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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
躺在顾青床上的张怀玉余怒未息,虽没力气暴捶他,但一双妙目却恨恨地瞪着他,试图用眼神逼迫顾青产生愧疚。
顾青神色泰然,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愧疚。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勉强。
“先治伤,我去找几个妇人给你包扎伤口,再让宋叔给你捣点药泥……”
顾青迟疑了一下,接着二人异口同声道:“还是算了,不麻烦宋叔了。”
说完二人一愣,噗嗤一声笑了。
“伤口我昨夜处置过了,别叫人来,我先跟你说正事……”张怀玉轻声道。
顾青起身强硬地道:“天大的事等处置完伤口后再说。先包扎伤口,流那么多血,不包扎会死的……”
张怀玉深深看着他,心头浮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谁知顾青紧接着道:“你躺的这张床是我的,你若死在我床上,以后我怎么睡?”
张怀玉愣住,终于忍无可忍,顺手抄起床头一个茶盏狠狠朝他砸去。
“滚!”
顾青叫了几个妇人进屋,给她细细包扎了伤口,最终没敢惊动宋根,张怀玉自己有治伤的药,敷在伤口上包好。
处理过后,张怀玉半躺在床头,神情虚弱地半阖着眼。
顾青坐在床头,道:“说吧,你惹到哪路仇家了?”
张怀玉打起精神,道:“顾青,收拾一下,你暂时离开石桥村出门躲一躲吧。”
顾青挑眉:“我躲?我得罪什么人了吗?”
张怀玉低声道:“……是你父母的仇家,因为当年的恩怨,他们找你找了十年,要斩草除根。”
顾青神色冷凝起来:“祸不及儿女妻小的规矩都不要了,哪路仇家如此没底线?”
“仇恨……哪里来的底线,满门杀绝挫骨扬灰才能化解他们的仇恨。”
顾青缓缓道:“以前我没兴趣问,但现在已经威胁到我,有个问题你必须要说了。我父母当年究竟干了什么事,让人如此恨他们?”
张怀玉坚定地道:“你父母没错。”
顾青笑了:“咱们不讲对错,就算我父母当年是恶人,做了天大的恶事,好人报仇已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难道就活该要死吗?”
眯眼看着张怀玉,顾青道:“所以你受的伤是因为我?你遇到我父母的仇家了?”
张怀玉点头,轻叹道:“我从头跟你说吧,你也该了解你的身世了。”
定了定神,张怀玉低声道:“先说我的身份,我是张九龄的孙女……”
顾青一惊:“张九龄?宰相张九龄?”
张怀玉苦涩一笑:“是,我是张九龄之子张拯的女儿,不过是妾室庶出。”
顾青吃惊地看着她。
张九龄,算是开元年间最后一位贤相了,张九龄之后的李林甫以及如今还未成为宰相的杨钊都是青史上著名的奸臣,李隆基也因为重用这些奸臣而导致国运衰败,国本动摇。
不知该说什么,顾青还是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贤相之后,失敬失敬。”
张怀玉苦笑道:“你敬的是我祖父,与我并无关系,不必向我行礼。”
顾青放下手,道:“你的身份与我父母有关吗?”
张怀玉定定注视着他,道:“有关,开元二十八年二月,我祖父上疏回乡扫墓,路遇政敌仇人,欲杀我张家满门,你父母为保护我张家,以寡敌众,最终力竭血尽而战死。”





朝为田舍郎 第九十八章 昔年恩怨(下)
张怀玉揭开了血淋淋的往事,顾青安静地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述说。
对今生的父母,顾青并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为了保护忠良而战死,顾青仍有些动容。
“张相的政敌是谁?仇人是谁?”顾青立马抓住了关键问题。
张怀玉沉默片刻,缓缓道:“安禄山,当年的营州都督,如今的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当今天子极为宠信的胡人重臣。”
顾青眼皮跳了跳。
安禄山这个名字,太熟了。他便是在大唐摇摇欲坠的基石上狠狠推了一把的人,他是整个大唐历史的转折点。
顾青捋了一下思路,道:“如此说来,是安禄山派人杀张相?为何要杀他?”
“开元二十四年,安禄山任平卢军兵马使,在攻打契丹一役中兵败,而致将士死伤无数,当时的幽州都督府长史张守珪命人将安禄山捆缚后押解长安论罪,我祖父在长安见到安禄山后,观其面貌,察其颜色,觉得此人心术不正,言行间颇为狡诈,我祖父任宰相多年,其中被天子和世人称道的是颇有识人之明,当年见了安禄山后,我祖父对当时的侍中裴光庭道;‘乱幽州者,必此胡也’。”
张怀玉无奈叹道:“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如今天子极为宠信安禄山,也没露出过任何反意,后来我祖父的话被传出去,很多人说他没看准,安禄山身俱两镇节度使之职,每年朝贺长安城,每年都在天子和贵妃娘娘面前跳胡旋舞,甚至认了贵妃娘娘为义母,安禄山对大唐表现得无比忠心,连我这个孙女也不知祖父当年那句话究竟是对是错……”
顾青抿了抿唇,没吱声。心中却暗暗对张九龄的判断力所惊叹。
今人不知,后人知。
顾青知道张九龄那句话说对了,安禄山后来果真反了,如今的安禄山不过在暗中积蓄实力,用忠心的表象蒙蔽长安而已。
张怀玉接着道:“因为看出了安禄山的反相,再加上他在攻打契丹一役中导致了兵败,当时我祖父任宰相,于是在奏疏上批示,安禄山当斩。当时祖父批示的原文是‘穰苴出军,必斩庄贾。孙武行令,亦斩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可惜的是,当今天子饶过了安禄山,并未下旨斩他,甚至后来安禄山的官越做越大,而我祖父,因当年周子谅一案被天子斥责,说他荐人不当,被降职荆州都督府长史。”
顾青若有所悟:“因为当年你祖父要斩安禄山,于是被他记恨,故而要对他下杀手?”
张怀玉轻叹道:“当朝宰相亲口说一个人将来要反朝廷,而且那么坚决要斩他,安禄山如何不惧怕,如何不记恨?这安禄山也是隐忍之辈,一直忍到我祖父被降职荆州都督府长史,在开元二十八年回乡扫墓的路上,才对他和我们张家动手。”
顾青疑惑道:“都督府长史也是不小的官了,安禄山敢公然杀朝臣?”
“安禄山那年已颇得圣眷了,天子对他很宠信,他若遣死士在路上骤然袭之,事成后做出被盗匪所劫的假象,事败也不怕死士泄密,此事做得全无后顾之忧,安禄山怕什么?”
顾青想了想,点头:“我父母就是那一年为保护张相而战死的?”
张怀玉眼眶泛红,哽咽道:“你父母那些年正在长安,据说是躲避仇家,他们与我祖父曾是旧识,常来我家与祖父叙旧,对我如视亲出,我原本是妾室之庶女,不被家人长辈重视,唯独你父母待我甚厚,在我心里,他们比我的亲生父母更亲,当年安禄山遣死士来杀我祖父,他们从同道那里听到了风声,急忙从长安赶赴韶州,你父母本是豪侠之辈,朋友众多,他们边赶路边沿途广邀朋友相助,路上遇到我祖父一家时,他们已邀到了二十多位豪侠……”
“这二十多位豪侠保护我祖父一家南下,祖父报之当地官府和卫军,然而终究晚了一步,报信的人刚出发,安禄山的人马便杀至,除了派遣死士,安禄山还雇请了许多游侠儿,共计百余人。”
“当天夜里,他们放火烧了官驿,你父母和二十多位豪侠执兵迎战,为护张家上下周全,诸位豪侠以命相拼,皆战死当场,你父母战至最后,受伤无数,打斗中你父亲甚至被贼子破开了腹部,他仍半步不退,死死守着院子与敌盘肠而战,直到最后官军闻讯赶来杀退了贼子,你父母才力竭血尽而殒……”
“弥留之际,你父亲挣扎着爬向你母亲,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几乎同时而亡,从力战到殒亡,他们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一句后事都没交代,我祖父痛哭自责,觉得是他害死了你父母,命人将你父母遗体送至长安郊外厚葬,从那以后我祖父常内疚愧怍,事后向天子上疏痛诉安禄山之罪,然而天子宠信安禄山,劫杀一事又无证据,此事不了了之,那一年五月,我祖父也在痛苦中去世了……”
张怀玉说完,仰天阖目,眼泪潸潸而下。
顾青垂头沉默,神情悲怆难抑。
他并未亲眼看见当年发生的事,可在张怀玉的述说里,他脑海里仿佛展现了一幅大唐豪侠图,他们豪迈长笑,他们醉酩纵马,他们一生自由洒脱,不畏权势,活得痛快,死得壮烈。
他们并非无法无天的一群人,他们的心中也有忠义二字,只是他们所忠的不是天子,而是天下苍生,为了忠义不惜豁出性命保护朝廷忠良之臣,为了忠义能够慷慨赴死,如赴奢宴。
尽管对自己的父母很陌生,顾青不知为何心中浮起几分自豪感,自豪于自己的父母也是一代豪侠,堂堂正正,忠义无双。
抿了抿唇,顾青努力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日来寻仇的,便是当年的漏网之鱼?”顾青冷静地道。
张怀玉点头,又摇头:“他们在那件事以前便与你父母有仇,据说你父母曾经设伏活擒过他们几个异姓兄弟,后来被官府斩首弃市。后来安禄山雇请游侠儿劫杀我祖父,他们也参与了的,可谓是新仇加旧恨,是你顾家两代人不死不休的仇家,你父母当年将你留在石桥村,他们自去长安,可能就是为了躲他们。”
顾青长舒一口气:“好了,前因后果我已明白,接下来的事,让我来。”
张怀玉苦笑道:“你莫闹了,就凭你的身手,杀个村痞无赖都勉强,那几人皆是高手,你打不过的,赶紧收拾一下,今日便躲出去吧。”
顾青冷笑:“石桥村有我的基业,也有我要保护的人和事,遇事便躲,风声过了再回来,一辈子活得窝窝囊囊,我都看不起自己!”
张怀玉无奈地道:“仇家若寻来,你能如何?难道跟他们拼命?告诉官府也没用,官府不可能每日派人保护你的。再说他们起了杀人之心,就算官府每日保护你,他们根本不在乎多杀几个官府的差役,事后远走高飞,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顾青沉思半晌,忽然笑了:“你莫问那么多,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交给我。”
张怀玉表情渐冷:“顾青,你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仇家或许就这几日要上门了,莫再逞强,此时躲出去并不丢人,将来你若有了能力,报复回去便是。”
“我的一切都在石桥村,为了几个仇家放弃我半年多来经营的一切,绝不可能。放心,我很冷静,也有办法,你不要小看我。”
张怀玉叹道:“一想到当初你杀姚贵堂时那狼狈的一幕,教我怎能不小看你?”
顾青顿时脸黑了,这女人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那么不会聊天,显然她已失去求生欲了。
于是顾青站起身,定定地注视着张怀玉,张怀玉被他盯得不自在,俏脸冷了下来:“你想做甚?”
顾青忽然闪电般出手,在她受了伤的胳膊上狠狠拍了一掌,在张怀玉不敢置信的痛呼声中,顾青身形化作一道黑烟消失。
…………
仇家还在找顾青,但不耽误顾青酿酒。
几天后,小麦已发酵差不多了,顾青将发酵的小麦放入铁制的甑里,磨得光滑的铁管接到甑上,点火开蒸。
蒸出的第一道酒不能喝,那叫“酒头”,对身体伤害特别大,控制火候蒸几个时辰后,甑里渐渐传出了浓烈的酒香,而铁管上面的蒸汽也渐渐凝结成珠,一滴又一滴,缓慢地滴入坛中。
顾青蹲在地上,满意地看着一滴滴的成品酒落入坛里,满满的成就感。
“咦?什么味道?是酒味吗?何来如此浓烈的酒香?”李白从东边的屋子里出来,整个人如同飘了起来,顺着酒味飘到了厨房。
“贤弟,这是……酒?”李白两眼发直盯着面前的酒坛。
“是酒,但不能喝,还要多蒸几遍。”顾青解释道。
李白却置若罔闻,猛地窜上前抱住酒坛,里面已存了半斤左右的酒。李白端起酒坛便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顾青都没来得及拦住。
烈酒入腹,李白双眼圆睁,仿佛被定住似的久久不动,顾青担心地看着他,这酒虽然只蒸了头道,但也有三十来度,一口猛灌下去,从来没喝过如此高度的酒的人恐怕一时受不了。
果然,李白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长气,张嘴想要说什么,嘴唇蠕动几下,露出一个缥缈若仙的微笑,最后扑通一声倒地不醒。
顾青惊愕地看着醉倒在地的李白,喃喃道:“这是莫名其妙冲出来送人头么?”




朝为田舍郎 第九十九章 挖坑设伏(上)
酿酒的初衷是为了李白,也是为了顾青自己。
诗仙大人喝酒太厉害了,严格说来他应该被称作“酒仙”才对,顾青陪了几日后便发觉自己在醉死的边缘疯狂作死,再不弄点厉害的酒给李白,自己恐怕时日无多。
新酿的酒效果不错,三十多度灌了小半斤就倒,李白爽了,顾青也爽了。
一个时辰后,李白悠悠醒转,捂着头痛苦地呻吟。
“贤弟所酿是什么酒?好霸道。”
顾青微笑道:“烈酒,太白兄喝过吗?”
“从未饮过如此烈的酒,是贤弟你所创的吗?”
“是,为了让太白兄酣畅痛饮,愚弟日思夜想,试着酿出此酒。”
李白露出感动的表情:“贤弟为太白做得太多,不知何以为报,愚兄只知每日醉死梦乡,无奈身无长物……”
顾青看着李白随身佩戴的剑,忽然道:“太白兄剑术如何?”
李白一愣,道:“余十五岁便剑术有成,游历天下多年,对剑术亦积累了一些新的心得,也杀过几个贼人,剑下无一合之敌,应该……不错吧?”
顾青暗暗叹息,诗仙,酒仙,剑仙,除了当官,这辈子做什么像什么,什么能都做到巅峰,这样的人居然还觉得人生失败,整日长吁短叹怀才不遇。
这就是所谓的“学霸的世界”吗?
“太白兄若想报答我的话,愚弟想请你帮个忙……”
“贤弟尽管说,太白义不容辞。”
…………
蒸馏酒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蒸馏,蒸馏的次数越多,酒的度数越高,为了让太白兄喝得爽歪歪,顾青不厌其烦地蒸酒。
李白自从喝了高度酒后,顾青果然轻松了很多,每次陪他喝酒浅尝辄止,然后微笑地看着李白豪迈状一口闷,没多久后劲上来摇摇欲坠,没等他举杯邀月想出美妙的诗句便轰然倒地,一醉不醒。
顾青轻松的同时心中难免忐忑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中国的文化遗产犯了罪,提前面世的高度酒不知毁了多少好诗。
蒸酒蒸到五十度左右,顾青觉得让李白喝足够了,再高会出人命。给李白留了充足的量后,顾青仍然继续蒸酒,这些酒他另有用途。
蒸酒的同时,顾青还叫了十几个村民来自己家大兴土木。在自家院子门前门后分别挖了两个大坑,坑深足有一人高,坑内照样布了机关,这次不再是削尖的木枝,而是尖锐的铁刺。
不仅如此,顾青还托人从青城县买了很多纸,纸运回来后顾青将它们一张张浸泡在桐油里,然后捞出来晒干,制成了一张张油纸。
张怀玉的伤养了几天后,稍微好了些,下床走动无大碍了。看着顾青前后忙活,张怀玉好奇道:“准备这些是为了应付仇家?”
“不,我只是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没什么留恋,打算用这些来自杀。”顾青头也不抬地道。
张怀玉愕然:“真的?”
“假的,你问废话,我只好回答你假话,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才是真的舒服。”
“你……”张怀玉咬牙,想揍他,然而伤还没好,不敢用力。
伤没好之前懒得跟他计较,张怀玉蹲下来,好奇地观察院子的大坑里布满的尖锐铁刺,伸手在尖头上试了试它的锋利,扭头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这种小机关能算计高手?”
“不一定,但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一个机关没有效,三个四个五个,终归有一个能让他们中招。”
张怀玉无奈地道:“你这是碰运气,没有用的。”
“我这叫概率学,懂吗?胜利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有了万全的准备,我胜利的概率就会无限增大,那些仇家或许武功高强,但他们的脑子不一定聪明。”
张怀玉想争辩,却发现顾青满嘴的歪理,明明觉得处处不对,可总是找不到理由反击。
于是张怀玉只好叹气道:“罢了,你好好准备吧。仇家约莫就这两三天要来了,那时我的伤应该已大好,若你的这些准备落了空,我带你逃出去便是。”
顾青嗯了一声,道:“你好好养伤,这几日你每顿只吃两碗饭,我很担心,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能吃三碗饭的张怀玉了,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是体重吗?是矜持吗?不,是伤……”
话没说完,张怀玉起身就走。
她知道顾青这种在废话里掺杂一点砒霜的聊天方式最后是什么结果,除了不欢而散,还能有什么结果?
…………
两天后的一个寻常的寒夜里。
寒风吹拂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呼啸声。顾青裹着一件氅皮站在后山的山腰上,静静地注视着一团漆黑的村子。
最近两天他日夜颠倒,只等着仇家上门,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来,只能晚上打起精神躲在后山上,白天回家睡觉。
今晚寒风凛冽,无月无星,天气比昨日恶劣多了,顾青觉得若自己是贼人的话,选择今夜突袭村子是最好的选择。
以己度人,想必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吧。
冯阿翁双手缩在袖子里,肩膀耸了起来,不停地抖腿取暖。
顾青扭头看着他道:“乡亲们都转移了么?”
“……转移了。”冯阿翁叹了口气,道:“大冷天的太折腾人了,顾家娃儿,你说的那几个杀才何时会来?总不能让大家每晚都躲在山上吧,有些老人可快受不了了。”
顾青笑道:“再等等,说不定是今夜,或许是明晚,三日之内必来。等把这件事解决,大家就能过安稳日子了。”
转身看着身后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顾青道:“那几个杀才若来了,不需他们动手,但要好好看着,见见血才能真正长大。”
“老汉知道,我早教过他们,好日子是用命拼回来的,石桥村不留混吃等死之人。”
“山下的机关都装好了吗?”
“装好了,在你家前堂门后,要人命的家伙,锋利得很。”
顾青又望向身边的李白,朝他笑道:“若贼人来犯,一切便仰仗太白兄了。”
李白今夜破天荒没饮酒,洒脱笑道:“前日才知贤弟竟是豪侠之后,尊高堂为护忠良而殒,李太白风流岂肯落于他人后?好教贤弟知道,太白除了饮酒作诗,剑术亦是当世无双。”
说着李白傲然负手而立,浑身散发出一股陌生的渊渟岳峙的气势。
顾青点头,他前世就知道李白除了作诗,还是一位武林高手,他的剑术在大唐也是赫赫有名的。李白流传至后世的一千多首诗里,其中提到“剑”这个字的诗有一百多首,可见他对剑术的理解和身手。
安排好了一切,顾青独自坐在山腰一颗槐树下,默默地再次推演自己的部署。
这是顾青前世的习惯,任何动作之前,必须要推演,无论是前世对某公司的并购或是商业谈判,以及这一世的杀人行动,预先推演行动的步骤至关重要,它能让自己冷静,也能在一遍又一遍的推演中发现自己计划的漏洞,及时补足。
子夜时分,村民们瑟缩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冻得发抖时,山下顾家宅子方向一道亮光忽然闪了一下,亮光很短暂,一闪即逝。
顾青精神一振,站起身道:“他们来了!”
冯阿翁和身后的孩子们纷纷露出戒备之色,李白一声清啸,身形如电朝山下疾驰而去。
顾青朝冯阿翁示意了一下,也跟着往山下跑。
山下的村口边,三道黑色的身影在一棵银杏树下站定,其中一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另两个人一个满脸麻子,一个两撇山羊胡。
站在村口的树下,刀疤脸忽然皱起了眉,轻声道:“那小子果真住在石桥村?”
“没错,打听清楚了,当年顾家夫妻在石桥村住过两年,生下一个野种后便离开,野种一直留在村里,算算年月,今年应有十六七岁了。”
刀疤脸叹道:“终于能够将顾家斩草除根了,当年六七个兄弟栽在他们手里,我们被杀得几次落荒而逃,贺兄长在逃命的途中犯病,连大夫都不敢找,怕暴露了行迹,最后无药可医活活病死,都是一笔笔血债啊……”
麻子脸眼眶泛泪,面色狰狞道:“今夜见了那野种万不能让他死得太便宜,千刀万剐方能告慰兄弟们在天之灵。”
山羊胡比较谨慎,看着漆黑的村落,皱眉道:“为何村子里听不到一点声音?”
“你多虑了,此时已是夜半子时,村民都睡下了,怎会听得到声音?不多说了,走吧。”
三人互视一眼,同时拔腿便奔,朝村子冲去。
冲进村子后首先要知道顾青住哪里,打家劫舍经验丰富的三人随便选了一家飞身而入,踹开房门打算找个村民逼问,谁知房门内一团漆黑,屋内空无一人。
三人于是退了出来,又选了一家进去,里面还是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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