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农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香辣凤爪
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竹枝的心情越来越沮丧,好像,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以前为了挣钱,她做过保姆,做过网吧收银员,也在服装店卖过衣服,街上发过传单,可以说那些对文凭和技术含量要求不高的工作她都做过。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想想什么能挣钱,她是真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不管做什么生意,她手上连一文钱的本钱都没有,能做什么?
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像野草一样,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的人,可真到了这地步,却发现自己一无是处,这种心情,实在是不好受。竹枝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更加感慨的是,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若是她依旧浑浑噩噩地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虽然羡慕冯家这个大家庭,可这里从来就没有接纳过她,她就是这个院子里的外人。当然她也不想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有多远走多远最好了。可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女汉纸同样被钱给难住了。
相对竹枝的愁眉苦脸,冯家的气氛则要好得多。今天过节,镇上也不会有什么人,冯老大将磨坊歇业了一天,就等着在家过个团团圆圆的腊八节。
吃过早饭,孙氏便开锁取了准备煮腊八粥的原料,亲手挑选了,督促着两个媳妇将该泡的泡上,该去皮的去皮。说是腊八粥,实际各种果品并不止八样,除了常吃的糙米、苞谷,还有在下河村比较金贵的莲子、红豆、黑豆、绿豆、花生、糯米、栗子、核桃等等,林林总总不下于十来种。除了糙米多点,其他的各种都只准备了一小把,用碗装着泡了,摆满了整个灶台,看起来特别喜庆。
除了指挥媳妇们干活,孙氏也叫其余的人去帮着挑豆子洗米什么的,不过是个姿态,意思却是这顿腊八粥是全家合力做出来的,全家都要享用这福气。
冯良也出来了。昨日歇息的时候都没瞧见他,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提不起精神来。冯老大以为他还不舒服,问了两句,只有王氏晓得,自家老公昨晚半夜翻墙进来,这个时候睡都没睡醒,不过当着老爹的面儿要做出姿态来,倒真显得有些病态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免就想到昨夜向冯大纲讨要东西的情景。天知道她可是壮着胆子才开了口,大伯子没说什么也就罢了,他本来话就不多,可那情形居然让老大家的看在了眼里,想起来就让人火大。想着就忍不住拿眼去剜竹枝。
竹枝心情不好,哪里知道王氏正瞧着自己有火。吃过早饭,收拾完了,又跟着准备了腊八粥的东西,她便昏昏沉沉地准备往小屋里去想心事。谁知王氏突然对孙氏说:“婆婆,鸡还没喂呢,我这儿忙活,叫老大家的去喂鸡?”
孙氏手一挥:“老大家的去喂鸡!”
“喂鸡?”竹枝茫然地应和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氏立刻就夸张地叫了起来:“怎么?你还不乐意么?不过切点杂菜喂鸡,还就辛苦你了是怎么?婆婆叫你做事都指使不动你了?拿着架子是等着我们伺候你啊!啧啧,婆婆你瞧她这懒样儿,骨头里头都长了刺似的,路都走不动了!”
竹枝瞧着她那喋喋不休的嘴,真心想说声“佩服”,先不说她事事都能念叨一二,就是这拉大旗作虎皮狐假虎威的功夫,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段数,而且王氏这拍马屁的功夫也真心不错,几句话就将孙氏同自己拉到了同一战线上,要知道孙氏就只说了一句话,可听听她那话说的,好像她违背了孙氏的命令,她是给孙氏打抱不平似的。
不过孙氏显然斗争经验丰富,也没叫王氏给糊弄了去,闻言扭头冲着王氏冷笑道:“你也不必抬着我,你要不是个烂肚肠的贪嘴货,喂鸡捡蛋我也敢让你伸手去做了。可你十回能有八回偷我的蛋,打量我不晓得?不过是懒得说你罢了。”
王氏尴尬地笑了笑,嘟了嘴道:“婆婆这是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蛋了?”
孙氏没理会,居高临下地看着竹枝道:“顺便把蛋捡回来,今儿应该有十一个,仔细些,别漏了。”
竹枝叹了口气,她连个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原本她是想怎么旁敲侧击地问问,这喂鸡都给喂些啥,不过看这婆媳俩似乎是杠上了,也不想参合,赶紧出了灶屋。
农家喂鸡的东西也不过那么几样,先去鸡圈看看食槽里头都有些啥也就知道了。幸亏是农村出身,竹枝脑子一转也就想到了,顺手从檐下取了笤帚往鸡圈去了。
花开农家 019 吃粥
说是鸡圈,其实不如说是鸡舍更加贴切。
冯家喂的鸡还不少,鸡舍也是搭的人高的棚子,打开竹门略低头便进去了。见来了人,那只毛色光滑鲜亮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发出了警惕的叫声,二十来只小母鸡们也紧张地叫了起来,仿佛领地受到了侵袭一般。
竹枝看了看食槽,心里有了数,不过是糠皮和陈苞谷罢了,还有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颗粒状的残渣,想必是磨坊里头加工之后剩下的东西。灶屋檐下便有一个破瓦罐里装着这些东西,昨日寻吃食的时候她便看到过。
先在鸡舍里头仔细搜寻了一番,果然搜出来十一个鸡蛋。竹枝真想对孙氏说声“神人”。要知道母鸡并不是每天都下蛋的,农村里头放养的母鸡,或是两三天,或者一两天才会下一次蛋,如果吃食不好,四五天才下一次蛋也是有的。孙氏虽然喜欢骂人,可这精打细算的功夫也实在高深,连自家的鸡一天能捡多少鸡蛋都知道,还能预测得这么准确,简直就是神了。
当然竹枝不知道的是,每天孙氏睡前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去鸡舍摸摸鸡屁股,所以这预测才能准确到这个地步。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说王氏偷蛋。
将蛋捡到一边,扫了鸡舍,添了食换了水,竹枝这才把十一个鸡蛋用衣襟兜了,转身回了灶屋。
王氏和孙氏都不在,竹枝也不知道这蛋该放哪里,干脆就这样继续兜着往堂屋去。
孙氏王氏等人都在堂屋里头,正围着冯良问他舒服些没有,竹枝听着好笑。昨日冯良灌她香灰水的时候,那力气,那模样,可不像是生病的人,显然孙氏等人也都知道。可今天当着冯老大的面儿,嘘寒问暖的,装得跟真的似的。
她提着衣襟,注意着脚下,忽然觉得面前一暗,一只脚往脚下勾了过来。幸亏她提着鸡蛋走得慢,眼睛也往下盯着,要不然还发现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竹枝站了站脚,突然提高腿就朝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脚狠狠踩了下去,耳边响起王氏杀猪般的喊声:“哎呀我的妈呀!”
想整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一脚踩了,竹枝也没停步,往前快速走了两步,这才回头做出一副被惊吓的模样道:“啊,是老二家的,没注意啊!”
冯老大孙氏冯良也被王氏的惨叫吓了一跳,就是院子里头玩耍的冯槐和冯雪都听见了,远远问道:“娘,二嫂怎么了?”
孙氏抚着胸口没好气地骂道:“鬼叫个什么啊!大过节的,你是想吓死老娘啊?你这杀千刀的……”
冯良更直接,跳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照着王氏脸上就是一个耳光,嘴里骂道:“嚷嚷什么?吓死人啦!”
王氏确实是七分疼,三分装,可叫孙氏一骂,就变作了一半的委屈,还没反应过来,冯良的耳光就扇到了脸上,她这委屈立马就充作了十二分,就势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就哭了起来:“老大家的你故意哩,哎哟,我这脚啊,都被你踩流血了!你个小浪货没娘养的……”
竹枝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几分畏缩的模样,提着衣襟站在孙氏面前,战战兢兢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踩着你了,我提着鸡蛋没注意呢……”
听见王氏的骂声,孙氏正准备骂竹枝,可一瞧竹枝的模样,心里便明了几分,冷笑了起来。难怪王氏突然说去倒水,敢情是瞧见老大家的提着鸡蛋过来了,只可惜没绊倒老大家的,反倒让人家踩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良见王氏坐在地上撒泼,心里就腻歪得紧,一把拖了她就要往自个儿房里去,嘴里骂骂咧咧地不停。
冯老大见了直皱眉。他跟孙氏夫妻多年,可从来就没对孙氏动过手,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说话行事都跟镇上的混混一样。再者说了,刚不是还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转眼打媳妇倒是有力气了。不由便冷冷哼了一声。
孙氏懒得理会冯良两口子,从竹枝衣襟上挨个检查了鸡蛋,放到自己衣襟上揣了,这才站起来对着闹腾的老二两口子道:“老二家的,你也不用折腾了,你这些都是我年轻的时候玩儿剩下的,省点力气吧!”想当初她跟二房的斗法,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见的就更多,那话咋说?姜还是老的辣。想到这里,孙氏简直就是感觉好极了。
扭头又瞪了竹枝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提着鸡蛋回了自己房里。
竹枝失笑,还以为孙氏会袒护着王氏,敲打自己,甚至是骂自己一顿,掐自己几下呢。没想到她却数落了王氏,不过也不算数落,比起对自己开口就骂的,几乎就是轻描淡写了。
她懒得再看依旧拉扯的老二两口子,冲着冯老大行了礼,就准备出去,却被冯老大叫住了。
他说:“老大家的,老大出门去了,这几日正是磨坊里头忙的时候,明儿你就跟我上磨坊里头帮忙去。”
竹枝有些不解,依旧沉默着没有多问什么,点头回了自己的小屋。
冯槐冯雪两个还小,瞧着二哥二嫂拉扯的模样,躲在门口看着吃吃直笑并不害怕。冯俊却跟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窝在自己屋里,隐约传来不甚清晰的读书声。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
竹枝坐在自己房里,还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局,是不是应该算她胜出了?
不过仔细回想王氏和孙氏相处的情形,她也有些明白了。倒不是孙氏独独对她刻薄些,应该说孙氏对谁都是这样。那天她不是也想也没想地一个耳光扇在王氏脸上么?每日早上叫王氏,平日说话的时候,不也是烂货、馋鬼什么的乱骂么?
不过这些都跟她关系不大,她还是愁烦,该从哪里弄点钱,早日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冯家脱离出去。别说这个家庭,就是这个时代,她都觉得格格不入。像她这样的人,也许最好的出路就是独自生活。
她的要求也不高,上有片瓦遮身,食有三餐果腹也就够了。不过目前来说,就她这身无分文又没有一技之长的状况,连这个要求都显得有些奢侈啊。真是烦人。
下午熬粥的时候,王氏就瞪着竹枝不肯挪眼,嘴里也不干不净地不时挑衅、辱骂。竹枝只当她是失败者的发泄,沉默以对,懒得理会,自顾自地听从孙氏的吩咐做着自己的事情。早上她胜出了一局,还不让人家发泄发泄么?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她如今还吃着冯家的饭,那么自然要付出劳动,没有吃白饭的道理。把孙氏当做喜欢刁难人的上司,把王氏当做不怀好意的同事,这关系似乎也就好处理些了。
只是孙氏听着有些烦,骂了王氏几句。
换个角度来看这事,就是领导不满意自己的权威受到下头人的威胁,更何况这手底下的人早间还想拿她当枪使,换了谁也不会答应的。
好歹这顿腊八粥算是圆满地吃了过去。
粥熟了之后,先舀了一碗出来,孙氏郑重地用一个竹篮提了,说是送到村中祠堂去。竹枝听着大为好奇,祠堂,顾名思义就是供奉祖宗牌位,宗族议事之所,她是真没想到村子里头还有这么个所在。在她生长的那个时代,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听说过,没见过。要不是不想惹事生非又跟这家人起什么龌龊,她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不过竹枝不知道的在于,女人根本就不能进祠堂,除非是关系到一生的某些重大事件。孙氏送粥,也不过是交到看守祠堂的人手中,很快就回转了。供奉了祖宗牌位,给冯大纲留了一碗,一家人就将粥分着吃了。
粥不多,每人就分了一小碗,便是念书的冯俊,幺儿冯槐和幺女冯雪,也不过多分一碗罢了。冯槐饭量大,两碗下肚还意犹未尽,冯俊见他眼馋的模样,把自己多分的那碗粥又给他和冯雪各分了一半。竹枝不由又对这少年好感度上升了些,斯文有礼,友爱弟妹。相比那个吃饭呼噜直响,没吃够就拿了王氏的粥往嘴里倒的冯良,简直就不像同胞兄弟。
以一个看客的眼光来说,这顿饭算是吃得皆大欢喜了,忽略掉孙氏对着自己万年不变的黑脸,竹枝还是蛮开心的,有种亲身经历古老民俗的感觉。
还没放碗,孙氏吧唧吧唧嘴,耷拉着眼皮便说:“老大家的明日跟着你爹去镇上,记得可要仔细些,跟着你爹多学学……”
王氏一听就楞了,然后便嚷了起来:“什么?去镇上!我要去!”
冯良瞪她她也不管了,咧着嘴就嚷嚷起来:“凭什么啊,她能去我咋就不能去了?我可有好久都没去镇上逛过了,上次去还是刚收完稻子吧……”
冯良捏了捏拳头,王氏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她小声的嘀咕声还是让一桌子人听得清楚:“婆婆真是偏心,早上她故意踩我也不说她,这会儿还让她去镇上……”
冯老大的咳嗽了一声,颇为不悦,眼睛却瞅着孙氏,显然觉得自己出面管教媳妇不妥,要孙氏出面。
孙氏掀起眼皮子看了王氏一眼淡淡道:“今儿过节,就不跟你计较了,明天再说。”话语里带着冷飕飕的寒气,就连冯槐听了,都缩了缩脖子。
花开农家 020 青河镇
竹枝觉得自己运气算是不错,正想着去镇上看看,立马就有人递了枕头。坐在半旧不新的马车上,裹着袄子,心里竟然还有些小小的雀跃。
冯家这马车相当简陋,拉车的是一匹大青骡,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大约也是很漂亮的,四肢健壮,毛色光滑,只是这年纪就实在不敢恭维了。竹枝觉得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估计跟冯老大不相上下了。马车也没有车厢,大约是平时用来运送货物的,就几块木板拼成的罢了,连个栏杆之类的都没有。
冯槐坐在前头,老道地拿着一支鞭子,偶尔轻轻抽打一下骡子,回头望望竹枝,冯老大舍不得坐车,跟在旁边儿走着,塌肩垂头,模样倒跟冯大纲有几分相似。
沿着村边的小河就是一条土路,出了村口不过一两里地,便上了官路。虽然也是土路,但是明显比村里的更宽些,两旁种着高大的树木,挑着担子,背着货物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大家的目的地都一样。
沿河往前,很快便到了镇口。天色已经亮了,官路上竖着一座简单的石质牌坊,并不高,上头端端正正三个大字“青河镇”。这么说来,这条河大约就叫青河吧?竹枝心里想着,看着马车进了镇子,穿过大街进了巷子,停在一个宅院后头。冯老大从怀里摸出钥匙上前开锁,冯槐跳下了马车,估摸着是到了,也赶紧下了车。
这是冯家磨坊的后院,院子不大,看得出来有些这磨坊的规模也不是太大。院中空地不大,角落里有一口水井,靠着墙搭着矮矮的棚子,旁边都是房舍,西面的房子并没有门,里头放着大小不等的几幅石磨。
冯槐把车拉进门卸了,将骡子牵进棚里又倒了点水给骡子,回头对站在院子里头东张西望的竹枝道:“大嫂,咱去帮爹把店开了再看吧!”
竹枝敏锐地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屑和鄙视,不明白这孩子对自己的排斥情绪从何而来,只是微微点头,跟在了他的后头。冯槐一边走一边有些得意地说:“大嫂是第一次上咱店里来,后头院里是磨房和牲口棚,中间的厢房我平时住着,以前忙的时候大哥也偶尔住在这里,前头才是铺子。”
这房子并不是很大,随着他的脚步,竹枝飞快地抬头打量了一下,不过是前后两进的一个小院子,大约前头用来开店,后头就是工坊和住人的地方。虽说这些古建筑看起来跟景点似的,可是发黑的墙壁,墙角的青苔和屋檐下的水窝都透出一股子暮气,不晓得这小家伙有什么好得瑟的。她也没说什么,低头一笑罢了。
前头的房子临街,冯老大已经开了大门,将幌子挂了出去。转身见冯槐和竹枝进来,便叫冯槐打扫一下,又对竹枝说:“进了腊月生意忙些,人也多,你跟着槐儿照看一下,买卖自有我们,你就……”他顿住想了想,指了指柜台上的抹布道:“帮着打扫打扫。”说完又指了指外头补充道:“过会儿生意不忙了,你只管去见见你姑姑就是。”
本来竹枝一直俯首帖耳地听他说话,寻思着自己该做些什么,陡然听见提起“姑姑”二字,吓了一跳。她又不是本尊,别说什么不认识什么姑姑,就是门都不晓得往哪里开,有个什么好看的?赶紧恭敬地回答道:“多谢您了,我还是先做事吧。”
说罢也不看冯老大,转身在柜台上拿了抹布就往后院去了。
冯老大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还是挺勤快的嘛,若是换了王氏,只怕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亲戚家串门,然后变要花去大半天不会转来做事了。不晓得老婆子哪里瞧她不顺眼了,唉,不就是没嫁妆么?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抬头往李记杂货铺的方向瞧了眼,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青布袄儿的妇人正在门前洒扫。自从罗氏赤身进了冯家的门,这些日子生意又忙活,他也好久没跟李家人说过话了。今日带了罗氏往镇上来,少不得还是要过去打个招呼才是。
竹枝则在后院看着水井干瞪眼。
说是水井,不过是地上一个洞罢了,望进去黑黝黝的,隐约可见水面的反光,也不晓得到底有多深,看着怪渗人的。上头也没有井栏,旁边放着一个系了绳子的木桶,可是如何用这木桶将水打上来?竹枝真是犯了难。她是在农村长大的不假,可她们老家吃水都是河里挑的,井这玩意儿,真是只听说过没见过。打水还真是个尖端科技了。
尤其是这口井吧,看着就不由想起那个著名的恐怖片来,竹枝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起立排队了,想到还要去前头打扫卫生,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抓紧了绳子把木桶直接丢了下去。
第一次提上来,桶底都没打湿,直到第三次才勉强得了点水,可也不够洗抹布的。丢到第六次上头,冯槐找来了,瞧见她笨拙地往下头扔桶的模样,不屑道:“咱爹还以为你掉井里去了……”说着上前从她手里抢过木桶,丢下去便提了大半桶水上来,往地上一顿,不耐烦地道:“连个水都打不来,难道上河村就没有井么?吃水都是张着嘴等天上掉?笨死了!”
本来对他利落的身手竹枝还有点小小的钦佩之意,可听了这话,真是恨不能跳进井里去,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儿给鄙视了,什么事儿啊!
冯槐从角落拖了大扫帚出来开始打扫后院,竹枝脸色通红地洗了抹布往前头去擦柜台窗户什么的,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进了前头店里,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利落地开始擦柜台,顺便打量这铺子。
铺子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多个平方的样子,中间的门大开着,两边的没有窗户,只有半面墙,靠墙放着长凳,上头摆着作为样品的麻布口袋,里头盛着各种面和粉。冯老大正轻轻地解着上头的麻绳,偶尔伸手抓一撮看看。每个袋子上都插着一个小小的黑漆牌子,竹枝看了下,都是对应的品种,并没有标示价格。
别说,品种还挺多的,仅仅苞谷面,便分了不同的粗细有五种,粗的只能算是略做碾碎,细的粉末像尘埃一般。此外还有麦粉、糯米粉、米粉、栗子粉什么的,林林总总摆满了临街的墙壁。
里头东墙下设了座椅,西墙则是大的麻布口袋,大约是卖得比较好的面粉种类,方便随时取用。不过竹枝比较好奇的是没有看到称,那该如何计量?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往来行人也多了起来。竹枝站在门前用掸子清理着两边半墙上的灰尘,好奇地打量古代的街市。说实话,有些失望。她对这街市的想象停留在《清明上河图》的场景描绘中,可是这青河镇看起来也跟那古画上的场景差得太远。往来行人并不多,穿的衣裳多是青、黑二色,几乎没有别的颜色。说话声也是低低的,少有高声笑闹的。街上的铺子都开了门,可也没有像电视上那样,小二站在门口高声吆喝的。一切都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平静地过了分,虽是早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朝气。
两边的建筑都是黑瓦青砖,街上行走的是衣着青黑二色的行人,冬日的太阳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一样,这青河镇的色彩,沉闷得令人不舒服。
竹枝看了两眼,便别过头进了铺子。
光是看着这街景,她就有种绝望的感觉。在这样一个没有生机的地方,能做什么赚钱?往往这样的地方对于不同的东西能接受么?只怕很难吧。
街坊邻居见冯家磨坊开了门,也纷纷过来跟冯老大打了招呼,不外乎是问回家过节怎么样之类的话。对于突然出现的竹枝,也有人问起。冯老大只说是大儿媳妇,邻居们笑着打量了竹枝几眼,夸赞大纲有福气,言语间对冯大纲颇为熟稔的样子。
竹枝上前低头团团行了礼,便赶紧去了后头,心中却疑惑这些人好似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习以为常的样子,都没有人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不是说古代都是男权社会,对于女人抛头露面很在乎的么?要不然也不会给女人缠上小脚限制她们的行动自由了。
懒得想那么多,比较优先的问题应该是怎么才能弄到钱才是。竹枝找到灶屋,一头钻进去就懒得出来了。灶屋檐下码着整齐的柴禾,她抱了些进去点火烧水,思量是不是借口去看姑姑在镇上晃一圈才是。冯家磨坊左右都是卖零碎东西的,看得出来规模都不是很大,档次也不是很高,难道这镇子上的消费水平就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镇到底相当于什么样的建制呢?
正想着,冯槐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嫂,大嫂,快出来!李家嬢嬢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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