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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小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于是雪梨悠哉哉的日子理所当然地变得“井井有条”了——卯时起床,先到各个孩子房里都看一遍,亲亲阿杳揉揉阿沅,两个小的太嫩她不敢亲不然揉,只能摸摸。
巡视一番之后去挠挠鱼香,满脸堆笑地跟鱼香表示一遍“我虽然有了四个孩子但还是照样喜欢你的”——多半情况下半梦半醒的鱼香懒得搭理她,扯个打哈欠之后拿爪子拍拍她就算给面子了,雪梨总莫名觉得它拍着她的时候必然在说:“我知道,乖啊别废话,让洒家睡觉……”
和鱼香交流完了感情之后,阿杳和锦书多半都起床了,她们会揉着眼睛跟雪梨抱怨说好困还想再睡一会儿,但是不行,赶紧吃早膳,然后傅母就要来教她们读书了!
两个女孩读书的上午,雪梨刚好可以陪陪阿沅,或者带着阿沅一起去看弟弟妹妹;下午则反过来,让阿沅去和奶娘念诗什么的,她带着阿杳去看弟弟妹妹。
到了晚上时她多半会做些点心,便吃边给阿杳阿沅锦书讲故事,皇帝如果过来就带着他们练字。这般一个月过下来,几个孩子连带鱼香都高高兴兴的,没闹出什么不愉快来,雪梨也松口气。
但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时不时地回恍惚一下,觉得自己一整天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做……可又确实挺忙的!
如此的莫名忙碌之下,她瘦下来的倒是挺快。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顺利穿上怀孕前的衣裙时,她还有点紧张地问严御医是不是自己身体不好了。
严御医平静地告诉她:“娘子您还年轻,自己多加调理着,瘦得快是正常的。”
弹指间一双子女已有两个多月大,皇次子的名字定下来了。在正式的旨意下来之前,陈冀江先来传了个话,说挑的“淙”字。
谢淙。一听这名字,雪梨只能想到个“淙淙流水”,挺纳闷怎么取了这么个字,从水部的字很多啊!
陈冀江笑说:“就是取的‘淙淙流水’。礼部禀说皇次子殿下五行缺水,取了这字人人先想到的都是‘淙淙流水’,多叫一叫就把缺的水给补上了。”
……这都行?!
雪梨微有愕色地僵硬点头接受。好在谢淙也不难听,她“阿淙阿淙”念叨了两遍,又问陈冀江:“那帝姬的名字和封号可定了?”
“名字定了,陛下说叫谢泠。”
雪梨:“玲珑的‘玲’还是灵气的‘灵’。”
“都不是。”陈冀江衔笑躬身,“是水字部的‘泠’。若循着大齐的规矩,是只有皇子从族谱,帝姬起个好听吉利的名字便是,但陛下说女儿好好教着,未必会比儿子差到哪儿去,便也按着族谱起名。”
平常嘻嘻哈哈的时间太多了,每每听到他说一下情深的话她都大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从旁人口中传来的润物细无声的做法就更是。雪梨面上微热地咬一咬唇,起身一福向陈冀江道谢,又让豆沙去拿个金锭来。
却见陈冀江反倒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下了,径自上前一步,颔首:“娘子。”
雪梨浅怔,待得房里的几个宫女都退了出去,才问说:“大人有事?”
“这事倒不大,但还是告诉娘子一声为好。”陈冀江又将声音压低了些,跟她说,“帝姬封号这事,娘子能不问陛下就别问了。今儿早上封号是和名字一起呈进紫宸殿的,陛下把封号给否了,大抵是不满意。”
“……哦。”雪梨应了一声之后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不满意就等礼部再想嘛,不是急事。
陈冀江:“和帝姬封号一起被否了的,还有七殿下为女儿请封的事。”
雪梨心弦一提。
好久没见过七殿下、也没听过关于七殿下的人和事了,她只知道,在太后病重的事时,他们兄弟俩多少生了些隔阂。
为女儿请封……
易氏生女儿还是去年九月的事呢,这会儿孩子都快半岁了。
她难免多追问两句,问陈冀江这请封是怎么回事、是先前封低了还是压根没封过?
陈冀江回说是压根没封过,现下那孩子什么封位都没有,就算王府里也只敢叫她的小字,不敢擅自加上翁主郡主县主这样的称呼。
这兄弟俩是真闹得不痛快了啊?
雪梨心中惴惴,也不敢贸然做什么,再度谢过了陈冀江,叫了人来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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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皇帝一脑门子的火气没处发。
打从去年在郢山时闹出了成太妃代五王请旨休妻的那一档子事开始,他就把缓和兄弟关系这事放到了心上。然而他越是上心,就越清楚地发现这事真不好办。
母后病重时他硬着心没去见,是因为于公于私都不能去见。于公他不能让曲家看到半点心软,于私他实在无法忽视那么多人惨死。
他是委实无法迈过那道门槛对母后表示任何原谅,近一个多月,他猛地意识到七弟跟他怄上气了。
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说实在的,最初那阵子他其实是担心过这事来着,明里暗里地试探过七弟几回,但七弟没显出任何不快来。在去给太后磕头的时候俩人甚至有好几回都碰了个照面,一派兄友弟恭,让他面对面的都觉不出异常。
七弟这是自己生闷气生了很久啊……
皇帝为此大感懊恼。回想太后去世后的这几个月,他不仅试探过七弟,更趁热打铁地将曲家彻底办了——这么大的动静,七弟愣是什么都没显出来,半句不乐意都没有。
要不是为孩子请封这事摆了上来,他只怕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呢。
这事他先前没亲自过问过,朝中的事情太多,府里添了孩子他实在没闲心追着去问“要不要封啊,什么时候封啊?”,以往也都是各府挑个日子递奏章进来,若他比较清闲就自己给定个封位,忙一些便交给礼部去办。
是以七弟多了个女儿的事,他当时是知道的,但正值太后病重,七弟自己不提他便也不好说,之后就把这事忘了。直到今天早上有人来提了,他才又想起还有这么个宗室女没封位呢。
来提此事的人,是易氏娘家的人。易氏家里受过曲家提拔,办了曲家之后他又要为七弟保易氏、又不好多给实权,就安了个空领俸禄的闲差下去,另给易氏的父亲赐了个爵位算是恩赏,就这样,易家人才算有资格进宫面圣。
但谢昭可没想到易氏的父母头一回进宫面圣是为给外孙女讨封位!
二人看着都快到半百的年纪了,开口开得挺艰难,支支吾吾半天可算把事说明白了。谢昭一听,头就大了!
这决计不是表面上听着这么简单,他估摸着,这二位可能也不太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请封哪有让娘家人来请的啊?府里直接差人进宫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让他们来,只能是易氏跟七弟提过,而七弟没理这茬——至于七弟为什么会不理这茬,除了在跟他较劲不肯跟他开口以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
有这么耽误女儿的吗?
他直接就把易氏的父母给回了,跟他们说这事这么办不合规矩。宗室女给赐什么封位,他得跟当父亲的商量商量。
客客气气地把二人送走之后,谢昭郁结于心。
兄弟关系远比母子关系让他在意多了。他和太后的不睦,那是打从他记事起就在的,而且并非他一手铸就、也非他能一力缓和;但兄弟间日渐加深的隔阂,多半错在他。哪怕他只是要考虑的事太多,不得已间出了疏忽,也还是他的错。
皇帝沉闷地批了大半天的奏章,虽则已料理了不少事情,但这些烦乱还是在他脑海里萦绕着。
天黑时才终于觉得有点饿了,他将笔一放:“去雪梨那儿。”
宫人们脚下无声地安静跟着,长长的两列队伍走得一片死寂。到了九格院门口,旁人就都候在外面了,只有陈冀江和徐世水随了进去。
他进了正屋,往屋里一看雪梨不在,黑这张脸问眼前的宫女她在哪儿。
红糖头都不敢抬:“娘子在北院和皇子帝姬还有鱼香玩呢。”
皇帝转身就去了北院,这一处现下是阿杳和阿沅住着,原本留了花圃用来种花草的院子雪梨都叫人用青砖填平了,成了大块的空地,方便孩子们跑跑跳跳。
月色下,院中四周支了数盏宫灯,将院子里照得足够明亮。一个手腕粗的球在地上滚着,听起来很硬,滚起来会咯噔咯噔地响。
鱼香追球追得正欢实,但很难追上——主要是阿杳阿沅太坏了,一路跟它抢球。就算抢不到也不要紧,看它快追上了就跑过去抢先踢一脚,球就又滚远了,他们三个再一起追。
也不知玩了多久,鱼香这么一头雄壮威武的大狮子都呼哧呼哧地直喘了,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追,倒也不跟阿杳阿沅生气。
看他进来,刚从屋里出来一起逗鱼香的锦书猛定了脚向他见礼,阿杳闻声也停下了。鱼香终于得以把那个球扑住,一口咬紧嘴里啃得咯吱咯吱的。
雪梨在廊下看得笑死了。那个球是杨明全拿牛骨磨的,自带腥味,打从今天早上丢给鱼香开始,鱼香就离不开它,但是中午时这个球落到了阿沅手里,这小子忒坏,拿着了就不还回去,还和两个姐姐一起拿这个逗它玩,气得鱼香没辙。
眼下终于抢回来了,鱼香就美了,在地上打着滚啃。谢昭过去一蹲下,它立刻把整个球都含在嘴里了,明确地表示“不许抢”。
谢昭却不知道这个前情,伸手就要拿。
雪梨赶紧招呼他:“陛下让它啃吧!我们来吃点心!”
三个孩子一听要吃点心就先跑过去了,但是谁都没抢着动手。等他稳步走近时,雪梨捧了一只青瓷小碗给他:“桂花糖芋苗。刚出炉的,这碗糖少。”
糖芋苗一直是很适合用来解闷吃的东西,小孩子也喜欢。里面有一颗颗指节大的芋头,削得滚圆,煮透之后软糯可口。汤汁则是用藕粉加桂花、红糖一起熬的,甜味清香。浓浓稠稠的质地又足以让芋头浮在里面,细碎的桂花瓣也被凝结在那浅棕里,乍看下去有点像琥珀。
谢昭噙笑随意地舀着看了看,再一垂眸看见三个孩子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立刻将碗递给了阿杳:“你们先吃着,朕叫点别的。”
雪梨教孩子就是这样,好多规矩他如果不提她绝对不主动教,但类似于“尊敬长辈”、“尊敬傅母”这样的事,她都教得很主动。
几个孩子现下都可懂事了。包括正烦人的阿沅——他近来的新爱好是从姐姐那儿偷支毛笔到处乱画,见了他也知道乖乖先叫“父皇”,落座时知道让父母先坐、吃东西也是父母先吃。
于是看他主动把糖芋苗递给阿杳了,三个孩子才一起开心地吃点心去了。雪梨问他要吃点什么,他想着没吃晚膳,便说:“叫点实在的东西吧,再温个酒,正好跟你商量些事。”
雪梨想了想,扭头就说:“今晚阿杳喜欢的那个砂锅河粉再上些来,酒要尚食局刚送来的柳林酒,热了再上,另搭几个下酒菜,让厨房看着办吧。”
现下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晚上这个时辰在外面坐久了便觉得冷飕飕的,吃个砂锅倒是刚好。于是二人也没回正院,仍在这北院的廊下坐着,等砂锅做好了一端上来,谢昭就闻了一下便饿了。
黑色小锅里汤是熬得洁白的骨汤,食材齐全。素的有又白又嫩的豆腐块、煮得晶莹剔透的白菜、既提味又有嚼劲的香菇;荤的是几片鸡腿肉、三五个肉丸子,还有几片卤得半透明的牛筋。
谢昭先舀了汤来喝,满口溢满鲜香的同时周身都暖了。宫娥将温好的酒奉上时,他热得只好将酒凉一会儿再喝,便先吃了口切成薄片的腊肠。
雪梨自己吃了块清蒸鲍鱼。这些清蒸的海鲜大多不会做得太复杂,只用姜蒜和些许提鲜,再放些简单的佐料调调味。
鲍鱼本就肉厚饱满,吃起来口感颇好,蒸出的汤汁又满口回荡。雪梨瞧瞧他的神色,看他也在专心吃菜,便由着自己细细地品完了这块鲜香味美的鲍鱼肉才问:“要商量什么事?”
谢昭抿了口酒:“两三个月前放了老宫女出去,新宫女入宫,御前要添些人。御膳房那边,崔司膳连带手底下的数位女官都嫁出去了,一时还没补。”
因为他总来她这里开小灶,真要临时备些什么叫尚食局也行,御膳房不用都可以。
雪梨暂未听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襟危坐地听着,他夹了一筷虾仁滑蛋喂给她,又说:“你去尚食局待几天,把人选了吧。”
雪梨登显诧异。
谢昭一哂,当然未提“这些事做熟了来日当皇后就不紧张了”的想法,只告诉她说:“这事你能办好,你爱吃的我多半爱吃,按你的喜好挑就是了。”
“好。”雪梨稍提了些信心,谢昭又抿了口酒:“尚仪局那边我打算让易氏去。她仪数学得够好但对宫里不熟,如果拿不准主意找你帮忙,你也看着办就是了。”
易氏?
雪梨想想陈冀江先前说的,心里咯噔一响。





御膳小娘子 第163章 初选
七王府。
沉沉夜色笼罩在王府上空,夜幕之下是宅院错落。暖黄的光火温和地在各处散着,光束略长的地方,似是覆了一层迷蒙的黄雾。
易良媛的卧房里,婢子们收拾正忙着收拾行李。七王与易良媛皆在外屋,但易良媛手上也忙着。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眼前的多宝架,偶尔扫见个看着顺眼的,就随口吩咐人一起装了带进宫去,端然视身后的七王为无物。
过了一会儿,七王终于被晾得受不了了,一叹:“阿欣,别生气了。”
易氏手上一顿:“不是殿下生妾身的气么?”
一句话把七王噎得没法接口。
易氏继续收拾着眼前的东西。其实多宝架很干净了,每天都会有人擦,根本不需要她在这里亲自动手。她只是想寻个由头不回头看他而已,心里委屈与怒意横生。
为女儿的事,两个人晌午时大吵了一架。片刻前宫里来了圣旨,让她到尚仪局给御前挑人去。
皇帝是什么意思还不知道,是吉是凶也不清楚。易氏赌气地想,自己要真在宫里被挑了什么错处,让陛下发落出气了,他也还有楚氏。
银牙暗咬着,易氏扫见一只象牙小炉,张口就又叫下人装起来,腰间忽被一环!
“……”易氏停了手、摒了息,但也不回头。
“我错了。”谢晗搂着她一喟,默了会儿,又说,“你进宫去好好的。得了空先去见见雪梨吧,如若皇兄真是心中不快要挑你的不是,她肯说话总是管些用的。”
他温热的气息和话语一并灌入耳中,易氏鼻子一酸:“我说不让殿下在太后的事上逼陛下殿下不听,我央殿下亲自去给小琢请封殿下也不肯……殿下不肯还罢了,就是给我个准话,我也不至于求我爹娘去的!”
谢玉琢都快半岁了还没个封位。她已跟他说了好几次,每每一提他就沉默不语。她没办法了才想起可以让爹娘去提一提,目下看来,许是此举让陛下觉出他存怨了。
易氏想着也很是懊悔,泪水一涌:“陛下若真是心里不痛快要拿我出这口气,殿下就别去争了,这事也是我做得不合适。殿下到时候就跟陛下服个软,阿测和小琢都还小呢。”
“阿欣……”谢晗紧拥着她,滞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去,如若出事,即刻会有人来告诉我。稍缓几天我就去给小琢请封,借着这个当面跟皇兄谢罪。”
这事到底是怪他固执了,几个月来,他都没主动去见过皇兄。他心里是有一口气憋着,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并不是怨皇兄一直不肯去见母后最后一面。
他只是堵得慌、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去见皇兄、想要好好过日子,但是很难,毕竟他眼睁睁地看着母后近在咫尺地满含不甘而终;可让他因此就去怪皇兄他也做不到,皇兄先前经历过怎样的事,他做不到感同身受也还算是亲眼所见,就算他多少觉得皇兄狠了些,也并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不对。
毕竟,若是同样的事搁到他身上,他会怎么做,他自己也不清楚。
是以几个月来,虽然母后已去,但谢晗仍像从前一样被夹在中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怎么做都不对。一颗良心被劈成两半来回来去地在他眼前晃着,让他偏向哪一边都会觉得愧对另一边。
他就只好这么避着,把自己封在府里,既不想母后的事也不去见皇兄。但没想到,最后却是让皇兄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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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尚食局。
从破晓开始,尚食局上上下下便显得格外沉肃。诸人仍各自忙碌着,但神情间都添了三分紧张、少了几许说笑。
早膳备好后,众人就都聚到了空旷的前院,按位份站得齐整。夜里当了值此时原该去歇息的此时也没有回房,皆在院中颔首等着。
一刻后,尚食局大门打开。
宫女们的头低得更低了些,也有些年纪小、胆子大的会偷偷抬眼瞧一瞧,瞧见的便是数名宫女宦官之前,一女子身着上白下绿的齐胸襦裙,鬓边的花钗是晶莹的葡萄绿的,显是因孝期未过穿得清素。
这三年里,宫里人人都是这个样子,百日热孝后麻衣褪了,但红的粉的依旧是不能见的,就连按品秩原该穿樱粉宫装的宫女都一概换成了素淡的杏色。眼前这位一身素淡间还有一对浅粉色的碧玺珠耳坠在耳垂上挂着,就可见不是一般二般的得宠了。
原来的邹尚食已成了教习嬷嬷,目下迎上来的是刚由司膳升至尚食的方氏。方氏一欠身,道了声“娘子万安”,对方回了句“恭喜女官晋位”,然后就一并进了正厅。
典膳以上的女官们都是一同随着进去的,院中剩下的便都年轻些,交头接耳声也渐次响起。
年初时刚进宫的小宫女们都是□□岁,站在紧靠门边的那一侧,几十人都在嘁嘁喳喳。
一个说:“那就是阮娘子!带我的女史姐姐说过,她们是同年进的宫,但是阮娘子实在命好!”
另一个歪头好奇:“那她才刚到能做女史的年龄啊,就做主来为御膳房挑人,不会出错吗?”
“听说在她得幸之前,早就已经是陛下亲封的‘御膳女官’了,厨艺应该也不会差吧。”说话的小丫头往正厅里望一望,又说,“也不知道御前是什么样子,姐姐们近来都很紧张,弄得我都想去了。”
她们议论个不停,比她们大一些的宫女们也都安静不下来。末了到底是站在正厅附近的女史们听不下去了,板着脸过来挨个训上一遍,又点了几个说话声最大的叫到墙根底下跪着去算是杀一儆百,院子里这才安静了。
正厅里,典记女官将尚食局上下的名册呈给了雪梨,厚厚的四大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雪梨强自平心地看向方尚食,颔首说:“多谢女官,我今晚会回去细看,还请女官派一位典记给我,让典记跟我说说尚食局的事情。”
方氏点头应下,雪梨又说要找个日子去向从前的邹尚食问个安,方氏笑说今日便抽空去帮她知会一声。而后雪梨先行起了身,众人当即跟着离座,互相施了礼后又一并送她出去,自有人带她去尚食局为她安排的住处。
雪梨一路都觉得——这森然的恍如隔世感!
她一直觉得自己离开尚食局并没有多久来着,小时候在这里学厨艺的种种画面都还历历在目。今天进了门一看才发现——天啊,原来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已经比她小了那么多!天啊,今年刚进宫的小宫女都比管她叫娘的阿杳大不了多少了!天啊,当年一起进宫的宫女们如今都至少是从六品典侍了!
和崔婉同年的宫女她也见了几位——其实她们都到放出宫的年纪了,如今还能见到的,就都是自愿留下、打算熬成教习嬷嬷的了。人人都是亲近和疏远并存的感觉,似乎有不少话能说,又好像说不出什么。
直至带着雪梨到了住处,昔年还算相熟的陈绮端了点心进来,众人边吃边说才算轻松了些。
陈绮说:“听说子娴要嫁给御令卫的卫大人啦?你是不知道,你们两个这么一显出来,底下的小宫女都不好管了,总有异想天开要攀高枝的,我们隔三差五狠罚一个才压得住。”
“……抱歉抱歉!”雪梨窘迫地赶紧赔不是。宫女们就是这样,在宫里时不常地能见着位贵人,但又谁都知道轮不着自己嫁——可是若有个成功了的就不一样了,年轻女孩子难免爱做个梦,想入非非太正常了。
众人又几句寒暄,其间自有人要表示一下尚食局就这么大给她安排的住处简陋了些,让她别见怪。雪梨忙应说怎会怎会,我也是尚食局出来的,嫌弃哪儿也不能嫌弃尚食局啊!
小聊了一刻,旁人告退让她歇息。豆沙进来给她换了茶,见雪梨还在左顾右盼,便问:“娘子可是需要什么?”
“哎……”雪梨一叹,摇头,“没什么,就是我之前特意说了把我搁在宫女们的院子里便是,目下这地方还是按照司膳的规制来的。你去跟福贵说一声,不用让他们挡人,若有来求见的直接回话,我能见则见。”
宫女晋位时的弯弯绕绕她太懂了,许多都不是拿手艺压人,而是拿关系说话。当年她误打误撞去了御令卫的小院就是因为这个,原意是要去给浣衣局的女官送礼的嘛!
有人脉的一身轻松、没人脉的焦头烂额。雪梨知道这在宫里是不成文的规矩,但这回她不打算走这规矩——毕竟她是给御前挑人,皇帝也说了:“这事交给你,你就是‘规矩’。”
她是打算软硬兼施把人脉这条路给堵了。一边是把自己的大门敞开,让众人看到最直接了当的这条“人脉”就在这儿,不要去拐弯抹角了;另一边则是严令自己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许收礼,有其他各处的人过来递好话也不许胡乱答应——这种一层递一层的“帮衬”最讨厌了,底下九曲十八弯的每一层都有好处,就让最上面的蒙在鼓里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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