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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宋根生一呆:“吵,吵架?跟县令?”
“没错,说不定还会打起来,画面一度很血腥。”
宋根生呆滞片刻,果断怂了,可怂得不太彻底:“我,我……可以站在县衙外面等你。”
说完宋根生又觉得显现不出自己陪行的用处,于是补充了一句:“……你若被差役乱棍打出,我还可以帮你叫大夫,帮你捂伤口。”
好卑微的理由,拒绝都好像对弱势群体犯了罪。
…………
青城县离石桥村不远,十几里山路便到了。打个比方,如果青城县衙着了火,黄县令不幸被点燃了,那么站在石桥村的半山腰上都能看到县衙的火势,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个浑身着了火的人在县衙门口活蹦乱跳。
所以郝东来那样的肉球身材都能隔三岔五走个来回,有时候没任何正事他也来,顾青怀疑他根本只是为了减肥。
顾青和宋根生没多久便进了城。
青城县当然比石桥村热闹多了,但不出顾青所料,繁华是繁华,只是在见多识广的顾青眼里,这种程度的繁华算不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后世小镇赶集的程度。
没心情看热闹,顾青进了城找人打听了昌隆记商铺的位置,一手拎着左顾右盼的宋根生,像拖着一只出来遛弯玩疯了不肯回家的二哈,一路穿街过市来到昌隆记商铺门口。
郝东来和石大兴坐在商铺内院,一脸愁眉不展,顾青进来后二位掌柜迅速站起来,盼来了解放似的大步流星上前握住顾青的手。
“少郎君可算来了!看这情势似乎不妙啊。”郝东来忧心忡忡地道,圆滚滚的身材似乎瘪了一点,看来近几日饭量不佳。
石大兴哼道:“黄县令根本看不起我们商人,我俩话都没说几句便劈头盖脸一通骂,我们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头一次被人骂儿子一般,我们还不敢还嘴,憋屈极了!”
郝东来叹道:“少郎君想想办法吧,正如我们前日猜测的那样,黄县令怕是不会让我们的瓷窑开下去了,昨日看他的态度很恶劣,骂我们的理由其实也拿不上台面,可人家是官,我们是商人,斗不过的。”
顾青沉吟道:“此事用钱能解决吗?比如悄悄给黄县令送去一点孝敬……”
石大兴飞快摇头:“不可能的,黄县令是进士出身,为官非常清高,而且很爱惜羽毛,从来没听说他收过贿赂,若是冒然送钱,恐怕会适得其反。”
顾青叹息,钱都不能解决的事,一定是大事了。
瓷窑不能关,它已不仅仅是自己的产业,而且还是很多人的饭碗,村民们都指望瓷窑做工来补贴生活,贫瘠的日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一线曙光,不能让生活再次回到黑暗中。
顾青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但有件事必须要做。
“二位掌柜,麻烦给我找一个面见黄县令的机会。”顾青道。
二人对视,然后点头。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面见黄县令能不能有作用,他们都不知道,但与顾青长久相处下来,二位掌柜渐渐熟悉了顾青的为人,他们愿意相信顾青的每一个决定。
很快,郝东来和石大兴写好了联名拜帖,双手递给顾青。
顾青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然后又迅速看了宋根生一眼,迟疑地道:“要不……你们还是先帮我找个大夫等在县衙门口吧。”
二位掌柜愕然:“为何?”
顾青拉过宋根生,指着他道:“这货跟你们解释。”
见黄县令的过程很顺利,虽然是商人的拜帖,但毕竟是青城县数一数二的大商人的拜帖,这两位商人关系着青城县的gdp,黄县令再不待见也得见。
仍旧在县衙二堂见客,顾青独自坐在二堂一间厢房里,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一位穿着绿色官袍,腰间佩戴鍮石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顾青急忙起身见礼:“草民顾青,拜见县尊。”
黄文锦面无表情,淡淡朝顾青瞥了一眼,然后端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阖目养神,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出来见客似的。
顾青也不计较,官员他不是没见过,见面来个下马威,端个官架子,很正常的事。
于是顾青接着道:“草民是石桥村瓷窑的主人,今日特来拜见县尊,瞻仰县尊的风采,来得冒昧,还请县尊宽宥。”
黄文锦睁开眼,目光如剑在顾青身上打量,缓缓道:“你便是瓷窑主人?”
“正是。”
黄文锦沉默片刻,忽然变脸,扬声道:“来人,将这恶徒乱棍打出去!”





朝为田舍郎 第七十九章 千年代沟
顾青不得不怀疑宋根生的嘴是不是被青城山上的道士开过光。简直不敢置信,居然真要被乱棍打出去了。
此刻他不由庆幸刚才让郝东来准备大夫的决定无比英明,只要乱棍没打到后脑勺,理论上自己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当然,不挨棍是最好的。
没等外面的差役闯进来,顾青长身而起,大声道:“慢着!”
黄文锦面若冰霜看着他:“你还有甚话可说?”
顾青缓缓道:“圣人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草民甘愿受罚,但草民想问问到底犯了何罪?”
“你不事耕田劳作,开瓷窑鼓动村民放弃耕地,长此以往,农户无人肯种地,一心只愿做工挣钱,青城县的赋税从何而来?本官如何对得起陛下和朝廷的重托?”
顾青惊呆了,这逻辑……好诡异,种地才是本分,做工是不务正业,有区别吗?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
“草民愚钝,不大明白县尊的意思,您是说瓷窑做工挣钱养家糊口不对吗?”顾青疑惑地道。
黄文锦冷笑:“你说呢?种地能收粮,能交赋税,能糊口,做出来的瓷器能吃吗?闹饥荒了能靠瓷器保命?若本县农户人人皆知做工比种地更挣钱,耕地谁来种?朝廷每年派下来的赋税谁来交?你的瓷窑或许用不了那么多农户做工,但身为一县父母,此风绝不可长。”
“更何况,贡品之祸,祸延天下,岭南荔枝每年仍害得民间多少人家妻离子散,本官绝不会允许青城县出现第二个岭南荔枝!”
顾青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仔细揣摩黄县令的话,客观来说不是毫无道理,尤其是岭南荔枝的前车之鉴,他担心青城贡瓷会害得百姓家破人亡,担忧不无道理,可关于种地与做工的优劣比较,顾青实在无法认同。
深吸一口气,顾青尽量用恭敬地语气道:“县尊明鉴,草民开瓷窑,附近村民农户来做工并未耽误农忙时节,如今早已过了秋收,正是农闲之时,农户无事做工贴补一下家用,草民以为并无不妥。”
黄文锦点头:“是,并无不妥,本官不能说你错了,若青城县仅你一家瓷窑便罢了,你的瓷窑再红火,终归用不了多少农户。可事实并非如此,本官再把话挑明了说,若你的瓷窑被定为贡瓷,青城县内必将新开无数家瓷窑,争相雇佣农户做工,你想想,那时的青城县,谁还会种地?朝廷的赋税怎么办?所以本官还是那句话,此风不可长,我必须将之扼杀在萌芽之中。”
顾青忍不住争辩道:“县尊,草民以为,若我的瓷窑被定为贡瓷,全县新开无数家瓷窑也没有关系,因贡瓷之名,青城县的瓷器必将扬名大唐甚至异国番邦,无数客商蜂拥而来,不仅能带动本地其他的特产售卖,更能让农户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赋税更不会少,有了钱的农户,就算不种地也能用钱抵粮,县尊操心赋税大可不必……”
话没说完,黄文锦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住嘴!黄口小儿不知好歹,你在教我如何做官么?”
顾青暗暗叹息,垂头道:“草民不敢……”
“瓷窑之事,你不必再徒劳了,就算你搬出甄官署也没用,甄官署无权干涉本县政令,顾青,本官观你年纪不大,便恕了你刚才的不敬之罪,回家安心好生种地,切勿再自误,本官言尽于此,尔好自为之!你退下吧!”
顾青抿了抿唇,老老实实朝黄文锦行礼,默默退出门外。
走出县衙,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顾青心中那种隔世的孤独感更强烈了。
相隔千年的代沟,真不是一两次争锋相对的辩论能说清的,每个时代的人有着各自不同的普世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根深蒂固,完全无法说服,更无法扭转,当两种互相矛盾的思想无可避免的发生碰撞时,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火花四溅,鱼死网破。
顾青很清楚,其实沟通到这个地步,基本已经断绝了继续沟通的可能性,黄县令不可能改变主意,甚至都不会再见他了。
今日进城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至少顾青大致了解了黄县令这个人。
黄县令有着这个时代典型的文人的烙印,清高,古板,守旧,或许是清官,但清官不一定是好官,时代局限了他的思维,在这个以农业为主的社会里,小农意识是无法改变的,无论君臣还是平民,地里的收成代表一切,除了种地,别的营生全是不务正业。
道理还能怎么讲?
顾青没兴趣继续讲道理,今日来见黄县令之前,心里其实早有过预料,他跟黄县令的见面有很大的可能会不欢而散,只是顾青不愿错过千分之一的可能,终归要亲身试过以后,确定不可能有结果了再去试另外的办法。
所以走出县衙的顾青并没有太多愤怒或沮丧的情绪,反而感到很轻松。如果解决一件事情有一百种可能成功的方法,那么经过刚才的尝试后,便只剩下九十九种可能了,爱迪生发明电灯不就是这么干的吗?用排除法一样样排除各种可能,最终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回到昌隆记商铺,郝东来和石大兴赶紧迎上来,期盼地盯着顾青的脸。
“少郎君可说动县尊了?”郝东来急切地道。
顾青苦笑:“咱们另想办法吧,县尊怕是铁了心要封我们的瓷窑了。”
二位掌柜失望地叹了口气。
“莫非咱们的瓷窑果真无疾而终了?”石大兴失神地喃喃道:“这辈子第一次离长安皇宫那么近,转瞬便成空……”
顾青思索许久,缓缓道:“二位掌柜,近几日你们的商铺要小心些,黄县令要做的可能不仅仅是封瓷窑……”
二人一惊,神情顿时惶恐起来:“少郎君何出此言?”
顾青苦笑道:“咱们瓷窑烧的瓷器名气已不小了,据说还有从吐蕃和蜀州慕名而来的商人来青城县购买,名气如此大的瓷窑说封就封,黄县令也掩不住悠悠众口,终归要给世人一个说法,贡瓷这个理由太犯忌讳,不能拿出来说,我是石桥村的农户,县令对农户动手难免落人口实,唯一的选择便是收拾你们二位商人,随便寻个由头找找你们商铺的麻烦,最后再牵扯到瓷窑上面去,查封便算是有理有据,外人也说不得什么了。”
郝东来和石大兴脸色愈发苍白,顾青一番话点醒梦中人,封瓷窑这件事确实不会那么简单便结束,黄县令需要一个能说服别人的理由,而最佳的理由当然只能从商人身上找,商人的地位本就不高,寻个乱七八糟的借口治了,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卑贱的职业不值得别人倾注太多关心。
郝东来和石大兴迅速对视一眼,还是石大兴的魄力大,挣扎半晌,忽然一咬牙,道:“明日开始,兴隆记所有商铺全部关门,对外就说东家过寿,大贺三日,不,五日!”
郝东来急了:“你过寿我过什么?难道我也过寿吗?极好的借口被你占了,无耻!”
石大兴到底是浮沉商海多年的人物,既然下了决心,此刻反倒轻松了,闻言朝郝东来不怀好意地笑:“你就说为新添的儿子办满月嘛……”
郝东来怒道:“我哪有刚满月的儿子?”
“这个……可以有,你就对外说你离家三年忙着生意,谁知你家老妻太争气,上月回家发现她居然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铁树开花,老蚌生珠,实在是可喜可贺,得此麟儿,当浮一大白……”




朝为田舍郎 第八十章 接踵而来
石大兴一句话打击面太广了,基本囊括了郝东来全家。
顾青在一旁听得脸颊直抽抽,开出如此恶毒的玩笑,这两人以前究竟结下多大的仇,前世一定是争夺过皇位并且彼此将对方五马分尸后同归于尽的死仇啊。
于是顾青暗暗叹气,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腾出充足的空间等待接下来的龙争猪斗。
果然,郝东来呆滞了片刻,全部消化了石大兴的玩笑后,白白胖胖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隐隐可见头顶冒出一缕白雾,活像即将渡劫的大能修士,就差降下一道九天神雷了。
“姓石的匹夫,安敢如此辱我,跟你拼了!”郝东来嘶声吼道。肥胖的身子像一颗扔出去的保龄球,蹬蹬蹬朝石大兴滚去,其实那是非常的恢弘磅礴。
石大兴的玩笑解了气,却也没料到郝胖子的反应如此激烈,下一瞬间便看见一颗陨石般的肉球朝他滚来,石大兴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随即眼神忽然一变,咬了咬牙迎头而上,像一头发疯的猪撞上一座山,最后二人扭打厮缠在一起,抓头发,咬耳朵,扯衣衫,画面恩爱且激情。
顾青再次露出祝福的微笑。好甜,一个满脸横肉,一个肥得像猪,这对cp要不要磕?不磕吧,枉费了一对欢喜冤家,磕吧,长得实在太丑了,太丑了……对不起自己眼睛里冒出的粉红小星星,纠结!
战况激烈啊,此时此景恰是一番人间浪风月,何以为凭,有诗为证:“鸳鸳相抱何时了,还有一鸳看热闹,无鸯底事。”
顾青又退了两步,坐在门槛上悠闲观战,这个时候最可惜的是没有瓜子。
二位掌柜厮打很久,郝东来终于力气不支停了手,石大兴一脚将他踹得一滚,忙着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
二人喘着粗气形容狼狈,不甘示弱地互相怒视。
顾青这时才懒懒开口:“二位继续打,我就不奉陪了,告辞告辞。”
二位掌柜一惊,顿时想起了正事,于是一左一右拉住了顾青。
“少郎君莫走,此时正是危难之时,少郎君当留在城内帮我们出谋划策。”郝东来急道。
顾青叹道:“官府要治你,我能有什么办法?留在城里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看你们的商铺被封,难道指望我冲进县衙把黄县令揍一顿不成?”
二位掌柜吓得急忙惶恐四顾,郝东来苦笑道:“少郎君慎言,慎言啊……”
顾青喃喃道:“如今我翅膀没硬,还真不能随便揍县令,若有朝一日……”
石大兴急忙截住他的话头:“行了行了,少郎君莫说了,我已被吓得心惊胆战,嘴下留情吧。”
顾青看了二人一眼,道:“给你们一句良心建议,若要关商铺那就趁早,别等什么明日了,马上下令关了吧,迟则生变。”
二人顿时一凛,正待叫伙计过来,屋外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伙计神情惶急地出现在门口,大声道:“掌柜的不好了,县衙的差役来了,说要封咱们的商铺。”
二人悚然,震惊地望向顾青。这是高手,这是高手,这嘴开过光……
早有心理准备的二人倒是没那么慌张,郝东来沉声道:“慌什么!封铺的差役可有说我们昌隆记所犯何罪?为何封铺?”
伙计摇头:“并未说,只说是奉了县令的指令。”
郝东来沉吟片刻,道:“让商铺所有的伙计都来后院,不准阻拦差役封店,让他们封,切莫与差役冲突。”
伙计急道:“掌柜的,无缘无故封店,连个理由都不给……”
郝东来冷冷道:“人家要封店便封,理由重要吗?他随时能拿十个八个理由出来,你能拿他如何?快去,叫所有伙计来后院!”
伙计一脸憋屈地离开,郝东来揉了揉肥脸,苦笑道:“还是慢了一步啊。”
石大兴冷笑:“咱们关不关店铺,县令终归都是要封的,清醒点吧,他不但要永久封了瓷窑,还要拿我们两家当理由,黄县令为了阻拦贡瓷一事,不惜将我们这两家最大的商人牺牲掉,我们已是他的弃子了。”
郝东来迟疑道:“若咱们马上将名下所有商铺撤离,撤到别的州县……”
“撤离等于重新开始,任何一地的商号都已有了固成的人脉和买卖,我们两个外来的横插一脚进去,必是四面皆敌的处境,更何况,我可舍不得将青城县这多年的基业随便舍弃,再难我也要留在青城县!”
郝东来黯然一叹,随即将目光投向顾青。
“少郎君可有法子解此厄困?”郝东来满是希冀地道。
石大兴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两人是商场多年沉浮的商人,然而一旦与官府有了矛盾冲突,商人再有钱也无法解决眼下的困局。
顾青蹙眉思索,许久不曾开口。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外面商铺前堂的喧闹叫骂声隐隐传到后院,没多久,商铺里十来个伙计也一脸憋屈地聚集在后院,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气氛安静而压抑。
前堂已渐渐没了声响,显然店铺已封,差役已离开。
良久,顾青忽然叹了口气,望向二人道:“我目前没有办法,因为我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石大兴道:“少郎君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黄县令的一切,从家人亲眷妻妾子嗣,到本地的官声,民间的毁誉,官场上的恩人和仇人,他的上官和同僚对他的评价等等,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郝东来神情微动:“知道了这些,少郎君便有法子解此厄困了?”
“不一定,但终归会有一些念头。”顾青顿了顿,道:“与他面对面讲道理怕是行不通了,我们只有用别的法子解决眼前的困局。”
郝东来和石大兴非常有默契地同时扭过头,互相对视,沉默中交换各自的眼神,从互相鄙夷到互相谅宥,最后达成暂时的和平蜜月协议,千言万语在一阵目光对视中迅速交流完毕,又是一个一眼千年的名场面。
这对cp丑是丑了点,但甜啊。
二人一旦有了默契,做事的效率特别高。郝东来当即道:“黄县令的家人亲眷和官声毁誉这一块我去查,他是六年前上任的,论本地人脉反倒不如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商人,稍微一查便知根知底了。”
石大兴也果断道:“青城县离蜀州城一百四十多里,我马上选几个伶俐的伙计骑快马飞赴蜀州城,我在蜀州城里有几位故交,有商人也有刺史府的小吏,托他们打听黄县令的事应该不难,两三日可有回信。”
顾青笑道:“快去打听吧,咱们的瓷窑慢一日解封可就耽误一日赚钱呢。”




朝为田舍郎 第八十一章 官声颇佳
“赚钱”二字对商人无疑是最大的动力,也是最诱人的吸引力。
郝东来和石大兴打了鸡血似的满红满蓝开始忙碌起来。
昌隆记和兴隆记两家商铺短短一个时辰内全部关门,所有店伙计账房聚集起来,两位掌柜名下的绸缎铺,脂粉铺,成衣铺,瓷器笔墨杂货等等所有店铺的伙计加起来有两百多人,难怪是青城县内的龙头企业,买卖做得不小。
郝东来和石大兴各自对下面的伙计下令,一批批人马派出去,如涓滴入海,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县令查封青城县最大两家商号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县城东市的掌柜和外来的客商们顿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一个时辰后,县衙门前贴出了一张告示,上面列举两家商号多年店大欺客,以次充好,以及开建瓷窑盘剥农户,期间瓷窑还牵扯了一桩命案,县令遂将两家商铺暂时查封,待诸事查缉清楚后再行解封。
一切如顾青所料,查封瓷窑的理由最终还是牵扯到了两家商铺,既给了民众充足的理由,又消除了瓷窑这个后患。
郝东来和石大兴是商人,商人注定无法反抗官府。官府贴出的告示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保持沉默,尽管双方都知道告示上说的不是事实,但没人敢揭开这个盖子,敢揭便代表与黄县令宣战,后果难以承受。
打探消息的人派出去了,接下来便是等结果。
黄县令封了两家的商铺后,暂时没有别的动作。大概他觉得查封瓷窑这件事便算完美结束了吧。一位县官欺负了两个商人和一个农户,仅此而已,更何况还有正当的理由,无论去哪里说道理他都不怕,至少表面上他的做法并无不妥。
顾青在青城县等了两天,等蜀州传来消息。
这两天里他也没闲着,好不容易进一次城,顾青带着宋根生拜访了几位落魄的读书人,跟宋根生不同的是,这几位读书人是真正的读书人,只是能力有限,未曾通过蜀州的乡贡考试,不过他们都是正经的明经科儒生。
顾青挨个拜访,礼数周到,与几位先生谈好了束脩之数,约定了他们来石桥村的时间,双方宾主皆欢,从此石桥村有了教书先生,村里的孩子终于能上学了。
惆怅的是,宋根生以后也要进学堂读书,恐怕没有多少时间陪顾青蹲地上看蚂蚁搬家了。
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两天后,石大兴派去蜀州的伙计终于传回了消息。
昌隆记商铺的后院里,三人再次聚在一起开小会。
气氛仍然有些压抑,伙计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
“托我在蜀州城的故交打听过了,咱们这位黄县令的官声居然很不错,据说蜀州裴刺史对他颇多赞誉,说黄县令任内治民有方,朝廷派下的粮赋皆足量上缴,治下鲜少民乱,同时还兴修水利,扶助农桑,裴刺史连续两年将黄县令之名报上益州节度使府以褒其功。”石大兴神情晦涩地道。
郝东来的表情愈发绝望,叹道:“连刺史都对他赞誉有加,咱们若越过青城县上告刺史府,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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