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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一个胖成球的大胖子,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两人喘着粗气来到瓷窑栅栏前,看着被封掉的栅栏门,郝东来跺了跺脚,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招灾不惹祸的,县令为何要封我们的瓷窑?”
石大兴冷冷道:“郝胖子你为人龌蹉,赶紧想想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否则县令怎会无缘无故封瓷窑。”
郝东来大怒:“你才龌蹉!你根本是个强梁大盗!必然是你得罪了县令。”
石大兴冷笑:“做了这么多年买卖,谁屁股底下干净?郝胖子,你以为你是善人呢?”
二人越吵越凶,后来动了手,各自揪着对方的衣襟对骂,一肥一丑两张脸越凑越近,唾沫星子互相朝脸上喷,眼看两人就要亲上了,画面看起来莫名的丑恶却又说不出的和谐有爱……
顾青环臂看着二人,不拉架也不劝和,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人的嘴,越看越兴奋,直到二人边吵边凑近,近到快亲上了,顾青露出了祝福的微笑。
互喷口水的二人吵着吵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转头望去,愕然发现顾青那张带着古怪笑容的脸。
“呃,少郎君,你不说点什么吗?”郝东来擦着额头的汗珠强笑道。
石大兴也道:“不错,少郎君,瓷窑你占的份子最大,为何你此刻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顾青笑道:“因为热闹好看呀,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俩能白头偕老……”
郝东来和石大兴一呆,接着同时露出恶心的表情,再看彼此的距离,二人触电般弹开,郝东来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几声,石大兴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也弯腰干呕。
看到栅栏上贴的封条,二位掌柜不由浮上愁色,郝东来叹道:“到底怎么回事,黄县令一声不吭就把咱们瓷窑封了,究竟谁得罪了他?”
石大兴沉吟片刻,道:“此事怕是不方便当面问县令,若当面问了,此事可就毫无转圜的余地了,郝胖子,你我在县衙各有人脉,不如找人旁敲侧击问问,总要先把原因弄清楚才好解决。”
顾青点头道:“不错,只要弄清楚了原因,解决起来就不难了,两位在县衙的人脉比我广,便仰仗二位掌柜了。”
郝东来苦笑道:“费掌事的公文都递进了长安甄官署了,这个时节被封了瓷窑,怕是要连累不少人。往后再想被定为贡瓷可就难了。”
言者无意,顾青却心中一动,道:“县令封我们的瓷窑难不成跟贡瓷有关?”
二位掌柜也呆住了,面面相觑后,郝东来迟疑地道:“应该不会……吧?青城县出了贡瓷,对黄县令的前程也是件好事呀。”
石大兴神情凝重地道:“不一定,当官的与我等平民的想法不一样,我们认为的好事是眼前之利,当官的眼里,看的是长远之利,若是一位好官,那就是公利,黎民之利。”
顾青隐隐觉得猜到了什么,叹道:“有件事我不大清楚,不知你们可知晓,听说当今贵妃尤喜岭南荔枝,圣天子独宠之,每年荔枝熟后,遣快马从岭南飞递至长安,为了这个荔枝劳民伤财之至,各地官府和民间颇有怨恚,可有此事?”
这件事顾青只知道个大概,还是前世那句脍炙人口的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隐约记得老师解释过这首诗的背景,听了石大兴刚才的话,顾青这才忽然联想到荔枝上面。
顾青话音刚落,二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接着渐渐露出明悟之色。
贡瓷和荔枝,看似毫无关联,可实际上都是一回事,都是送进皇宫的贡品,贡品的产运链必然会打破民间固有的规则,从而造成连锁的破坏反应。
没有人比商人更懂这个道理了。
石大兴沉吟片刻,神情凝重地道:“恐怕……还真是这个原因。”
郝东来也点头。
顾青又道:“咱们这位黄县令,是好官吗?”
二人再次对视,苦笑点头。
郝东来道:“有点保守,不太容易打交道,尤其对商人不大看得上,但上任以来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做人做事都很清白,没听说有什么不干净的传闻,算是一位好官。”
石大兴也道:“两年前,益州刺史府一位司马的堂侄来青城县游玩,醉酒打断了一个工匠的腿,当时黄县令马上下令抓了人,后来益州那位司马托了关系求情,黄县令不为所动,顶住很大的压力将那个打人的凶手判了流徙琼南三年,由此看出,这位黄县令是很刚烈的性子,而且不畏强权。”
二人一言一语间,顾青渐渐对黄县令的为人有了直观的了解。
这种人大概是清高正直,宁折不弯,同时又有些保守固执,但凡他认定的事情很难讲道理让他改变主意。
这可就难办了。
回神见郝东来和石大兴眼巴巴地看着他,顾青失笑:“我不过是个乡野小子,运气好开了个瓷窑,这种官面上的事情当然由二位掌柜来操心,可不敢指望我啊。”
二人顿时讪然一笑,郝东来道:“主要是少郎君太过神奇,好像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我们都忘了你才十几岁的年纪。”
顾青道:“此事的缘由还须查清,刚才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或许另有原因,你们回青城县后发动人脉查清楚,然后派个人告诉我,我去青城县找你们,一同商议对策。”
二人应了,向顾青告辞匆匆离开。
仰头看着渐渐西沉的斜阳,顾青心中一阵烦闷。无论在哪里,无论怎样的世界,总逃不开各种麻烦,老天似乎存心不想让他安安稳稳过日子。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顾青转身,张怀玉仍旧一身白色的衣衫,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瓷窑的事我听说了,需要我帮忙吗?”
顾青眼皮一跳:“无法无天了你,难道你要杀了县令?”
张怀玉摇头:“我有别的法子。”





朝为田舍郎 第七十六章 内幕消息
在顾青的印象里,张怀玉一直很神秘。
不知她的出身来历,不知她的踪迹,只知她与自己的父母有渊源,又不具体说是什么渊源,每天到了饭点便准时过来蹭饭,蹭完饭嗖的一下消失,不知她去干什么,直到下一个饭点她再次出现,或者,连着几天不出现。
顾青总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养不熟的流浪猫,习惯了自由浪荡的日子,有着散漫不羁的灵魂,偶尔还傲娇冷漠耍一下性子,除了不需要顾青帮她铲屎和不能随便撸她,其他的方面跟猫没有两样。
人与人之间的磨合很重要,夫妻,朋友皆如是。从种种的不习惯到慢慢的习惯,一切好的坏的,主动包容或被迫包容,最终是离是合,时间会给出答案。
顾青觉得自己跟张怀玉磨合得很好了,他调整好了心态,真的把她当成一只流浪猫来养,来便来了,走便走了。
江湖嘛,不就是来来往往吗?
自从昨日鲜于仲通一行人进了村后,张怀玉便莫名消失了,到了饭点也没见人,顾青甚至不死心站在门口用筷子敲碗,敲得很大声,她还是没出现。
此时张怀玉出现在顾青身后,也是嗖的一下出现的。顾青立马想到了一个商机,是不是在石桥村开设一个类似于“鬼屋”的游乐项目,让她扮成鬼,根本不用特效,仅靠她嗖来嗖去的功夫,一定能赚足门票,名扬国际。
“你这副傻笑的表情很蠢。”张怀玉很不客气,说话一针见血。
顾青没有实力跟她计较,只好道:“你有别的法子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有。”
“你说的‘别的法子’,该不会是用别的法子弄死县令吧?”
“我在你眼里只会杀人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解决问题的法子通常是将活人变成死人。”
张怀玉眼中带了笑意,清澈的黑眸中有光,仿佛两颗星辰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
“活人变成死人不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吗?”
顾青想了想,笑道:“确实简单,但,这个法子不适用所有的问题,比如我眼前的这一桩,本来只不过是封了个瓷窑,若杀了县令,那就成了造反,权衡利弊不划算。”
张怀玉扭过头去:“我没说过要杀县令呀。”
“你还有别的法子?”
“我可以让蜀州刺史给县令写封信。”
顾青一惊,新奇地打量她:“刀架在刺史脖子上逼他写信?”
张怀玉气极:“你……为何总是以为我只会打打杀杀?”
顾青后退一步:“除了打打杀杀你还会别的?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张怀玉表情迅速变冷:“你若信我,我便马上帮你解决此事。否则就当我没说。”
顾青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道:“信你,但我通常不大喜欢向别人求助,世上唯一能毫无保留相信的人只有自己,我想自己试试能不能过了这道坎。”
张怀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若需我帮忙可以开口,你这人……至少菜做得不错,做菜好吃的人,不能让他死得太早。”
顾青失笑:“托你吉言,我一定努力活到送你走的那天。”
顿了顿,顾青又道:“其实现在就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
“有酒吗?坐在被查封的瓷窑门口,闲看天际云卷云舒,笑对人生得失成败,别有一番乐趣,我突然想喝酒了。”
张怀玉嘴角一扯:“今日没带酒。”
顾青狐疑地朝她胸前鼓鼓囊囊的储物空间一扫:“没带酒?不可能吧?你莫诳我,偷偷藏着可不够仗义了……”
张怀玉发现了顾青的眼神,顿时俏脸一红,接着一寒,叱道:“贼眼珠子看哪里呢?”
说完原地猛地蹲下,一记扫堂腿,顾青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脚踝一痛,整个人便倒在地上,视线里金星乱冒。
伊人羞愤远去,顾青躺在地上仍一动不动,睁眼看着蓝天白云,喃喃道:“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我只不过想看看酒藏在哪里而已,用得着如此大的反应吗?”
…………
鲜于仲通坐在顾青家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名叫《冲虚真经》,这本书原本叫《列子》,是战国时黄老道家的代表人物列子所著,天宝元年,天子李隆基亲自下旨,将《列子》更名为《冲虚真经》。
作为李家皇族,李隆基自然也信道的,至于有多信,那就见仁见智了,当皇帝的人真正能有什么信仰?大多是做给世人看的表象而已。
李隆基登基的第一年便将列子追封为“冲虚真人”,跟他信不信道并无太大关系,主要是武则天在位时抑道崇佛,为了消除前朝帝王对天下宗教的影响,也为了给李家皇族所谓的祖宗老子正名,打压佛教崇扬道教已然被拉升到政治高度了。
看书时的鲜于仲通显得更为儒雅,三指轻捻颌下青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幕宾迈着轻悄的脚步从门外走进,见鲜于仲通在看书,幕宾双手垂膝,老实地站在鲜于仲通身后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
鲜于仲通神情淡定,不慌不忙看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抬眼朝幕宾一扫。
幕宾上前轻声道:“节帅,晚生打听出消息了。”
“说。”鲜于仲通简洁干脆地道。
“晚生刚从青城县回来,县衙的县尉是晚生的同乡,晚生向他打听清楚了,青城县黄县令查封瓷窑,实为贡瓷一事……”
鲜于仲通神色终于有些变了:“贡瓷?顾青的这个瓷窑烧出的瓷器吗?”
“是的,晚生听村民说,顾青偶然发现了与众不同的烧窑秘方,烧出的瓷器品质比大唐几乎所有的瓷器要好得多,瓷窑所出的瓷器在青城县渐渐出了名,市面上往往有价无市,尤其是西域吐蕃的客商对其甚为推崇。”
鲜于仲通嘴角一扯:“没想到此子的能耐居然不止一样,未来必是个人物。”
幕宾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据说与顾青合伙开瓷窑的两位商人已走通了甄官署的门路,欲将瓷器送进长安,不出意外的话,或许能被定为贡瓷,可黄县令却不同意,并深以为恶。”
“黄县令为何不同意?”
幕宾笑道:“或许他害怕青城县的贡瓷成为第二个岭南荔枝吧……”
简单一句话,鲜于仲通懂了,摇头叹道:“终究还是目光短浅了。”
幕宾久随鲜于仲通左右,自然清楚他说的是谁,于是又道:“黄县令担心被定为贡瓷后,朝廷将会大肆征调青城县的农户烧窑,运瓷器,故而影响一县收成赋税,此事跟他的前途有关,故而反对,存了心思要把顾青的瓷窑关掉,永绝后患。”
“查封瓷窑表面的理由是,前些日瓷窑死了个老窑工,据说死得不明不白,黄县令便拿捏了此事作文章,若无人帮忙的话,顾青的瓷窑怕是很难再开下去了。”
鲜于仲通阖目不语,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睁开眼忽然道:“你去寻几件顾青的瓷窑烧出的瓷器,本官先看看再说。”




朝为田舍郎 第七十七章 贡瓷因果
鲜于仲通要瓷器的目的不是赏玩,而是验证。
验证顾青的瓷窑烧出的瓷器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贡瓷。
幕宾很快找来了几样造型不一的瓷器,从阔口花瓶到笔洗再到碗碟,大大小小摆在矮脚桌上。
鲜于仲通观察许久,肯定地点点头:“色泽光亮,无斑无垢,看外表确是上品,釉彩描工微有瑕疵,换个顶级釉工便是。”
说完鲜于仲通拈起一只瓷碗,朝地上一摔,瓷碗应声而碎,鲜于仲通拾起一片碎瓷,仔细观察内胎,端详片刻不由惊讶道:“如此细白紧密的内胎,本官倒是从未见过,看来所言不虚,果然有资格成为贡瓷。”
幕宾见他问都不问顾青的官司,反而盯着瓷器看个不停,不由好奇道:“节帅,顾青如今麻烦缠身,晚生看节帅与顾青颇为相得,又令晚生打听查封瓷窑的缘由,您是否有帮他一把的意思?”
鲜于仲通没回答,眼睛仍盯着瓷器碎片,仿佛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目光充满赞叹。
“质渊,过来看看这件瓷器的内胎……”鲜于仲通朝幕宾招手。
幕宾接过观察半晌,点头赞道:“好瓷!名不虚传,难怪有底气走通甄官署的门路,若无意外,被定为贡瓷应是十拿九稳了,除非此事掺了别的缘由不得不废止。”
鲜于仲通亦笑道:“顾青此子,委实有些门道,诗文,沙盘,烧瓷,短短几日便在他身上发现不少惊喜,老夫此刻倒真有把他带到益州去的心思了。”
幕宾好奇道:“节帅为何对这瓷器如此上心?”
鲜于仲通缓缓道:“老夫被任为剑南道节度使,朝堂上谁在其中出了力?”
幕宾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太府卿杨钊。”
“杨钊因谁而发迹?”
“因节帅您,是您向章仇兼琼荐举杨钊,杨钊才得进长安,与贵妃娘娘重拾兄妹之情。”
鲜于仲通道:“是啊,皆是一啄一饮,皆是有因有果。只是这次任我为节度使,实非老夫所愿,杨钊定要坚持,我只好勉为其难上任,从长安到蜀州走了半年,也是因为老夫并不情愿而故意慢了脚程……”
幕宾疑惑道:“节帅说的这些与顾青的瓷器有何干系?”
鲜于仲通屈指敲了敲面前的一只阔口花瓶,悠悠道:“你有没有想过杨钊为何非要任我为剑南道节度使?”
“因为他在朝中最信任的人是您?”
鲜于仲通笑了笑,这个回答是否正确他并不置评,只是叹道:“此地是蜀州青城县,隶属剑南道,而贵妃娘娘的祖籍,也是蜀州,她的父亲曾是蜀州刺史府的司户,贵妃娘娘从小在蜀州长大,顾青的瓷器若被送进皇宫,恰好被贵妃娘娘知道她的故乡出了一款贡瓷,你觉得贵妃娘娘会不会高兴?”
幕宾呆滞片刻,接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节帅对这瓷器如此上心!晚生听说贵妃娘娘颇重乡情,若宫中有来自蜀州的贡瓷,想必贵妃娘娘欣喜之下会将所有宫殿的贡瓷全部换为青城瓷窑所出,陛下也会对蜀州甚至剑南道更多关注……”
鲜于仲通神情平淡地道:“不仅如此,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宠爱无以复加,老夫上任节度使之事,朝中颇多非议,若顾青的瓷器能进宫中,这贡瓷上难免也会带上剑南道和老夫这个人的标记,那么,宫闱的路老夫算是走通了,只消对这瓷器多予厚待,每逢年节以同乡之情和贡瓷之功向贵妃娘娘递疏问候,贵妃娘娘自然记得老夫的尽心之处,往后剑南道有甚难决艰困之事,遣人将消息递进宫中,贵妃娘娘多半会帮老夫向陛下进言,老夫这个节度使的位置便算是坐稳当了……”
屈指再敲了敲花瓶,听着悦耳清脆的回声,鲜于仲通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顾青的贡瓷,是剑南道,老夫,以及贵妃娘娘三者之间的纽带,它不容有失,必须要进皇宫。”
幕宾对鲜于仲通的城府谋算叹为观止,觉得今日学到了很多。随即又道:“节帅,眼下顾青的瓷窑被封,县令对瓷窑的态度似乎要彻底打死,您是否要出手帮顾青一把?”
鲜于仲通想了想,摇头道:“先观望,不可轻易插手。事发以后,老夫观顾青之神态并无焦急激愤之色,反而平静无波,沉稳如故,也并未向老夫求助,想来定有了主意,这位少年郎是个人物,老夫想看看他如何化解此厄,看看他的本事究竟几斤几两,若最后这少年郎化解无果,瓷窑仍旧无法保住,老夫那时候出手也不迟,正好可以借扶危之恩收顾青之心,为老夫所用。”
“一石二鸟,节帅高明!”
…………
第二天傍晚时分,青城县的郝东来派伙计传来消息。
一大早郝东来和石大兴拜会黄县令,拜帖递进县衙两个时辰,里面毫无动静。两位掌柜站在县衙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到中午时分,黄县令才在县衙二堂接见了二人。
接见二人的地点令两位掌柜心头一凉。
以往二人跟黄县令的关系虽说不上多亲近,至少面子上都过得去的,每次拜会县令时,接见他们的地点都在内堂,这次却在二堂接见他们。
县衙的二堂是什么地方?那是官吏们办案的地方,举凡民间有纠纷,斗殴,上不得台面的偷盗非礼等治安案件才会在二堂办理。
这次二位掌柜明明是私人性质的拜会,黄县令却把他们安排到了二堂,这是要修理他们的节奏啊。
二位掌柜硬着头皮进了二堂,果然,黄县令冷着一张脸,见面便将他们劈头痛骂了一顿。
有意思的是,黄县令半句未提石桥村瓷窑的事,仿佛完全不知道二位掌柜在里面占了份子,他骂的是郝东来与县衙文吏差役过从甚密,骂石大兴的商铺店大欺客,骂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总之就是不提瓷窑。
二位掌柜是商人,在大唐这个年代,商人的社会地位仍是等而下之的,县令骂他们,他们连嘴都不敢还,反而还要诚惶诚恐地认错,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二人今日原本打算来县衙求教关于瓷窑被封的事,黄县令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后,二人也不敢再张嘴问了,于是待黄县令骂过瘾后,二人顶着满头唾沫星子灰溜溜地告退。
事情可以说毫无进展,二人皆是商场打滚沉浮多年的老油条,出了县衙后仔细一咂摸,顿时觉得不对,黄县令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在瓷窑占了份子,既然绝口不提此事,还寻着各种理由痛骂他们一顿,显然皆因瓷窑而起,黄县令的这顿痛骂分明透出一个很强烈的信号,瓷窑被封不容商榷。
石桥村。
顾青盘腿坐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听完伙计的传话,然后微笑着送伙计离开,还给了他几文钱的跑腿费。
回到院子里坐下,独自感受晚秋的寒风吹拂在脸上微微生疼的痛感,头脑无比清醒冷静。
“看来果真要去一趟县衙了,明日我要亲眼见识这个年代的官员究竟何等成色。”顾青喃喃自语道。




朝为田舍郎 第七十八章 进城见官
穿越至今,顾青的足迹未曾走出过石桥村。
如果他是真正的十七岁的少年,那么对外面的世界一定非常向往,想看看不同的风景,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更广阔的天地才能实现少年稚嫩天真的梦想。
可惜顾青不止十七岁,他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人说话做事要有计划,有目的性,像男人出门逛街一样,进了商场直奔目的地,买完付钱转身回家,绝不为多余且无用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多驻足一秒,更不会像女人那样,逛街的路线跟蜜蜂采花蜜一般呈现无规则无目的的螺旋方式不停的转圈,转圈,转圈……
没有正事的话,顾青想都没想过去青城县。没事去青城县能干什么?感受古代世界的繁华吗?经历过二十一世界的摩天大厦和各种大型的商场,步行街,酒吧等等,古代的大街难道比它们更繁华?
这一次顾青不得不去青城县了,瓷窑被查封终归要有个说法。
在家准备了一下,没什么东西要带,带上钱足够了。正打算出门,宋根生站在门口。
顾青惊异地上下打量他。
这货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穿了一身崭新的文士圆领长衫,头戴黑色璞巾,连眉毛都好像比平时浓密了许多,站在门口一副顾盼风流的样子,非常得瑟。
“去相亲?”顾青问道。
“啊?不是。”宋根生拂了一下额边垂落的散发,道:“听说你要去青城县,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青城县跟县令吵架,你也陪我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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