嗝儿踉踉跄跄从一座酒楼里走出来,脚下一崴差点仰面跌倒。
一旁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冯羽这才站稳,然后醉眼迷蒙地朝那人吃吃一笑,摇晃着身子行礼:“多,多谢……史将军,见笑了,呵呵,见笑了……”
姓史的将军爽朗地一笑,露出关切之态,轻轻拍了拍冯羽的胳膊,道:“冯公子虽年轻,酒量却远不如我等军伍汉子,今日史某可饮得不尽兴,下次可要赔我。”
冯羽哈哈一笑,道:“史将军未尽兴,冯某之罪也。走!我们再饮过,今日若不把史将军喝倒,我从此滴酒不沾!”
姓史的将军急忙拦住他,笑道:“罢了罢了,你我来日方长,今日结识冯公子,委实痛快得很,你这个朋友我史某交下了!”
冯羽嘻嘻一笑,又打了个酒嗝儿,大着舌头道:“史将军,酒未尽兴,但咱们谈的事可不能忘了,我……我们,那个……粮草……”
史将军笑道:“不会忘,你先从南边运第一批粮草五千石,我让粮官看看成色,若满意的话,再加两万石。”
冯羽似乎仍有一丝清醒,闻言道:“说定了,两万石,今年秋后河南道淮南道麦子丰收,我与当地官府有几分交情,凑足两万石粮草绝无问题……”
史将军爽快地笑道:“粮草若运到范阳,马上与你结清钱款,绝不拖欠。”
冯羽笑道:“那就……多,多谢史将军了,今日酒未尽兴,稍晚小人再约红袖楼。”
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史将军,冯羽不正经地笑道:“听说红袖楼新来了两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可都是雏倌儿呢,今晚便请史将军为她们开个头荤如何?”
史将军眉目微动,大笑起来,笑容里的意味男人们都懂。
然后冯羽与史将军告辞,史将军在亲卫们的前呼后拥之下离去,冯羽也摇晃着身躯,踉跄走到路边,在城里故意绕了几个圈子后,闪身进了一条暗巷。
李剑九蹲在暗巷墙角,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忽然眼前一暗,李剑九一惊,还没做出反应,便听冯羽轻佻地笑道:“所谓佳人,蹲墙欲眠,实在是罪过呀。”
李剑九放下防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每日花天酒地,我却在外面风餐露宿,凭什么!”
冯羽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她,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柔声道:“就凭你心里有我,你担心我,所以要保护我呀,辛苦你了,阿九。”
李剑九身躯猛地一颤,接着气急败坏地跺脚:“谁,谁谁让你叫我阿九?你不要乱叫!”
“不叫你阿九,难道叫你阿剑?小剑?小剑剑?”
暗巷里忽然传出锵的一声,那是宝剑出鞘的声音。
冯羽果断认怂:“我错了,李姑娘,我只是个孩子,原谅我吧。”
李剑九还剑入鞘,不自然地理了理发鬓,试图掩饰自己剧烈的心跳。
这家伙对女人真是太有办法了,寥寥数语便令她芳心大乱,差点无法控制自己。
“说吧,你今日与那些武将们饮酒有何收获?”李剑九板着脸道。
冯羽道:“那位姓史的将军名叫史思明,是安禄山麾下第一大将,任北平太守兼卢龙军使,安禄山对他颇为倚重,我是通过安禄山麾下的部将好不容易才与他结识,今日我便与他做成了一笔买卖,以此博得他的信任……”
“什么买卖?”
“安禄山即将起兵,如今正四处囤积粮草,我便以此为契机,约定过几日卖五千石粮草给他。”
李剑九盯着他的脸,轻声道:“我能帮上忙吗?”
冯羽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帮我传个消息给顾侯爷,我已打听到安禄山决意要起兵了,大约就在两三个月之内,请顾侯爷做好准备。”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九十章 博取信任
范阳节府。
史思明在安禄山面前单膝下跪,右手抚胸,行的是突厥礼节。
史思明是突厥人,有意思的是,安禄山是粟特族,出身昭武九姓中的康国。
远在安西的顾青实在应该把那位康国王子康定双拎出来抽一顿,质问他们康国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安禄山和蔼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欣赏,亲自上前艰难地弯腰,将史思明搀扶起来。
“你我如兄弟一般的情谊,何须行此礼,思明见外了。”安禄山笑道。
史思明仍垂头道:“节帅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见节帅如见父母,焉能不拜。”
安禄山高兴得哈哈大笑。
人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怪圈,安禄山在长安时自称李隆基的义子,尊杨贵妃为母亲,马屁拍得可谓又肉麻又谄媚,然而在范阳时,史思明也自认为他的义子,让安禄山做儿子的同时,又感受到了做父亲的快乐,三代同堂,尽享天伦。
安禄山笑得很欣悦,显然很享受当爸爸的快乐。
然而他的眼里并无一丝笑意。
史思明的马屁套路是他在长安玩剩下的,如此露骨的马屁实在很难引起他的共鸣,他只觉得虚伪,因为他也同样的虚伪。
请史思明坐下后,安禄山的笑容渐渐敛起,沉声道:“平卢军准备如何了?”
“禀节帅,平卢军四万五千兵马已整军完 毕,汉人将领已被末将渐渐排除出去,只留了几个愿意为节帅效命的汉人。”
安禄山满意地点头:“汉人不可信,对那几个留下来的汉人将领也要小心提防,汉人最是阴险,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嘴上说效忠,转过身就向朝廷报信,还是我们异族人最磊落,从来不虚伪。”
史思明垂头道:“节帅说得是? 末将回平卢后便将留下的几个汉人将领也换掉。”
安禄山又问道:“粮草战马和兵器准备如何?”
“战马近三万匹,兵器皆是这些年朝廷拨付,尚有剩余? 唯独粮草……有些不够? 末将尽力筹粮? 如今也只筹得十万石,只够平卢军半年多所用,若战事推行不顺的话? 后期恐有缺粮之虞。”
安禄山皱眉:“本帅早在两年前便密令你们各镇军使秘密筹粮? 为何直到今日仍未筹够?”
史思明一凛,急忙道:“节帅明鉴,实在是因为屯粮太引人注目? 朝廷近一年来向咱们三大军镇布置了不少眼线? 末将担心筹粮太过招摇? 一切只能秘密进行? 故而所筹粮草甚少。”
安禄山面色阴沉道:“存粮不够? 你回平卢后必须加快存粮? 此战凶险,或许会耗时旷久,若无充足的粮草,军心必乱,胜算愈低。”
史思明起身行礼道:“是? 末将马上加紧筹备。”
顿了顿? 史思明又道:“末将来范阳后? 部将向我引荐了一位大商人? 他手中有大量粮草,今年秋后河南道和淮南道大丰收,他正大量收购两地的小麦? 据说手里囤积了不少。”
安禄山饶有兴致地道:“大商人?在范阳城么?”
“是,也算不得大商人,他其实是大商人的独子,奉父亲之命出门历练,也算是子承父业,出门后顺手做做买卖。”
安禄山疑惑地道:“他是何方人士?可信得过?”
史思明迟疑了一下,道:“他是益州人,家中买卖做得甚大,而且交游广阔,来范阳数月,节帅好些部将都与他有了交情,看他的样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出手颇为阔绰,像是商人家纨绔子弟的样子,谈起买卖来倒是颇为精明,锱铢必较,末将以为,此人应该信得过。”
安禄山嗯了一声,道:“还是小心为上,派人去益州打听打听他家的来历,看看是否与他所说的一致,另外再试探一下他的身份,排除他是朝廷眼线的可能。还有,向他买粮草时莫太信任,先试探着买一小部分查验一下成色,如果没问题再大量收购。”
史思明笑了笑,道:“末将也是这么做的,第一批只向他买了五千石,若能顺利交接,末将再大量收购。”
安禄山点点头,接着神情却愈发阴沉,冷冷道:“长安眼线来报,奸相杨国忠纠集了不少朝臣联名上疏,请天子削节度使之兵权,其中老夫的三镇更是他们针对的重点,杨国忠请陛下将三镇分出一镇,另委大将,本意是说我身体肥胖,沉疴渐多,恐不堪三镇军政重负,实际上杨国忠分明是为了削我的兵权。”
史思明一惊,急忙道:“节帅,杨国忠颇受陛下宠信,他与朝臣联名上疏,陛下答应的可能性很高啊……”
安禄山阴沉着脸道:“你以为杨国忠为何突然针对我?说是联名上疏,其实分明是陛下的意思,杨国忠不过是迎合圣意罢了,真正猜忌我的人,不是杨国忠,是天子!”
史思明惊道:“莫非陛下已知咱们即将起事?”
安禄山缓缓摇头:“应该没有,但他必然有所怀疑,两年前长安闹了一出匿名信,对我颇多诬陷,后来陛下亲自出面弹压,说此书信是恶意构陷,但是陛下心里恐怕已有怀疑,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但我手握三镇十五万兵马是事实,陛下对我手握的兵权过重已经感到不安了。”
接着安禄山又冷笑几声,道:“还有个事儿,去年陛下秘密遣中官辅趚琳赴三镇暗中查访,被我得知风声后用重金收买了他,可是今年夏天从长安城传来消息,那个名叫辅趚琳的中官已被陛下秘密杖毙。”
史思明惶然道:“莫非陛下已经……”
安禄山嗯了一声,道:“陛下或多或少对我有了怀疑,觉得我可能会反,否则不会派人秘密查访,但辅趚琳回奏长安时把我描述得太忠心,陛下反倒对我更怀疑了,杖毙辅趚琳充分说明他并不相信辅趚琳,也不相信辅趚琳的奏疏,反过来说,他认为我并不如奏疏上说的那么忠心……”
史思明犹疑道:“若长安已有了准备……”
安禄山打断了他的话,道:“长安已经有了准备,陛下去年在邢州,晋州,庆州之间新设一都督府,任命安重璋为都督,你以为陛下为何如此?”
史思明也是三镇大将,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不缺的,眼睛眨了几下,马上在脑海里勾勒出三州的地形图。
然后史思明恍然道:“咱们若进军长安,此三州是咱们义军必经之路,天子在这三州之间设都督府,分明是为了防备咱们。”
安禄山又冷笑道:“你猜陛下任命何人为都督府都督?是安重璋,开国名将之后,原郑州刺史,其人用兵最擅长防守,陛下用此人任都督,用意便在一个‘防’字。从设都督府到任命擅防之将,桩桩件件都是针对我范阳三镇。”
史思明沉着脸道:“节帅,既然天子已有猜疑,咱们必须马上起事了,莫等朝廷做出更多的准备,阻碍咱们的倾唐大业,迟恐生变。”
安禄山点头,道:“确实要起事了,日期恐怕要提前,再拖下去咱们的胜算更低。思明,你明日便回平卢,加紧筹备粮草,待平卢的粮草齐备后,我们便起事!”
安禄山肥肿的老脸露出狰狞之色,咬着牙道:“大唐的国运已到头,皇帝也该轮到我做了,待我打进长安城,第一件事便是掳了杨玉环,这等绝世美人侍奉一个风烛残年的昏君,可惜了!”
…………
史思明回到平卢城,冯羽与他同行。
在史思明的眼里,冯羽是个出手阔绰同时颇有几分经商头脑的富二代,说他是纨绔子弟未免有些不准确,毕竟他谈买卖时还是有几分精明的,说他是子承父业也不准确,他有着所有年轻人都有的通病,那就是年少气盛。
一个富二代如果年少气盛,那么为人难免跋扈,冯羽就是一个很跋扈的人,史思明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亲眼见过冯羽因为店伙计不小心将汤洒在他衣裳上,而将那名伙计打得半死。
他也亲眼见过冯羽在青楼里搂着女子的腰,像一头拱白菜的猪一样在女子胸前使劲拱使劲拱。
见过冯羽跋扈的样子,也见过他精明的样子,史思明反倒对冯羽颇为信任了。
一个人如果表现得完 美无瑕,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反倒要对这个人特别提防,因为太完 美的人意味着危险,尤其是安禄山和史思明这种以造反为己任的高危职业,更要小心翼翼提防完 美的人。
冯羽并不完 美,甚至从言行举止来看,他的缺点比优点多,可就是这样不完 美的冯羽,在史思明眼里反倒是完 美的,史思明已渐渐对他信任,他觉得冯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得很真实。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跟着史思明得亲卫骑队,冯羽骑马入了平卢城,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仿佛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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