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小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他说完短短一顿,很快又点头哈腰地续言:“跑腿的赏钱那位大人给过了,不让姑娘费心。”
“……”雪梨接过他递过来的狭长盒子,暂未打开。想了想,轻快地大方道,“明日你来找我,我拿份糖给你!”
她不想太心安理得地不道谢,而且这小宦官比她还小几岁呢,分几块糖图个开心也好!
“多谢姑娘。”小宦官眉开眼笑,朝她端正一揖,一溜烟似的就跑没影了。
雪梨托着手里两掌长的盒子掂了掂,不沉。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挑开搭扣,甫一揭开盖子,微微金光在眼前一亮。
呀……
是支钗子,通体金质,簪头上五朵白玉片制的小花攒了一团,细软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竟也是金丝的。
是梨花?
她还没见过这么精巧的簪子,捧着盒子讶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盒子一侧有张叠得窄窄的纸笺。
御膳小娘子 第17章 拜访
雪梨将纸笺取出、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笔力苍劲却又书得流畅温缓:贺金钗之年。
左侧的落款是同样的字迹,一个她没听过的名字:言承淮。
这晚雪梨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着。
簪子就放在枕下,连同那张纸笺一起盛在盒子里。她几次放回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拿出来看看。
黑漆漆的屋里只留了一盏烛台,透进床帐来的光火更是微乎其微,却仍把这金钗照得十分好看。
白玉花瓣薄得半透,温温润润的,娇俏可爱。
十二岁,金钗之年……
雪梨手指轻抚着细细金蕊发了会儿呆,再次把钗子收回盒中掖进枕下,心里纠结死了。
她虽然没见过“言承淮”这名字,但也不难猜到是谁——她见过的位高权重的男人太少了,少到只有那一干御令卫。御令卫里又只同两个人的交集比较多,一个是卫忱,另一个就是指挥使。
原来他叫言承淮啊……
“言”这个姓好少见。
雪梨望着旁边杏色的床帐,悠悠地吁了口气,手不由自主地再度去摸那只盒子,刚一触及就咬牙停手,死命忍住没再拿出来看。
不行!再看下去真要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了!
这东西做得太巧太漂亮,她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地喜欢,却是越想越觉得不能收。
自己和指挥使不过几面之缘而已,哪能收这么贵重的贺礼?何况她还听指挥使说过几句烦心事,他在官场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要费心,要送礼的地方肯定不少吧?
嗯,这个礼她不能收!
想清楚轻重,雪梨很心疼地决定把这唯一的生辰贺礼退回去。正好明日是十一月十一,逢一的日子指挥使在那小院……
她明天就去退!免得时间越久越舍不得!
伸手一拽,雪梨把头闷进被子里,努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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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是白天当值。
清晨起来,帮崔婉一同料理午膳时的几样菜,小睡后被叫去带着新入宫的小宫女学规矩。
这事对雪梨和子娴来说比自己被罚抄菜谱还痛苦。这些小宫女进宫也有三个多月了,按女官们素来的规矩,如今再抽查基本的规矩,答不上来就活该被打手心打到肿;顶着水碗站不足半个时辰,就该自觉到墙底下顶着碗跪一个时辰。
可是雪梨和子娴谁也狠不下这个心,查出几个不过硬的,都只是拿“过了年就是挑三十二人晋中使的时候,你想不想晋位了?”来唬人,好像没什么用……
好在来应付这群小丫头的不止她们两个,还有个岳汀贤。岳汀贤平素学得好,女官们都很喜欢她,她在这些小宫女面前似乎威信也更高些,二人就把求助的目光投了过去。
“……”岳汀贤僵了僵,把方才连宫女品秩都背错了的那个叫了出来,板起脸冷言冷语,“到现在还连这个都记不住,来尚食局之前,尚仪局是怎么教你的?伸手!”
那小丫头被她喝得大气都不敢出,泪汪汪地伸了双手。雪梨和子娴在旁边屏息盯着:你真下得了手?
岳汀贤暗自磨磨牙,手里的板子狠狠一落,直接放在那小丫头手心里:“找带你的女史姐姐领罚去!”
……哎?
这主意……真聪明!
她们下不了手,女史们下得了啊。而且推给负责她的女史又不算错,兴许还让女史们觉得是她们三个怕出错不敢擅自做主谨慎而为呢!
雪梨和子娴望着岳汀贤,一脸佩服,默默把这招记下了。就算不能次次都推给女史,也还有典记典侍选侍常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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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直忙到酉时末刻。
冬天天黑得早,三人踏出房门才发现天都快黑透了。
苏子娴去尚仪局找表姐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雪梨也急着去还指挥使钗子,却被岳汀贤一把拉住:“雪梨你等等。”
“嗯?”雪梨回过脸,岳汀贤拉着她的手跑到安静些的地方,道:“子娴走得太急,但你跟她说说吧……别和玉瑶那么针尖对麦芒的了,玉瑶现在一肚子火。”
“啊?”刚经了添冰糖的事,现在又听岳汀贤一提,雪梨浑身紧张,立刻追问,“出什么事了?”
“她可能想跟女官们说你们的不是。”岳汀贤压音道,“今天上午她在闵司膳房外敲门,司膳女官问她有什么事,我听到她说了一句不想跟你们同住了……后来正好尚食女官请司膳们去议事,也就没听到细说。”
苏子娴要动手的时候雪梨还拉架来着,现在这么一听,连她都想跟蒋玉瑶打一架了!
干什么啊……又不是她们拦着不让她晋位,她竟去女官们面前告她们的黑状?
雪梨重重一舒气,谢过岳汀贤的提醒,二人相互道别后,她就朝着那小院去了。
这个时辰算很晚了,雪梨一路走得急,赶到院门口时也仍拿不准现在还有没有人在。
试着叩了叩门,而后小等了一会儿又叩了叩,院门开了。
不似上回见到开门的是指挥使时的慌张,这回,雪梨抬眼一看,稳稳地福了下去:“言大人。”
指挥使短一怔,遂让开门请她进去。雪梨跨过门槛,目光定在他拉门环的手上:“大人受伤了?!”
天虽然都黑了,但廊下悬着的宫灯照明足够。指挥使右手上显然沾着不少血,左手还拿着一块白练。
“方才练剑,不小心划伤了。”指挥使如常的口吻,走回石案边拿起方才取出的药。药粉倒在白练上,他熟练地将白练在右手伤处一缠,再绕到手背处打结的时候却“熟练”不起来了。
白练好像不太够长,而且左手确实不怎么会打结……
雪梨抬头望着他,他一声不吭地自己跟那白练较了半天劲,眉头越蹙越紧也还是系不上。
终于看不下去了:“我来!”
指挥使微愣,略有犹豫后,将手递给了她。
就算不提小宫女本来就心灵手巧,她一双手也必然比他一只左手灵快。很快就系好一个漂亮的结,雪梨满意一笑。
“多谢。”指挥使道了声谢,雪梨看看石案上沾着的血迹:“大人流了好多血,不去请太医来看看么?”
指挥使轻喟摇头:“不了,小事。”
他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梨注意到案上已空的酒盏,皱皱眉头:“大人又独自喝闷酒?总这样会闷坏的……”
指挥使眸光微凛,她声音辄止。
可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
指挥使抬眼睇视着她,有几分探寻的目光停了许久,俄而轻一笑:“你管得倒真多。”
“啊?”雪梨一懵,认真回思,确定自己只“管”了那么一句而已。
指挥使仍笑看着她,缓缓摇头:“连我的至亲都不会说这种话。”
他的笑音有点自嘲,雪梨觉得心头被击得一颤,他低下眼帘,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下去:“母亲只在意弟弟,好像我不是她儿子一样。”
指挥使伸手又拿酒壶倒酒:“弟弟近来住在我家中,生了点小病,她便写信斥了我好几次——上回也是这样。可后来我病了一场,她的信里就半点担忧都没有了,只怪我自己不当心。”
雪梨哑住,心里忍不住胡猜指挥使这是遇上了继母,还是他自己是庶出摊上了个小心眼的嫡母……
可能的复杂家庭关系猜了好几个,越想越觉得好可怜。原还腹诽他这般对她抱怨家事多少不合适,现下反愿意倾听一番了。
他一定是心里压了太多这种事,才忍不住要找人说的!
指挥使把那杯酒饮下去,又清冷一笑:“这还罢了,可她还非要弄得连我手下的人都知道。”
“卫大人他们不会在意的……”雪梨干巴巴地开解道。
指挥使神色微凌:“可是我在意。”
她一怔。
他投过来的目光中全是茫然疑惑,叹息沉重:“我想不明白,我这个长子就这么让她看不上眼?一文不值到……连在外人面前顾一顾我的面子都不值得么?”
“怎么会,您是指挥使……”雪梨想开解他,又不知该怎么说。见他再度执壶斟酒,未及多想便伸手一拦,“大人!”
欲哭无泪,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心底念叨了好多遍“指挥使大人好可怜”,可又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李白说了,‘举杯消愁愁更愁’!”雪梨努力引经据典,见他看过来,道,“大人若实在不开心,我告诉大人怎么办!”
指挥使满脸不信的蹙眉,雪梨一本正经:“真的!哄自己开心最容易了,不一定非要喝酒!”
御膳小娘子 第18章 开解
指挥使露出几分好奇,很捧场地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雪梨抬头望望天色:“大人是不是该出宫了?”
“不急。”指挥使一哂,“御令卫随时出入皇宫。”
雪梨愉快一笑,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对他说:“那大人等等我!一会儿回来!”
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好大的食盒。
食盒沉甸甸的,她拎着都费劲。指挥使连忙接了一把,放在石案上,不解地问她:“干什么?”
雪梨笑嘻嘻地揭开盖子,第一层,五只小碟子:芝麻酥糖、花生酥糖、杏仁酥糖、蜜桃果脯、去核蜜枣。
这一层完整地拿下来搁到一边,露出第二层,四只略大点的碟子:虾仁滑蛋、肉末酸豆角、宫保鸡丁,还有片好的冰糖肘子。
再拿开,第三层是三碟子薄饼,一白一绿一紫,另还有一碟酱。雪梨依次点过三碟饼:“小麦面、绿豆面、紫米面。”
最底一层,是一小钵适合冬日驱寒的清炖羊肉汤。
指挥使看着这摆了一桌子的吃的,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她的意思。
他疑惑地看过去,雪梨水眸含笑:“吃些好吃的心情就好啦!尤其是凉面、春饼这些要自己动一动手的,特别管用!”
特别管用……
指挥使的神色十分挣扎。
这换心情的方法也太……清奇了点。
雪梨的话还在继续:“其实这时候我最喜欢火锅啊!自己涮着吃一顿,出一身汗,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真、是、个、小、孩、子!
指挥使纠结地深缓了一口气:“多谢你,但是……”
抬眼一对上她一眨一眨的眸子,他蓦地把话咽回去了。
吃两口就是了,顶多就是不管用,又不会有坏处。
手上还沾着血迹,指挥使径自去次进院里取了水来洗了洗。雪梨一看他挺配合,愉快地也跑去洗手。
指挥使揭了一张小麦面的饼托在手里,看看眼前各色的酥糖和菜,不知怎的,明明还没开始吃,好像心情已经好了点?!
那道虾仁滑蛋看着最诱人,淡粉的虾仁和金黄的鸡蛋盛在一起,瞧着鲜而不腻。
他饶有兴味地正要夹一块起来,一只小手伸到了面前:“吃这个!”
垂眸看看,送到嘴边的手里正拿着一小方杏仁酥糖。
指挥使下意识地避了避,解释说:“我不爱吃甜的。”
“但是吃甜的心情会好!”雪梨歪着头恳切道,“我刚进宫时听姐姐们说的,后来自己试了好多次,是真的!”
那是因为你是个小姑娘……
指挥使一边腹诽,一边不由自主地把她送过来的糖吃了。嚼得十分勉强,这东西于他而言实在太甜了,甜得满口都腻。
杏仁味倒是醇厚浓郁,和甜味一起弥漫满口,又在鼻中撞着,香味宜人。
他全神贯注地把这块糖吃完,雪梨可算放过他、允许他好好吃春饼了。
于是再度执箸,筷子沾了点酱涂在饼上,然后夹了三两块鸡蛋、两片肘子肉,有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肉末酸豆角、一小勺宫保鸡丁。
左一卷右一折,他手里卷出一个漂亮的狭长卷饼,再抬头一看……
雪梨正捧着一张塞得满满的、包成了个包袱般的春饼“吭哧”一口咬下去。
鲜少在宫里见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吃法,指挥使愣了半天,缓缓神:“你平常都这么吃东西?”
雪梨连连摇头,嘴里塞得太满半天才腾出空闲来说话:“春饼这么吃比较痛快而已,满满一口咬下去,全是开心!”
看起来她吃得很痛快,指挥使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饼,矛盾了半天,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吃!
雪梨虽则吃得“豪气万千”,但到底进宫被规矩管了三年,胃口不大,这么一个吃下去就觉得饱了。
掸掸手,托着腮,她专注地看指挥使吃。
指挥使也时不时抬眼扫她一眼,几回之后,他有点不自在。
吃饭的时候面前坐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这感觉也是奇怪得可以!
于是吃完第二张饼之后,他推了一碟果脯给她:“喏。”
“我吃饱了!”雪梨清凌凌道。
指挥使沉息,诚恳道:“那你别盯着我,好么?”
“……哦。”雪梨讪讪地别过脸去,抬头看廊檐瓦当、低头见青石板砖,看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想把头转回来了。
她没事做啊!
在指挥使第三张饼吃到一半的时候,雪梨被逼无奈到廊下溜达去了。
绕着回廊转了一圈,他吃完第三张饼了;再院子里晃悠一个来回,第四张饼也吃完了。
指挥使放下筷子,雪梨明眸大睁:“心情好点没?”
“……嗯。”指挥使颔首。应得平淡,但还真不是敷衍她,确实是舒服些了。
也不知是因为吃得舒服还是因为这卷饼、吃饼的过程消磨了时间,将心中的不忿磨淡了。
指挥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似乎心中最后的沉郁都随着这口气消散不见。
他抬眸,端详起几步外的雪梨来。
夜色下小院里被廊下宫灯照得暖融融的,反衬得她那一身蔚蓝色的齐胸襦裙更显清丽。一轮明月在她头顶高悬着,微微寒光照在她丫髻上成对的银簪上,反出的星点光泽和天边星辰相映成趣。
她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小小的一个人站在这方有些空荡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只一双水眸偶尔眨一下,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一样。
他看了她一会儿,嘴角不知不觉地就稍扬了起来。
雪梨见他笑了,纤指点了点糖碟:“再来一块?”
“不用。”指挥使蓦笑出声来,目光落在早先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木盒上,问说,“把它拿回来干什么?”
雪梨脸上的笑敛去了一些,看上去真诚了点:“我是来还这个的。这东西好贵重,我不能收。”
她说着摇摇头,丫髻上成对的簪子下坠的流苏晃得飞快,好像在有意配合着她拒绝。
指挥使面显不快,凝睇着她默了会儿,平静说:“贺你生辰的东西,没什么不能收的。何况已是送你的东西,我怎么能再收回来?”
雪梨还是摇头,稚容上笑意尽脸以示诚恳:“大人您在朝中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要应付。这么好的东西,给别人兴许能更有用呢……”
他话音未落,指挥使的脸色说阴就阴了。
雪梨话音一噎,眼睛转转,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送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去。”指挥使一字一顿地说着,已径自起身向外走去,口气不能更生硬,“我也不是爱四处送礼、左右逢源的人。”
这晚雪梨回去得很是晚了些,又拎着食盒,往住处走时便被路过的女官拦住问了几句。
她敷衍说是给尚服局的好友带些吃的去——这样的事在宫里很是常见,那女官也就没再多问。
回房盥洗后躺下,雪梨一闭眼就是指挥使那张说阴就阴的脸,她越想越觉得很委屈啊!
她又做菜又跑腿地费了那么多周章就为让他高兴一点儿,到头来他还凶她!
怎么想都觉得很冤啊!
转念,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对。
他特意备的生辰礼呢,她不该退回去的。
虽然御令卫想查个宫女的档不算难事,她之前也感觉到他们早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盯住了。但他竟有意记住了她的生辰……
还是挺开心哒!
这日回来得晚又小失眠了一会儿,睡了不足一个时辰,就听到了苏子娴的声音:“雪梨,起床起床!”
没办法,自打晋了恭使,她们也时常要轮早膳的值了。各宫传早膳大多在寅时卯时,是以必须半夜就起来准备。
雪梨揉揉眼睛,起床更衣,盥洗干净后去膳间着手准备。看过膳单,二人连同其他几个恭使负责熬粥,另有两个选侍与她们一起,但熬的是皇帝早膳中的粥。
那道好像是莴苣鱼片粥,鲜香味美,刚熬上不多时就让人闻着饿。
然则粥还没熬好,典记女官进了膳间来,黛眉微皱:“陛下这道粥得换成别的。”
“啊?”熬粥的选侍一愕。
“我问过尚食女官了,换成红小豆粥便是。”典记女官说着,一喟,“太医院来传的话,说陛下受了些伤,不能吃这些荤腥的东西,对伤不好。”
那选侍这才了然,欠身应诺,着手去备新的粥了。
“陛下怎么会伤着啊?”一同做事的白馨宜压音好奇道。
众人却都只能摇头,没有一个知道原委的。
“但肯定是大事……”一个声音压得极低,低到辨不出是谁,“能让陛下伤到,多难啊?陛下近来必不高兴,我们小心些。”
御膳小娘子 第19章 火锅
疹子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尚食局众人想想那么大阵仗的责罚就心有余悸。眼下听说皇帝受伤了,更是格外紧张。
邹尚食和四位司膳出现在膳间的频率明显多了,四处巡着看众人做事。瞧见不熟练的索性亲手接过来做,总之不能出半点岔子。
半夜起来当值的到了中午便可回房歇下。算来其实和从早当值到晚的时间差不多,可这一上午紧张下来,到中午离开膳间时感觉好像过了好几百年似的。
真可怕!
雪梨情不自禁地为皇帝祈祷起来。祈祷不管他伤了哪里、有多重,都赶紧痊愈吧!千万别拖得太久,拖得久了尚食局出小岔子的可能更大了!
当晚,整个尚食局炸锅了。
御前来传了口谕,说今晚皇帝召七王一起用膳,要吃火锅。
早上说要忌荤腥,晚上说要吃火锅。
邹尚食脸色铁青,和来传话的御前宫人磨了半天,先是委婉地表示“为陛下圣体安康,能不能不吃火锅”。
来传话的宦官叫徐世水,瞧着年轻,却是气势十足,眼皮一翻:“女官别为难小的,小的就是来传个话。陛下点了名要这个,女官让小的怎么拦着?”
邹尚食死了劝回去的心,静一静神,又道:“那若是只上素的……”
徐世水一斜她:“您听说过吃火锅只吃素的吗?”
离得近的宫人们都禁不住一哆嗦,眼巴巴地看向邹尚食,盼着她把这事兜住。
眼下对邹尚食而言,能做的就只剩给尚食局求个免死金牌了。
话里旁敲侧击地绕着探徐世水的口风,她就想探出一句“万一出了事,不怪尚食局”来——虽然他一个小宦官说这话也不管用吧,但只要他敢说,至少意味着皇帝、或者大监陈冀江有过这样的意思。顶不济了,逼得他一时失言在这放了话,到时候陈冀江也多少得为她们兜着点。
谁让他是陈冀江的徒弟呢?
可御前的人都是人精,徐世水心里头明白邹尚食想听什么,任她说破天也不松口。如此耗了将近一刻,他一揖:“女官您赶紧准备着吧,免得到时候呈不上去。”
话音一落,人就走了。
一群尚食局宫女在身后把他骂了八百遍!
仍在当值的宫女们洗着菜、调着酱、备着锅底,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得跟在上刑一样。
鲤鱼要取腹上最精最嫩的肉剖片,收拾着鱼的宫女切着切着都想给眼前的死鱼跪下了:您可别让陛下出什么事啊!
一乍长的鲜虾要剥皮去头后再上,剥虾的宫女悄悄藏了几个虾头,琢磨着回房上三炷香给供上,祝它们来世投个好人家,至于这辈子……死都死了,千万别折腾陛下!
这些鲜鱼鲜虾都是提前一点备好再拿冰镇上保鲜,牛羊肉因要片成极纤薄的肉卷,便要在呈膳前一刻再片,放的久了卷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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