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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因风,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要单独与陈郎君说。”谢道韫打断了因风的话。
因风退出后,陈操之在卧榻前的胡椅上坐下,握着谢道韫的手,柔声问:“怎么了,累到了是吧,案牍劳形啊,要好好歇息一下,明日让钦钦带你去太行山散散心。”
谢道韫并未坐起身,依旧侧卧在榻上,蜷着身子,神态有些娇慵,问道:“那陈郎陪我去吗?”
陈操之迟疑了一下,即道:“我明日陪你去,我当日就回来,你与钦钦留在那边消暑,这样可好?”
谢道韫腻声道:“我要陈郎多多陪伴我——”
陈操之有些诧异,谢道韫很少有这样小女孩儿一般的撒娇弄痴,真是新鲜,同时也很撩人——
谢道韫脸红了起来,她也不习惯这样撒娇呢,便坐起身,说道:“陈郎给我切一下脉,这几日我身体有些不适。”
陈操之听谢道韫这么说,心下一凛,谢道韫得过肺病,虽已痊愈,但也是操心劳累不得的,若是因为助自己料理公务而致命,那他可要后悔莫及,当即定了定神,调匀呼吸,闭目凝神为谢道韫切脉——
半晌,陈操之睁开眼来,压抑着喜悦之情,问:“你月事多少日未至了?上月初五好象是来了的——”
陈操之还真是什么都记得呢,谢道韫晕染双颊,低声道:“就是上月来了以后就没有来了。”
陈操之大喜,在谢道韫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又在她耳边道:“农夫耕耘,收成在望矣。”
谢道韫脸上的红晕延至脖颈,羞不可抑,虽然她已猜到是这个结果,但现在经夫君确认,那巨大的幸福感依然让她晕眩,她也快要为人之母了,自陆葳蕤、小婵怀孕生子之后让她一直挥之不去的那种无形压力至此一扫而空,她从江东数千里远来河北,虽说是探望夫君、协助夫君处理政务,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想早日怀胎生子啊,嗯,就是这样,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陈操之喜不自胜道:“善哉善哉,道韫也要为我生孩儿了,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谢道韫甚喜,说道:“那我岂不是要明年春那个那个——分娩?”
陈操之道:“是啊,大约是二月初,正是好时光。”
谢道韫道:“那我今年还能回江东吗,要不近日就动身回去?”
陈操之连连摇头道:“妊娠之初更不能颠簸,你莫要担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下月初我先派人回建康报喜讯——”
谢道韫忙道:“不要这么急着报信,待黄小统从钱唐回来再说吧。”
陈操之四月底派黄小统回钱唐给爱子陈伯真、爱女陈芳予送周岁礼物,想想亦是惭愧,这一对儿女都周岁了,却还未见过爹爹的面!
陈操之唤因风进来,送谢道韫回冰井台。
因风得知阿元娘子真的是有身孕了,喜得一个劲笑,小心翼翼地搀着谢道韫,就好比阿元娘子现在成了一个瓷人,生怕碰坏了,同时也深感责任重大,阿元娘子在这里只有她因风一个贴身服侍啊。
谢道韫摇头笑嗔道:“有必要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吗。”
陈操之也笑,记起冉盛的信,取出来给谢道韫看,谢道韫道:“小盛要来邺城啊,甚好!对了陈郎,我年初离开钱唐时,荆奴对我说小盛今年二十岁了,北伐既已成功,小盛也该娶妻生子了,请陈郎代为小盛费心,觅一好女子,若定下佳期,荆奴将不辞老迈,要来参加小盛的婚礼。”
陈操之墨眉一扬:“哦,小盛今年二十岁了啊,小盛可称有史以来最年少的太守,嗯,待他来邺时我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不知为什么,谢道韫秀眉一蹙,说道:“陈郎今年或明年必得回江东一趟,嫂嫂说了,宗之和润儿的婚事可都得你作主呢。”
陈操之轻轻一拍额头:“是啊是啊,润儿今年都十四岁了,宗之十六岁,也该到谈婚论嫁之时了。”
……
慕容钦忱得知谢道韫有了身孕,极是好奇、羡慕,那夜与陈操之欢好之后,亦羞答答问:“夫君,钦钦也想为夫君生孩儿,何时能生呢?”
陈操之道:“你才十五岁,还小。”
慕容钦忱不服气道:“我哪里小了,我母后十四岁就生我皇兄了!”
陈操之手在她胸脯上按一按,嗯,结实圆翘,实在是不小,鲜卑女子比汉人女子早熟得多,即便是江东汉人女子,十四、五岁生子的也很多,说道:“好吧,那就生。”
慕容钦忱偷偷一笑,侧身去接着陈操之脖颈,娇腻道:“那来啊,生啊。”
……
七月底,巩县沈赤黔给陈操之送来书信,原来司州刺史桓熙因为母亲南康公主薨,不能赴任,所以改由桓秘为司州刺史,日前桓秘已到达洛阳,开始大兴土木,兴建宫室,为迁都作准备,另,豫州刺史袁真病重,陈郡太守朱辅受袁真密嘱,乃表奏朝廷,欲以袁真长子袁瑾继任豫州刺史,表章上奏,桓温不允,朝议皆知桓温是想把豫州刺史之位留给其子桓熙——





上品寒士 六十八、中秋夜的酒
六十八、中秋夜的酒
八月十四,虎威将军、辽西太守冉盛带着百人骑卫从两千里外的辽西郡长驱至邺城,拜见阿兄陈操之和嫂子谢道韫,冉盛满面虬髯,雄壮威武,顾盼之间,不怒自威,已有雄镇一方的大将气度——
冉盛恭喜阿兄陈操之喜得贵子和娇女,他这次从辽西带来了北珠百颗、高句丽百年人参二十株、紫貂皮二十件,作为送给陈伯真、陈芳予兄妹的礼物,还有一对名种的牡牝小马驹要过几日才会送至邺城——
陈操之先询问冉盛治理辽西的情况,然后取家书给冉盛看,这是黄小统月初从钱唐返回带来的新家书,族长陈咸和嫂子丁幼微、还有润儿写给陈操之的书信中都提到了冉盛,夸赞冉盛勇猛善战,为国立功,为家族争光,冉盛览信甚喜,又看了润儿画的二婴俯趴图,赞叹道:“润儿小娘子画得真好——”胸中一口长气,缓缓吐出。
冉盛又向嫂子谢道韫细问陈家坞近况,得知族中兴旺、荆叔亦康健,极是欣慰,又对陈操之道:“阿兄,高侍中说要我适时回建康觐见皇帝,不知今年能否成行?阿兄又何时回江东?”
陈操之道:“你谢氏嫂子也有了身孕,而且冀州大检籍尚未结束,所以我准备明年四月间启程回江东。”
冉盛赶紧向阿兄、阿嫂道喜,说道:“那我明年四月前赶到邺城,与阿兄一道回去。”
陈操之道:“甚好,你今年也二十岁了,荆叔托嘱我为你择一好女子为妻,看看明年就把婚事办了。”
冉盛支吾道:“阿兄,此事不急,我独自一人过惯了。”
陈操之笑道:“你都二十岁了,如何还不急,宗之十六岁、润儿十四岁,都应该要考虑婚姻了。”
冉盛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陈操之在刺史衙门宴请僚属,傍晚时回到冰井台与冉盛饮酒食瓜果共庆佳节,谢道韫出来小坐了一会便进去了,慕容钦忱没有现身,昨日隔帘向冉盛施了一礼,冉盛答礼很勉强,慕容钦忱对陈操之这个族弟有些畏惧,据说此人不知何故极为痛恨鲜卑人,让慕容钦忱颇为欣慰的是,凤凰慕容冲已投奔夫余国主,有了安身之处——
陈操之与冉盛坐于庭下对饮,明月当空,夜色沉沉,风中带来铜雀苑中桂花树的芬芳,陈操之难得这般悠闲,与冉盛一边饮酒,一边闲话,先是说宣光殿藏金之事,再说到故乡往事,酒入愁肠,倍及思乡——
冉盛今夜是开怀痛饮,陈操之亦不之禁,酒到酣畅处,忧从心底起,冉盛忽然放下酒盏,命侍者暂退,然后长跪道:“阿兄,冉盛有一言,虽知不当讲,但郁结心中已有数载,今日借着酒劲斗胆向阿兄陈说,先要请阿兄宽恕——”
陈操之见冉盛虽然喷着酒气,但言语清晰,并非酒后要胡言乱语,便道:“你我虽非血裔兄弟,但情同手足,我岂会因言语而责怪你,说吧。”
冉盛钢牙一咬,嘣出几个字:“阿兄,我喜欢润儿。”
一时间,明月高悬,庭院无声,一切都静止了似的——
冉盛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一身的酒气化作一身冷汗,湿透了背脊衣衫,低着头,等着阿兄陈操之的呵斥——
陈操之的震惊可想而知,不过他细一想,这又并非很突兀的事,冉盛是润儿教他识字启蒙的,以润儿是敬爱有加,润儿逐渐长大,美丽可爱,冉盛喜欢润儿并不稀奇,但是——
陈操之开口道:“小盛,我不会因这事责怪你,但你想要娶润儿很难,我当然清楚你的真实名姓,但我四伯父不知道、嫂子不知道、润儿也不知道,她们都把你当作是我陈氏的远房子弟,就算我为你向她们解说,但你还是无法恢复你的本姓,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家族的事。”
冉盛俯首跪坐,双拳拄地,眼泪一滴滴掉落,说道:“冉盛是个不孝子,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摆脱自己的宿命,但我实在是喜欢润儿,若阿兄肯让润儿嫁我,我愿辞去官职,与润儿隐居,我若敢忤润儿半点心意,教我天打雷劈!”
陈操之深知冉盛的性子,冉盛是言必信、行必果的,冉盛为了润儿愿意辞官退隐,这是当初他陈操之为陆葳蕤都不能做到的,当然,陈操之是相信他一定能三媒六聘娶陆葳蕤过门,冉盛显然没有那样的自信,因为娶润儿的的困难远远超过当初陈操之娶陆葳蕤——
陈操之轻叹一声,说道:“小盛,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最主要的是润儿,你喜欢润儿,但润儿喜欢你吗?这已不是父母媒妁能定的婚姻,必须男女双方都有这样的心,你愿意归隐,但润儿愿意与你归隐吗?”
冉盛摇着头道:“润儿是不是喜欢我我不知道,只是我是真的喜欢润儿,我肯为她做任何事——”
陈操之感觉到危险的苗头,冉盛的情感狂热炽烈,若不能妥加引导,恐怕会导致难以控制的不良后果,沉默了一会,问道:“小盛,你愿意润儿过得好吗?”
冉盛应声道:“那是当然。”
陈操之道:“那你就应该考虑润儿的感受,明年我二人回钱唐,我同意你当面这样问润儿——”
冉盛赶紧道:“阿兄,我不敢。”冉盛万军之中敢取敌上将人头,却不敢在润儿面前表白自己的心意,润儿是仙女,冉盛自惭形秽。
陈操之道:“你可以先以书信表白。”
冉盛苦着脸道:“我的字太丑,还是阿兄,阿兄帮我试探一下润儿的心意吧,若润儿肯,我赴汤蹈火都要娶到她,若润儿不肯——”
说到这里,冉盛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若润儿不肯,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我就回辽西去。”
陈操之拍拍冉盛的肩膀:“这事我不能帮你问,我会安排一个机会让你自己问润儿,你要娶润儿,怎么能这么点勇气没有!”
冉盛腰杆一挺,说道:“阿兄教训得是。”
……
这夜陈操之与谢道韫共宿,一边说冉盛的事,一边手掌探入谢道韫底裙,在她小腹上轻轻摩娑,谢道韫已有三个月身孕,小腹已微见隆起——
谢道韫却无惊讶的表示,说道:“我是早瞧出来小盛喜欢润儿了,陈郎,既然小盛不是陈氏子弟,你当初让他认祖归宗做甚?”
在谢道韫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陈操之便说了冉盛的真实身份,谢道韫惊诧道:“原来如此,那小盛要娶润儿可真是千难万难。”
陈操之道:“陈裕陈子盛现在已是名闻天下,很难再给他另外安排一个身份。”
谢道韫“嗯”了一声:“是啊,若小盛突然不姓陈,改姓别的了,然后娶润儿,这岂不是大笑话,朝野必非议蜂起,对钱唐陈氏的声誉损害极大,不过若润儿真的喜欢冉盛,那陈郎你怎么办?你愿意小盛娶润儿?”
陈操之道:“若润儿象她的丑叔母爱丑叔那般爱冉盛,那我愿意成全,可以让他二人避居海外。”
谢道韫一笑,手按在陈操之抚摩她小腹的手背上,说道:“润儿与小盛在一起时还年幼,这两年小盛又从军在外,哪里能有誓与偕老、之死靡它的感情!不过润儿不是俗女子,她有奇思妙想,做出让我们大吃一惊的决定也很难说哦。”
陈操之笑道:“阿元知否?润儿最佩服的是你,敢男装出外求学、出仕。”
谢道韫含笑没有答话,心里道:“那是因为我遇到了你。”
……
冀州大检籍于九月中旬结束,陈操之主持的此次检籍雷厉风行,世家大族无敢藏惹,出户四万余、口二十万,这些都是冀州诸郡大地主私下收容的未有合法家籍的流民,此次被迫缴出,虽有怨怼,但也勉强能接受,因为陈操之擢拔了不少世家大族子弟为官,而且政治清明,税负亦略减——
而陈操之虽然消减了一些赋税,但因为得到了大批鲜卑贵族的庄园土地,此次检籍又新增了近二十万可供服役纳税之民,官府所有的庄园土地就可以租赁出去耕种,到明年就有大量赋税收入,而晋室朝廷尚未定下河北诸州要上缴的赋税,所以说至少有一年的冀州全部赋税是陈操之可以随意支配的——
十二月初,从江东传来消息,桓温正式受九锡,虎贲大辂,剑履上殿,参拜不名,陈操之心知桓温下一步的计划就威迫朝廷封他为楚王,桓温篡位的步伐越来越紧迫了——
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原荆州刺史桓豁病故、豫州刺史袁真病故,袁真之子袁瑾被召赴建康任散骑常侍,豫州刺史一职由桓熙接任——
秦主苻坚依王猛之计,派遣阳平公苻融赴建康,再与大晋议和,苻坚表示愿意去除皇帝尊号,只称秦王——
桓温因身体欠佳,已无北伐关陇的谋划,也不愿让陈操之或者其他人建此大功,所以力主与秦媾和,和议遂成。




上品寒士 六十九、春风又绿江南岸
六十九、春风又绿江南岸
谢安夫人刘澹,十月初得到侄女谢道韫的书信,获知谢道韫已有五个月身孕,因不堪长途颠簸,决定留在邺城分娩,明年夏日再回江东,谢夫人刘澹极是欢喜,又担心北地没有经验老到的稳婆,就特意在建康雇了两个稳婆,命一名谢府管事带领着八名谢氏私兵护送,远赴河北为谢道韫接生,同去的还有柳絮和另两个侍婢——
一行人风霜雨雪,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于腊月中旬到达邺城,此时的大才女谢道韫已经是大腹便便,整个人都比以前丰腴了许多,见三叔母千里迢迢送稳婆来为她接生,既感激又好笑,偌大的邺城怎么可能会没有经验丰富的稳婆呢!
冀州司马苏骐腊月初向陈操之告假,要回平舆参加妹妹苏蕙与蔡氏宗主之子蔡焘的婚礼,陈操之备了一份厚礼送上——
武猛从事刘牢之原本也想年前赶回彭城看望老父,顺便也要完婚,未婚妻是谯郡太守戴循之女,婚期是明年二月十八,但苏骐离了冀州,刘牢之这个武猛从事就必须留在邺城,苏骐答应明年正月十八之前赶回邺城,以便刘牢之可以告假回乡完婚。
冀州八郡经过陈操之一年多的治理,现在是四境安定清平,胡夷宾服,民众各安其业,八郡百县之间,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工商贾贩不绝于途,州学郡学,诗书声琅琅,清河崔氏、河东薛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以及鲜卑部落大人,对陈操之是既敬且畏,陈操之是晋军北定中原最大的功臣,其在渑池击败秦军、在温县黄河北岸背水一战以弱胜强击溃四万大燕铁骑、晋阳白马一战让鲜卑拓跋部再不敢越长城南下,赫赫战功,广为传扬,而作为一州长吏,陈操之治政也卓有成效,廉政、兴学、抚夷、重农,对地方豪强是笼络一批、打击一批,州右豪帅无不慑服。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正月中旬,苏骐归来,刘牢之告假,二月初,东晋朝廷亦有诏命到,宣冀州刺史陈操之回京述职觐见,作为镇守一方的刺史,若无朝廷征召,是不能擅自回京的,陈操之去年底曾上表朝廷表示要回京觐见皇帝——
二月十六,谢道韫顺利产下一女,取名陈菲予,小菲予一生下来就眼神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眸滴溜溜看人,那眉目酷似谢道韫,陈操之欢喜道:“我家又添一女才子矣。”
刺史夫人生女乃是大事,小菲予洗三朝时,贺客盈门,邺城官吏现在都知道那个青衫文吏的真实身份了,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咏絮才女!
翼卫将军沈赤黔特意从巩县赶来恭贺陈操之喜得娇女,得知陈操之四月间将启程赴建康,沈赤黔喜道:“陈师,弟子将于四月十二迎娶颖川高太守之女为妻,本不敢劳动陈师大驾,但陈师既要回建康,便请迂道往洛阳参加弟子婚礼,弟子将不胜荣幸。”
陈操之笑道:“甚好,到时我与陈子盛会一起来。”
……
三月开始,陈操之便命人准备赴建康的行装,陈操之要运送五百万钱、八千匹绢、六万斛麦作为向皇帝的贡礼,冀州乃是河北第一大州,自应为诸州表率,向朝廷缴纳赋税——
暮春三月下旬的一个夜晚,陈操之在谢道韫这边逗弄小菲予,小菲予才四十多天,一逗就笑,眼睛眯眯的象极了谢道韫,陈菲予虽是陈操之第三个孩子,但陈伯真和陈芳予小兄妹二人陈操之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面,所以对小菲予是分外宠爱,一有余暇便来探望,难免就冷落了慕容钦忱——
胭脂武士萨奴儿出现在门前,唤道:“陈将军——”
陈操之将小菲予递给谢道韫,站起身来,谢道韫含笑道:“陈郎,去陪一下钦钦,她这两日似乎心绪不佳,想必是因为我们即将南归。”
陈操之走出谢道韫居室,萨奴儿道:“陈将军,钦钦娘子在哭泣,将军赶紧去看看吧。”萨奴儿一直称呼慕容钦忱为公主,现在总算改过口来了。
陈操之跟着萨奴儿来到慕容钦忱居住的小院,冰井台这边宫室广大,有十余个院落、百多个房间——
慕容钦忱在书房短榻上侧躺着,书案上还有正在抄写的毛诗,陈操之走过去,坐在榻边,慕容钦忱并不转过身来,背对着陈操之,蜷缩着身子,细腰圆臀,曲线玲珑——
陈操之道:“钦钦,你也准备一下行装,后日随我一道去江东,你也可以看望一下你母亲和兄长。”
慕容钦忱还是不转过身来,只是身子微微抽搐,显然是在暗泣,陈操之轻抚她细腰,又唤了好几声“钦钦”,她才突然转过身来,伏在陈操之胸前哭道:“我病了,难受得要死,你却不闻不问——”
陈操之拍着她的背脊,问:“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
慕容钦忱带着哭腔道:“这两日早晨一起身就呕吐,进餐时也吐,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陈操之瞪大眼睛,拉过慕容钦忱的右手,说道:“莫要哭,平定心绪,待我为你诊脉。”
慕容钦忱收了眼泪,让陈操之为她诊脉,只见陈操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不禁娇嗔道:“我病了,你还笑!”
陈操之捧起她脸在她唇一上吻,笑道:“不是病,是你要为我生孩儿了。”
“啊!”慕容钦忱那双幽蓝美眸陡然睁大,吃吃道:“我看道韫姐姐怀小菲予时不会这样呕吐啊。”
陈操之笑道:“不见得每个怀孕的女子都会呕吐,道韫那时是觉得易倦嗜睡。”
慕容钦忱不说话了,双手交叠捂着小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有些发痴,但听陈操之说道:“钦钦有了身孕,那这江东是去不得了。”慕容钦忱赶紧道:“我要去,我要去江东。”
陈操之奇道:“劝了你好几次你都不肯随我去,怎么突然就要去了,你有了身孕,这样长途颠沛可不好,还是留在邺城吧,我会安排人照顾好你的。”
“不,我要随你回江东,我要看望母兄。”慕容钦忱执拗道,却又问:“夫君,我这样子,长途赶路真的很不好吗,会不利于我——”说到这里,含羞捧腹。
陈操之这一去江东,来回都要四个月,还要回钱唐省亲,而且在建康也不是觐见了皇帝就立即能走的,只怕他没回到邺城,慕容钦忱就已分娩,钦钦没有贴亲的亲人在身边,实在让他放心不下,便道:“也不是很要紧,好吧,你随我去,不过马是骑不得了。”
慕容钦忱甚喜,当夜与陈操之共寝时,就要陈操之为她腹中孩儿取名,陈操之笑道:“你倒是性急,伯真都还没有正式的名和字呢,待回到江东一并取吧。”
……
因沈赤黔的婚礼将于四月十二在洛阳举行,所以陈操之南归的车队三月二十五日便启程,但这日辽西的冉盛却还没有赶到,陈操之叮嘱苏骐,待冉盛来到邺城便转告冉盛四月十二日赶至洛阳相会。
冀州长史崔逞率一众官吏恭送陈操之一行过了漳水,陈操之将政务郑重嘱托崔逞,又叮嘱苏骐要时刻关注西秦动向,这才挥手作别。
此次随陈操之南下建康的有文吏十五人、军士八百人、运送钱粮的民夫一千五百人,过了漳水,冀州别驾卢佑便领着五百军士和一千五百民夫及近千辆大车往黎阳,从那里渡河,再经颖水下淮南,走水路要节省人力得多——
陈操之与谢道韫母女、慕容钦忱等人,还有一众属吏,在三百骑兵护卫下前往温县,从那里渡河到巩县,冉盛率两百轻骑在温县赶上了陈操之一行,拜见兄嫂,看到了还不到两个月大的陈菲予,冉盛甚喜。
沈赤黔派人在巩县迎接陈操之一行,众人加紧赶路,恰好于四月十二日午前赶至洛阳,司州刺史桓秘、州司马沈劲出城相迎,桓秘任中领军时就与陈操之相识,对陈操之的才识颇为敬重,此番再见,自是喜悦。
桓秘去年七月至洛阳,受命重建宫室和百官衙门,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洛阳城已然大变样,周遭二十里的高大城墙已率先建成,城内也在大兴土木,桓温去年在邺城得到慕容评的庞大家财和大燕国库的财物大都用于此,晋室朝廷是无钱可拨的,桓温倒是不吝啬,因为这洛阳城将是他桓氏皇朝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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