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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情何以甚
这怎么可能呢?
他想。
他想不明白,但他抱着方鹏举冰冷的尸体,终于走到了方府门前。
“干什么的?”门房拦住他问道。
方宅的府邸很高,高高在上的高。
“哦。”凌河抱着方鹏举的尸体,微微低头表示问好,“方鹏举过世了,我送他的尸首回来,给贵府安葬。”
若是无人收殓,尸体就会被官府拉到乱葬岗统一处理。那是左道妖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死后也很难安宁。
但这话凌河以为不必说,他不是个喜欢表功的人,也不以为这是什么功劳。
门房脸色一变,砰地关紧了大门。声音从门后传来:“你带走吧!老爷说不许他进门!”
“小哥。”凌河诚恳说道:“烦请再跟你家主人通禀一声,鹏举再怎么说,也是方家血脉。他们或者只是一时气话,不会不管的。”
门房似是迟疑了一下,“我再去问问……你别趁机闯进来啊!”
“小哥请放心。”
凌河抱着方鹏举的尸体,定定站在方府门前,听着那脚步匆匆地远了。
他低头对着方鹏举早已冰冷的脸说:“鹏举,你看你做的什么混账事情?死了都不会再有人记你的好了,神憎鬼厌啊。”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房的声音才再次在门后响起。
“老爷说。”他酝酿了一下,复述方宅主人的语气道:“死都死了,还抬回来做什么?”
凌河愣了一下,才讷讷道:“方家是体面的人家,应该给鹏举一个体面。”
“老爷说了,方鹏举的死因他老人家已经清楚。这种不仁不义的人,不是方家的种!”
“可他,就是方家的种啊。”凌河说。
“你走吧!”门房从门缝里扔出一把刀币,“再纠缠我们就报官了!”
那些刀币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很是吸引人的眼球。若是用于简单安葬一具尸体,便也绰绰有余了。多的钱,便是小费。
这就是方家的态度。
凌河沉默了。
他不再试图说些什么。
他很穷,从小就穷。他很缺钱,他唯一完好的外衫裹在方鹏举的尸体上,他的中衣打了很多补丁。他站在富丽堂皇的方府门前,像一个吃了闭门羹的穷亲戚。
他抱着方鹏举的尸体,转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有看那些刀币一眼。
这就是凌河的态度。





赤心巡天 第八章 摇断头
自浴血逃出望月楼,姜望就没有完整地睡过一个觉,所以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绵长。
他做了很多梦,他梦到他在论剑台上大杀四方,梦到他修行一日千里,乘风破云,他梦到长空万里,五道流光快捷绝伦,五道……
他醒了。
他沉默地坐起,靠在床头,分不清那突来的是心悸感还是哀伤。
他摇摇头,将心神收敛。
此时窗外天色已入夜,而宿舍里还是只有他自己。
姜望皱起眉头。
杜野虎喝酒喝个几天几夜都很正常,但凌河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可能夜不归宿。
枫林道院外门宿舍是几排连着的平房,他披衣出门,对面宿舍房门紧闭,隔壁左右都很安静,过道里莫名的有些阴冷。
姜望随便叫住一个走过的身影,“这位师弟,见到凌河师兄了吗?”
“凌河?没见过。”那人用极为呆板的声音回道。
一边回话,一边摇了摇头。
砰!
他的头竟然就这样断掉,摔到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
他摇断了头!
看着那个刚刚还在说话的无头身体,姜望只觉一股凉气从尾椎升起,直冲天灵。
但他毕竟久经战阵,下意识便倒退一步,准备先撤回宿舍,至少取出兵器。
可是宿舍门忽然关紧,推不开!仿佛在房间里正有一个人抵住房门,不让他进去。
而此时那个无头的身体转了过来,张开双手迈开大步,向他跑来!那颗掉在地上的头颅更是在滚了几滚后蓦地弹射而起,更先身体一步撞向姜望!它长发披散,面目扭曲狰狞,鼻子塌陷着,两只眼珠子高高鼓起。
午夜之恶鬼,夺命之凶魂。
“装神弄鬼!”姜望暴喝一声,希望能够惊动其他宿舍里外门弟子,同时纵身暴退。
这里是枫林道院,有五品修为的董阿坐镇。一察异动,必然镇杀!无论什么诡异邪物,也都必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若能直接逃走,自然是上上之策。
但那颗头颅的弹射速度太快,姜望根本来不及逃开。
所以他退了几步,忽然腾空而起,将道脉里仅有的两颗道元之一灌入右腿,而后拧身一脚,空中反抽!
道元催动爆发之下,他这一腿拥有远胜过往的巨力。
神鬼妖魔的形象从来不止是传说,姜望虽未完全超凡,但早已见识过超凡的世界。他杀过人,见过血,早已砺出胆色。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颗球,那不是脑袋,那只是一颗球!
砰!
靴面与头颅决然相撞,头颅已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爆射而回,撞到那具前奔的无头身体上,将它撞了一个趔趄。
蹴鞠射门!
与此同时,姜望也感觉到脚背一阵剧痛,原来是在抽击的同时被那颗脑袋张开血口生生咬破鞋面撕下一条肉去了!
伤口隐约泛青。
姜望心知不妙,恐怕是尸毒之类的作用。
但他以攻阻敌的目标已经达成,当下更不犹豫,转身就跑。
几步奔至过道尽头,却被一层透明的元气隔膜所阻。
那股力量并不强大,却十分坚韧,牢牢阻住前路。这是围杀之局!
姜望心念急转,道脉里最后一颗道元决然爆开,凝聚于右肩上。
他疯狂发力,合肩一撞!
“给我开!!!”
姜望只觉身体一轻,已经脱出了这两排宿舍间隔的过道。
然后他听到了风声、虫鸣,归来外门弟子们的说话声……夜晚的声音。
那个静谧的环境被打破了。
“姜望师兄,你在做什么?”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
有看到姜望的外门弟子过来招呼。
姜望听到熟悉同门的问候,明白自己已经脱险。他返身冲回那条过道,那里果然已空空如也。
那具无头的身体和那颗头颅,也已经消失不见。
而两边宿舍有人推开门不解道:“怎么回事,刚刚门怎么打不开?”
更有一个惊恐的声音喊道:“死……死人了!”
姜望率先冲进传来叫声的宿舍,这才发现了失踪的断头尸体。他和他的头颅,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地上,面目依然狰狞。
在墙角战栗不已的,应该就是他惊慌失措的舍友。
对手展现出来的手段,至少有偏于左道的驭尸术,和正统的水行道术。或者说,对手不止一人。
姜望心念急转,果断出声:“有妖人夜闯外门行凶,习有道术,已经超凡!实力应当在九品范围。诸师弟务必照看好自己,以五人一组行动,相互呼应!现在开始,封锁宿舍区域,不许任何人出入。我立刻去请示内院师兄!”
惶惶不安的外门弟子们顿时有了主心骨,依言为之。
姜望即刻转身,径往内院方向奔去。
整个城东都是枫林道院和道院的附属产业,但较真来说,只有东城区正中那一圈以高墙围起来的院落,才算是真正的枫林道院。如姜望这样的外门弟子,都散住在道院四周。
相较于外院门前的高大牌楼,富贵玉狮,内院的门倒是小得多,堪堪只能容四人并行的样子。只是仅从那在夜色里隐放光晕的、雕龙游凤的匾额,就可窥出精巧心思来。
内院门前有一小亭,亭前唯有流云灯笼两挂,亭中唯有冰草蒲团一只。一个清俊的麻衣道士便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修行。这便是今日值守的内院弟子黎剑秋了。
姜望奔行至此,匆匆一拜,“黎师兄,有左道妖人在外院行凶,已有一名师弟遇害了!请您去主持大局!”
对于外门弟子来说,每一个踏上修行途的内院弟子都是明星一般的人物,在道院里这么久,姜望自然对他们都不陌生。而对于黎剑秋来说,悍然发起道证决斗,引出院长亲自公证的姜望,自然也非无名之辈,况且作为值守他责无旁贷。
因此他只听了一句,便按剑起身。
“不必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叫黎剑秋立刻又收剑躬身为礼。
院长董阿出现在内院门口,表情冷硬,甚至已经可以说是难看:“这事我亲自处理。”
“尸气。”他看向姜望脚背给飞头撕咬出的伤口,伸出食指,不见其他动作,一根碧色尖刺便已凝成。
姜望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脚面那处伤口此时已经化脓,开始流黑血,不由心中生怖。
“丙等中品道术吞毒刺。这门道术很实用,可以用到中阶。”
董阿一边随口解说,一边食指微点。
超阶道术之外,一般道术分为四等十二品。浩瀚无边的道术海洋,穷尽一生也无法探索完全。每个踏上超凡之路的道门修者,一定要清楚自己最适合什么样的道术,并在不断的战斗摸索中,形成自己的战斗体系。
那根尖刺投入姜望脚面伤口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几息工夫,碧刺就已经变得通体漆黑,而那处伤口已经不再见青黑之色,而是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姜望赶紧扯下衣角,将伤口包扎。
黎剑秋不做声地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这时董阿才问道:“发生什么事?”
姜望以最简短的语言把事情复述了一遍,便不再发表意见。他相信,也只能相信,枫林城道院的院长,会就他在道院被刺杀之事,给他一个公道。
董阿的嘴角微微翘起,因为他严肃的表情,使得这个微笑格外森寒。
“旁门左道,敢来枫林城道院作妖,这是不把道院放在眼里,不把我董阿放在眼里啊!”
他道袍一展,五指张开,俯身按向大地!
“碧玉笼!”
以他的五指为中心,属于木道的无形力量向四面八方延展。
整座道院所有的大门,轰然关上!并且蔓出枝丫,疯狂暴涨。
院墙上的爬山虎如长蛇弹射而起,在半空中彼此交织。
整座道院里的一切木制品,都发生异变。
木椅生枝,木窗张爪,巨树破土,荆棘乱舞!
整座枫林道院在瞬息之间,就在夜幕下变成了一座碧色的囚笼!




赤心巡天 第九章 态度!
这一切说起来慢,但从姜望直奔内院,再到董阿悍然出手,一切也只不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就在藤蛇于半空彻底合围之前,一个苍白身影窥得间隙,以极快速度腾空而起,眼看便要逃出生天。
咻!咻!咻!
数不清的木刺暴射而出,一瞬间将他穿身而过!
他的身躯在空中一顿一顿,直到那些暴烈的木刺停下,才颓然从空中坠落。从头颅到小腿,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死得不能再死。
整座道院缄默无声,无论外门弟子还是内院弟子,全都被这一幕深深震撼。
姜望看得眼皮一跳,“那个诡异的左道妖人,就这么死了?”
董阿却看都不看一眼,淡淡道:“剩下的那个,还躲着?”
“可笑!”他闲庭胜步,一步一步往空中走去,“碧玉笼里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一切都生机勃勃,唯有你的味道,令人作呕!”
他探出右手,轻轻一握!
一扇房门长出大手,将附近一个外门弟子打扮的人一把抓住。木手五指拉开,瞬间游遍全身,将它牢牢锁死。
与此同时,木臂迅速伸长,一直将此人举到空中的董阿面前。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竟敢在道院行凶?”董阿背对星空,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刺客。
风也仿佛静了,安静地等待着此人的回答。
面容普通的刺客忽然咧嘴一笑,整个头颅骤然爆开!
董阿拳头一紧,一层水膜将那些红白之物瞬间包裹,形成一只满胀的水球。
他又看了先前那具尸体一眼,一颗种子破土而出,飞速生长,花苞开放,变成一张大嘴,将尸体一口包住,董阿顺手将水球也丢了进去。那花的大嘴合拢,又收缩回土里。
两具尸体就这样被处理干净,董阿脸上的怒意却愈发明显。
“我庄国的修行种子,竟在道院里被害!左道妖人大胆如此!此事必要彻查到底!城主府必须给本院一个交代,无论背后主使者是谁,必诛之!”
五品强者修为尽展,声如滚雷,震动全城。
整个枫林城许多人闻之色变。
随后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同样传遍全城,那是枫林城城主魏去疾,“董院放心,此事本府定有交代!无论涉及何人、何事,一旦揪出,定杀不饶!”
姜望注视着这一幕的发生,隐约感觉自己触及了某种海面之下的激烈漩涡。
道院是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是国运所在。在道院行凶,已是触犯了董阿的底线。
强秦借境伏敌,早已把庄国的脸面撕下狠狠一层。如今左道行凶于道院,虽然不知目的何在,但很难说没有试探官方反应的想法。
而在今天之前,众所周知,董阿与魏去疾并不相合。前者属于国相杜如晦一系,后者是大将军皇甫端明的旧部。
以董阿的实力要揪出妖人本不必如此大张声势,他使用道术覆盖全院之举,更在之后与魏去疾遥相对话,看起来更像是为了展示强大,明确态度,以震慑那些阴影里蠢蠢欲动的家伙。
庄国,并不太平。
“都散了吧。”董阿面无表情,转身走下高空。
门板跳回原位,藤蛇游回墙面……整个道院瞬间恢复成原状。
夜晚好像从来都如此安静。
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但还未痊愈的伤口告诉姜望,这是真的。
这就是五品强者的实力。
也是他将要攀登的风景!
赵汝成闻讯赶至道院时,一切事态都已平复,唯有外院弟子们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为院长的威势激动不已。
他在宿舍中见到了姜望,彼时这家伙正用一张描着金线的手帕细细擦拭佩剑。
手帕自然是赵汝成的,整间宿舍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用这玩意儿。
赵汝成首先注意到他重新认真包扎过的脚背,耻笑道:“哟,怎么又负伤了?你这外门剑术第一,是不是有水分啊?”
“还行。”姜望自顾自擦拭着剑刃:“挤干净水分,也就还能教训教训你。”
说到这里,他才抬头笑眯眯地看着赵汝成:“弟弟。”
“不就比我大一岁,多练了一年剑么。”赵汝成撇撇嘴。
“大一天那也是大啊。弟弟。”
赵汝成撮了撮牙花子,恼道:“别擦了行吗?你知不知道我这条手帕能买多少柄你手里的破剑?”
姜望很是嚣张的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姜望用过的佩剑,将来能值多少条你的手帕?”
但这句话出口,他和赵汝成就同时沉默了。
因为这种话,一贯是方鹏举的风格。用赵汝成的绣金手帕擦剑,也是他带起来的“不良风气”。用他的话说,‘咱们兄弟的佩剑,将来都是要传承千古的,不好好保养怎么行?这么好的手帕,擦脸多浪费啊!汝成虽然长得好看,但他那张脸能传千古吗?’
有的人已经消失了,但是他留下的痕迹,却还要存在很久……
还是赵汝成先开口,转过话题道:“三哥。你说这次妖人冲击道院,图的什么?波及到你会不会……不是意外?”
“方家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姜望摇了摇头,“但是也说不好。对了,你见到老大了吗?”
凌河中午的时候去方家送还尸体,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不能不令他担忧。
赵汝成剑眉微挑,“听说他被方府赶出门,接下来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姜望沉默一阵,“走吧,咱们找找去。”
“要找你找,我可不去陪着烂好人做烂好事。”赵汝成撇撇嘴。
“喂,又不是我请他吃了闭门羹,你这个样子看着我做什么?”
姜望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他只得投降,“好吧好吧。不过这么晚了,咱们去哪里找?”
“首先。”姜望分析道:“他肯定不会把他丢到乱葬岗。”
“但是他又没有钱。”赵汝成接道。
“然后呢,他又是个重感情的人……”姜望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还知道他在干什么呢!”赵汝成跟在后面,皱了皱俊秀的鼻子,“准在哭鼻子。”




赤心巡天 第十章 一抔黄土,红颜白骨
从枫林城西门出去,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大约七八里地,然后左转走入小径,不出半柱香工夫,就能看到垂柳绕岸的绿柳河。
此时晚风拂面,明月倒映在波光中,一片粼粼。
姜望从小径穿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凌河削瘦的背影,杵在河边像一颗沉默的树。
“哎我看看我看看。”赵汝成窜到他面前,吊着脖子道:“一准躲着哭鼻子是不是?”
凌河有些无奈,“你们怎么来了?”
“你声音都有点哑了。肯定哭过!”
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河边草丛里钻出来,“姓赵的,你有时候很欠收拾你知道吗?”
“虎哥,你也在啊?”赵汝成缩了缩脖子,杜野虎这蛮汉,那是真的一言不合就动手,并且还不会顾及他的俊脸。
“我本来就在这里喝酒。”杜野虎悻悻说着,满身的酒气在晚风中游荡,“没想到他把那家伙也扛过来了,晦气。”
“就是!还埋他干什么啊?”赵汝成接道:“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直接丢到河里,让他顺流而下,喂鱼喂虾。”
姜望往杜野虎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埋在那里?”
“老三。”顾及到姜望的心情,凌河解释道:“鹏举的坏我没有忘记,但他的好我也还记得。我家境不好,常常吃不饱饭。鹏举总借口让我指点武艺,拉着我不让走,一直拖到开饭的时候。他死了是罪有应得,但我不能看着他曝尸荒野……当然你对我也很好,那年剿青牛寨,你为了救我……”
“说这些做什么?”姜望打断他道:“我爹活着的时候跟我说,成年人跟小孩子不同。成年人第一要学会的,是求同存异。那种我不跟他玩,所以你也不能跟他玩的,是小孩子。你跟方鹏举跟我,咱们各论各的。我不会影响你对他情深义重,你也不会影响我跟他恩断义绝。”
“是这个道理。”凌河说。
他左右看了看夜色下的绿柳河畔,“总有一种恍如昨日的错觉。这里的变化不大,但我们都已经不同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这世上唯一的不变,就是永远都在改变。”赵汝成意味深长的说完这句话,又没皮没脸地凑到凌河身前:“埋个人不至于埋到这么晚,你们俩抱头痛哭了是不是?”
话音方落,他便拔地而起,极利落地闪过杜野虎飞来的毛腿。
“啧啧啧,恼羞成怒……”他挑衅的话刚说到一半,又赶紧拱手鞠躬道:“错了错了虎哥。”
杜野虎已经摩拳擦掌的追了上去,“你没错,我正要跟你抱头痛哭一下。”
看着打闹的两人,凌河悠悠道:“但我相信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被改变的。”
“你的话,我同意一半。”姜望说。
杜野虎和赵汝成之间的“切磋”,不知怎么后面就变成了四人混战。拳脚并出,各下绊子。打到最后人人气喘吁吁,又一齐放声大笑,又抱头痛哭。
倘若这晚有人路过绿柳河附近,只怕又要传出什么水鬼之类的怪谈了。
兄弟四人最后并肩离开绿柳河,离开这个记录了青春与友谊的地方。
谁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赵汝成最后回头嘟囔了一句:
“到了那边,别再害朋友了。死鬼。”
……
月光流淌在波光粼粼的绿柳河中,也自还真观残破的屋顶倾泻而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月色的缘故,在这破观里说话的两个人面容都显得极为惨白。
其中一位是个动人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身量极妙,凹凸有致。尤其领口微开处那一抹耀眼的白腻,晃得人移不开眼睛。
她的脸容也太苍白了些,按理说会稍显柔弱病态,可她却偏偏给人一种惊人的艳丽之感。大约是因为,她那太过鲜艳的红唇吧?
她就那样毫不介意地坐在那张布满灰尘的香案上,如此美丽却如此坦然。
她用尾指轻轻抹着红唇说道:“这观里的乞儿们都死绝了,真真叫人苦恼,咱们拿什么请神旨?”
声音似乎先到檐角的蛛网转了一圈,才送到它该到的地方,显得有些空落。
“一个修者的命魂就足矣。”
说话的人站在门口的位置,与红裳女不同,他似乎连半只脚都不愿沾进这肮脏的破观,还用一张绣有梅花的手帕捂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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