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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江薇
换了一身青衫小帽,只带三两个随从,到天清寺的大雄宝殿。释迦牟尼佛金身塑像寂然端坐,眼眸微垂,无喜无嗔。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只有零星几个善男信女在磕头祈福,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香烛味道。
等了一会儿,便见知客僧领着一个戴帷帽的少女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嬷嬷——他认得这是阮老身边的郑嬷嬷,便这少女必是阮家五丫头无疑。三个人走到大殿东边的供灯架前站着,知客僧细心地说着佛前供灯的事宜,一会儿,少女取下幔帽,接过沙弥手里的蜡烛点燃灯芯。千盏长明灯照着她的脸容,明亮灿烂,一如诗里所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沈赟心里一动,五官委实有几分似的沈秀,但气度煌煌,从容舒缓,却是截然不同。难怪母亲居然同意,这样一个少女,光这一份气度就叫人心生好感。脑海里忽然冒出和她说上几句的念头,然后脚方动,她却蓦然抬头看了,一双眼眸清泠泠的不带丁点渣滓,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让他不改造次。
很快,她又垂下头,双手合什,低声祈祷,声音虽小,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朵里谨以此功德,回向兰姑姑身体健康,业障消除,息除一切身心诸患,所求一切世间善愿皆圆满。”
鼻子忽然发酸,沈赟别过头,等再回头,阮府三人已经走了。
阮碧一直走到天清寺外,上了马车,才问郑嬷嬷妈妈,方才那个佛像旁站着的青衫男子可是沈赟?”
“正是他。”
“祖母叫我到天清寺给姑姑供长明灯,其实就是为了让我见他?”
“不是让姑娘见他,是他想见姑娘。”顿了顿,郑嬷嬷说,“昨日沈赟约大老爷见面,说想见你一面。”
阮碧“哦”了一声,无端端地要见,莫非是认祖归宗前的相看?心里升起一丝厌烦,说句实话,虽然她不是原主,对原主的亲友们也毫无感觉,但唯独对飘零他乡的阮兰心生同情。
回到阮府,自然先去跟老禀告供长明灯的细节。
老显然对此不感兴趣,很快地摆摆手,问五丫头你先吧。”
等她一走,迫不及待地问郑嬷嬷看到沈家那混蛋没?”
郑嬷嬷点点头说一直盯着五姑娘看。说起来真奇怪,无端端会想见五姑娘呢?”
“是奇怪,不过,让他见吧。”老冷哼一声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想耍阴谋诡计?”
隔着一天,答案便出来了。
晌午,阮弘提前从衙门,一脸不敢地说方才沈赟托人跟我说,想要让咱们家五丫头认祖归宗……”
老震惊的直接从榻上跳了下来,问你说?”
“说让五丫头认祖归宗。”
老又发呆一会儿,然后仰头狂笑数声,说好好好,沈家的那些混蛋们终于他们了……”笑声戛然而止,她一脸狰狞地说,“你去回他一句话,这世间还是有天理公道在的,不是他们沈家能一手遮天的,想黑就黑,想白就白,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呸,想认五丫头,除非咱们家老太爷死而复生。”
“娘,你先别气。我觉得,他们想把五丫头认,并不是坏事……”
老怒视着他说不是坏事,难道还是好事来着?你父亲白死,你白白坏了名声?”
“娘,你先别急,听我说,沈家只要一认五丫头,就等于承认他们当年了,爹爹和的冤屈自然也得昭了……”
老抓起旁边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阮弘身上,怒不可遏地指着他说你这个不争气的,说混帐话。你父亲已经死了,你半生都毁了,五丫头也是咱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如今再来沉冤得昭,有意义?我只恨老天不长眼,让沈家还作威作福。你但凡争气一点,也应该立志扳倒他家,为你父亲报仇,说不是坏事,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
阮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母亲请息怒,母亲请息怒。”
老深深吸口气,扯出手绢,抹掉眼角崩出的泪水。
“娘,孩子绝无存心气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怨家易结不易解……”见老又勃然变色,阮弘赶紧说,“何况咱们要接回,也该替她谋划一下……”
老心里一动,脸色稍缓,略作思索,口气放柔方才怪你了,你说的也是,兰儿了,咱们也该替她谋划一二。这样子吧,你去回沈赟,想要认五丫头可以,须得依我三条。第一条,沈赟负荆请罪,敲锣打鼓,沿街游行。第二条,给老太爷守三个月的孝。第三条,八抬大轿把兰儿接当正室。”
阮弘一听这三条,一条比一条苛刻,顿时头大了,却也不敢多说,忙应承下来,写了封信送给沈府。
沈赟及其父母一看,俱都勃然变色。
沈老气得腿脚直打抖嗦,说阮家的,真是给脸不要脸,给它一分颜色,它就敢开染坊。”
沈密也连迭摇头说这路是行不通了,咱们得另想办法。”
可是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一筹莫展。
而这厢,阮老心情大好,叫了三五个知交好友,闲聊间便将沈家想认回阮碧的事情说了出去。没两日,京城的名门贵族之间都传遍了。
因为忌惮沈相,只敢私下里偷偷地说。但还是传到沈老的耳朵里,气得血压噔噔噔升高,赶紧也叫了几个知交好友辟谣,说沈家从来没有认阮府那丫头的打算,全是阮老一厢情愿。众说纷纭,各执一词,这可忙坏了一群凑热闹的看客。
沈老的话传到晋王府里,许茂豫叹口气,对晋王说沈府两家都十分强硬,看来这回又不成了。”
晋王微微一笑说刚开始不都是死鸭子嘴硬吗?到时候没有办法了,自然会服软。沈贲的命只在我一念之间,不信沈家不低头。”
“便是沈家有心,阮家不答应,也是不成呀。”
“不是让几个御史参阮弘一状吗?再多叫几个御史上疏参他就是了。重压之下,阮老自然会明白,的前程重要,还是女儿的婚姻重要?”
许茂豫皱眉,欲言又止匪阳……”
“茂公,你我之间还有不可以直言不讳的?”
“我便是觉得,你的文韬武略用在此处,委实大材小用了。”
“茂公此言差矣,婚姻关系一生,岂是小事?”顿了顿,晋王挑挑眉说,“再说天下靖平,我学了一身万敌人的本事,却无用武之地,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逗他们玩吧。”
许茂豫摇头失笑。
这时,敲门声响起,余庆进来,递上一封信云英刚刚送的信。”
晋王忙伸手接过,信里只有一句:我想见你。
是 由】.





看碧成朱 第八十九章 红叶灼灼
阮碧让云英把信送到晋王府后,等了一宿,没有等到回信,却先等来了惠文长公主府的马车。随车而来的崔九说,长公主十分想念五姑娘,想接到公主府小住两日。老夫人自然欢天喜地,只差用大红布将阮碧包裹好送上。
到公主府,崔九直接领她到上次住过的秋华苑。梳洗一番后,又引着她到长公主寝殿的东侧殿,笑眯眯地说:“长公主这会儿还在静坐吐纳,五姑娘稍坐片刻。”说罢,退到门口,拍拍手,便有侍女送上各色水果和茶水点心。
许是心虚,总觉得这回的邀请暗藏着玄机,阮碧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思吃喝?
过着半刻钟,听得脚步声咚咚咚地由远及近,跟着响起顾小白的声音:“崔九,奶奶这么着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呀?”这句话说完,他已经走到侧殿门口,也看到殿里垂眸端坐的阮碧,顿时怔住了。
“长公主找大少爷,自然有事。只是究竟何事,崔九却是不知。这会儿长公主还在静坐吐纳,大少爷不如先等一下,喝喝茶吃吃点心,正好也陪阮五姑娘说会儿话。”崔九笑眯眯地说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顾小白嗯了一声,迳直走到阮碧对面坐下,却不看她,架起二郎腿,偏头研究桌几上的糕点。看了半天,挑了一块玫瑰糕咬着。吃完一块,长公主没有来,又拿起一块绿豆糖吃着。连吃两块糕点,自然口渴难耐,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着,眼睛藏在茶盖后面,偷偷地瞄阮碧一眼。见她垂首低眸如同老僧入定,着实无趣,又心生不满,将茶杯“咚”的一声放在茶几上,说:“这茶都凉了,叫人怎么喝?”
一旁站着的侍女赶紧上前端走茶杯,另外又奉上一杯茶。
顾小白端起尝了一口,又重重放下,说:“想烫死本少爷呀。”
一旁的侍女眼圈急得脸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明白平时大大咧咧的大少爷怎么忽然吹毛求疵了。她们都是精心调教过的,奉茶时,用手心测过温,绝不会奉太烫的茶。茶凉了也会立刻端下,另外换上温茶。
阮碧早明白顾小白在挑事,寻思着若是自己不做点什么,这位大少爷可能会一直闹下去。于是,站了起来,把自己那杯茶端过去,递给他说:“这茶我还没有喝过,温度应该刚好,顾少爷要是不嫌弃,先喝这一杯吧。”
顾小白看她一眼,想说,谁稀罕你的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出去了,顿时大为尴尬,连忙拿过,慌不迭地揭起茶盖喝着,掩饰自己的失态。一口气喝光,放下茶杯,还是窘,又拿过一块玫瑰糕咬着。
旁边的侍女惊诧地看着他,要知道阮碧的这杯茶泡上的时间更早,只怕真的凉了。
阮碧看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糕点,腮梆子一鼓一鼓,象是斗气的小孩子,心里微乐。又看他左脸颊一道细细的伤痕,问:“你这脸怎么受伤的?”
顾小白摸摸脸颊,闷声闷气地说:“跟人打架时,让人抓的。”顿了顿,强调一句,“我没吃亏,我把他鼻子打出血了。”
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犹带着孩子气的话,阮碧想笑,又怕他误会,但到底一丝笑意还是浮上眼底。
顾小白偷眼看她,见她眼眸一丝温柔笑意,越发窘迫,屁股象是长了刺,想拔腿就走。脑海里却又忽然闪过那日递过花钿时她的莞尔微笑,这些刺顿时便都变成了藤蔓,死死地缠住他,他让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站在门口的崔九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进正殿,惠文长公主正趴在榻上,闭着眼睛,两个侍女蹲在旁边用花梨木捶棒轻轻敲打着她的背。听到脚步声,长公主睁开眼睛,问:“怎么样了?”
“长公主英明,大少爷确实是和五姑娘闹别扭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在阮府受了伤,又不肯跟我说原因。这阵子成天打架,肯定有古怪。”长公主说着,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翻身坐起,叹口气说,“小白果然长大了,从前跟我可是无话不说的。”
“长公主前几日不还说,大少爷老不长大,叫人操心吗不跳字。
“是呀,可是真长大,又舍不得。” 长公主感叹地说,“崔九,你去把小白叫过来。”
崔九应声出去,片刻带了顾小白过来。
还没进门槛,顾小白先嚷嚷了:“奶奶,你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长公主白他一眼说,“你且跟我说说,这几**都在忙什么?”
顾小白心虚,小声嘀咕:“我还能忙什么?不都在国子监上学吗不跳字。
“你骗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天逃课,到处跟人打架斗殴。前几日跟杜尚书的儿子在街头打群架,闹得整条街都水泄不通,打烂了好几个百姓的生计,他们都跑我这里告状了。还有,听说你跟卢詹事的儿子呼卢喝雉,把他家的传家宝都赢回来了?”
“奶奶,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哪里有到处打架斗殴?是比赛骑射,较量技击。至于杜国华,是他无端端挡我路,还叫我让开,挨揍也是活该。”
“那卢詹事家的传家宝呢?”
顾小白不屑地说:“是卢俊卿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再说他那传家宝,我还看不上眼,不就一个佛像吗?咱们家里多着。他老娘又哭哭啼啼的,我早叫人送回去了。”
“卢詹事夫人笃信佛教,那尊佛像是恩师所赠,输掉佛像是败家之兆,她还能不哭吗?你送回去就好了,以后可不许这么干了。”长公主舒口气说,“从前你爷爷怕你养成你爹爹的性情,放任你在外头胡闹,如今你岁数渐长,也该收收心了,把精力用在正途才是,再过两年都该娶妻生子了。”
听到娶妻生子,又想到东侧殿坐着的阮碧,顾小白双颊腾的红了。
长公主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拉过他,帮他掸去衣襟上的糕点粉末。“去国子监吧,别再打架,安安份份地读书。”
顾小白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大公主又叫崔九把阮碧叫过来,问:“我听东平侯夫人说,这阵子你们府里热闹异常,好些公卿夫人上门拜访,每回还都让你出来作陪,可是真的?”
“倒没有叫我作陪,只是听说我是紫英真人的弟子,都想着见一面。”提到这事,阮碧微微蹙眉,老夫人大张旗鼓地放话出去,说沈府想要认她回去,那些平日并无多少往来的公卿夫人见有热闹,纷纷上门拜访,且非要看她一眼不可。
长公主冷哼一声说:“你就别替你祖母遮遮掩掩了。紫英真人收你为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没见那些人赶着上门看。分明是因为……刚刚闹起的这桩烂事——你祖母也真是,既然不想让沈府认你回去,又何必到处宣扬?闹得天下皆知。还让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整天抛头露面,跟那些三姑六婆搅到一块儿。”
言辞涉及尊长,阮碧自然不敢出声。
“……这桩事,我会跟派人跟你祖母说的。你且安心在我府里住着,等事情消停后再回去吧。”
听到这里,阮碧恍然大悟,原来惠文长公主不喜欢自己被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所以接自己到长公主府里。虽说可能部分出于私心,但阮碧还是感动,因为终于有个人替她设想。这一场认祖归宗的闹剧里,她是当事人,每个人都在她身上较劲,却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
站起来,端端正正地曲膝一礼。“多谢长公主厚爱。”
长公主见她知情识趣,一点即通,心里欢喜,拉着她起来。“好孩子,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你我许是天生有缘,我一见你面,就觉得很亲切,真象戏文唱的,可能前世见过。”
别人要是说这话,阮碧多半要掂量掂量其中的水份。但是她这么说,只觉得字字出自肺腑。以她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跟自己虚与蛇委,何况她还不计较自己的出生身极力最合顾小白与自己……只是这番盛情,何以为报?若是有天东窗事发……
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担心,阮碧垂下头。
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说:“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跟上回一样,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崔九说。要是想清静,后花园随便你逛。要是闷了,就把静宜接过来一起玩。”
阮碧点点头。
长公主这才松开她手,说:“崔九,你带五姑娘去秋华苑歇息吧,叫她们好生侍候。”
“是。”
崔九领着阮碧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忽听长公主说:“对了,你师傅可跟你说过什么?怎么好端端忽然闭关,又没有说开关的时间?”
阮碧摇摇头,心虚地说:“她只跟我说要闭关一阵子,并没有说原因和时间。”
“嗯,她一闭关,我便是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了。”长公主长叹口气,摆摆手。
阮碧又冲她一礼,这才回秋华苑。
院子中间的那株枫树红透了,叶子比上回见时稀疏些许,鲜红如画,绚烂夺目。只是,风一吹,叶子便四处纷飞,零落成泥。阮碧不由地心生感慨,自己貌似得到诸方关注,倍受万千宠爱,实则跟这树红叶一样,战战兢兢,风一吹,也就落了。
是 由】.




看碧成朱 第九十章 霸道小白
午膳过后,阮碧躺在榻上小憩,但因为心里有事,只是辗转反侧。
秀芝本来趴在榻边闭着眼睛打盹,每回刚朦胧入睡,就听她一记重重的翻身。如此三番两次,睡意便荡然无存,忍不住推她一把说:“姑娘做什么?今日跟这张榻较上劲了?”
阮碧叹口气,索性坐起来,自嘲地说:“跟人较不了劲,只能跟榻较劲了。”
秀芝笑了起来,理理头发说:“依我看,是姑娘胡思乱想了。从前你不常说将来兵挡,水来土淹吗?实在不行,就嫁顾大少爷好了。虽然他为人鲁莽一点,对姑娘还是挺上心的。”
阮碧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上心不上心?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一时好感而已。”
秀芝“扑噗”一声,推她一把说:“姑娘你副逗我了,你才多大?倒说人家顾大少爷是半大孩子。”
阮碧自知失言,哂然一笑。
“虽然很多事姑娘并没有跟我说,但是我也猜得到。上回那假山是顾大少爷踢倒的吧?他也是因为这个受伤的吧?定然是姑娘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吧?”顿了顿,秀芝继续说,“倘若他真是一时好感,早就告诉大长公主了,也就没有你跟他的亲事了。他没说,可见他心里是喜欢姑娘的。”
阮碧心里烦恼的便是他这一份喜欢,倒在榻上,哀怨地叹口气说:“秀芝,你说我咋这么没用呢?什么事都做不了主。”有时候想想真是悲哀,自己的命运却是别人来支配的,认祖归宗她做不得主,婚姻也一样,无论在老夫人还是长公主面前,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崔九的声音:“五姑娘起来没?要不要去骑马?”
阮碧今日心情烦闷,并无骑马的心情。但是转念一想,要想保全阮府和定国公府的体面,又要亲事不了了之,除非顾小白讨厌自己。于是拔高声音说:“这就起来了,麻烦崔公公稍等片刻。”
跳下榻,换上骑装,到跑马场,崔九依然给她找了一匹性情温和的母马,阮碧志不在此,只是慢慢地遛着,时不时地看来路一眼。
崔九看在眼里,笑眯眯地问:“五姑娘在等大少爷?”
阮碧摇摇头说:“不是,我怕他突然出现,又朝我马屁股扔石头。”
“姑娘且放宽心,今日禁军例行比武,大少爷定然看去了,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阮碧“哦”了一声,微感失望。
听他又说:“我家大少爷上个月刚满十六周岁,正是少年盛气,平日里爱舞枪弄棒,往来的又都是些勇武少年,不拘小节,豪放不羁惯了,行事便有点不知轻重——象上回他教姑娘骑马,原是一腔好意,却不想反而伤着姑娘……”
阮碧不解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无端端说这番话。
“……我在公主府里有几十年了,大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跳脱飞跃一些,心性却是好的,更不是一味胡闹之人……”
阮碧越发地诧异了,打断他问:“公公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了?”
被她打断,崔九不急不恼,笑眯眯地继续说:“……长公主就大少爷一个孙子,真真是心肝宝贝呀。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给他。前几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少爷忽然闹起脾气,四处寻人挑衅滋事,问他,他又不肯说,可把长公主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把他身边的几个小厮都打骂一顿……”
听到这里,阮碧恍然大悟,这番话定然是长公主让他说的。多半是怀疑顾小白这回闹脾气与自己有关,因此让崔九敲打她一番——意思无非是大少爷很金贵,阮五姑娘你不要怠慢了他,否则……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痛快,隐隐变了脸色。
崔九见她神色变化,知道她听明白了,打个哈哈说:“哎唷,瞧我唠叨唠叨,妨碍姑娘骑马了,罪过,罪过。”
心里不爽,阮碧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说:“不急,时间长着呢。公公说的有趣,我正好也有桩事想跟公公说说。”
“姑娘要说什么?崔九愿闻其详。”
“公公知道我第一次遇见顾大少爷在……”
话还没有说完,听顾小白的声音远远响起:“在说我什么?”跟着便见他骑着飒露紫风驰电掣般地冲了过来,到了近处,这才急急勒住马头。飒露紫长声嘶叫着,原地打着圈儿。崔九怔了怔,连忙上前牵住马缰,说:“哎唷,我的大少爷,别跑这么快,让长公主看到了,又得说我们不拦着你。”
顾小白看看他,又转眸看着阮碧,警惕地问:“你们两个在说我什么?”
见他如此紧张,崔九和阮碧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一眼,崔九说:“大少爷,我跟五姑娘只是随便说说,方才五姑娘问你去哪里了?我说你去看禁军比武了。”
听到阮碧问起自己的行踪,顾小白脸色稍霁。
崔九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才刚偏西,问:“大少爷今日这么早回来,没有去看比武吗不跳字。
“方才去了,瞅着怪没有意思,就回来了。”顾小白说着,探身牵过阮碧的马缰说,“五姑娘,我教你骑马吧。”不待她答应,双腿夹马,牵着她的马跑到一侧,远离崔九等人后,转眸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悦。“好端端怎么跟崔九说起咱们第一回见面?”
隔这么老远,他都听清楚,阮碧不得不佩服,练武之人果然目明耳聪。拍着马,往前走了一步,说:“随便聊聊的。”
顾小白不相信地看着她背影,拍着马跟上,低声说:“你别跟崔九乱说话,他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奶奶的。万一奶奶不喜欢听,发起火来,你就麻烦了。”
阮碧微微一怔。
顾小白回眸斜睨她一眼,又怒其不争地说:“你真笨,明显崔九在试探你都不知道?幸好我方才看比武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赶回来,否则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就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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