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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不要紧的——”老夫人一脸疲色,仍旧朝她点了点头,对顾老爷道:“你说罢,什么事?”
顾老爷整了整神色,这才道:“今日栢哥儿说了一句,是冯立害得七丫头变成这副模样的。我想了想,却觉得他说的有理——冯家那小子的毛病,京中可谓无人不知。这一次不管是谁在背后下手,七丫头是在他冯家车子里找到的不假。儿子想着,既这样,不如便去找上冯老头,叫他给咱们七丫头作主……”
老夫人一惊。“你是说……”
“不错。”顾老爷点点头道:“七丫头今后的去处,我也想过……无论是送去乡下养着,还是送进庙里剃度,终归不是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京中本来就有些风言风语,若是咱们真的送走她,岂不是自己把话给坐实了?以后顾家还怎么抬起头见人?更别说,咱家还有一个哥儿,两个姐儿都还没有谈婚论嫁……”
“可是——嫁给冯立——”老夫人踌躇道:“那人终究也是害了七丫头的,又是那样一个浪荡残暴的性子,只怕以后——”
“母亲,以如今七丫头这景况来看,若不嫁给他,还哪里有什么以后呢!”顾老爷急道。
老夫人似乎被这句话说动了,她没有言语。过了半响,才终于叹道:“我老了,这事儿你看着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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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啥……五月初吃人王送来的一把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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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第170章 胆大包天
顾府里近来发生的事,都一早被老夫人下了死命令:绝不允许传进顾明松耳朵里半个字。以防有仆人小厮嘴不严实的,顾明松院子里几乎所有的扫洒庭除下人都被撤掉了,只留了两个老实守规矩的贴身伺候。
不过好在这样类似于幽闭的日子也不用很久了——此时已近七月中旬,再过两天,顾明松即将动身去京学里住下备考,一直到八月开科,考完试了以后才能返家。
顾明松几个朋友早早就定了要在秋闱之前吃一席酒,算是祝愿他能够一举得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今日顾明松没有在家用晚饭,对后院里发生的事更是一无所知,蒙在鼓里。
吃酒的地方选在了状元楼。顾名思义,在这儿留宿的学子中出过大盛朝第一位状元——北方诸省府的生员们,此时大多都聚集在了京城;而来了京城,又哪能不去状元楼吃一杯酒,沾沾文气?因此每到七月,莫说客房了,状元楼里连酒席都一座难求。
顾明松听着屋外的人潮,对身边的许世岚笑道:“真是难为你,竟早早儿预订下来这么一个包间。咱们自己在里头吃酒,倒也清静。”
许世岚微微一笑,唇红齿白,耀眼生花——在这样平辈好友之间的场合里,他更放松得没个正形儿了:一手拄着面颊,一手晃着酒杯,宽袍大袖之间,满满的是魏晋风流;不经意的言笑气度,又带着几分贵公子的优雅骄矜。
“顾兄可莫把功劳都算作他的头上了!”另一个模样十分斯文的少年笑道:“这家伙,前几日才来匆匆找到我……”正是卫经远。
话没说完,一根筷子就笔直飞来,落进他面前酒盅儿里,溅了他一袖子的酒。许世岚收了手骂道:“卫老九,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顿时惹起席间一阵笑。
顾明松与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感觉多日来闷在屋里苦读的情绪舒缓了不少。他一转头,却见许世岚神情淡淡的,似乎兴致有些不高。
不知怎么。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许世岚前几日突如其来的到访——顾明松便试探着问了一句:“致斋瞧着有些提不起劲儿啊?”
“哦?也没什么。”许世岚懒懒地吃了一口酒,一双桃花眼显得越发水润了——过了半响,他忽然问道:“你认不认识魏国公家的老二?”
“沈晏安?”顾明松一愣,随即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又是他——”
许世岚忽地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顾明松——“什么叫又是?还有谁提起过他?”
顾明松满腹疑惑,仍旧把那一日顾成卉拿了一块腰牌,请他去衙门里找沈晏安的事说了。想到因为这事与五妹妹起了不愉快,他兴致不由也有些落了。
听说顾成卉手中拿着沈二的腰牌时,那双好像总是盛满了星光似的桃花眼忽然暗了一下,顾明松还来不及问他怎么了。随即许世岚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来来。吃酒罢——”说着亲自捞起了桌上酒壶。给他满上了一杯,旁边一人见了笑道:“你灌得元一醉了,不怕你妹妹找你麻烦?”
许世岚手上第二支筷子顿时也作跃跃欲飞之状,众人见了哈哈大笑。顾明松这句话倒是没有机会问了。
酒过三巡,宴已过半,众人见时候不早,不好再耽搁顾明松的时辰,便纷纷告了辞。
出了状元楼,顾明松上了马车一路回了顾府。门房一见是大少爷的车回来了,忙一边在车外笑着道:“大少爷散心散得可好?”一边开了大门。车里传来顾明松一声“唔”,接着车子就直直进了府。门房朝远去的马车望了一会儿,关上了门。没想到才过了片刻。忽然又见一辆马车驶来。
这辆车有点眼生——门房刚要问话,忽然帘子一掀,跳下一个人来。那人一身月白燕服,贵胄风流、俊俏含笑的模样,不是许世岚还是谁?
因为常常来。门房上早都认识了他,因此那门房忙笑道:“许爷怎么来了?”
许世岚挥手叫马车回去,道:“元一兄请我来的,谁知路上阻了一下,因此两辆车没有一块儿过来。他想必还没发现我不在后头罢?”
门房一愣,笑道:“可不!我们少爷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进去了。”手上却不动,也没给开门。
许世岚目光在紧闭的门上扫了扫,对着门房皱了皱眉,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回了袖子里,口气淡淡地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去问问他罢。”
随着那东西往下一滑,他的袖袋上明显地坠了一下,显见不是什么一分、二分的轻飘货——门房见他有点恼了,一颗心顿时满是后悔,忙道:“许爷是常来常往的亲家人,又得了我们少爷之邀,哪里还用去问呢!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许世岚轻轻哼了一声。
等到走进门里了,他嘴角才挑起了一个意味奇怪的笑容来,有了几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许世岚从袖袋里掏出了那块东西,扔给门房笑道:“赏你的!”
门房大喜,就着灯光一瞧顿时却傻了:原来是个小小的木雕狮子。虽然入手挺沉,可这值什么钱呢……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连连谢恩,看着许世岚走了,这才暗骂自己一句,回门廊里坐下不提。
许世岚一路走近垂花门前,见一个婆子正在垂头打瞌睡——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门落锁了,因此这黄婆子也十分不经心,滋滋儿地吃了小半瓶酒,头昏眼沉地瞌睡过去了——倒是方便了许世岚。他抬眼看看周围无人,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穿过垂花门,进了后院。
——顾成卉虽然有满腹的心事,可是关月山居的院子里,却正热闹着。
原来半夏实在是吃气不过,待众人一走,就招呼着橘白二人,把小丫头从后罩房里统统轰了出来,骂道:“姑娘差点出事,你们这些没有心的倒在一旁站着看!你们莫当我是耍嘴皮子,要不就今晚给我滚出去,要不明儿就都发卖了!”
这事儿就是闹到了老夫人跟前去,也是半夏有理——更何况顾成卉想顺便清清院子,也就默许了她。半夏眼睛尖,将刚才袖手旁观的人都一个个揪了出来,叫她们收拾了包裹,又大敞开了院门喝道:“都去找管事房的妈妈去!去了只说五小姐院子小,容不下你们这些不肯护主的娇娘娘!”
三四个小丫头生怕留下来真要被卖,满脸眼泪地抱着包裹走了。半夏气呼呼地摔上门,自己眼泪也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几个丫鬟方才都在场听着了,如今姑娘的难题她们心里一清二楚,可偏偏毫无办法,难免又气又急……
半夏还没走出门口呢,忽然听大门又被敲响了。她一抹眼睛,猛地拉开门扬声道:“后悔了也晚了,都快走……”
一句话没说完,她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许世岚满意地看着这丫头几乎瞪出来的眼睛,笑道:“你就要让我在这儿站着么?”
他月白色的衣袖在暗夜中飘飘欲扬,好像一朵雪白的荷花。半夏一时间竟忘了此刻该干嘛好——她猛地回过神来,低低道:“许公子等等!”转身跑进院子里,冲着下人们住的房子喝道:“都给我在屋里待着,没事不许出来!姐姐我今儿个心情不好,莫触了我霉头,拿你们开刀!”
好在顾成卉院中剩下的几个婆子丫头,为了避嫌早早就都躲进了屋子里,因此院子里空空的,没有人在。
由于何姨娘依旧没有找着,因此她屋里的小丫头都求爹告娘找了门路走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贴身伺候的,还在日日打扫屋子,看守东西。半夏朝那屋里瞥了一眼,心下暗暗庆幸,忙去将许世岚迎了进来。
顾成卉在屋里听见了半夏在院里发脾气,叹口气朝细辛笑道:“这丫头是怎么了,心里不高兴也不能把火撒在别人身上啊……”
“——别怪她,是我来了嘛。”
一道音调勾人的熟悉嗓音悠悠地响起来。
顾成卉腾地站了起来,心脏“咚、咚”猛跳了几下,结结巴巴了一会儿,都没找着自己的思绪,双眼只盯着门口处——
蓝晶石子编的门帘一阵轻轻摇晃,许世岚缓步进了屋。他仍旧是往日那样万事不挂心的贵公子模样,刷地一声打开了扇子,在顾成卉面前轻摇了摇:“哎呀——看见我居然高兴得傻住了?”
顾成卉是真的傻住了——不止是她,连着屋里细辛、橘白两个丫鬟,都傻住了。
“你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顾成卉声音都发着颤。
顾府不是小家小户,从府外到内院,要经过大门二门,几道院门,无数的巡行丫头婆子……顾成卉只觉脑子都有点跟不上了,一时间竟忘了:若是叫人发现许世岚在自己屋里,可真是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几个丫鬟匆匆忙忙分了工,关上了门窗、坐在廊下守着,一时屋里只剩下了顾成卉、细辛——还有一个一脸笑意的许世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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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第171章 别理他,只理我
银子一般洒下来的月光被隔在了窗外,只好在窗棂上投下了树枝浓密的影子。偶尔有风吹过,黑色的树影在窗户纸上轻轻拍打,发出沙沙地、叫人安心的轻响。
——对于这个美好的孟秋之夜,顾成卉觉得真是太惊悚了。
现在她全身都像是绷紧了弦,耳朵竖得高高地——倘若外头有一丝儿异样的响动,她就准备跳起来,把许世岚塞进柜子里去——
可坐在她对面的人似乎心情很悠闲。
一把象牙骨绫绢扇在空中一摇一摇,空气里起了涟漪,一波一波的轻风送到顾成卉面前——许世岚双颊隐隐带了桃花般的颜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你莫担心……我一路过来,没人看见我了。”
他身上熏的和罗香气混着一点淡淡金华酒的甜味,扑鼻而来。顾成卉听他说了一遍怎么潜进府里来的之后,心也慢慢地放下了,转而笑问道:“你吃酒了?”
“嗯。”许世岚今日似乎不大想说话,嗯了一声之后,过了好半响才慵懒地道:“吃了酒我热——你去把窗子开开罢。”还带着一点儿鼻音,像个小狗似的。细辛正要动,却被他手上扇子拦下来了,抬头一看,只见许世岚朝顾成卉努了努嘴,道:“你去。”
跟喝了酒的人最好不要讲道理——顾成卉老早就知道这个原则了,乖乖起身去开了窗。月光像湖水似的涌了进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身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许世岚正在指摘细辛呢:“……这位姐姐,我又不会吃了你家姑娘,你就先出去坐一坐,歇个懒,有甚不好……快去罢,不必谢。”
顾成卉只觉太阳穴都在跳,她无奈地对细辛道:“你出去罢。”
细辛老大不愿意地走了。
看着斜靠在椅子上的许世岚,顾成卉心头就是有一千句怪他轻率莽撞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岂止是说不出口。简直反而在庆幸!若不是他今夜恰好来了,自己被禁足在院子里,无处求救,不是成了一个等死的局吗?
“刚才我听你丫鬟说你差点出事,是怎么回事?”好像会读心似的,许世岚忽然出声问道。
原来他听见了一点……顾成卉忙道:“我正在发愁这件事。”说着便把方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而其中不免涉及到望月山谷之事的地方,她便含含混混地一语带过。许世岚是如何灵醒的一个人,看了她几眼,却也不问。
“如今我生怕父亲当真要去衙门里查……到时可什么都兜不住了。”顾成卉说罢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许世岚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成卉只觉得他往日轻佻风流、玩世不恭的样子,在银亮如湖水似的月光里,逐渐消融了……留下的,是一个神色有些难明的美少年。
许世岚抬头朝她笑了笑。低声道:“傻姑娘。”
嗯?顾成卉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她聪颖灵透,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泛起了一点激动的预感来了……
果然,许世岚含笑将扇子在她肩膀上戳了戳:“叫他们查去。我当时买田庄的时候,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虽说能够把产业记在你的名下充作嫁资,可要是你们家的人查着了,终究不妥,因此做了些手脚。”
顾成卉眼睛顿时雪亮起来,急忙问道:“那、那……你怎么办了?”
“狸猫换太子嘛。”许世岚懒洋洋地扇着风。“田庄依旧是记在了你的名字下,给你的地契也是真的——只不过我还另外伪造了一份文书,使了一点手段……把官府的那份掉包了。你父亲若是现在去查,只会看见文书上写着庄院属于王六阳,湖州人氏——与你是一点干系都没有的。”
看着顾成卉吃惊之余微微张开的红唇。许世岚心痒痒的,不得不把头别了开去:“你也别挂心,反正我出出入入顺天府简单得很……等这一阵风头过去了,你选个日子,我再去把文书调换回来。”
心中一块大石一下子落了地,顾成卉顿时泛起了一个轻松的大大笑容,恍如冰雪初融,耀眼生花。没想到一个大难题就这么简单轻松地解决了……顾成卉忙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诚心诚意地道:“你援手了我这么多回,我心里都是记着的。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许世岚心里一动,目光对上了她清亮亮的大眼睛,刚想调笑一句,忽然又没了心气。他语气有些低沉地道:“你要是真心想谢我……”
顾成卉眨了眨泛着湖波一般的眼睛。
“……不要再叫沈晏安见你了,以后你只理会我,好么?”
许世岚往日勾人的音调,如今听来,竟饱含着委屈、恳求、忐忑、希望……
顾成卉望着他,手攥成一个小小的拳头按在唇上,半响说不出话。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许世岚有什么立场来请求顾成卉与别人保持距离?没有。他借着这一句话,想叫对面这个狐滑又可爱、灵透又迟钝的姑娘知道——知道他苦苦压制的一片心意……许世岚像个大孩子似的,忐忑不安地望着顾成卉。他卸下了白日的盔甲,将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一块地方交给了她——只要顾成卉愿意,她可以叫许世岚顷刻间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顾成卉只觉自己脑袋嗡嗡地响。
有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笑着骂道:“你们家愚人节来得这么早啊?”来躲一躲——可是对面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却好像会法术似的,把她钉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自从来到古代,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男女情事——一方面是因为古人三妻四妾,她不愿去想;一方面是孙氏一家步步紧逼,她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挣扎求活上。
“我只要你一句话就够了——”许世岚见她半响都不肯说话,一颗心好像吊在空中似的,以往那种握他人于股掌中的轻佻闲适早就不见了踪影。
顾成卉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低下头不敢看许世岚的眼睛,只轻声道:“像我这样出身的人,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从来也没有动过那些念头……端看老天把我推到哪儿罢了。”
许世岚怔怔地望着她垂下来的乌发,一时不知该喜该忧,轻声道:“你一向都知道为自己争取……怎么在这大事上,反而听命了?”
顾成卉缓缓抬起眸子。她没答话,反而轻轻笑道:“你再不走,可就太晚啦。”
……离开顾府的路,是顾成卉指点的。
寿安堂里因为修缮,都已经搬空了,是以夜里也不锁院门。被炸塌了的院墙处,还搭着一支梯子——许世岚一路像只猫似的灵巧敏捷,闪过了两队巡行的婆子,来到了这段院墙下。他看也没看那梯子一眼,脚下在一块青石上轻轻一蹬,身如轻燕——随即,那月白色的身影便消融在了黑夜里。
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马车遣回家了;随着脚下飞快的步子,凉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卷起他的宽袖,吹散了他身上淡淡的和罗香香气,却吹不散心里那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叫开了许府大门,才刚刚走到自己屋子门口,雀泽便迎了出来,嗔道:“爷怎么这时才回来?太太还在后院里等着呢,爷换过衣服就快去瞧瞧罢!”说着便亲亲热热地要将他领进去更衣。许世岚挥手道:“不必了,我自过去就是。”说罢转身走了,态度倒比往日要冷了个几分。
到后院一瞧,果然母亲住的正屋仍旧灯火通明。许世岚忙走进屋里,果然见许夫人正歪在榻子上,叫了一声“母亲”,又朝许夫人行过了礼,笑道:“劳累您等到了这么晚,当真是儿子的不是。”
许夫人也是乏了,半眯着眼正在听一个丫鬟给她念书——见了儿子终于回来了,当下笑骂道:“越大心越野了,在外头混到这三更半夜才肯回家!看来得给你娶一房媳妇,好好管管你才是!”
往日这样的玩笑话,许夫人也不是没说过。
不想今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世岚愣了一下,忽然笑道:“母亲既然这么说了,那不妨就给我说一个回来罢?”
许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瞧他。半响,她才挥手叫退了身边的丫鬟,有点警惕地问:“深更半夜,一回家就嚷嚷着要娶媳妇。你可别给我整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
“母亲说什么呢!”许世岚顿时失笑,“我心里倒真有个人选,母亲听了只怕会很高兴……”
说罢,低声在许夫人耳边道:“顾家行五的那一位……”
短短一句话落了音。本以为母亲面上泛起的应该是笑容——可是当许世岚望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许夫人皱得极紧的眉头,他不由心下一沉。
“不行。”许夫人轻声道,却显得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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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第172章 证明
一门亲事被一口否决,另一门却眼看着就要成了。
“……我的仕途到如今也算是摸了顶儿了。我不巴望着还能朝上走;叫我舍了这顶官帽,这张老脸去告御状,我也没有什么不敢的!——七丫头是我最小的女儿,一向最得我心疼,不能为她讨还一个公道,我有什么脸做人父!”
顾老爷对于自己一番话十分满意: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当真慷慨激昂、斩钉截铁。
“顾大人何至于就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什么,咱们都能好好谈——若是闹得满城风雨,不还是顾七小姐受罪吗——”
桌上的茶杯空了,一旁的侍女正要添茶,通政使冯唯勤就一抬手拦住了她,亲自给这个比自己还低半级的官员倒上了一杯茶。顾老爷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中午有些刺眼的阳光,投在门口的空地上,照得有些发白。一步之遥的门槛内,掩上了浓重的阴影。
半个时辰以前,冯唯勤在书房里接待了往日并无太多往来的光禄寺卿顾文远。
他一进屋,冯唯勤就感觉到了不对:顾文远一脸的沉沉怒色,笔直站着,面对上级官员竟一点礼节都不讲了。还不等冯唯勤发恼,对方却抢先冷哼一声,扬声骂了一句“你家竖子无德,我要面禀圣上!”——唬得冯唯勤登时从位子上跳了起来。
等顾老爷把话说完了,冯唯勤简直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长子冯立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自己的妻子十分挂心,还成日在后院里念叨,催下人出去找……哪里想得到这个贼子竟在外头闯下了滔天大祸!
擅闯入官家后院,劫掳闺阁小姐,辱人清白——这些都已经是骇人听闻的罪过了,偏偏冯立竟还将人扔在了自家马车上!冯唯勤气得简直想笑了:此举与杀人之后留名有何区别?这不,顾文远一旦查明了那马车是谁所属,便气势汹汹地杀上了门来——
其实用不着马车做证,在听说那位顾七小姐的年纪时。冯唯勤就已经信了个七八成了。儿子的毛病,这些年来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个必须背负在身上的耻辱……他管教起冯立来,是非常严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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