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情何以甚
但也并不清净。
姜望还在院外,就听到老院长痛心疾首的声音:“支取,怎又支取?”
然后是许象乾理直气壮的声音:“本就是晚生应得的束脩,只不过稍稍提前些,如何不能支取了?”
束脩者,肉干也。一般用来指代教书先生的酬劳。
老院长的声音发抖,大概是气的:“岂有此理!你这都支取到三十年后了啊!”
“您难道怀疑我对书院的忠诚吗?我难道不会在书院呆一辈子吗?又或者说,您觉得我活不到三十年后?您诅咒我——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好少年?”
“一边去一边去,休得与我胡搅蛮缠!”
“哎呀院长,您这种态度,真是有辱斯文。”
“什么叫斯文?”
“斯文就是……绕我呢?您就说给不给吧!”
姜望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正听到老院长在问:“你看清楚那边那扇门了吗?是什么制式?”
许象乾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院长您莫非老眼昏花?那是一堵墙。”
“这不就是了?”老院长冷笑一声,一甩手甩开了许象乾:“没门!”
“好哇你!”许象乾指着他的背影道:“等我写诗抨击你,令你声名扫地的时候,勿谓我言之不预!”
写文抨击是文人中相当主流的方式。不拘诗词歌赋各类文体。
一般来说是比较严肃的,往往需要慎重对待。
比如青崖大儒墨琊那一句:“抵死缠绵富贵长,以身捐国无名将。”
几乎将静海高钉在耻辱柱上,对齐国本身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也因此在齐国很少有人传诵。
但对于许象乾这等文人间极具分量的威胁,老院长只报以一声冷哼,竟置之不理,完全的无动于衷。
“啊呀呀!”
许象乾气得额头都绷了起来,感觉自己才华得到了极大的蔑视。
转头瞧见姜望,眼睛一亮。
今天姜望穿了一套纯白襕衫。他的外表本就是偏文质清秀的,而且肤色很好,很衬白色。这一身文士常穿的襕衫,倒是意外的合适。
“姜兄今日这一身,可与我并称赶马山双骄了!”
赶马山就是他为许放选择的墓地……
姜望并不想与高额头一起并称赶马山,打了个哈哈道:“咱们何时出发?”
说起来,许象乾出门收殓许放,当中或者掺杂了青崖书院的考虑,但主要还是帮姜望解了这个心结。这一点只未明言,双方都在心中便是。
“等白事街那边棺木备好了便可以走。”
许象乾随口说着,又有些愤愤不平地问道:“怎么预支点束脩这么难呢?姜兄你说说,刘院长他是不是瞧不起我?”
姜望对此不予置评。
道儒释这些显流,与一般的宗门并不相同。门徒并不全都扑在修行上,有很大一部分人皓首穷经,只潜心学问,埋首经典,不以修为上超凡为念。当然,真有那能读透经典的,也不乏一步登天的例子。
刘老院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别院院长,但谁知在青崖书院本院里有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而且对这种所谓“老古板”,他其实是抱有尊重的。
但话说回来,许象乾要预支束脩,显然也是为了收殓许放的尸骨。这笔钱姜望不能够出,重玄胜更是不会出面。
这种事,他也不便找别人蹭。不然以读书人老许往日的潇洒劲,是不怎么需要考虑钱财的。
他在别院只兼了一个普通教职,束脩并不多。
作为超凡强者,青崖书院本院不会缺了他的日常花销,但他常年混迹四大名馆,花销又特别大。
青崖书院再怎么天下闻名,也不可能像那些大世家供养自家公子一样。所以许放常有不凑手的时候,总是蹭朋友的——“一毛不拔许高额”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咳。”姜望想了想:“钱的事……”
“这事你不必担心。”许象乾一摆手:“我轻松摆平。”
如果真要闹得姜望掏钱来处理许放的丧事,那么许象乾出面就没什么意义了。
姜望也就不多说,终归对于超凡强者来说,这种程度的钱财,不会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
离开书院之前,许象乾想了想,始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跑回院舍,取了一方砚台过来。
就站在院墙前,一动不动地开始静思。
姜望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好表态,只能干巴巴的在旁边看着。
良久,许象乾眼中精光一闪,单手往砚台上一按,便已磨出浓淡合宜的墨汁。
而后手往外拉,便将这墨汁引出,以指为笔,在青崖别院的院墙上奋笔疾书!
题曰:题青崖别院。
诗曰:
泥古不化一院长。
乌烟瘴气一别院。
这顿吃了没下顿,
草窝岂能住凤凰!
写罢,志得意满,瞧着姜望道:“如何?”
这会儿还承着他的人情,姜望道:“墨磨得很好!诗写得很整齐!”
可不嘛,都是七个字一句,齐齐整整,赏心悦目。
许象乾很满意,潇洒地把砚台往墙角的花丛里一扔:“走!”
姜望跟着拔腿就跑。
……
离开书院老远。
许象乾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唉。”
“怎么了许兄?”姜望今天真的挺捧场的。因为许象乾帮忙出面收殓许放,算是在帮他。
许象乾叹道:“刘老院长性格虽然顽固了点,但其实人不坏。我今日写下绝句,来日传唱天下,岂不是毁了他的名声?要不……我还是回去擦了吧!”
姜望沉思了一阵,审慎地回道:“我觉得不必……”
“当然,我不是说你写的诗没有那个影响力,更不是说你诗写得不好。我也缺失对诗词的鉴赏能力。我的意思是说……”
“读书人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刘老院长人品如何,也不是一两首诗能决定的。”
姜望边想边补充道:“再说这时候他应该也瞧见你的题诗了,留不留着,让老院长自己决定嘛。咱们这时候回去,万一撞个正着……”
也不知是哪一点说服了许象乾。
总之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他现在回去撞刀尖的冲动。
两人直奔下一个目标——小连桥老张棺材铺。
赤心巡天 第六十一章 白事街
小连桥附近十里都并没有桥,也不知为何叫这个名。总之就这样延续下来了。
但这里纸人、花圈、棺材……丧事相关各类铺子应有尽有,是临淄城里有名的白事街。
老张棺材铺在小连桥左起第四家,老板据说三代单传,也在此做了三代,算是颇有声誉。
店面中等规模。门口垂以黑帘,并没有人在外招呼。
做白事生意的有忌讳,尤其是棺木,不太能见阳光。
揽客之类的事情自也是不该,都是自来自去。顶多就是如老张这般,几代手艺,有个口碑在。
许象乾掀帘而入,张口便问:“老板!我要的寿材可备好了?”
里间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坐在几口棺材间扒饭,想来便是这家棺材铺的老板,那个白事街老张了。
闻声抬头一瞧,把碗筷放下,迎上来道:“许先生,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
他的声音很细很阴冷,有常年不见阳光的感觉。
许大书生自忖正气凛然,对这种地方并无什么忌讳,左右打量道:“哪儿呢?”
老张伸手引道:“在这边,许先生请过来瞧。”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提醒:“旁人的寿材不好多看,怕惹了晦。”
姜望全程沉默,任由许象乾在前面沟通。
许象乾倒是保持了礼貌,全无不愉:“您提醒得是。”
外间这房里,一并排了两列棺木,共计十一张,是个单数。
里间还有房间,倒不太好进去瞧。
许象乾预订的棺木在第二列第三个的位置,仅从外观来看,瞧着手艺,便确是不俗。
许象乾伸手摸了摸,感受了一下纹理:“很好,不错,好手艺。木材也好。”
老张也不谦虚,只用那阴低的声音道:“吃饭的活计,不敢含糊。”
姜望也上前瞧了,确实觉得还挺不错,没有敷衍了事。
“行!”许象乾瞥了眼姜望的表情,便拍拍手道:“劳烦老板找两个人,帮我抬一路,跟着去接一下我那可怜的本家,然后便直接去入土了。”
“这没问题,就这小连桥,便多得是肯使力气的后生。”老张应道,脚下却未动。
许象乾点点头:“那便麻烦你了。”
“咳。”老张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个,寿材钱……”
许象乾诧道:“不是已经付了吗?”
“许先生,您当时只付了定金……”
“哦,是这样。”许象乾这才想起来般,接着道:“不要紧,我回头给你。”
“许先生。”老张很是为难:“这可是金丝楠打的寿材,木材钱就预出好些呢,再加上伙计的工钱……”
金丝楠木是上好的寿材,价比黄金。对于这个棺材铺来说。的确是无法等闲视之的巨大成本。要不是许象乾定金付得多,表现得财大气粗,这生意没那么容易成。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不是出来得急,没带钱么?”
许象乾毫无滞涩地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章子:“老板可知青崖别院?”
青崖书院开在临淄的这家别院,还是有些名气的。
老张道:“那是顶好的学院了。自是知道。”
“我便是青崖别院的先生,你拿着这枚章子上门去,后面的银钱院长会补给你,绝不会短你一厘!”
“哎哟,青崖别院我当然信得过,其实缓些迟些也没甚么。”老张歉意的拱手道:“失敬了,许先生!”
虽是这样说,手里却还是很及时的接过了那枚私章。
并且姜望还注意到,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把整个私章捏了一遍,大概是以独有的方式辨认了真假——当然是真的,许象乾是货真价实青崖别院的先生。当然,刘老院长愿不愿意为他补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象乾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去找人吧,我那本家该等着急了。”
老张便匆匆掀帘出去了,看来对青崖别院的先生的确信任,都没有说等哪个伙计回来盯一下铺子再走。
姜望瞧了许象乾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刘老院长会帮你贴钱么?可别坑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
许象乾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并道:“我过得拮据他不管,书院的名声他肯定要管的。”
这话倒也没错。
只是……当时在书院里,许象乾说钱的事他轻松摆平,没想到是这么摆平!
先试图赊欠,赊不住了,便转嫁回青崖别院。这下子他未来几十年的束脩,刘老院长是不支取也得支取了。
趁着老张去找人抬棺的时候,许象乾又走到外间,准确的说,是隔壁的纸人铺。
“老板,来两个纸人。要漂亮的!”
这家店倒没有用黑帘遮,大概纸人也要明光照得好看一些。
坐在店里的,是一个表情木讷的中年男人。
他坐着一张条凳,手里熟练地忙活着,闻言也不抬头,只道:“都在这摆着了,您瞧着哪个漂亮,便自取。”
“咳,咳!”许象乾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咳了几声,引起中年男人的注意,才道:“我便自取了啊,钱回头给你。”
出乎意料的是,中年男人扎着纸人,只回了一声:“行。”
姜望站在棺材铺的门口,往这边瞧了一眼,觉得这人实在不像做生意的样子。当然他的注意力,更多在那个已经在街上来回六趟了的货郎身上。
他从霞山别府出来,到青崖别院,再到小连桥,已经见过这人不下十次。换过不同装扮行头,就那双破了一道浅斜口的靴子始终没变——对于有心观察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显眼。
扎纸人的铺子门口,人家不计较他会不会赖账,许象乾反倒来劲了:“你不问问我是谁,住哪儿,赖账了怎么办,回头怎么找我要钱?”
中年男人忙活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瞧了许象乾一眼,尤其在他那奇高的额头上停顿了几息,才朴实地道:“您一看就是体面人,不能昧了我这点钱。”
“也是。”许象乾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再赊两个吧,凑两对儿。我那本家吃了不少苦,好歹到了那边得热闹些。”
“这……”扎纸人的中年男人就算再不会做生意,也该觉得为难了。
“哎呀安心,你看我一表人才的,岂会欺骗于你?”许象乾宽慰道:“以后我常来,多照顾你生意!”
表情木讷的中年男人瞧了瞧他,欲言又止。
但那眼神分明有些怀疑。
我这生意……是能常来的吗?
赤心巡天 第六十二章 麻雀
注意到纸人铺老板的迟疑,许象乾故技重施:“实在不行的话,你回头跟老张一起,去青崖别院要钱,让他给你捎带也行!”
恰巧这时候老张也带着两个年轻汉子回来了,听了个边角,便帮声道:“这是书院的先生呢,那有什么不好相信的?”
姜望忍不住瞧了他一眼,这人声音阴阴冷冷,内里倒是个心肠热的。
纸人铺的中年男人便只应了一声:“那行。”
便又低头去忙活他的纸人去了,瞧起来倒是熟练。
这边棺材铺的老张又对许象乾道:“许先生,我找的这两个,可都是肯卖力气的好后生。您看可用吗?”
许象乾大手一挥:“就他们了!”
顺便不忘补充道:“一事不烦二主,他们的工钱,你也一并去青崖别院讨要。”
“好好。”老张连连答应。
两个年轻后生确也都壮实,深秋时节,都只着单衣,身上的腱子肉十分明朗。一口棺材两头扛着,脚下轻松得很。
倒不是说区区一个棺材,许象乾或者姜望自己扛不起,又或者是养尊处优,非得请人来伺候。
而是,请人抬棺,本就是入殓礼仪中的一步。这已是尽量简略后的结果。
本来下葬的时候,抬棺者是需要八个人的,这八个人还须得是族中威望高、能够服众的,称为“八抬”。
但许放血亲一个都没了,他的老家在辛明郡松城——那些因为“闭户金”眼睁睁看着许放家人死绝的“乡亲们”,若找他们来抬棺,只怕许放的尸体能够从棺材里气得爬出来。
两个后生抬棺走在后面,许象乾一手两个,举着四个纸人在前头开路。
按照完整的入殓礼仪来说,除八抬之外,还得有举白幡的、开道的、送纸人的、撒纸钱的……
后面这些,许象乾一人兼了。
与许放并不沾亲带故。这事既不好看,也有些晦气。以青崖书院弟子的身份来说,更有些“屈尊”。尤见可贵。
姜望在后面跟着,他现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能够代表重玄胜,随行吊唁便是极限,也能够被理解。毕竟许放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而且切实上帮助到了重玄胜,如果重玄胜这边全然无动于衷,又有些过于刻意。
但扶棺之类更近一步的事情,也是不宜做的。
这其间需要把握一个关乎人心考量的尺度。
棺材铺的老张也随行在侧,这棺木刚抬出铺子,他就关了门,急着上青崖别院讨钱呢,面上再怎么相信,心里也火急火燎的。
只是顺一截路,要到前面的街口才分开走。
姜望漫无目的地左右看了看,果然又瞧到了目标,但只一掠而过,并不惊动其人。
嘴里则装作无意地问老张道:“你家隔壁那个纸人铺子,才开的么?”
棺材铺老张愣了愣,道:“铺子倒是开了好些年头,只不过老李前些天回老家去养病了,让他侄子来顶阵子生意。这事挺突然的,赶赶的就回去了,都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怎么,老李侄子扎的纸人不行?我们也不熟,他才来几天,又不怎么说话。”
这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故而老张第一时间推脱责任。
“没有没有。”姜望解释道:“就是看你们有些生分,所以问一问。”
“这样。”
棺材铺老张应了一声,两人便不再说话。到了前边路口,他自转去青崖别院方向了。
而姜望则跟在抬棺人后面,往青石宫去。
纸人铺那个木讷的中年男人有问题,尽管他扎起纸人来很熟练,很像那么回事。
姜望注意到,铺子已经很旧,而且那个中年男人穿的衣衫也是洗得发白,可见应是个勤俭的。
但两个纸人,说赊就赊欠。这钱又不多,并非金丝楠木打的寿材,断没有赊欠的道理,而且他们本又不熟。
实在不像个做小本生意的样子。
后来纠结起来,也是因为许象乾要求再多赊两个——如果这还一口答应,那就太假了。
按棺材铺老张的说法,那中年男子是纸人铺原老板的侄子。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也禁不起细细推敲。
养病不在临淄养,舟车劳顿回老家去?再一个,老李便真让自己侄子顶自己的铺子,没有不介绍左邻右舍,让人家照顾一下的道理。
由此种种,姜望可以断定,那中年木讷男子绝不是来安分做纸人生意的。
但这毕竟与他无关,临淄城的安危自有禁军负责,治安自有巡检府,而且,人家也未必就是什么歹人。
他不可能仅因为怀疑就去做什么,只把这事放在心里。
抬着棺木穿街过巷,即使是人流稠密的临淄城,也得让出道来。
倒是青石宫外冷冷清清,没人阻拦他们,甚至没有人。
连个异样的眼神都没有了,平白叫人心底发毛。
许象乾开路在前,除了他们的脚步,便无别的声音。
雇来抬棺的两个后生,先时还闲聊几句约是壮胆,到后来也都不说话了。
在青石宫唯一的那扇宫门外,姜望看到了死去的许放——
其人仍呈跪姿,面向宫门,双手合握着匕首,胸腹都是剖开的……其状甚惨。
因为死了有些时日,无人收殓,尸体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腐烂……大体还算完好,能辨清人样。
两个抬棺的后生当场呕吐起来。
姜望和许象乾都很沉默。
许象乾直接以浩然之气将许放的尸体托起,放进为其打造的棺材中。
姜望则掐诀召出食之花,将地面的秽物清理干净。
青石砖,绿苔藓。冷冰冰无声的青石宫。
姜望有些担心道:“你直接用浩然正气接触,会不会影响修行……”
许象乾难得严肃地说:“许放这样的人,就算成了尸体,就算尸体烂了,也不算秽物。他比浩然正气,更接近正气本身。我许象乾能为他入殓,是我的荣幸。”
浩然正气毕竟只是一门功法,如嘉城柳师爷那样的人也能修出来。但真正的“正气”,是发自人格的,也是无法磨灭的。
姜望抬头,瞧着飞檐上有一只歪头的麻雀,好像对他们很好奇。
“这里连个苍蝇都瞧不见,竟然有麻雀?”许象乾似乎有些想法。
姜望伸手拉了他一下:“走吧。别误了时间。”
许象乾当然接收到了这勿生事端的警告,想了想,还是招呼抬棺人道:“咱们走吧。”
两个后生缓得差不多了,抬起棺材便走,这地儿实在有些叫人不安。
难得有了些动静的青石宫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青石宫仿佛死物,仿佛青石本身,任风吹雨打,也任人来人去。
……
(修改之后没这行字)
赤心巡天 第六十三章 挑夫
临淄南城外有一座赶马山,相传曾有将军赶马疾行,猝死在此。这将军的名字倒不为人所知,只山名流传了下来。想来能够累死在急行军路上的,也算不得什么名将。
也不知怎的,这座山后来渐渐就成了墓山,许多坟茔迁移于此。
因为还有一些名气,安息于此有所谓将军护持,倒不是谁都能埋进来,算是一块不错的墓地。
许象乾为许放这位五百年前家门所选的安息之地,就在这里。
要不怎么说临淄人多呢。
出了城,好歹不至于摩肩擦踵了。但郊游的、行商的,官道上各种人仍也不少。
一直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路上行人才显见的稀落起来。
姜望顿了一下,说道:“你们先走,我随后赶来。”
许象乾也不问为什么,只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
而姜望按剑转身,目标明确地走向一个挑夫。
那挑夫挑着一担石料,还往边上让了让,姜望跟着横移了两步。他才抬起头,用地道的临淄口音说道:“这位公子,我不动了,您先走着。”
额上滴着汗,笑容颇为憨厚、朴实。
“我怕你跟不上。”姜望说。
“瞧您说的,我跟您做什么啊?我担着石料去前头呢,与您不同路。”
这挑夫瞧面相,三四十岁的样子。但如果去掉脸上的那层蜡黄,以及有些杂乱的胡子,至少能年轻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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