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小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小阿沅鼓鼓嘴,不吭声了。
他还是想和姐姐一样能读书会写字的。现下他只能别人玩才开心,可是姐姐很多时候能自己在屋里看书,还看得高高兴兴的。娘说那叫“自得其乐”——这个词听起来好厉害!
好像不学就做不到?阿沅默默告诉自己还是好好学吧,不然……他不想学不要紧,但万一以后弟弟妹妹也学得很好呢?他们都自己在屋里看书,不就只剩他一个人啦?
阿沅心情很复杂,于是虽然不情不愿,但也不反抗了。
雪梨把阿淙阿泠放在榻上,阿淙指着阿沅:“我也要!”
雪梨:“噗……”
这真有点轮回的感觉啊!当年阿杳不肯好好写字,阿沅饶有兴味地要抓笔瞎画;眼下轮到阿沅该写字又不想写了,阿淙又兴致勃□□来。
雪梨微笑着摸摸阿淙的头:“别急啊,再过两年就该你了。”
阿淙还认真地点了点头,雪梨心说到时候可别让我看见你不乐意哦!
谢昭把着阿沅的手写了两页大字,雪梨带着阿淙阿泠咿咿呀呀地念了几句童谣。过了会儿小厨房就给雪梨把早膳送来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阿杳。
正好阿沅放下笔了、阿淙阿泠也不学说话了,四个孩子这么一聚就格外热闹。雪梨咬着豆沙包,背后阿沅的脚步声伴随喊声:“姐姐站住!姐姐你站住!”
喝一口粥,阿杳:“你来啊你来啊!”
再吃个蒸饺,阿淙:“喂……哥哥!”
夹一筷子咸菜,阿泠摔了一跤:“哇……”
本来气氛颇肃穆的寝殿闹翻了,谢昭笑看着不管,从雪梨的瓷匙里抢过一片糍粑悠哉哉吃。
吃着吃着再一抬头,差点咬了舌头:“阿沅别动!砸着你!”
雪梨猛地回头一看……
胆子真大!抱着剑架的支柱就要爬!上面的宝剑明显分量不轻,旁边的奶娘脸都吓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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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的疫病在三月底时绝了踪迹,而宫外的疫情则一直倒秋末才终于烟消云散。
雪梨掐指一算,才知孝期都已经两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一切恢复如常。
哎……这两年里宫中众人都穿得清清素素的,包括偶尔进来的外命妇身上也见不到半点浓重的颜色。她上一回“浓妆艳抹”,还是卫忱和子娴昏礼那日,眼下他们的孩子可都满月了!
十月中旬生的,是个女孩,取名叫卫槿。
孩子降生后,在外面打杀惯了的卫忱突然就不爱走动了。子娴平安生产的当日,雪梨听说他在紫宸殿软磨硬泡的了一个上午,硬是告了五个月的假!
御令卫指挥使这种要职啊!五个月的假!
看到皇帝铁青的面色的时候,雪梨就知道他现下有多想直接隔了卫忱的职,让他卷铺盖走人!
“他来劲!”谢昭气不打一处来,“非说要让子娴安心坐月子,他得替她带孩子?他一个正三品官,用得着亲自带孩子?!”
——但甭管怎么说吧,这假他到底是准了。于是雪梨也没正经多劝,环着他的脖子就说:“息怒息怒!等孩子百日的时候,我去亲自看看,看他是真带孩子呢还是欺君呢?”
谢昭气结,板着脸把她往下拽:“不许去!”
“让我去嘛……”雪梨嬉皮笑脸地跟他磨,“我还想顺便再回家看看,阿淙阿泠都快两岁了,我爹娘还没见过呢。我这回一趟就全忙完了多好?免得道贺和回家还得分开。”
她这主要是想家了。谢昭摸得清这个意思,自不好再赌气拦着,点头让陈冀江安排各项事宜去。
是以元月十四的时候,雪梨带着四个孩子一起出宫了。可以现在家里住十天,然后给卫槿过百日去。
正好阿杳的生辰在元月十六,一听说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要给她过生辰,她觉得可兴奋了——自己都说不清有什么可兴奋的,总之就是觉得肯定比在宫里过生辰有趣!
雪梨上次回家的时候,阿沅才一岁、阿杳四岁。眼下阿杳都七岁了,一下马车,阮松就惊呼:“这是小帝姬?都这么大了!”
阿杳望着舅舅摇摇头:“不是,我是大帝姬!”然后她一指奶娘抱着的阿泠,“阿泠才是小帝姬!”
众人一阵笑,迎他们进去。雪梨照例先见到了母亲,有四年没见了,高氏抱住女儿就不想撒手,直弄得雪梨脸红:“娘……!”
“怎么的?娘抱你会儿还不行了?”高氏一横她。
雪梨鼓嘴:“都有四个孩子叫我娘了!”
“有八个孩子叫你娘你也是我女儿!”
“好好好……您抱!”雪梨认输,主动凑过去搂住母亲,母女俩亲密了会儿才聊起来,雪梨得知大哥的儿子和二哥的长子次子都去私塾念书了,二哥的女儿则先跟着青梨学,高氏问她洛安城里的女儿一般都怎么教。
雪梨算了算,二哥的女儿今年九岁,便说:“嗯……先跟着青梨学也行,毕竟年纪还小。再过两年给她请个傅母来吧,傅母毕竟学问更多些。”
女孩也是需要有学问的——雪梨自己进宫早,宫里教什么她就学什么,自己自然而然地能读书认字,便没太在意这一点,后来才知道民间的许多女孩子都是不识字的。
她自觉家里不会亏待女儿,但还是有心多提醒母亲一下:“女儿也得好好教。您瞧阿杳,哪儿比男孩子差了?陛下亲口说的,儿子女儿都不能看轻了,阿泠还随皇子从的族谱呢。”
“是是是,这是一定的。”高氏连连点头,很是赞同她的话。接着便让家中下人把阮松阮柏的孩子都叫过来见见,小聊几句之后孩子们就一起玩去了。
除了阿淙阿泠还有大哥二哥这两年新添的三孩子太小以外,其余六个迅速打成了一片,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谁也不肯回自己的住处去用,雪梨就索性把他们全留下了。
用完膳就让小孩子各回各处休息,阿杳和表兄表姐则又玩了一会儿。晚上时年纪最长的阮举出主意说要去东市看灯,说灯会今天已经开始了——雪梨这才不得不把阿杳扣下了,让他们叫上酸梅乌梅一起去。
如此这般开开心心地玩了五六天,阿杳的七岁生辰过得很愉快,酸梅乌梅更时常来禀说大哥二哥家的孩子要叫她们出去玩,问她准不准。她觉得这俩姑娘从前被规矩束得太死,几次都同意了。最后一次,她们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了些在路上看到的事情。
酸梅说:“卫大人带着大队人马朝城外去了,好几个和护咱们来的时大人官服一样……似是千户?后面随着的不下二百人,我和乌梅看了好久,人才走完。”
卫忱不是告了五个月的假吗?
雪梨蹙蹙眉:“没打听一下是干什么去了?”
“没打听着,周围的百姓哪知道这个……”乌梅说着想了想,“但这么多人,肯定是要紧事吧?我们也不知有险没有,想着您跟卫夫人交好,就先来禀您一声。”
雪梨心里还真有点不安生,转念琢磨琢磨,又冷静了些——御令卫处理的大事多了去了。这回是让她的人撞上了觉得阵仗大,但她们看不见的时候,卫忱带着“大队人马”出城的时候只怕也不少。
她定了口气,叫来福贵:“你让张随才走一趟,去卫府。别跟子娴瞎打听,就告诉她若需要人陪便来传个话,我在宫外呢。”
“诺。”福贵应下便去了。雪梨掂量掂量:这样应该没事,御令卫的事她不掺合,但好姐妹如果需要人陪,她还是可以施一下援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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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皇帝紧捏着手中奏章牙关紧咬,额上一层冷汗。
是惠妃呈进来的,很厚的一本,先大致说了知道雪梨在查账的事情,也知道由此造成的皇长子染病等凶险,而后洋洋洒洒数页皆是告罪的言辞,说是自己从前执掌宫权时疏于管理,才导致雪梨接了这个烂摊子、导致皇长子命悬一线。
奏章的最后处,惠妃请旨赐死。
他当时就惊得心中骤颤,忙一看落款,竟是月余前就呈进来的。
惠妃那个性子……
谢昭十分清楚惠妃在责任的事上总是很在意,不是她的错她不会担,但只要是和她有关的错处,她总要一板一眼地谢罪的。
她一个多月前呈进来的东西他现在才想起来看,他一时很担心惠妃会误以为他这是怪罪她到懒得理会了,自己一死了之。
谢昭一边往那方面想一边又告诉自己并不会,虽则惠妃出宫只带了两个随嫁的宫女走,但她修行的地方一直是有一个百户所的御令卫守着的,先前没少进宫回话。
然而再接着想……他旋即又意识到,那边的御令卫上一回来禀事,还是两个多月前。
如果她并不是无事,而是想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并不知道她出了事……
谢昭气息滞住。他纵使对惠妃没有那样的感情,也并不想这么早就给她收尸。
他今年二十八岁,惠妃二十六,还年轻呢。再说她……
谢昭摇一摇头,心里寄希望于他此前听到的回禀,希望那些事能让她舍不得死。
为惠妃修行而建的寺院在洛安城外,离皇宫并不近。一个半时辰之后卫忱才折返过来,一揖:“陛下。”
皇帝屏息:“活着吗?”
“惠妃夫人安好,但是……”卫忱眉头微锁,“但是很奇怪,她似乎一心求死,臣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说害皇长子遭险罪无可恕,求陛下成全。”
还好,看来她至少还想着嫔妃不能自戕的事,只能等他点头。
谢昭心下稍安,便沉吟起来,愈想愈觉得惠妃这事提得古怪。
她在外面修行,虽然名义上位份还留着,其实说是已在红尘之外也不是不可以,她怎么会突然上赶着往宫中之事上凑?
他差卫忱去这一趟,主要便是让卫忱安抚一番,告诉惠妃那些事不怪她——他相信卫忱是能把话说到位的,但惠妃依旧一意求死?
不应该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就是说,惠妃油盐不进?”
“是这个感觉。”卫忱颔首,“话说得很硬,还说陛下不怪罪是陛下仁德,但是她的错就是她的错,请陛下秉公处置。”
皇帝眉头紧锁,心底将听说的事、可能的事全过了个来回,大致有了几样猜测,而后缓缓道:“去传个话,就说朕要想想再做决定,让她安心多活两天。”
卫忱一怔:“陛下?”
皇帝轻笑:“让你的人把那山给朕封了,将朕要问罪的消息传开。明日下午,朕会抽空去一趟。”
“诺。”卫忱抱拳应下,皇帝又道:“去告诉雪梨一声,免得那个呆梨又胡思乱想吃飞醋。”
御膳小娘子 第184章 匪人
从清晨开始,洛安城里的皇亲国戚们都在议论同一个传言:陛下要发落了惠妃?
没人知道这话是从何处开始起的,也没人知道原因,总之每个人都听说了,继而难免好奇不解。毕竟,惠妃出宫修行两年了,而在她出宫之前也一直是贤名远播的。
当日下午,一行人从皇宫不起眼的小门处策马而出,不足一刻已疾驰出皇城,又直奔洛安北面的城门去了。
因为皇宫就在洛安城北的地方,这一处的城门时常戒严,所以今日的戒严净街也没有引起什么太多的遐想。一行人马驰出后,戒严很快就解除了,转瞬间又变得人群熙攘。
行至城外约莫两里的地方,六七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纵马迎来:“陛下。”
他们甫一勒马,这方为首的人已道:“免了,快走。”
十余人继续往北行去,两刻后,延绵山脉呈现在眼前。再近一些,山脚下的一众御令卫也都看得清了。
“陛下圣安!”众人齐施一礼,声音震耳。一行人下了马,谢昭抬头看了看眼前尚有残雪的小山,侧首向随在身后的几人道:“朕自己进去,你们在寺外等着。”
卫忱抱拳:“诺。”
几人便一并走上了同往山上寺院的石阶,余下的一众御令卫仍在山脚下候命。
早春的寒风循循抚着,偶尔有那么一小阵微显凛冽,转而又和缓下去。
卫忱与随来的几个千户在寺院大门前止了步,皇帝跨过门槛,身着海青正在院中扫地的兰心一愕:“陛……”
“带朕去。”皇帝淡声道。
恰又一阵微风,激得兰心周身一凉,忙扔了扫帚,头都不敢抬地带着皇帝往后去。
绕过供奉佛祖的宝殿,兰心在侧边的厢房前驻了足。
皇帝轻吁了口气:“敲门。”
兰心明白皇帝的意思,虽不想这样蒙惠妃,也实在没胆子当着皇帝的面忤他的意思。
强咽了口口水,兰心轻叩了两下门:“夫人,奴婢来……取点东西。”
“稍等一下。”里面应了一声,而后有些轻微的动静。门很快就开了,惠妃抬眸间,心跳猛地加速!
她一下就阵脚大乱了,面无血色地怔了一会儿才想起屈膝下拜:“陛下大安!”
皇帝稍一颔首:“兰心去前面等着。”便举步进了屋。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房中一张简单的方桌上放着清炒油菜、醋溜白菜和一碗清粥。皇帝坐到案前看了看:“吃得这么素简?”
惠妃跪在门口纹丝未动:“臣妾既出宫修行,自该素简为宜。”
皇帝一哂:“起来吧。”
惠妃道了声谢而后起身,皇帝一睇案桌对面示意她坐。二人落座后各自静默了会儿,尴尬便徐徐飘散开来。
皇帝轻一咳嗽:“明轩君说你一心求死,出什么事了?”
惠妃低着头:“臣妾失职,让皇长子殿下命悬一线。”
皇帝眉头轻蹙:“真实原因呢?”
惠妃看向他:“这就是真实原因。”
“这件事朕说过不怪你了。”皇帝轻喟,将面前的清粥推到她面前,又将筷子搁到了碗上,“扰你用膳了,一会儿再说吧。”
惠妃颔首而未再应话,他兀自站起身随处看着,目光落在了榻上的竹筐上。
是放针线的竹筐,里面有个尚未打完的平安结,鲜红的平安结下坠着一枚小小的平安扣。这平安扣他依稀有点印象,知道是惠妃从娘家戴过来的,好像是自小就戴在颈上。
他目光微凝,正要扭头问她,身后陡一声:“呕——”
皇帝猛地回头:“不舒服?”
“没有……”惠妃一边慌忙地摸出帕子捂嘴一边道,“前几天得了场风寒,胃口还不太好罢了。”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细看之下偶有一丝颤抖。皇帝心下微明,又道:“朕传御医来一趟,给你调养调养?”
“不必!”惠妃断然拒绝,静了一会儿又说,“谢陛下好意……臣妾没事。”
皇帝短促一笑,坐回桌前审视了她半天,一字一顿道:“雪梨害喜的时候,比你反应大多了。”
惠妃心下狠狠一惊,面上笑意强撑:“陛下这是……什么话?”
皇帝笑音清淡,“去年七月,一游侠伤了番邦使节后从城里逃过来,上山后不知所踪。御令卫搜山搜到你这里,你亲自开的门,说没看到人。”
“陛下怀疑臣妾藏了他?”惠妃直视着他。
皇帝没有理她,径自说了下去:“御令卫回禀的时候,朕猜你发了善心,就让他们不必找了。隔了两天,御令卫又禀说,看到他从寺院后门离开。”
惠妃牙关紧咬:“是……他身上有伤,臣妾留他养了两天伤。”
“然后呢?”皇帝笑看着她,“一个月后,他再次从后门的小道上山,没去别的地方,直奔你这里而来。啧……御令卫也立刻入宫禀话来着,朕觉得他许是来道谢的,便也没让他们管。”
惠妃稍稍地倒吸一口凉气,恢复冷静:“是,他是来道谢的。”
“道了很多次谢。”皇帝轻笑出声,“八月来了三四次,之后一个月比一个月次数多,从十月开始他就偶尔会到次日才离开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他功夫好到避开了底下一个百户所的眼睛?”
惠妃只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往外渗着寒气,她的心和身体一起颤着,在惊恐中滞了好一会儿:“陛下,我……”
“你突然求死,朕还以为你是清醒过来自知有罪了,原来竟是……”他的目光下挪,讥讽而笑,“原来竟是连孩子都有了,怕生下来就再也遮不住,打算自己一死了之,免得把他牵连出来?”
“我没有!”惠妃竭力反驳,说出的话却无力到心虚,“我没有!我一直是自己在这里……”
“一个多月前他从这里离开,到洛安城里寻一种茶。没寻到,只打听到西陲才有——是你让他去找的,是不是?你想支开他,自己了却这些事。”
他后一句显然不带任何疑问,说得无比笃信。手指轻叩案桌的声音好像一下下敲在她心上,生生敲出了她的一身冷汗!
惠妃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您抓了他……”
“没有。”皇帝矢口否认,一笑,“不过那会儿西边恰要送贡品过来,朕就让他们多加了些茶。然后放了风声出去,让他知道临合一地有那种茶卖。”
临合离这里只有三十多里。
窗外的风疾了一些,惠妃犹如弱小动物见到天敌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地望着他,眼底的战栗愈发分明。
又一声疾风。
谢昭耳闻树杈折断的轻响,取下腰间佩剑放在案上:“自尽吧,朕当不知道这件事。罪名就按你说的,因为皇长子。”
惠妃面上骤然一亮,不带犹豫地伸手拿剑。剑尚未拔出,窗户蓦一声脆响,同时疾风灌入!
惠妃大惊抬头,本端坐对面的皇帝却已闪身躲开,绕至她身后探手一夺,“唰”地一声寒光出鞘!
两柄长剑都横在惠妃都上一尺的地方,二人相对而立,隔着她、隔着桌子。
“陛下……”惠妃眼中倏然落泪,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之人,对身后的人说,“臣妾听陛下的,陛下您放了他……”
皇帝则饶有兴味地看着与自己对峙的人:“他不知道你有孕对吧?只听说朕要发落你,就来送命了?”
房中一片肃杀,三人皆分毫未动地停了好一会儿,谢昭皱皱眉头:“你不一定打得过朕。”
那游侠只凝视着惠妃:“也许打得过。”
“打得过也没用,山下现在有四个御令卫百户所,另有六位千户,指挥使也在。”谢昭口吻轻松,“你上来的时候没见着是因为他们暂没管你,带着她下山你试试?御令卫新备的箭镞可不错。”
房中的气氛又比方才冷了一层,除却缓而小心的呼吸声之外,就只剩窗外传来的风声了。
皇帝淡笑未敛地看向惠妃:“他肯舍命救你,这人你大概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个了。”
“臣妾不需要!”惠妃发抖发得愈发厉害,齿间不住地相碰,“咯咯”声不断。
她强沉了口气:“陛下刚才说让臣妾自尽,陛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别拿‘君无戏言’来堵朕,朕今天就戏言了,如何?”
惠妃一愕,哑口无言。
皇帝复看向那游侠:“朕不让她自尽了,朕今天也没来过。你把人劫走,跟朕没关系。”
二人同时一嚇,惠妃不自觉地侧头看向他:“陛下?”
“啧。”皇帝啧啧嘴,叹气,“本来想更刺激些,看看他到底是真能舍命救你还是会‘适可而止’。但你既怀着孕,还是不吓你了。”
他说着有点兴味索然。不尽兴是真的,他本来是安排了许多层,先试试这人敢不敢来、再看看这人敢不敢动手、最后瞧瞧这人能不能拼死护她。结果嘛……
卫忱他们都准备好了,这一方院外看似没人,实际上放了一个总旗等着一起演这出好戏,万没想到出岔子的不是这位大侠,是惠妃。
“陛下您……”惠妃怔怔地望着他,胸口起伏几番之后还是难以置信的语气,“您许臣妾和别人……”
谢昭失笑:“你又不喜欢朕。”
惠妃下意识地反驳:“没有……”
“明明就是,就跟朕不喜欢你一样。”皇帝把话说得十分明白,“知道不被待见,朕还强留你?让你走得了。”
他想,就为先前惠妃帮他打理了那么久的后宫,他也得如她这个愿——毕竟连他都想过那么多次,觉得如果惠妃没有嫁给他就好了。
再说,既然他在力求和雪梨长相厮守,有凭什么要求惠妃不许为旁的男人动心?
都是人,人心都一样。
“天快黑了,适合劫人。”皇帝说着一笑,径自回剑入鞘,举步往外走,“会有御令卫跟你过招,你可以伤人但不能杀人,不然朕照样抓你回来偿命。”
渐黑的天幕下,小院归于彻底的安静。皇帝走出院门,卫忱迎上来时略有疑惑:“陛下?”
怎么这就出来了?不是安排了很多事吗?
“……没事了。”皇帝吁了口气,“安排你的人撤走吧,给他们留两个时辰再追。否则真追上了面对面犹豫抓不抓,就尴尬了。”
卫忱喷笑着应“诺”,打了个响指之后,院外数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蹿下山去,枝头一阵由近及远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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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卫府里,苏子娴猛地喷了茶,擦着嘴瞪大了眼睛问眼前的御令卫:“你说什么?!”
“我说……大哥说让我转告嫂夫人一句,他今晚不回来了。”
“不是不是,下一句!”苏子娴眼都不眨。
“哦……”御令卫干笑一声,“城外出了些事,惠妃夫人被歹人所劫不知所踪,卫大人得忙着查这事。”
她确实没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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