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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桓秘亲自领着陈操之观览洛阳城,陈操之对桓秘重建故都的功绩表示敬佩。
陈操之、冉盛参加了沈赤黔的婚礼后,在洛阳休息了一日,四月十四日即动身前往颖川,从颖川走水路,这样可免陆路颠簸,五月初七,陈操之一行二十艘大船由颖水入淮河,经寿春往破釜塘,曲曲折折由水路入长江,逆行至建康白鹭洲码头,这日是五月二十二日,一路顺风顺水,甚是顺利。
陈操之踏足江南土地,感慨万端,自咸安三年正月离开建康北伐中原,今日归来,已经是两年又四个月,江南风景无异,故友亲人皆安好否?





上品寒士 七十、儿女忽成行
七十、儿女忽成行
冀州别驾卢佑押送的进献朝廷的五百万钱、八千匹绢、六万斛麦于五月十九日抵达建康,皇帝司马昱大悦,北定中原已近两年,这是晋室朝廷第一次看到北伐的实惠,建康国库之空虚让司马昱捉襟见肘,台城宫殿年久失修,司马昱想要重建太极殿都难以筹资,其号称清心节检,实属拮据无奈,而龙亢桓氏借北伐功绩,大肆封赏宗族故旧,桓秘、桓熙、桓济、桓石虔、桓石秀皆雄镇一方,荆襄旧部如朱序、竺瑶诸人皆任大郡太守,桓温现在更是九锡尊荣,正讽朝廷求王爵——
闻知陈操之即将抵京,皇帝司马昱命王坦之、陈尚与冀州别驾卢佑一道至白鹭洲码头迎接,王坦之为父守丧期满后,从西府回朝中任职,现已擢升为侍中,陈尚也已由七品殿中监升任六品侍御史——
五月的白鹭洲码头,炎阳高照,气氛热烈,陈尚握着十六弟陈操之的手,眼含热泪,兄弟之情,感慨契阔,又与冉盛相见,笑道:“小盛年才及冠,就已是五品郡太守,愚兄是望尘莫及啊。”
陈操之、冉盛与侍中王坦之等人叙谈时,谢道韫和慕容钦忱先后上前向陈尚行礼,因慕容钦忱的特殊身份,陈尚倒没有因为慕容钦忱是妾侍而轻慢她,只是觉得十六弟这个鲜卑妾侍实在太美,不敢多看——
已出任七品舍人的谢韶也至码头迎接,见到三个月大的陈菲予,甚喜,对谢道韫道:“三伯母天天念叨着阿姊呢,前些日请杜道首为阿姊卜算,杜道首说阿姊将育有一女二子,女为长,今日一见,果然应验!”
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进城,建康百姓夹道欢迎,这个五年前初入都城时就已万人空巷的“江左卫玠”如今是镇守河北的大吏,在北伐中居功至伟,江东百姓对陈操之背水一战破敌大胜的奇迹津津乐道,而陈操之的族弟陈裕力斩鲜卑第一猛将悉罗腾的战功也让晋人欢欣鼓舞,若非北伐的军功,陈操之兄弟无论如何不能擢升如此之快,昔日的寒门陈氏,现在已是炙手可热的大族——
到了秦淮河畔陈氏宅第前,王坦之对陈操之道:“皇帝因陈刺史久别归乡,今日就不予召见,以便陈刺史与家人团聚,共叙天伦之乐,明日辰时再入台城面君。”
陈操之请王坦之入宅小坐,王坦之笑道:“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与子重共论儒学。”
王坦之、卢佑离去,谢韶则留下,此时,陈氏家仆已分列两队迎候在大门前,来福父子四人乐呵呵上前见礼,独臂荆奴也在,一下子跪在冉盛面前,欢喜得老泪纵横,冉盛赶紧将他搀起,主仆二人含泪低语——
陈操之喜问:“来福,汝父子四人何时来建康的,荆奴竟也在此?”
来福年过五十,头发已花白,满面堆笑道:“也是月初才到的,小郎君快请进,快请进——”
陈操之迈步进了大门,却见大门与门厅之间的庭院空无一人,与大门前的热闹景象大异,不免有些奇怪,就算管事家仆都迎到大门外了,那些婢女怎么一个也不见?
就在这时,只见门厅内手牵手走出两个幼童,一个穿着粉白衣裳,一个穿着粉红衣裳,二童前发齐眉、后发垂肩,都是两、三岁的样子,眉目亦颇为相似,只是粉白衣裳的幼童身量略高一些——
两个幼童努力跨过半尺高的门槛,然后立定在廊上,两双黑如点漆的眼睛一齐盯着陈操之看,午后阳光斜照,两个幼童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可爱至极——
陈操之心猛地一颤,这是他的孩儿,伯真和芳予,都这么大了,个头有三尺多高了,走路也稳当得很,而他这个做爹爹的直至今日才回来看这对小兄妹,虽说孩儿有其娘亲和家人爱护着,但他这个做爹爹的心里能无愧疚吗?
陈操之明白了,方才来福说他们是月初来建康的,想必是知道他近期将从邺城归来面君,所以葳蕤她们就带着伯真小兄妹从钱唐赶来,以便尽早与他相见——
陈操之怕惊到两个孩儿,慢慢走近,含泪又含笑道:“你们两个是伯真和芳予吗?让我猜猜,哪个是伯真,哪个是芳予?”
两个小童默不作声看着陈操之走近,那个稍微矮小一些、穿着粉红衣裳的小女孩儿轻声问身边的粉白衣裳的小童:“阿兄,这个是爹爹吗?”
粉白衣裳的小童摇头道:“不象,帽子不象。”
小兄妹二人便手拉着手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陈操之。
陈操之在两个孩儿跟前蹲矮身子,看着那个身量略高的小童:“你是伯真,是不是?”
粉白衣裳小童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陈操之,小嘴抿得紧紧的,不答话。
陈操之一笑,又对那粉红衣裳的女孩儿道:“你是小芳予,我说得对吗?”
粉红衣裳的小女童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操之柔声道:“我是爹爹呀,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看你们了。”
小女童摇了摇头,伸一根指头,指着陈操之脑袋道:“阿兄说你帽子不象爹爹。”
陈操之摸了摸头上的漆纱笼冠,笑问:“那应该是什么样的帽子?”
粉白衣裳小童看着陈操之的笼冠道:“高高的,比你这个帽子高。”
两个小娃娃口齿都很清晰,可爱极了,陈操之忍不住伸臂将小兄妹二人揽在怀里,说道:“那爹爹等下就换上高高的帽子,好不好?”
小女童觉得陈操之很可亲,而且容貌也的确与画上的爹爹相象,所以没有抗拒,但粉白衣裳的小男童坚定地认为这人不象爹爹,两只小手前撑,抵在陈操之胸前,不让陈操之抱他——
“伯真,这是爹爹。”
陆葳蕤从门厅一侧走出,身后是小婵,门厅里突然涌出了许多人,丁幼微、润儿都在——
小伯真听娘亲这么说,这下确定无疑了,小手臂慢慢软下来,不再抗拒。
陆葳蕤和小婵也都蹲下身子,眼睛望着一别近三载的夫君,泪光盈盈,轻拍身前的孩儿,小婵说道:“伯真、芳予,这是爹爹,叫爹爹,你们平日里不都常问起爹爹吗,现在爹爹回来了,快叫啊——”
小芳予比较乖巧,受母亲小婵催促,便细声细气叫了一声:“爹爹。”
小伯真有些害羞,摇着头不肯叫,忽然转身扑到陆葳蕤怀里,叫了一声:“娘亲——”
陈操之分别拉了一下葳蕤和小婵的手,立起身来道:“不用催促,孩儿认生呢,等下就好了。”上前向嫂子丁幼微见礼,见立在嫂子身边的那个亭亭玉立的女郎,眉目酷似嫂子丁幼微,但气质稍异,嫂子丁幼微温婉娴静,然而眉目间总有抹不去的淡淡轻愁,而这个窈窕少女则青春靓丽,眼神活泼灵动,眉宇间更有智慧的光华——
“润儿。”陈操之微笑着打量这个美丽少女。
润儿也看着丑叔,施礼道:“丑叔终于回来了——”
这时,冉盛、黄小统等人进来了,向丁幼微、陆葳蕤见礼,冉盛昨日将虬髯剃去,在辽西,他是睥睨生威的太守、胡夷闻风丧胆的猛将,在陈宅,他却手足无措,尤其是在美丽的润儿面前。
谢道韫进来了,侍婢因风抱着小菲予,丁幼微、陆葳蕤、小婵、润儿赶紧上去看小菲予,一时间欢声笑语盈耳。
谢道韫问陈操之:“陈郎,小伯真、小芳予认爹爹了没有?”
陈操之笑道:“伯真说我帽子不象。”
谢道韫抬眼看着陈操之的漆纱笼冠,忍俊不禁笑道:“我知道了,我画的两幅你的画像,一幅头戴纶巾,一幅戴漆纱冠,江左的这种笼冠比河北的笼冠高许多,伯真很认真啊——”
“陈郎君,高帽来了。”
短锄气喘吁吁赶来,递上一顶黑漆细纱高冠,陈操之换上漆纱高冠,然后对分别抱在陆葳蕤和小婵怀里的小兄妹道:“伯真、芳予,现在是不是爹爹?”
小芳予快活地叫了一声:“爹爹。”
小伯真还端详了片刻,这才小脸红扑扑地叫了一声:“爹爹。”
陈操之的喜悦无与伦比,说道:“伯真谨慎啊。”
众人皆笑。
润儿这时过来提醒道:“丑叔,你看那边——”
陈操之一看,慕容钦忱与萨奴儿还有几个原永寿殿的宫人悄然立在一边,有点隔隔不入的样子。
润儿道:“丑叔,这就是那个清河公主吗,真美啊,眼眸象宝石一般。”
谢道韫对丁幼微道:“嫂嫂,钦钦已有四个月身孕。”
丁幼微最是温柔,见慕容钦忱有些畏怯的样子,心生怜惜,便走了过去,含笑道:“钦钦安好。”
陈操之在一边道:“钦钦,这是嫂子。”
慕容钦忱早知陈操之的嫂子贤惠,陈操之非常敬重这个嫂子,这时见丁幼微先向她问好,大为感动,就要拜倒行礼,丁幼微扶住道:“不要多礼,你远路辛苦,还是重身人呢。”




上品寒士 七十一、微妙
七十一、微妙
陈操之留谢韶在陈府用晚宴,然后一起去乌衣巷拜会谢安夫妇,谢夫人刘澹见到谢道韫母女,欢喜不已,抱着小菲予细看,对谢道韫道:“见到这孩儿,就想起元子婴幼时,眉毛有神采,眼眸细长,一笑起来更是一模一样。”
谢玄夫人桓氏也住在这里,其子谢瑍也快满两周岁了,走路不如伯真小兄妹稳当,却是不要人牵,一个人蹒跚着要来看新妇,新妇不会说话,见到这么多陌生面孔,哇哇哭了起来——
刘澹、谢道韫、桓氏皆笑,因风赶紧抱着小菲予,呜呜慰之。
陈操之与谢安在静室密谈,陈操之向谢安说了河北诸事,谢安道:“北伐之功,桓氏独占,江东、河南二十州,龙亢桓氏占其六,而且梁州、益州、青州、徐州皆为桓氏亲信所领,受北伐之惠者,唯有操之,但传闻桓伯道与你不和,为的是鲜卑公主之事?”
陈操之解释道:“鲜卑公主只是一个由头,桓伯道素与我不睦。”
陈操之既已纳了鲜卑公主为妾,谢安当然不好再多责备,少年人贪恋美色也无可厚非,说道:“桓公有意让你辅佐桓伯道,但现在桓伯道与你不睦,桓公岂会撒手不管?而且你此次向朝廷进献大量钱帛,必遭桓公之忌。”
陈操之墨眉皱起,问:“安石公以为,桓大司马会不让我再回河北?”
谢安道:“若我所料不差,桓公会举荐你入朝为官,你现在是四品刺史,或许还会再升迁,应是清贵显职,只是不让你掌兵而已。”
陈操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当下点头道:“多谢安石公指点,操之明白该如何应对了。”
因谢夫人刘澹要留谢道韫、陈菲予母女在谢府住几日,陈操之便自回陈宅,此时已近亥夜时分,陈宅门厅却是宾客满席,郗超、周琳(郗超妻弟),刘尚值、孔汪、张玄、袁通、王临之(王彪之次子)等人济济一堂,刘尚值现在是吏部七品主事,孔汪是六品尚书丞郎,张玄为六品舍人——
陈操之与诸客寒暄,刘尚值笑道:“子重北伐立下大功,现官位远居吾之上,吾在子重面前不免战慑,不能如往日一般畅所欲言了。”
陈操之笑道:“汝既战慑,还能这般饶舌。”命侍者置酒,与诸客欢饮。
袁通道:“东安寺长老支法寒前日犹在都中,已知子重兄即将归来,大约明后日会再入京。”
陈操之忙问:“林法师康健否?”
袁通道:“支公已于去年仲春驾鹤西去。”
陈操之不胜怅惘,支道林一代高僧,沙门王弼,以玄入佛,在东晋士林影响极大——
刘尚值收起笑容道:“散骑侍郎范玄平也已于年初病逝,范武子现在吴郡守丧。”
陈操之不胜嗟叹,离开江东不过三年,不少故旧就已是黄泉永隔。
府役来报,新兴侯派人在外等候多时了,陈操之一时没醒悟新兴侯是谁?郗超笑道:“故燕之主慕容暐派人问候其妹嘛。”
陈操之便命传见,来者是邺宫的阉人,陈操之略问几句,便让人带去见慕容钦忱,他自与诸客饮酒叙话。
亥末子初,郗超等人告辞,陈操之送出府门,执郗超手道:“弟明日夜里来拜访嘉宾兄,还有冀州土仪献上。”
郗超一笑,他知道陈操之要与他长谈,陈操之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
送走了诸友,陈操之独自往内院缓步而去,仲夏之夜,明月半缺,双廊楼后的小池莲叶田田,正是荷花盛开时——
陈操之在思考此次回江东的得失,他不能因为担心桓温夺他的兵权而滞留河北不归,那样他与桓温的矛盾就会迅速激化,桓温将视他为大患,但现在他回来了,桓温同样忌他,谢安石说得不错,桓温很有可能不让他再回冀州,对他而言,留在江东亦所愿也,但目下的形势,他必须在河北镇守,对于氐秦和鲜卑拓跋,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应该如何遏制——
陈操之摇了摇头,先抛开这些烦心事,且与妻儿好生团聚,他知道小婵和芳予与嫂子丁幼微母女同居水香榭,便先去水香榭,却见慕容钦忱主婢数人也在水香榭,是丁幼微留慕容钦忱在水香榭住,这时虽已夜深,但除了小芳予,其他人都未安睡——
陈操之与嫂子丁幼微相谈了一会,一起去小婵房中看望小芳予,这小女孩儿睡相甜美,怀里还抱着陈操之从邺城带回来的不倒翁——
陈操之轻轻摸了摸小芳予娇嫩的脸蛋,对小婵道:“芳予真乖,是她先叫爹爹呢。”
小婵轻笑道:“女孩儿嘛,总会乖巧点,芳予前几个月还口齿不清,不如伯真,这次从钱唐到建康,也许是一路长见识了,说话竟清楚起来了。”
丁幼微道:“芳予比伯真爱说话,伯真象葳蕤,一般不怎么开口。”
慕容钦忱走了进来,对丁幼微和陈操之道:“嫂嫂、夫君,我想明日就去探望我母——亲和兄长。”
陈操之便与慕容钦忱走到楼廊上,问了方才那阉人说了些什么话,然后道:“明日午后我陪你去拜见你母亲和新兴侯。”
慕容钦忱甚喜。
陈操之出了水香榭去双廊楼,润儿和一个提灯笼的小丫环送丑叔到荷池畔,说起陈宗之,润儿道:“阿兄还在吴郡徐氏草堂求学,将参加今年的扬州大中正品评,阿兄在去年九月的吴郡定品中是最高品——第二品,和丑叔当年一样,相信州中正也能顺利通过。”
陈操之微笑道:“很好,宗之今年十七岁,明年也可以出仕了。”
润儿道:“是啊,阿兄说想随丑叔去冀州历练。”
陈操之笑了笑,说道:“让宗之去兖州谢幼度那里历练更佳。”
润儿点点头,又笑道:“丑叔,娘亲和你说过没有,太原王氏、陈郡袁氏、琅琊王氏都有适龄的女郎想嫁给阿兄呢。”
陈操之“嘿”的一笑,说道:“那就好好挑选,先订下婚姻,过两年再完婚。”
润儿道:“娘亲说,钱唐陈氏子弟现在是一片坦途,以前丑叔出仕、求婚可知有多艰难啊,不过丑叔也真是厉害,真的连鲜卑公主都娶了!”
陈操之笑道:“那么三吴第一名媛陈润儿,可有世家子弟来求婚?”
润儿面色微红,却不羞缩,答道:“有啊,南北士族都有,不过润儿都看不上,因为无人及得上我家丑叔和阿兄。”
陈操之墨眉微蹙,润儿自幼受他影响,有很强的独立自主意识,而且其母丁幼微、还有葳蕤都是不顾家人反对自己选择婚姻的,谢道韫就更不用说了,对润儿影响尤深,陈操之有点担心润儿哪一天也男装游学去,魏晋南北朝也的确是人个体生命觉醒的时期,但在东晋,身为女子个性张扬很难说是一件好事,陈操之现在体会到当年谢安的焦虑了,谢安的雅量和从容非他所能及啊——
润儿见陈操之皱眉,赶紧娇笑道:“丑叔担心什么,润儿还小对不对,而且润儿很乖,比小芳予还乖——丑叔,那我回去了。”笑着向陈操之施了一礼,与小丫环挑着灯笼回水香榭去了,因为短锄已经从西楼下来迎接陈操之。
这夜陈操之与陆葳蕤共宿,夫妇久别,恩爱自不待言,只是那小伯真原先都是与娘亲陆葳蕤同一个卧室,里外以屏风相隔,由保母带着小伯真睡在外室,小伯真经常夜啼,陆葳蕤就要起来呜拍之,今夜因为陈操之回来了,小伯真就随保母睡到邻室,陆葳蕤夜里没听到伯真哭闹,心里反而不踏实,一夜都没睡好,早起去邻室,保母说伯真小郎君昨夜很乖,一觉睡到天亮,只是尿了床——
陈操之问小伯真:“爹爹带你去外祖家好不好?”
眼睛乌溜溜的伯真即应道:“好。”陆纳、张文纨夫妇极宠这个外甥,小伯真去那里还可以和比他大两岁的道辅小阿舅一起玩耍。
陈操之就与陆葳蕤带着小伯真去横塘陆府,陆葳蕤命板栗去顾府报信,请小顾夫人张彤云带着爱女一起到陆府相见,陈操之三人到陆府不到一盏茶时间,张彤云带着女儿顾惟清也到了,陆夫人张文纨笑道:“伯真,你新妇来了,快快行礼。”
小伯真很听话,鞠躬如也,不慎跌倒。
顾惟清比小伯真早生四十日,身量却比小伯真矮一些,容貌颇似其父顾恺之,眼睛大大的,眉毛高挑,总是很惊奇的样子,很是可爱,见小伯真跌倒,她还上前搀扶,于是两个小娃娃一起跌倒——
辰时初,陈操之与外舅陆纳一道乘车入台城,冀州别驾卢佑和辽西太守冉盛已先在止车门外等候——
正辰时,殿中监传皇帝司马昱口谕,宣冀州刺史陈操之、辽西太守陈裕入式乾宫中斋觐见——




上品寒士 七十二、年少无敌
七十二、年少无敌
陈操之、冉盛跟随殿中监从太极殿左侧经过时,见一群宫人架着长梯,攀在檐廊屋顶上不知忙乱些什么,问殿中监,答曰:“太极殿上飞鸟翔尽,筑窠而居,皇帝在殿上与群臣议事时,常有鸟屎零落,又或者呱呱大鸣,朝堂之上全无庄严肃穆可言,数度驱之,散而复集。”
陈操之看了看略显破败的太极殿,微微摇头,快步走过。
式乾宫,中斋,殿内幽暗,年近五旬、神情倦怠的皇帝司马昱坐在御床上,看着陈操之兄弟二人气宇轩昂从殿外阳光下入殿,不禁精神振作了一些,看到陈操之,总让人心情愉悦——
陈操之、冉盛二人行参拜大礼之后,皇帝司马昱便询问冀州、幽州诸事,陈操之、冉盛一一作答,司马昱大悦,思有以赏赐陈操之兄弟,但冀州刚刚进献大量钱帛米粮,他难道以钱帛还赐之,便道:“陈卿有何所求,赐荫户、田地,但说无妨。”
陈操之道:“臣愿回建康为陛下效力,北地苦寒,臣起居饮食皆觉不便,又且与族人家眷远隔,数年难得一见,恳请陛下准许臣南归。”
“啊!”司马昱大惊失色,桓温北伐还朝,声望极隆,龙亢桓氏一门势欲倾天,政皆出桓氏,司马昱傀儡垂拱而已,桓温已受九锡,正求王爵,其篡位之意彰显无遗,陈操之现在可以说是晋室最大的倚仗,陈操之在北府军中极有威望,今雄镇冀州,其弟陈裕和冀州武猛从事刘牢之号称北府双虎,从此次陈操之回京觐见并进献钱帛可知陈操之忠心,所以司马昱骤闻陈操之要回朝回官,难免失态——
“河北初定,北有拓跋代、西有氐秦,皆虎视河北、中原之地,正欲赖卿之威名镇守冀州,当此非常时期,如何求归江东任职!”皇帝司马昱劝慰道:“朕知卿在北地辛苦,又且思乡心切,但卿应以国事为重,勉为其难,勿负朕所望。”
陈操之唯唯,却还是未明确表态,似乎依然不愿留在河北,司马昱深感忧虑,待陈操之、冉盛二人辞出后,即传尚书令王彪之晋见,说陈操之欲辞冀州刺史之事,白须拂拂的王彪之捻须沉吟,半晌道:“陛下可就此事问谢安石,安石必有以应对。”
谢安应召入式乾宫,受皇帝咨询,答道:“陈操之素有隐逸之志,当年葛稚川曾欲收其为入门弟子以追求金丹大道,陈操之以母亲年迈、家族衰微为辞,究其内心未尝不向往之,河北军政事务繁忙,陈操之颇以为苦,所以想归江东在朝中任职。”
司马昱听谢安这么说,更是焦虑,江左的这些高官的确是半官半隐,政务大都付于佐吏,他们则服散、饮酒、聚会、清谈,司马昱为司徒时也是不甚理事的,最喜聚会清谈,与江左官吏的悠闲生活相比,河北州郡长吏当然要繁忙许多,陈操之是以玄辩出名的,其音律、绘画、书法、围棋皆是一时翘楚,这样的人不耐烦俗务想归江东是很正常不过的,但是——
司马昱道:“安石,卿是陈操之长辈,定要劝他以国事为重,回钱唐省亲祭祖之后即归河北任上,他若嫌政务繁忙,可多征辟属吏辅助,朕欲加其开府仪同三司,两位以为如何?”
开府仪同三司在两汉时品崇礼重,仪仗拟同太尉、司空、司徒这三公,可以建立府署自选佐吏僚属,桓温的西府、郗鉴的北府就是开府仪同三司才建立起来的,虽然自魏晋以降,开府仪同三司渐不如两汉尊崇,但依然是三品以上、镇守一方的高官才能享有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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