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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国子监在战乱之后,仍有太学生八百余人在籍,那些痛哭流涕的却只是少数的寒门子弟,其余的六七百名太学生则远远地站在廊柱下,静静地看着那些太学生们热血沸腾的样子,毫无参与的兴趣,他们的眼神里甚至带着几许嘲弄之色。
出身寒门的太学生们奋力嘶吼半晌,渐渐觉得势单力薄,转眼望去,却见大部分的太学生都只是远远地观望,寒门学子不由怒了。
“尔等便只是看热闹么?反贼逼宫,国朝倾颓在即,你们不与我等做点什么吗?”
被指着的太学生懒洋洋地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道:“听到了,你们那么大声,我们都听到了,诸位学台兄弟尽管去,我等在国子监会为你们助威呐喊的。”
寒门学子怒道:“大唐就是有你们这些麻木不仁之人,才会沦落到被反贼所趁!”
“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我等来国子监是读书求功名的,可不是为了冲锋陷阵的。”
寒门学子跺脚怒道:“道不同,不与为谋!”
说完寒门学子们纷纷结伴朝国子监大门走去,大门外有安西军将士的刀戟林立,可他们无畏无惧,此刻的他们,觉得自己已化身为英雄,为国朝前赴后继舍身忘死。
寒门学子们离开后,留在国子监的六七百名太学生仍然无动于衷,表情淡漠。
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
世家与寒门的立场不同,他们永远不会冲动,永远懂得趋利避害,况且早在多日前,诸位世家学子早已得了各自家族长辈的叮嘱,嘱咐他们长安城若有变故,绝对不要参与其中,会有大祸临头。
世家与顾青达成的交易,诸位学子们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说白了这次逼宫是世家与顾青的合谋,试问他们怎会像那些寒门学子一样冲出去抗击所谓的“反贼”?他们各自的家族便是“反贼”之一。
改朝换代是大势所趋,世家子弟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可惜的是,寒门学子们不明白。
热血沸腾的寒门学子们冲到国子监门外便停下了脚步。
无数支箭矢搭弦,无数柄长戟平举,都静静地指住了国子监的大门,学子们冲出门外,便已落入箭矢的射程内。
门外一名披甲将领冷冷地盯着这群热血青年,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仿佛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国朝栋梁,而是战场上不共戴天的敌人。
学子们愣住了,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面对军队的箭矢和长戟,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像一柄柄钢刀在自己的脸颊上来回刮动,似乎只要自己再有任何异动,钢刀下一刻就会抹向自己的脖子。
将领向前走了几步,语气如同隆冬的霜雪。
“我数三个数,你们在三个数之内退回去尚可活命,否则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家眷族人亦同罪。”
学子们的人群骚动起来,刚刚的热血沸腾转瞬变得苍白颤栗。
将领不容他们思考,高举起右手,大喝道:“一!”
学子们轰地后退一步,每个人惊恐地看着将领高举的右手。
“二!”将领的声音愈发严厉。
轰!
弓箭拉弦,甲叶撞击,安西军将士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一场屠戮一触即发。
极度恐惧的杀气里,终于有太学生无法坚持了,人群里忽然有人颤声道:“我……我只是读书人,不能连累家人。”
说完掉头就跑,退回了国子监。
有人带头,那些故作勇敢的人终于也解脱了,顺势便跟着掉头往后跑。
没等将领数出“三”,热血青年们瞬间血凉,百余人跑了个干净。
国子监门口很快一片空荡。
将领缓缓放下右臂,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呵,读书人。”
…………
王府内,张怀玉亲手为顾青穿戴上铠甲。
铠甲是玄色的,这副铠甲还是当初万春公主从长安派人送去龟兹城给顾青的,那一年的万春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傲娇公主。
腰间给顾青绑上一条五彩的璎珞,张怀玉为他穿戴完毕,后退两步看着顾青的打扮,满意地点点头。
“穿着它走进太极宫,顾青,你即将手握天下了。”张怀玉眼中闪过一抹迷醉,此时的顾青,是她无条件崇拜且甘愿为他赴死的男人。
“我不想手握天下,我只想融入这天下。”顾青淡淡地道。
张怀玉张嘴刚要说什么,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奔来。
万春披散着头发,神情惶急地出现在他面前,忽然用力拽住了他的胳膊,颤声道:“听说安西军封城了,将士们已包围了太极宫?你……要对天家动手了么?”
顾青沉默片刻,缓缓道:“是的,要动手了。”
万春眼泪扑簌而落,凄声道:“你答应过的……”
顾青叹息道:“我答应的,我会做到,这次不是要你父皇和皇兄的性命,而是为我主政朝堂扫清障碍,明白吗?”
万春哭着摇头:“不明白,不明白,我只知道父皇和皇兄已在你的刀口之下了。”
“他们若不逼我,刀口不会落下去,睫儿,我今日若不动手,明日你父皇和皇兄的刀口一定会落在我的脖子上,我别无选择。”顾青轻声道。
万春神情呆怔,一边是她的家人,一边是她的丈夫,双方刀兵相见,最难最苦的人其实是她。
见万春失落心痛的模样,张怀玉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手从顾青的胳膊上松开,柔声道:“公主殿下,你仔细想想,顾青先动手其实比你父皇先动手结局更好,至少顾青答应过你,不会杀你父皇和皇兄,但你父皇和皇兄若先动手,他们会答应你不杀顾青吗?”
万春仍沉默不语,眼泪流个不停。
前殿外,一身披甲的韩介快步走来,抱拳道:“王爷,将士们已包围了太极宫,李嗣业的陌刀营已在承天门外列阵,只待王爷军令。”
顾青沉声道:“我马上去承天门。”
说完顾青迟疑地看了万春一眼。
张怀玉朝顾青使了个眼色,道:“你快去,家里有我。”
顾青点点头,整了整身上的铠甲,在韩介和亲卫们的簇拥下走出王府大门,骑马朝承天门而去。





朝为田舍郎 第六百七十四章 兵临宫城
走出王府,街面上已不见一个百姓,顾青触目所及全是披甲执戟的安西军将士。
这支军队已将长安城彻底封死,平日里那些对百姓商贾秋毫无犯,看起来像一只只蔫猫的将士们,在军令下达的那一刻,顿时化身为出笼的猛虎,而长安城便是属于猛虎的山林。
今日,顾青放出了这群猛虎,让他们在自己的山林里游弋盘旋,择人而噬。
甲胄在身,长戟在手,满城尽是虎啸龙吟。
顾青骑马前行,沿途遇到安西军将士,将士们纷纷让到路边,恭敬地朝顾青半躬行礼。
顾青一路策马朝承天门赶去,到了朱雀大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数十丈宽的朱雀大街上空荡荡的,行人百姓早已躲进了家中,异地的商贾们住在客栈的木楼里,隔着窗棂战战兢兢地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将士,和打马从窗下路过的顾青。
顾青骑马走得并不快,安西军封死长安城后,其实胜负基本已经没有悬念了。
他此刻想的却是开拔出城的三路兵马。
“常忠马璘他们到哪里了?”顾青骑在马上忽然问道。
韩介想了想,道:“他们两天前出城,马璘和孙九石所部应该还未与五万蜀军遭遇上,但陇右军的仆固怀恩就在陇州附近,想必常将军所部应该与他们开战了……”
顾青嗯了一声,道:“传令斥候,八百里快马来回,每天至少向我禀报三次军情动向,让斥候告诉常忠,若两万骑兵不够,可临时令刘宏伯所部放弃迎击曲环,转向驰援常忠……”
“那曲环的河西军谁来迎击?”
“把河西军放进关中,兵临长安城下也无所谓,曲环若真选择与我一战,那时常忠和马璘战事已结束,而长安城内也有我数万将士,恰好对曲环形成包围之势,河西军多半会全军覆没,可惜了哥舒节帅亲手打造出来的河西军了……”
韩介咧了咧嘴,道:“曲环是条汉子,当初在大营时,末将还与他喝过几顿酒呢,但愿他能看清情势,不要干傻事。”
顾青叹道:“忠义难两全,曲环的任何选择我都能理解。”
二人说着话,已不知不觉到了皇宫前。
此刻的宫门外,两万余安西军将士早已列阵以待,他们在空旷的广场上列出一个个庞大的方阵,每阵之间严丝合缝,方阵枪戟林立,静谧中透出一股冲天的杀意,将天空印染成灰蒙蒙的颜色。
顾青与亲卫们打马从方阵之间穿行而过,将士们见主帅到来,纷纷发出兴奋的喊杀声,长戟整齐划一地顿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节奏,如同催促进攻的战鼓。
策马来到阵列前方,承天门的金水桥边,陌刀营三千将士早已严阵以待,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手中的陌刀刀尖指地,雪亮的刀刃折射阳光,刺得人心发慌。
李嗣业迎了上来,抱拳兴奋地道:“王爷,陌刀营已准备好,随时能攻进内城。”
顾青下了马,神情淡漠,眯着眼眺望面前巍峨的宫墙,悠悠呼出一口气。
从当年蜀州县城外山村里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到今日率十万精锐虎狼之师陈兵宫闱,试问鼎重几何,自己何曾想过竟有今日。
“咱们留驻在宫里的禁卫呢?”顾青问道。
“禁卫共计一万余人,正在宫内太极殿前广场上与朔方军列阵对峙。”
顾青点头,当初借自己被刺杀一案,逼得李亨不得不答应让安西军接管部分宫闱防务,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安西军将士入驻太极宫,等于将这座宫城变成了完全不设防的平地,省下了将士们付出流血牺牲攻打宫门的过程。
顾青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传令,陌刀营入承天门,朝宫闱内推进,与咱们在宫里的袍泽会合,并向朔方军将士发出最后通牒,半个时辰内全部放下兵器投降,可免死,半个时辰后我军将发起进攻。”
李嗣业兴奋领命而去。
一名骑士手执丈长的旌节,骑马率先朝宫门奔去。一边策马狂奔入宫,一边嘶声大吼道:“奉顾郡王令,朔方军将士放下兵器投降可免死,半个时辰后,安西军将发起进攻!”
紧接着李嗣业扬起了手中的陌刀,大喝道:“陌刀营,进!”
三千陌刀营将士踏出整齐的脚步,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大吼,声声震荡人心。
…………
太极宫内,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承香殿外,无数宦官宫女惊惶失措,他们匆忙收拾着自己的细软钱财,身影闪过殿门,对殿内几欲疯癫的李亨却仿若不见。
当宫中戍卫的安西军将士率先发难,与宫里的朔方军发生小规模冲突时,宫里的宁静便被打破,然后两只军队迅速集结,各自列阵对峙。
数万兵马集中在太极殿前硕大的广场上,举戟搭箭严阵以待之时,一切都已控制不住,两军对峙时,整个皇宫全乱了。
承香殿内,李亨头发披散,赤着双足,双眼布满了血丝。
无数宦官宫女卷裹着宫里的珠宝财物从殿前仓惶跑过,李亨无力阻止,也没心情阻止。
朔方军一名将领单膝跪在李亨面前,声嘶力竭地求李亨速速从玄武门逃走,朔方军将士一定拼尽全力为李亨打开一条通路。
李亨绝望地仰着头,任泪长流。
“朕走不了,走不了啊……”李亨哽咽道:“朕若走了,大唐就真的亡了,天子逃亡,国都被占,整个关中河南都在安西军的掌控中,朕纵逃出了宫闱,又能逃向哪里?”
“陛下,兵灾在前,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再说,大唐各地州县仍是忠于陛下的,陛下尚有回击之力……”将领苦苦哀求道。
李亨泣道:“天下之大,无人再忠于大唐皇室了,安史之乱已坏了国本,也凉了人心……”
不知想起什么,李亨忽然振奋起来,急声道:“李泌呢?杜鸿渐呢?朕危难之时,唯有他们可为朕分忧。”
将领垂头道:“太极宫已被安西军封死了,无人能进出宫闱。”
李亨愣了一下,接着跺脚怒道:“顾青果真要逼死朕他才满意吗?”
来回在殿内踱步,李亨既焦急又绝望,既愤怒又畏怯。
没想到顾青竟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他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了吗?
李亨原打算在各地勤王兵马到长安后,发动朔方军里应外合,对安西军围剿歼灭,然而这位在隐忍中成长起来的天子,终究低估了战场的残酷。
即位回都,不相信文官,更不相信武将,唯一一位德高望重的郭子仪也被他明升暗贬束之高阁,所谓召集勤王兵马,所谓以和亲缓解君臣矛盾,拖延时间等待勤王兵马到来等等,这些伎俩全都是他想当然的念头。
与指挥过无数战役的顾青相比,李亨委实差了许多。
论战场经验,李亨与顾青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一切想当然的念头对顾青来说如同孩童游戏,一针就戳破。
发动一场战争只需要一道军令,难的是选择在怎样的时机下发下军令。
顾青选择了这个时机,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时机。天下靖平,人心思定,世家支持,勤王兵马将至而未至。
时机刚刚好,眼光很精准。
李亨果然被顾青的骤然发难打懵了。
急躁地来回踱步许久,李亨忽然一激灵,急声道:“郭子仪呢?郭子仪何在?派人冲出太极宫,将郭子仪请来指挥朔方军,郭老将军朕还是信得过的,他定能为大唐挣得一线生机……”
将领垂头无言。
李亨失神地坐了回去,无声苦笑。
全城都在安西军的掌握中,如何冲得出去?如何请来郭子仪?
就算郭子仪来了,如此绝境之下,他难道能力挽狂澜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鱼朝恩出现在殿外,一脸假装出来的惶急,踉跄入殿,奔到李亨面前颤声道:“陛下,不好了,顾青已下令李嗣业的陌刀营入宫,他还派人告诉朔方军,要他们放下兵器投降,否则半个时辰内安西军将发起进攻……”
李亨身躯一颤,神情陷入疯狂和绝望。
“告诉朔方军将士,不准投降,不准放下兵器,若能为朕抗住安西军,朕必以王爵晋之!”
鱼朝恩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目光,领命后转身匆匆离去。
…………
两军阵前,杀气盈野。
朔方军和安西军已越来越近,对峙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陌刀营列阵前方,他们手中的陌刀已跃跃欲试,只待将领一声令下就会挥舞起来,一旦陌刀挥动,前方的一切都不再是障碍,瞬间将会化为齑粉。
朔方军也列出了方阵,然而在安西军一往无前的气势下,朔方军不得不往后退了好几丈,后退的距离虽短,但这是两军士气与军心最直白的比较。
李嗣业站在阵列最前方,打量着面前数丈之远的朔方军,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观军容,看阵势,确实是一支不错的军队,当得起“精锐”二字,但是相比安西军,他们还是差了不少。
重要的是,他们缺少了一股“有我无敌”的气势。
一手倒拎着陌刀,李嗣业不耐烦地在阵前来回踱步,不停地仰头看天色。
八尺魁梧大汉,拎着四十多斤重的特制陌刀仿佛孩童拎着小木棍一般轻松至极。
“还剩一炷香时辰了,是降还是打,尔等速速决定,老子快忍不住了!”李嗣业忽然开声朝对面吼道。
话音刚落,对面朔方军的军阵内,一名宦官的身影匆匆赶来。
宦官正是鱼朝恩,他小跑着走到朔方军阵前,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尖着嗓子道:“陛下有旨,朔方军谁若敢后退半步,便是诛族之死罪,不仅尔等全要伏法,尔等的亲人家眷亦将发配教坊为奴,是降是战,尔等自己掂量吧。”
说完鱼朝恩转身就走,留下一众朔方军将士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这……传的是什么旨?大敌当前,天子怎么可能传如此昏聩的旨意?只字不提振奋军心,不提重赏勇夫,反而劈头便是一通威胁,连将士们的亲人家眷都带上了。
本来不敢相信这道旨意,因为它太昏聩了,昏聩得简直暗无天日,然而传旨的人是鱼朝恩,那个最近被天子甚为宠信的宦官,朔方军将士惊疑半晌,却不得不信。
军阵内顿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还有无数忍不住开口埋怨咒骂的将士。
随着鱼朝恩宣念完这道旨意,朔方军的军心,乱了。
李嗣业与朔方军相距只有数丈,鱼朝恩宣念的圣旨他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老实说,连李嗣业这神经粗大的家伙听到后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咂摸半晌,忽然噗嗤笑出声来,接着便是仰天狂笑。
“自作孽,不可活呀!哈哈哈哈!”
退出军阵的鱼朝恩飞快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迅速脱下身上的绛色官袍,然后换上一身玄色长衫,再给自己的下巴沾上假胡须,看起来俨然一副中年文士的模样,最后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看了看方向,朝皇宫北面的玄武门方向快步遁去。
太极殿广场上,安西军阵中忽然传出一声暴喝。
“半个时辰已至,准备进攻——!”
轰!
将士们整齐划一举起了长戟和陌刀,李嗣业独自一人站在阵前,扬起厚重的陌刀指着对面的朔方军,沉声喝道:“都是军中袍泽,再问你们最后一次,是战是降!”
…………
兴庆宫,花萼楼。
太极宫被包围,兴庆宫也好不到哪里去,安西军同样也将兴庆宫包围了,只是布置的兵力不多。
李隆基从蜀中回到长安后,带回来的禁军不过数千人,住进兴庆宫后,不知李亨有意还是无意,并未给李隆基增加新的禁军戍卫宫闱。
包围兴庆宫的安西军将士也只有数千人,然而仅仅数千人已令宫中的宦官宫女们心惊胆战。
与太极宫的景象如出一辙,兴庆宫也是一片乱象,无数宦官宫女收拾卷裹细软准备溜出宫逃命,宫中许多珠宝财物被宫人们窃掠一空。
花萼楼内,年迈的高力士跪在李隆基面前,泣不成声地哀求李隆基逃离长安,而李隆基这次却坚决拒绝。
“安禄山攻陷长安时,朕已逃过一次了,这一次,朕不想再逃了……”李隆基流着泪道:“再逃,江山可就真的亡了,顾青不是安禄山,他比安禄山聪明,他懂得掌控朝堂,掌控人心,人心被他掌控了,江山也就改姓了,祖宗基业在朕的手里丢了,朕……何颜面对列祖列宗?”
李隆基说着忽然挺起了腰,咬牙道:“传旨,朕要出宫,朕要走到顾青的面前,看他敢不敢弑君!他若弑君,便是得位不正,天下人永远不会服他。”




朝为田舍郎 第六百七十五章 卸兵归降
太极殿前,两军对峙,随着李嗣业的一声令下,三千陌刀营将士将手中的陌刀挥舞起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陌刀营,进——!”李嗣业扬刀嘶吼。
黄昏日落,血红的残阳照映在雪白的刀刃上,折射出一片骇人的血光,如同地狱的熔浆。
朔方军将士心惊胆战,步步后退,阵列出现了骚乱。
他们也曾是精锐边军,多年来担任抵御北方突厥部落南下寇边的重任,北方辽阔的草原荒漠也曾是他们跃马扬刀保卫家国的战场。
但是,今日在这太极殿前,朔方军与安西军两相交战,他们却胆寒了。
军队的气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确实存在的东西,许多有丰富经验的百战老将只要在战场上随便扫视远处的敌人一眼,心里便清楚这一战的胜负。
老将看的无非便是双方的气势,气冲云霄之时,以寡敌众不是传说,而是必然的结果,数千年以来,许多著名的战役里往往有数十人扬刀策马追杀上千人,这也是气势。一支军队的气势往往代表着一场战事的胜负,当军队里最普通的军士也有了不死不休的战意,胜负基本已没有了悬念。
眼前的安西军将士便是如此。
作为一军主帅,顾青从未对他们说过安西军的未来,也未向普通的军士们灌输过任何信念,顾青只告诉过他们,安西军要做的,是让天下再无烽烟,有安西军在的地方,便是以绝对碾压的实力换取和平。
“和平”是沾满鲜血的刀剑缓缓归鞘,是敌人站在面前却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将士们记住了顾青的话。
每一次血战,都将它当成今生的最后一次冲锋,天下若无烽烟,便是太平光景。
“太平”成了安西军所有将士的信念。
此时此刻,朔方军果然失去了拔刀的勇气。
是安西军骇人的战意震住了他们,还是鱼朝恩假传圣旨威胁将士从而乱了军心。
原因有很多,此刻安西军的陌刀营挥舞起陌刀,与他们近在咫尺,朔方军将士只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座高耸巍峨不可征服的高山,他们连握兵器的力气都失去了。
李嗣业满脸杀气站在队伍前列,两侧的令旗不停挥落,每一次挥舞陌刀营便向前推进一步。
一步,又一步,如墙而进,所向披靡。
朔方军将士在后退,一步,又一步,军心颓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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