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魏渡来石桥村不是来见顾青的,顾青只是农户子弟,官员不可能主动去拜访他,哪怕知道顾青和鲜于仲通的关系匪浅也不行,这个年代阶级非常分明,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两者之间有不可逾越的天堑。
魏渡是来视察瓷窑的。
瓷窑所产的瓷器已被定为贡瓷,魏渡上任后对瓷窑非常重视,尤其是鲜于仲通还与他打过招呼,他知道不少内情。
魏渡对顾青的态度很客气,跟前任县令黄文锦简直天壤之别,但凡有关瓷窑的事情,魏渡都非常认真地聆听,然后主动问顾青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顾青面不改色地说瓷窑附近经常有人刺探秘方,能否组织一支守卫瓷窑的护卫队。
魏渡面现难色,犹豫半晌才表示,可以组织护卫队,但人数不能超过三十,不得使用带铁的兵器,木棍之类便可,用了带铁的兵器会犯忌讳。
顾青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
人数多少,能否使用兵器,顾青并不在乎,主要是试探魏渡的态度,能打开这个口子就好,日后随着瓷窑的贡瓷越来越出名,人数和兵器的弹性可就大了,大家保持心照不宣的态度一直和谐相处下去,挺好的。
魏渡这次还带来了一封书信,是鲜于仲通写的,书信没别的内容,只有一幅字,是给瓷窑命名的,上书“蜀州青窑”四字。
魏渡很兴奋地告诉顾青,这四个字是鲜于节帅想了很久才定下的,为何写“蜀州”而不是“青城”,是因为杨贵妃是蜀州人,用“蜀州”命名是为了寻求她的共鸣,让她知道这是真正的家乡产的瓷器。
至于“青窑”,有两层意义,一是瓷窑位于青城县的青城山下,二是瓷窑的主人顾青名字里带有“青”字,冠以顾青之名,也算是鲜于仲通巧妙地给顾青卖了个好儿。
顾青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然后吩咐宋根生马上找人将这幅字临摹成招牌,挂在瓷窑栅栏门上。
魏渡最后告诉顾青,长安骊山行宫有公文下来,天子恩允杨贵妃娘娘回蜀州家乡省亲扫墓,或许会游幸石桥村的瓷窑,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不会来,毕竟此地太偏远,不过顾青还是要做好迎驾的准备。
顾青目光闪动,仍一脸平静地应了。
魏渡离开时,顾青主动将他送到村口,走前交给魏渡一个小包袱,魏渡愕然接过,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块二十两的银饼。
顾青朝他笑了笑,魏渡愕然过后也笑了笑,面色平静地将银饼揣入怀中。二人礼数周全地互相道别。
顾青的心情变得很好,他希望能与县令一直友好和谐地相处下去,这位新县令显然是个有眼色识时务的,最重要的是,他肯收钱。
肯收钱的官向来都是很好打交道的。
…………
夜幕下,星光暗淡,寒风呼号。
顾青坐在院子里,两眼无神,状若痴呆。
又被逼着喝酒了,喝了很多很多,两三天的功夫,顾青从青城县买来的二十几坛好酒喝得所剩寥寥。
李白也喝多了,大醉翩翩在房顶上院子里上窜下跳,说是舞剑助兴,顾青见他招式凌乱,怎么看都不像是舞剑,反而像上房揭瓦。
顾青黯然叹息,这家伙太能喝了,交这位朋友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能命都会赔上。
夜空下,舞完剑的李白大汗淋漓,忽然仰天清啸一声。
啸声里似有无尽萧瑟意冷之意,清啸过后,李白飞身从房顶下来,落地后随手将剑斜插入地,端起桌上的酒坛猛灌,最后坐下来,举箸敲碟,大声长吟:“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朝为田舍郎 第九十五章 人生在世
一个五十岁的人,仍活得像个率性的孩子,很少见。
正因为纯粹率性,他的才情和诗句才会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可是活得越纯粹便越痛苦,人世太复杂,容不下他的单纯。
世情苦苦相逼,他也曾妥协过,由贺知章引荐,李白入宫成为翰林待诏,其职司不仅为天子起草诏书,也为天子行乐而赋诗作文,那一年他写了很多应制应景也迎合天子和贵妃的诗文,诸如《宫中行乐词》《清平调》等等,皆是奉召而作,讨得天子和贵妃欢心的同时,他却愈发痛苦不堪。
一个生性率真自由的人,怎能做得了阿谀天家权贵的无耻文人?说得好听叫“御用文人”,说得难听便是天家豢养的一只会写字会作诗的狗。
仅仅一年,李白辞官离开了长安。
对朝堂,对官场,他彻底心灰意冷,纵情山水游历天下,未尝不是一种逃避。
可他内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报国忠君造福一方的理想,一直不曾破灭。然而他的性格注定不可能当官。
夜色下的清啸,或许便是他无法一抒生平之志的宣泄吧。
顾青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前世读他的诗,都是透着自由浪漫豪迈,今生面对面与他对酌,甚至成了他的酒友,近距离看他时才知道他豪迈自由的形象背后,也有许多无法尽述的痛苦。
李白吟完整首《行路难》,然后踉跄跪坐在顾青对面,端起酒坛递给他:“我已为君舞剑,君当满饮此坛,为天地苍生寿!”
顾青吓了一跳,急忙摇头:“不饮了不饮了,会死的。”
“咄!贤弟饮酒竟偷奸耍滑,非君子也!”李白使劲晃了晃脑袋,道:“昨日你去了瓷窑,我寻了那位宋贤弟,宋贤弟告诉我,那首中秋词其实是你作的,哼,喝酒不老实,做人也不老实,那么好的词,为何不敢承认?”
“太白兄你也没问啊,”顾青无辜地道:“你若指着我的鼻子问,那首词究竟是谁作的,我说不定便承认了,结果你却只找我要酒喝,还说什么有酒就是知己,什么知己,明明是酒肉朋友。”
李白却不管那么多,端起酒坛便往顾青嘴里灌,顾青左右推拒,酒洒了一身。
严重怀疑历史上有名的“饮中八仙”,还活着的几位都是被李白这么强行灌出来的名声,被灌得七荤八素太丢脸,不好意思对外说,只好捏着鼻子承认自己是饮中八仙。
“行了行了,停!太白兄且慢。”顾青受不了了:“太白兄如此喜爱饮酒么?”
李白叹道:“若无酒,生亦何欢?酒就是我的命啊。”
顾青想了想,道:“过几日,我给你酿一点好酒,真正的好酒,一口就让你飘飘欲仙……”
李白两眼一亮:“什么酒?”
“没定名字,烧刀子,闷倒驴,温柔岁月什么的,爱怎么叫都行。”顾青无所谓地道。
李白皱眉:“你也是作出中秋词的才子,为何取名如此粗鄙?一个比一个难听。”
“温柔岁月也难听?”
“难听!”
李白坐没坐相地半躺在院子中间的草席上,倒拎着酒坛往嘴里灌酒,神情突然变得萧瑟索然。
顾青沉默片刻,道:“太白兄,我送首诗给你吧。”
李白立马坐直了身子:“得才子一诗,世间幸事。太白愿洗耳恭听。”
顾青又道:“诗呢,我就不写了,字太丑,丑得人神共愤,一见就吐。我便念出来,太白兄听听便是。”
“贤弟快快作来,愚兄已等不及了。”李白渴望地看着他,他的一生唯独只对两件事认真,一是酒,二是诗。
顾青站起身,负手望向沉寂漆黑的夜空,缓缓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白逐句记下,顾青吟完后,李白仍阖目细细品味一番,忽然神情一震,如遭雷殛,圆睁双眼定定地看着顾青,眼眶不知不觉泛红了。
顾青叹息道:“太白兄,你我相识不过几日,这几日我观太白兄眉宇郁结,心结难抒,你本有凌云之志,奈何不容于世,既如此,何不放开胸怀,随遇而安呢?这首诗我便赠予太白兄,交浅言深,太白兄莫怪我孟浪。”
“太白兄之才情足可傲视古今,千年以后,青史之上,你的名声胜过千百帝王将相,何必妄自菲薄,郁郁寡欢?庙堂高远不可问,怎比得上江湖之自由自在,纵情独欢。”
李白对顾青的劝慰似未听到,只是反复地吟着这首诗,然后赞道:“好诗!诗如天马行空,神龙出海,其中怀才不遇之愤,又有壮怀激烈之情,更有抒怀劝慰之意,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当世诗作可列前十,顾贤弟高才!”
说完李白身躯摇晃,久久不语,忽然垂下头,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
“‘人生在世不称意’,唯顾贤弟知我,偶游山野,竟能结识生平知己,李太白此生最大之幸事也。贤弟赠诗激志之情,李太白无以报答,容我一拜。”
说完李白起身,整了整衣冠,朝顾青正式长揖到地。
顾青急忙起身还礼,心中微微有些愧疚。
刚才的这首诗,其实也是李白的,只是他还没作出来,顾青让它提前面世了。
顾青只是觉得这首诗能够劝慰李白的心情。怀才不遇,郁结于心,几年前在长安兴庆宫,满腹才华却不得重用,被天家当作宠物般豢养,仅仅做了一年的翰林待诏便辞官离去,无法想象心高气傲的李白那一年是如何度过的,承受了多少羞辱。
短短的一年,给李白的整个人生都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心结,离开长安后放荡流浪恣情纵欢,究其根本,终究意难平。
朝为田舍郎 第九十六章 多年深仇
托货郎从青城县买了一些小麦,再吩咐瓷窑烧出一只硕大的地缸,将小麦放入地缸中发酵。
顺便再请人做了一个铁制的蒸笼,蒸笼在大唐早就存在,名称不同,它原名叫“甑”。
接下来便等待小麦发酵,通常要等好几天。
必须要给李白酿点不一样的酒了,最好是那种一喝就醉,不需要别人陪他喝太多的酒。这些日子顾青实在受不了李白劝酒的作风,每日必饮,饮之必劝,劝之必醉,顾青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在长身体,再陪他喝下去估计自己会废掉。
等待发酵的过程里,顾青还在忙一件事,跟贡瓷有关的事。
机会是需要自己争取的,杨贵妃回乡省亲是一个机会,无论她来不来瓷窑,顾青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来到大唐半年了,顾青渐渐明白,想要在这个世界立足,必须利用一切条件,像爬墙虎一样牢牢立根于墙壁上,抓住每一个缝隙,将根深深地扎进去。
杨贵妃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顾青不想错过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
准备工作不难,需要纸笔。
顾青家里没有,只能去宋根生家。宋家没人,顾青也不客气,如今的宋家跟自己家没什么区别,反正宋根生来他家时也没见他客气过,吃肉吃得比他都多,看见什么顺眼的直接拿走,好好的读书人现在已变得跟盗匪强梁一般。
真怀念当初那个被吓得像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宋根生啊。
纸笔铺在桌上,顾青蘸了墨,悬笔沉思片刻,然后刷刷在纸上刷刷写字。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有些句子不能用,于是提笔将它们删去,原诗是写一对夫妻的爱情悲剧,但有些诗句太超前了,而且很犯忌讳,传出去的话,李隆基可能会咬着牙把他剁成一块一块的,旁边的杨贵妃或许还会拍手称快。
当然,原作那首诗实在太长太长了,顾青很多已记不清楚,只记得一些有名的句子。于是一首爱情悲剧的诗,被顾青左删右改,慢慢改成了专门描写女主角如何美丽如何明艳动人,丈夫如何宠爱她的马屁诗。
马屁无所谓,顾青不是李白,没有他那么严重的精神洁癖,论人性阴暗面的话,顾青内心的阴暗面比马桶都脏,他那张永远不高兴的脸可能是相由心生。
宋根生推门进来时,顾青恰好将全诗写完,正扬着纸吹干墨迹。
宋根生一愣,看到顾青手里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不由喜道:“你又作诗了?快让我看看。”
说完宋根生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顾青手里的纸,浑然忘了当初顾青写完中秋词后,他是怎样一副德行了。
果然,宋根生抢过纸只看了一行,脸色瞬间发青,情不自禁发出“呕”的一声,把纸放在桌上,闭眼深呼吸,一脸惨不忍睹的痛苦样子。
“太丑了,字太丑了……呕,太丑……呜,啊!”
话没说完,顾青便将他按在床上暴捶。
忍他很久了,今日当快意恩仇。
一阵惨绝人寰的惨叫后,宋根生伤痕累累地坐起来,顾青则一脸念头通达的畅快表情,含笑道:“宋贤弟,可以正常点了么?”
宋根生委屈点头。
“甚好,给我一字一字抄录下来,字迹要工整,要好看,不然你又会挨揍哦。”
“……好。”
于是宋根生忍住恶心抄诗,一边写一边念:“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好诗!”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好!妙极!”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顾青,好才情!又是名垂千古的一首好诗!”
宋根生不停赞叹,执笔抄录愈发谨慎工整了,规规矩矩的正楷,每一笔都用尽了心力。
顾青打了个呵欠,道:“好好抄,抄完交给瓷窑的工匠和釉工,让他们烧一批半尺大小的梅瓶,每只瓶要求颜色不一,分别烧印一句诗,诗句旁印上梅兰竹菊什么的花案,整首诗全部凑满,组成一套精品贡瓷,告诉窑工,只准烧制这一批,它是当世绝款,‘绝款’懂吗?世上仅此一套。”
宋根生疑惑道:“你把诗句烧印在梅瓶上为了什么?永世流传下去吗?”
“不关你的事,别乱问。以后再告诉你。”
宋根生应了,埋头专心抄诗。
顾青正打算离开,脚步忽然一顿,道:“最近几日看见张怀玉了吗?”
宋根生茫然:“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顾青皱了皱眉,一语不发离开了。
似乎,真有些日子没见到张怀玉了,顾青仔细回忆了一下,大约有十来天了。最近张怀玉似乎有些神秘,或者说,张怀玉一直有些神秘,不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就算行侠仗义,也不必每天打卡吧?
…………
张怀玉遇到了麻烦。
青城县郊外不知名的山崖边,张怀玉一身白衣,神情冷峻,柳叶般的黛眉微微蹙着,艳丽的薄唇边流下一丝血迹。右手握着长剑,剑鞘已不见了,显然之前有过一番激烈的打斗。
离她一丈远的距离,站着三个人,三个魁梧的中年大汉,每个人手里握着一柄大刀,他们相貌丑陋,表情狰狞,眼神透出一股骇人的杀气。
张怀玉轻咳两声,抬袖擦去唇边的血迹,雪白的衣袖上留下一抹鲜红的血渍。
“呵,竟被你们找到这里来了,当年顾家夫妻未曾留下任何线索,你们是如何找来的?”
一名大汉往前踏了一步,沉声道:“张怀玉,你本是贤相之后,虽不知你为何流落在外,但当年的事已经过去,我们与张相不再有瓜葛,冲着张相的贤名,我等亦不愿杀你,然而,顾家夫妻当年杀我异姓兄弟四人,废了两人,并且设伏活擒三人,那三人后来也被官府斩首弃市。此乃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张怀玉冷冷道:“顾家夫妻十年前已死,你们难道不知?”
“顾家夫妻死了,但他们还留了种,我们查了十年才查到青城县附近,斩草不除根,你觉得我们会放弃吗?”
朝为田舍郎 第九十七章 昔年恩怨(上)
仇恨能大到什么程度?
上穷碧落下黄泉,必除之而后快。人世间仇恨的力量,能家破人亡,也能覆国灭城。
高僧劝人放下屠刀,为的是化解戾气,消弭仇恨。然而,高深的佛法终归无法渡化世人的仇恨,人性的恶,佛亦难渡。
张怀玉不得不以寡敌众。
三名大汉的身手都不弱,他们是有备而来,张怀玉是仓促应战,四人在山崖边战作一团。
不知不觉间,张怀玉受了好几处伤,如果顾青说的“江湖”存在的话,那么此刻相搏的四人便都是江湖中人,他们与张怀玉算是同一个档次的。
三名大汉对上张怀玉,原本应是压倒性的战势,幸好张怀玉的身份令三人颇为忌惮,终归不敢对她痛下杀手。
然而张怀玉是女子,力气天生不如大汉,又是以寡敌众,很快便力竭不支,挥剑的招式渐渐凌乱。
一名大汉喝道:“张怀玉,你答应不插手此事,我们便放了你,没必要为了外人赔上性命!”
张怀玉冷笑,却不说话,她已没力气说话了。
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胳膊,张怀玉一声闷哼,身形向后退了几步。
大汉正要上前补刀,却见张怀玉足尖一顿,飞身而起,从身后的山崖纵身跳下,三名大汉大惊,急忙上前查看,发现山崖并不高,以张怀玉的身手,应该不会死。
三名大汉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脸上一道长长刀疤的人问道:“要不要下去追击?”
另一人摇头:“罢了,当年我等行刺张相,已是心中有愧,无奈身不由己,张相之后人便放过吧。”
刀疤脸点头,随即咬牙道:“但顾家夫妻的野种绝不能放过!十年了,十年了!几位兄长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张怀玉似乎与顾家的野种认识,她若逃走给顾家野种报信如何是好?”
“无妨,跑不远的,就这几日便能查出结果,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就算逃走,能逃多远?论追踪敌迹,我们可是行家,否则也不会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追到青城县来。今日放过张怀玉,也算表示了对张相的敬意,我们仁至义尽了。下次若张怀玉仍要护着那野种,就别怪我们痛下杀手。”
另一人缓缓道:“查清楚了吗?确定在青城县附近?”
“确定了,当年顾家夫妻在青城县附近的村子里住过两年,生下一个儿子,咱们在县城查几日,定会查到蛛丝马迹。”
刀疤脸的目光望向山崖下方,愈发阴郁森然:“十年大仇,逃是逃不掉的,赶尽杀绝,不死不休!”
…………
张怀玉跳下山崖后,绕了很长一段路,特意朝石桥村相反的地方逃去,绕了近百里后,找了个山洞躲着,过了一夜,张怀玉忍着伤痛出洞寻探,确定附近没有跟踪的人后,这才从人迹罕至的山林里穿行而过,一路踉跄回到石桥村。
回到石桥村正是第三天傍晚,张怀玉刚走到村口便被村民发现,村民见她满身是血,不由惊叫起来,瞬间吸引了无数人上前,有几位寡妇要来搀扶她,被张怀玉轻轻推开,还有人转身就跑,向顾青报信。
顾青匆匆赶来时,张怀玉坐在村口的山路边歇息,一身雪白的衣衫处处布满了血迹,原本鲜红的血已干涸,变成了暗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张怀玉的脸色苍白,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恐惧,见顾青赶来,张怀玉朝他笑了笑。
顾青打量了她一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谁干的?”顾青沉着脸问道。
张怀玉虚弱地咳了两声,垂头轻笑道:“你莫非想为我报仇?”
顾青缓缓道:“是,我想为你报仇。”
张怀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莫傻了,我的身手都被打成这样,你如何帮我报仇,拼命就管用了么?”
顾青环视四周,见围观的村民太多,于是沉声道:“都散开,干自己的事去!”
顾青在村里权威日重,此刻脸色又很难看,村民们纷纷听话地离开。
再次打量张怀玉,顾青道:“自己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
张怀玉苍白的脸一红,道:“我能走……”
顾青扶着她起身,张怀玉体力已耗尽,身上多处伤口,走得很慢,短短一段路费了很长的时间。
顾青不耐烦了,索性弯腰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张怀玉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整个人已被他抱起,还是那种最暧昧的公主抱。
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地抱着,张怀玉纵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此刻也忍不住羞红了脸,轻轻挣扎几下。
顾青板着脸道:“别动,我力气不大,你已够重了,能老实点吗?一顿吃几碗饭自己心里没数?”
张怀玉气结:“你……”
身上有伤,张怀玉没力气计较,忍气吞声地道:“待我伤好,你等着。”
说实话张怀玉并不重,顾青抱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按后世的计量单位,不到一百斤的样子,每顿能吃三碗的女人居然如此轻,顾青顿感挫败,枉费自己做菜那么用心,肉包子打狗的感觉,喂猪都比喂她有收获。
虽然不重,但顾青的废材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抱着她走了十几步,顾青手臂便发抖,抱着她如同托举起了整个江山社稷,越来越重,步履越来越艰难。
刚刚那幅英雄抱美的甜宠画面可能整段要垮……
顾青是个不会勉强自己的人,更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再说怀里抱着的不是女人,是兄弟,兄弟之间不必太多礼。
举目四顾,发现几个村民仍在远远地看热闹,顾青扬声大吼:“去卸个门板,再来十八个壮汉,帮我把她扛回去!”
顺手将一脸惊怒的张怀玉朝地上一扔,顾青喘着粗气低声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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