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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顾青颇觉意外地道:“没想到如此古板守旧之人,居然官声如此上佳,我还以为黄县令那狗脾气人见人憎呢……”
郝东来叹道:“黄县令的家人亲眷我也打听过了,他只有一妻,并无妾室,膝下有个儿子,大概十三四岁,正在老家读书,儿子本分老实,是个典型的书生,别的亲戚也没听说有何不法劣迹,这一家子真是滴水不漏啊。”
三人沉默,垂头颓然叹气。
良久,顾青忽然噗嗤一笑,两位掌柜抬头愕然看着他。
顾青笑道:“忽然觉得我们三个像坏人,背地里偷偷商量如何扳倒一位清廉正直的好官,从此忠良被陷,奸人当道,山河失色,长歌当哭……”
两位掌柜越听脸色越难看,郝东来涨红了脸道:“他,他也算不得好官,无缘无故断人财路,封我商铺,能算好官么?”
石大兴拍着大腿道:“正是,说是一县父母,可天下哪有父母断自家孩子生计的?”
顾青笑道:“二位是商人,没想到对‘名声’二字看得如此重。”
郝东来叹道:“正因为是商人,名声才尤为重要,天下谁愿意跟奸人做买卖?不怕坑死么?”
顾青道:“好吧,说正经的,问二位一件正事……”
“你问。”
“二位如今手头上有多少现钱?”
郝东来和石大兴飞快眨眼,半晌没出声。
这个问题很隐私,尤其是商人,更不愿回答这种问题,除非是能交托性命的生死之交。
于是二人互相对视,又一次交换眼神,挤眉弄眼的示意对方先说,结果推来推去半天,谁都没说。
顾青催促道:“都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同舟共济不懂吗?什么时候了还耍心眼。”
石大兴的性格比较爽快,于是痛快地道:“我家账面上能动用的现钱大约三十贯左右。”
郝东来也只好跟着道:“我家能动用二十多贯,家里还有几件珍藏,临时卖出去的话,大约也能凑个三十贯整。”
顾青点头:“合起来六十贯,应该够了……”
郝东来神情一动,凑过来道:“少郎君想出法子了?瓷窑能解封么?”
“能,不过二位可能得要伤点财……”
郝东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伤财吗?”
顾青叹道:“郝掌柜啊,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不伤财,但我伤心啊,瓷窑是我们三家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每日寝食难安想办法,难道我耗费心神想出来的解困法子还不值三十贯么?你们好意思再让我掏钱?”
郝东来与石大兴对视一眼,还是接受了顾青的说法,三十贯不算什么,若顾青真能想出解封瓷窑的法子,三十贯很快能赚回来。
“少郎君不愧是少年英杰,没想到这么快便有法子了,快说说我们该如何做。”
顾青缓缓道:“你们二位恐怕要亲自去一趟蜀州。”





朝为田舍郎 第八十二章 高端食材
两位掌柜亲自去蜀州,去的不止是两位掌柜,还有两家商铺两百多名伙计,一行人分批次上路。
这是顾青的计划。
面对外部的敌人或压力时,解决困局的办法不止一条。前世有段子说,钱能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这句话不全对,但终归是有些道理的。
有钱,再加上一个不墨守成规的主意,组合起来便是一条破局的生路。
站在昌隆记商铺的门口,看着郝东来和石大兴相携上路,两位掌柜并肩走,各自都是冷漠脸,但距离却很近,偶尔路中间有辆马车过来,石大兴还狠狠地拽郝东来的胳膊避过马车,像极了一对正在吵架拌嘴的老夫老妻,生气,但还爱着。
“我们也走吧,回村里。”顾青招呼宋根生。
二人这次在青城县住了好几日,顾青不知为何觉得不大适应,还是觉得石桥村好,山好水好人也好。
顾青在城里买了不少东西,大多跟厨房和吃有关。买了一口方形的锅,或者应该叫“鼎”,买了一些酱料和各种调料,宋根生买了几尺很花俏的布,布质很柔软,甚至还咬牙买了几尺绿色的丝绸。
顾青知道他买这些布是送给谁的,买的时候很努力地劝过他,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送这种颜色太花俏的布,很大的可能人家会婉拒,毕竟如今秀儿母女在顾青的关照下已经不太缺钱了。
宋根生很坚持,直男审美告诉他,颜色越花俏的东西越能得到姑娘的欢心,姑娘家不就是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么。
于是顾青便不阻拦了。
有时候劝说是没有作用的,拽着他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告诉他前面是个坑,是坑,是坑!他还是不会信,必须要亲自一头栽进去,摔个鼻青脸肿后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果真是个坑。于是瞬间发现自己成长了。
成年人管这个叫“阅历”。
顾青管这种人叫“蠢货”,意思其实都一样。
快走到城门时,赫然看到两排差役在城门外开道,将人群隔开,差役后面是一辆牛车,牛车上搭了个简陋的棚子,看起来很寒酸,宋根生急忙拉住顾青避让到路边,低声告诉他这是县令的仪仗。
顾青有些吃惊,县令居然用如此寒酸的仪仗,看来果真是一位清廉的官。
沿途的平民都让开了路,静静地站着让仪仗通过,牛车慢悠悠地走着,经过顾青身前时,牛车上的车棚掀开了一角帘子,顾青抬头赫然与车上黄县令的目光对视。
二人都有些错愕,随即顾青目光变得有些嘲讽味道,黄县令的表情也阴沉下来,二人的目光碰撞,瞬间错开。
牛车过后,顾青拍了拍宋根生的肩,示意继续出城。
牛车内,黄县令满意地阖上眼。他看到了顾青刚才的眼神,短暂的交会里,他只看到了一抹嘲讽之色,但,那又如何?
瓷窑已经封了,而且永远不会解封,区区一个平民的眼神,不管是愤怒也好,嘲讽也好,在他看来不过是无奈且毫无用处的宣泄,宣泄过后,什么都无法改变。
民怎与官斗?好笑。
黄文锦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捋须。身上的官袍有些旧了,这件官袍还是他六年前上任的时候做的,如今袖口处已有了一些磨损破洞。
无妨,一心为民,秉公为官,官袍破旧反倒是一种荣耀。
…………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时分,顾青进门便瘫坐在院子中间的蒲团上,长长呼气。
山路太难走了,很累。以后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一定要修平坦的大路,通向青城县。
大门吱呀响,张怀玉从门外探出头来,小心地环视四周,发现院子里只有顾青一人,这才推开门进来。
仍然是一身白衣,仍然是一脸淡漠,顾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今日换风格了?以前进门都是大摇大摆的,今日为何鬼鬼祟祟?”
张怀玉不满道:“你才鬼鬼祟祟!……那位剑南道节度使还没走么?”
“没走,他和随从住在另一户村民家。”
“你为何不赶他走?”
顾青吃惊道:“你疯了吗?我只是个农户,那位是节度使,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胆子赶他走?”
顾青盯着她的脸道:“你认识那位节度使?我发现自从他来咱们村后你便一直躲着他,你们是失散多年的父女?”
张怀玉冷笑:“你可真敢想。”
“或者你在行侠仗义的过程中打劫过他?揍过他?”
张怀玉不想说话,并朝他扔了一块血糊糊的东西。
顾青下意识伸手接住:“何物?”
“牛肉。”
顾青急忙扭头望向院子北侧的牛棚,那里养着一头活牛,当初被张怀玉牵回来的。
“你终究还是对它伸出了魔掌……”
“我买的!从县城的酒楼里买回来的,你说你会做牛肉,快去做。”张怀玉不耐烦地道。
顾青顿时惊喜坏了,牛肉啊,上辈子吃得多无所谓,可这辈子的牛肉太珍贵了,严格来说这是违法的肉类,味道已经是其次,吃起来有一种青春叛逆期干坏事的快感,越违法越兴奋。
这次一定要好好做。
原本有些疲惫的顾青马上打起了精神,首先切肉,将牛肉切成肉丝放在大碗里,再用酱料和盐拌匀腌好,可惜这年头没有料酒,味道难免有些失色。
腌制的同时顾青再转身准备好一些野菜和葱姜蒜,顺便把米饭煮了。
张怀玉看着顾青来回忙碌,淡漠的眼中浮起几分笑意。
“你真是个异类,这年头没听说哪家男人会下厨,这种事通常是女子做的。”
顾青头也不回地道:“男子在娶妻之前难道要被饿死?”
“娶妻之前有娘亲做啊。”
“我家没女人,再说,不是我吹嘘,全天下的女子下厨不一定比我做得美味。”
张怀玉眼神有些变幻,忽然喟叹道:“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你,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你的厨艺也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顾青失笑:“我都没给自己加戏,你为何非要强行给我加戏?这样强行煽情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眼泪也要酝酿一下才有的嘛。”
张怀玉不满道:“我只是代你父母关心一下你。”
顾青洗菜的动作忽然一顿,扭过头打量她,认真地道:“你认识我父母,还主动跑来村里与我认识,说实话,你该不会是我父母当年认下的儿媳吧?”
张怀玉大怒:“胡说八道!”
顾青的肩膀明显地松懈下来,看得出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当你是兄弟,你若想睡我那就太失礼了,会天打雷劈的。”




朝为田舍郎 第八十三章 破局解困(上)
兄弟之间的关系最好还是清白点,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更不能睡,加钱也不行。
与顾青这种人聊天简直要每一瞬间原谅他一百次才能继续聊下去。
换个脾气差的直接从聊天升级为斗殴,或是单方面殴打。
作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侠女,张怀玉不可能委屈自己,饭可以不吃,但气绝不能隔夜。
于是张怀玉冲了上去,小拳拳捶顾青的胸口,捶得顾青差点内伤复发。
“张怀玉,你变了……”顾青捂着胸口幽怨地道:“以前你都是吃过饭才打厨子,如今你连饭都不吃就打厨子,我觉得我们友谊的小船可能漏水了。”
“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张怀玉冷冷地道。
“你不怕我在菜里下毒吗?”
“你可以试试。”
顾青不说话了。
据说有一种花名叫“曼陀罗”,原产于天竺,大唐境内也有。三国时华佗制作的“麻沸散”,以及后世宋朝《水浒传》里的蒙汗药,其主要成分都是曼陀罗,等同于麻药,顾青觉得有机会可以试着制作一下,然后给张怀玉上一堂宝贵的实践课,让她知道江湖多么险恶。
把她麻翻了,再抽出她的裤腰带做成弹弓打麻雀,何其之爽。
牛肉腌入味了,顾青生火,锅里倒上豆油,油沸后牛肉下锅一通爆炒,最后葱姜蒜和野菜扔进去,加些许水盖上锅盖焖一会儿,揭锅后一阵浓浓的香气扑鼻。
起锅装盘端上桌,张怀玉鼻翼抽动,眼睛亮了。急不可待地举筷尝味,顾青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道:“味道如何?”
张怀玉没说话,但一筷接一筷的挟牛肉已经完美回答了他的问题。
“比红烧鱼呢?”
“各有千秋,都好吃。”张怀玉毫不见外地给自己省饭,想到刚打了眼前这位厨子,似乎对自己未来的蹭饭大业不利,于是很乖巧地给顾青也盛了一碗饭。
虽然只有一个菜,但分量很足,二人埋头吃饭。
吃完第二碗饭,张怀玉盛了第三碗,终于渐渐放缓了速度,动作轻柔且优雅,像一只在阳光下慵懒地舔毛的猫。
“瓷窑的事解决了吗?”张怀玉轻声问道。
“快了,过几日估摸差不多了吧。”
“如何解决的?”
“让那两位掌柜带人去蜀州城搞点事……”
张怀玉吃饭的动作一滞,吃惊地看着他:“你……胆子真够大的。敢在蜀州城闹事,不怕刺史府治罪吗?”
“听清楚了,是‘搞事’,不是‘闹事’,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搞什么事?”
顾青抬头瞥她一眼,随即埋头继续吃饭:“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张怀玉哼了一声:“费那么多功夫,还不如我修书一封,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我只信自己。”
…………
蜀州城。
刺史府旁的一栋两进的厢院花厅里,郝东来和石大兴并排跪坐在矮脚桌后,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位绿袍官员,四十多岁年纪,他是蜀州刺史府的司功参军,名叫元岁祥。
想见到这位六品官员不是那么容易的,县令都不屑商人的身份,更何况刺史府的官员。
然而,钱是个好东西。大唐境内不是所有官员都像黄文锦那样清廉不食人间烟火的,事实上大多数官员都无法拒绝钱。
一份厚重的见面礼,以及一位下级文吏的引荐,郝东来和石大兴很顺利便见到了元岁祥。
花厅里只有三人,已然坐了大半个时辰,也说了大半个时辰的废话,从天气聊到蜀州的风土人情,还有各家章台柳馆的风花雪月,直到最后三人都觉得自己库存的废话不够用了,才慢慢说到了正事。
石大兴从桌下拎出一只木箱子,当着元岁祥的面打开,木箱内摆着三块银饼,每块银饼都是二十两重。
一共六十两银饼,按大唐如今的购买力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
刚才还在保持官员矜持和傲慢的元岁祥,看见银饼后眼睛亮了,捋须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郝东来肥脸堆满了笑,看起来非常的憨厚可爱,像一只供在祖先牌位前含笑九泉的祭品猪头。
“元功曹,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功曹笑纳。”郝东来点头哈腰,谄媚的表情令旁边的石大兴嫌弃不已。
元岁祥努力维持官员波澜不惊的体面,淡淡地道:“尔等所求之事,本官大致明白,只是……本官一人恐难推动下去,刺史府里官吏众多,本官一人之力独木难支呀。”
郝东来笑道:“草民岂敢令元功曹为难,功曹放心,草民还有后手。”
“什么后手?”
“这次草民来蜀州,还带来了我们两家商铺近二百名伙计账房,明日清早便可在刺史府门前聚集……”
元岁祥有点紧张了:“尔等……不可造次!刺史府怎样的地方,容得你们胡来么。”
“元功曹可冤枉死草民了,草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刺史府门前乱来呀,功曹放心,我们只会推波助澜,绝不胡闹生事,有了这二百人造出声势,元功曹在裴刺史面前说话自然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元岁祥皱了皱眉,作为官员,他很反感跟商人牵扯太深,尤其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可……面前的六十两银饼仍在闪闪发光,实在是无法拒绝啊。
在裴刺史面前递几句话便能收获六十两,更何况还有两百多人在刺史府外推波助澜,自己不过是顺应民意,其中风险自然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六十两银饼揣在怀里它不香么?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往后再有这种事莫找本官了。”元岁祥严肃地道。
“多谢功曹执义。”郝东来和石大兴起身朝他行礼。
…………
石桥村。
鲜于仲通还没走,等幕宾研透沙盘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他很想知道瓷窑的麻烦顾青究竟会如何解决。
一个农家少年,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商人,三个人纠集在一起形成的力量能否撼动官府的决定?鲜于仲通很好奇,其实也悄悄把自己代入顾青的角色,左思右想,尝试了很多种可能,实在无法破解眼前的局面。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员的权力比刀剑更锋利,平民在官员面前如同赤手空拳的幼儿,随时会被刀剑凌迟碎剐。
若不借用外力的话,顾青将如何破局呢?




朝为田舍郎 第八十四章 破局解困(下)
鲜于仲通是进士出身,高中进士当了官后,官运更是不可思议的顺遂,最重要的原因是,当今贵妃娘娘的堂兄杨钊在未发迹前,鲜于仲通对他有过恩惠,因为他的运作,曾经一文不名的杨钊当上了扶风县的县尉。
患难时的恩惠,到了杨钊发迹后,便成了大恩大德,必须投桃报李。
于是鲜于仲通在中了进士后,原本只是朝中七品的监察御史,因为杨钊在李隆基面前的力荐,一蹴而就当上了剑南道节度使。
这简直是坐火箭般的升官速度。
然而,也正因为升官太快,缺少必要的官场历练,鲜于仲通终究少了许多官场经验,骨子里其实还是颇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和天真。
所以如今他以一种游戏的心态将自己代入顾青的角色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处理眼前这桩麻烦,因此他也愈发好奇顾青接下来会怎么做。
顾青什么都没做。
从青城县回来后,顾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每日在家研究菜谱,或者无所事事地在村里四处闲逛,偶尔一脸权威地指挥村民盖房子,后来因为指挥不当严重干扰了工程进度后,被冯阿翁客客气气请走。
鲜于仲通一直在默默观察顾青,也派出一些随从去青城县打听关于被查封的瓷窑的新消息,甚至连蜀州城都派了人过去打探。
这倒不是鲜于仲通闲得无聊,如今石桥村的这个瓷窑已不仅仅是顾青个人的,它的命运更直接关系到鲜于仲通的前程,鲜于仲通不得不用心对待。
接连几日,顾青仍无动静,鲜于仲通终于坐不住了,他的时间其实很宝贵,最近全都浪费在顾青身上,偏偏顾青没有任何动作,于是鲜于仲通有些不满了,好好的少年郎,瓷窑被封了难道就不管了吗?求求你拿点上进心出来行不行?
这天下午,鲜于仲通终于忍不住主动找到了顾青。
顾青和宋根生正蹲在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二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顾青神情凝重,手里还拿了把小铲子,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鲜于仲通一阵好奇,于是也跟着蹲了下来,定睛一看,顿时气得差点趴在地上。
这俩货居然在观察蚂蚁搬家,到底有多闲啊!
鲜于仲通深深觉得,顾青应该被冠以“鲜于”的姓,此刻的他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咸鱼。
“孺子不可教,尔等……”鲜于仲通气得刚开口,却被顾青嘘了一声打断。
“莫闹,快进洞了,肃静!”顾青严肃地道。
鲜于仲通只好安静下来,心头憋着一股气不知如何发泄。
宋根生忍不住道:“它们搬了那么多食物进去,是要进献给蚂蚁王后吗?”
顾青心不在焉道:“差不多的意思吧,工蚁第一供应蚂蚁王后,因为它肩负繁衍族群的重任,其次才轮到它们自己……”
宋根生恍然:“跟大唐一样,每年各地官府皆向长安朝贺,这些工蚁便是各地官员?”
“孩子,你悟了。”
鲜于仲通在旁边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顾青盯着地面,忽然眼睛一亮,沉声道:“好了,工蚁都进洞了,快!”
说完顾青举起铲子狠狠朝地上一插,使劲地往下摁,最后将铲柄一压,铲起一大块土,土里密密麻麻布满了洞,惊慌失措的蚂蚁们仓惶奔逃,顾青一铲子下去,整个蚂蚁窝被抄家灭族了。
“看,这些洞有讲究的,有的是工蚁的宿舍,有的是蚂蚁们的育婴室,还有食物储藏室,王后的王宫等等,如此小的昆虫,它们的世界里也有一套法定的规则,所以世间万物皆避不过‘规矩’二字,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管宋根生听不听得进去,顾青仍自顾给他灌输毒鸡汤。
鲜于仲通重重哼了一声,道:“孺子不知奋发,不求上进,何其之庸也。”
刚刚抄家灭族的顾青心情很不错,挟大胜之余威朝鲜于仲通笑道:“节帅也有心情看蚂蚁搬家?”
鲜于仲通不满地道:“什么时候了,你居然如此有闲心,你的瓷窑不打算开了吗?”
顾青不解地道:“节帅,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鲜于仲通语滞,他急什么?他急的事情不可告人啊。
顾青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许久,忽然道:“节帅,小子听说当今天子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是蜀州人?”
鲜于仲通悚然一惊:“你怎知道?”
顾青没回答,笑道:“若小子的瓷窑被定为贡瓷,贵妃娘娘会喜欢么?毕竟是贵妃娘娘家乡所产的瓷器呢。”
鲜于仲通脸色变了,不自在地道:“或许……会喜欢吧。”
顾青又笑道:“节帅若不弃,瓷窑被定为贡瓷的那一天,可否请节帅为瓷窑命名题字,并亲自向长安上疏一封,这座瓷窑多亏了节帅的慧眼识金,才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发现了它,贵妃娘娘若喜欢,节帅功不可没呢。”
鲜于仲通第一次用平等的眼神看着顾青。
这小子是个妖孽!
三句话,把鲜于仲通所有的心思都说透了,还非常识相地送了一个大人情,而且这个人情也不白送,只要他上疏长安,从此鲜于仲通的利益与顾青的利益便算是捆绑在一起了,贡瓷所发挥出来的纽带作用,被顾青运用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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