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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茗荷儿
饭罢,大舅母见秦镇步履虽尚稳健,可身上的酒气极重,不放心他骑马,就让大表哥驾车送他回去,顺便带了不少东西。
秦镇确实没醉,指着地上的瓶瓶罐罐,对宋青葙道:“这坛子腌豆角是给祖母的,大舅母自个腌的,不咸,配饭吃极好;这罐豆酱是给娘的,里面放了辣椒,口味稍重一些;这还有支桃木簪,大舅母说是老家院子有棵年岁很久的桃树,就是用那棵树的树根刻的,大舅母说给妹妹……”
都是极平常不值钱的东西,可比那些金银之物更打动人心。
宋青葙一样一样把东西挑出来,感慨不已。
秦镇猜出她的心事,慢慢说:“阿青,以后我们把大舅跟大舅母当成爹娘来孝顺。”
说话时,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宋青葙扭身避开,差点被地上的罐子绊倒,秦镇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纤腰,笑道:“我都没醉,瞧着你倒像醉了。”
宋青葙嗔道:“世子爷酒气太重,熏得我头晕。”
秦镇装模作样地抽抽鼻子,“重吗,我没觉得,就是觉得莲花清很甜,你尝尝。”说罢,低头吻上她的唇。
“甜不甜?”他问。
宋青葙回应着他的吻,话语断断续续,“不甜,就是……就是很热……”
第二天一早,秦镇跟大舅舅一起到了顺天府衙门,状告宋大老爷宋隶文强占民房。因房契、借据、抵押文书样样齐全,官府里也存着白家胡同那处宅院的备案,调出来一看,果然写着宋行文的名字。
秦镇便催促顺天府尹去赶人,说要急着卖出银子来过年。
本来秦镇就占着理儿,加上这一催促,顺天府尹就掷了令签,让衙役们赶往白家胡同。
秦镇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这天正是宋青艾回门的日子。
听闻老太太过世,宋青艾并不觉得太过悲哀,只应付差事般在灵前跪了跪,哭了几声,便凑到林氏身边诉苦,“那个傻子天天跟在世子爷后头寸步不离,每晚都歇在新房里,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过,真气死人了。”
林氏惊得双目圆睁着,“她歇在新房,你们不会……”
宋青艾无奈道:“我们还没圆房,差不多戌时世子爷跟阿美一同回房,世子爷洗洗就上炕了,阿美都在床上睡。我根本近不了世子爷的身。”
头天晚上,宋青艾熬不过阿美先睡了。
第二夜,宋青艾死撑着,终于等阿美睡了,叫上四个丫鬟扯着被子的四角将阿美抬了出去。宋青艾磨蹭着上了炕,外衣还没脱,就听到“咚咚”的砸门声。阿美不知为何竟然醒了,宋青艾没给开,想等等阿美就消停了。谁知阿美却锲而不舍,连砸带踹,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吵醒了,都围着正房看热闹。
宋青艾没办法,只得开了门。
第三夜,蔷薇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阿美爱喝酒,而且一喝就醉。宋青艾特地准备了酒菜。阿美回房后,果然喜欢,喝了三杯就醉了,吐得满屋子都是。
郑德显当即甩袖离开,“屋里味道太难闻,我到外院歇着。”
宋青艾欲哭无泪,郑德显能去外院,她可没地方去。只得披着厚毛斗篷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等丫鬟们收拾好屋子,熏了香才进去。
可睡到半夜,阿美又吐了一次,宋青艾只好又叫丫鬟过来收拾。
宋青艾不想跟阿美一起睡床,就在炕上歇着,用的是郑德显的被褥。
郑德显的衣物习惯熏香,枕头被子上就留着淡淡的兰花香,搅得宋青艾心潮荡漾。好容易阖上眼,天就亮了。
可以说,新婚三日,就是宋青艾与阿美斗智斗勇的三日,也是宋青艾完败的三日。
林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闺女,“阿美就是个傻子,你怎么连个傻子都比不过?你也不想想,阿美长什么样,你长什么样,阿美会什么,你会什么。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尽瞎较劲。严妈妈怎么也不说点拨着你点?”
宋青艾恨道:“还说呢,头天夜里说是被阿美踹伤了腰,连着三天都没有笑模样。认亲时,给个红包也小里小气抠抠搜搜的,害得我被人笑话。今天早上说腰疼不能走路,就不过来了,也不知是真疼还是装的。”
林氏道:“严妈妈跟了我二三十年,不是个偷懒耍滑的人,她说腰痛,那必然是真痛……回头你请个郎中给她看看。”
宋青艾不耐烦地说:“刚进门没几天就请郎中,我婆婆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丧气?”
林氏点着她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薄情,严妈妈可是打小就看着你长大的。”
宋青艾侧过头,“娘,小心,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林氏愣愣地看着宋青艾,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宋青艾出嫁三天,林氏跟着煎熬了三天,怕她不得公婆欢心,怕她在郑家受气,怕她换了地方不适应……
没想到她回门之后,既没有提起祖母是怎么去的,又没问问她操办丧事是否受累,除了抱怨诉苦,再没有别的。
以前养在身边不觉得,现在乍分开三日,怎么感到如此陌生与心寒。
宋青艾觉察到母亲的目光有异,伸手挽住林氏的胳膊娇声道:“娘,你猜认亲时,我公公婆婆都给了什么见面礼?”
林氏勉强地笑笑,刚要开口,就听院子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太太,不好了,前头来了很多衙役……”





嫡妻 第87章 秦镇出马
林氏大惊,顾不得宋青艾,提着裙角就往前头走,宋青艾见状也跟了上去。
就看见一个头目模样的衙役拿了一张纸,对宋大老爷指指点点,“赶紧收拾东西搬走,房主都催着了。”
宋大老爷苦着脸哀求,“兄弟,这寒冬腊月,我这又是一大家子人,还有七十岁的老娘刚刚过世,尸骨未寒,您给通融通融。”
头目上下打量宋大老爷一眼,“得了吧,人家这房子您都白住了十几年,再怎么通融,还想再白住十年?再说,我说了也不算,人房主就在这等着呢。”朝秦镇努努嘴。
宋大老爷看着他冷厉桀骜的样子,直觉得不是好相与的人,遂赔笑问道:“这位怎么称呼?”
秦镇淡淡地说:“我是秦镇!”
秦镇?
不就是宋青葙嫁的那人。
林氏一听就明白了,敢情是宋青葙在后面捣鬼,立时冲过来,对着秦镇嚷道:“祖母前脚刚去世,三娘不但不来磕头,后脚就要把伯父伯母赶出去,亏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她良心被狗吃了?”
秦镇冷冷地扫她一眼,逼得林氏后退两步,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娘子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兄长,没听说什么伯父伯母。你以为攀上亲戚就能赖着不走?”
宋大老爷听说过秦镇,不敢大意,拱着手道:“秦世子,还请您看在我跟三娘是本家的份上,通融个把月,这么一大家人,哪能说搬就搬,再说就是想搬,也没别的去处啊。”
秦镇“哼”一声,“当初三娘也没去处,宋大老爷不也强逼着她搬走?可曾通融过?再说,这可是二房的房子。宋大老爷强占着兄弟的房子,把兄弟的闺女赶走,人家来要房子,你还想通融,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好事?”
宋大老爷脸涨得通红,有心一赌气,点头搬了,可转念一想,现在都进了腊月,房产经纪好多都歇业回乡了,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现成的房子?就是有,房租定也不便宜。
寻思半天,就想厚着脸皮再说合说合。
哪知宋青艾站在林氏身后早沉不住气了,跳出来叫道:“你说是宋青葙的房子就是她的?这明明就是祖母让二叔置办的,理应归祖母,祖母过世后,就由大房继承。你回去告诉宋青葙,她不守妇道被除了族,这房子跟她没半点关系。”
秦镇一听就火了,女子名讳是**,他从来不在外面提宋青葙的名字,没想到这个蠢妇当着一众人说了出来,竟然还污蔑她不守妇道。
要知道,宋青葙是秦镇心尖尖上的肉,污蔑宋青葙简直就是污蔑他本人,比污蔑他自己还严重。
秦镇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给了宋青艾一个嘴巴子,宋青艾的脸登时青肿起来。
林氏急忙把宋青艾护在身后,指着怒道:“好男不跟女斗,你一个大老爷们动手打女人算怎么回事?”
秦镇冷冷地道:“我只打该打之人,不管男女。要是你敢说三娘一个不字,我连你一起揍。”
林氏愣在当地。她只知道有胆识的人通常不会对女人动手,眼前这个男人算怎么回事,动起手来一点不含糊,偏偏还说得理所当然似的。
林氏头脑一热,使出看家本领来了,往地上一坐,哭嚎起来,“打死人了,要打死人了。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她这么些年,翻过脸来不认人,连亲生的伯父都往外撵。”
本来宋家丧事连着喜事一起办,来的客人不算少。衙役们气势汹汹地赶来时,一些胆小怕事的就偷偷溜了。等秦镇报出名号时,有些精明人就知道宋家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也趁乱溜了。再等秦镇给了宋青艾一个嘴巴子,剩下位数不多的客人全跑光了。
秦镇没心思看林氏撒泼,回过头对衙役们道:“她这是阻碍各位办差,哥儿几个动手给我砸,什么值钱砸什么,谁拦着就砸谁,砸死人算我的,回头我请诸位吃酒。”
衙役们心里都门儿清,秦镇后头站着清平侯,而宋家说是小官宦人家,可没权没势的,又不占理儿,听到秦镇此言,甩开膀子就砸东西。
茶盅茶碗,花瓶香炉,看见什么砸什么,碎瓷片子砸得满地都是,有几片溅到林氏脸上,刺得她生疼。
林氏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既心疼又肉痛。
当初付氏在的时候,家里宽余,宋大老爷也曾清雅过,买过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瓷器摆在厅里充门面。现在竟然都叫那些衙役们给砸了。
林氏抢过只梅瓶紧紧抱在怀里,哭喊道:“别砸了,求求你们别砸了,我搬,我们搬。”
衙役们看看秦镇的脸色停了手。
宋大老爷抖着胡子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颤巍巍地走到秦镇面前,“秦世子,我搬,可这么大个家,光搬也得有个工夫,那边还有老太太的棺木。”
秦镇淡淡地说:“七天。”
林氏叫道:“当初三娘走可是给了半个月。”
宋大老爷看秦镇面色不虞,怕他再让人砸东西,忙不迭地答应,“七天,就七天,一定搬走。”
秦镇再加一句,“只带着你们自己的东西走,屋里的桌椅板凳一件不许拿。”
宋大老爷一愣,咬牙答应了。
衙役头目冲秦镇笑笑,回头吩咐道:“哥儿几个可都听到了,七天后搬走,这几天你们得空就过来遛遛,别让人顺走了家什。”
衙役们七嘴八舌地答应着,“头儿尽管放心,世子爷放心,弟兄们心里有数。”
秦镇笑着掏出荷包往头目手里一扔,“大冷天让兄弟们跑腿,拿去打点酒喝。”
头目接过荷包一掂,分量不轻,咧着大嘴笑道:“多谢世子爷赏脸。”留下两个人看着,其余人回去复命了。
宋家下人看着这场乱,寻思着宋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肯定没法待了。那些心思活泛的就趁乱捡着值钱的东西往怀里塞,有几人想到几个主子都在前头,后院没人管,偷偷摸摸溜进贞顺院,翻腾林氏的首饰。找了半天没找到,索性卷了一大包衣服。
林氏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先将贵重东西收拾起来,忙不迭地赶回贞顺院,正赶上那几个背着包裹往外走,林氏急忙去拦,情急下忘了手中的梅瓶。
梅瓶“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好几片,林氏一愣神,那几人就跑了个没影。
宋青艾捂着腮帮子看看破烂的家,抬脚踢飞了一只笔筒,也没知会林氏,叫上蔷薇跟紫藤就往外走。
好在郑家的车夫仍尽职尽责地等在胡同口,拉着宋青艾回了顺义伯府。
宋青艾怕被人看见,下车的时候将斗篷的帽檐拉得很低,做贼般回到自己住的小院。
郑德显竟然在屋里,正歪在炕上看书。
宋青艾见到他不由感到万分委屈,含着一汪眼泪,可怜兮兮地说:“世子爷,我娘家被人欺负了,您可得替我做主。”
郑德显扫她一眼,见她泪眼盈盈梨花带雨,觉不出心动,只感到心烦,便云淡风轻地说:“你家的事与我何干?”
宋青艾呆在当地,只觉得脑中空空的,唯有阿美的拍手大笑声,“大笨蛋,挨揍了,大笨蛋,挨揍了……”
此时的宋青葙正俯在炕桌上专心地写着什么,秦镇坐在旁边替她研墨。
他回来时,已是未初,宋青葙早吃了午饭。听说他没吃,便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两碗汤面。
关于白家胡同的事,宋青葙一个字都没问,只说了句,“我不想知道,但凭世子爷处置就行。”
秦镇明白,她心里定是不痛快,便也没提。因见她要记东西,就上赶着替她研墨。
宋青葙写得是要送年节礼的名单。
秦镇侧眼看到上面有青州贺家,就是宋青莼的夫家,心底暗叹了口气。
宋青葙删删减减,写写涂涂,留了十二家,这十二家也是有疏有近各不相同。
最后又添上了丁九娘的名字,“九娘过年不回去,仍在三圣庵,三圣庵虽然清静,到底是清苦,里面的饭菜半点油星都没有。”宋青葙看向秦镇,笑容宁谧目光温柔,“明儿腊八,我给九娘送腊八粥,世子爷陪我去吗?”
秦镇点点头,柔声道:“我在树下等你。”
宋青葙眼眸一亮,脸庞骤然散发出令人炫目的光彩,“世子爷一直等着吗?”
秦镇凝望着她,“当然!”




嫡妻 第88章 无能为力
刚到寅初,新月就起了床,穿上官绿色的棉袄,急急地往大厨房走。
大厨房灯火通明,四口大锅均滋滋地冒着热气,厨房里满是腊八粥甜腻的香气。
烧火的婆子笑道:“姑娘今儿起得可早。”
新月认真地说:“这腊八粥关着府里上下三百多口人,夫人嘱咐过,且不可出了差错。稍有纰漏,别说是咱们,就是夫人也跟着受带累。”
婆子连忙点头,“我们都明白,各种米豆、大枣、桂圆都是挑的上好的,洗了又洗,再不会有事。如今已炖了小半个时辰,再焖上两刻钟,保准糯软喷香。”
新月再叮嘱一遍,又赶到小厨房。
小厨房也在熬腊八粥,不过是单熬给主子以及有头有脸的管事们的。新月见秀橘也已起了身,忙上前招呼,“姐姐起得真早。”
秀橘比新月大两岁,已经十五了,在宋青葙身边伺候的时间也长,可她老实本分,并没有因新月来得晚却被重用而不满,当下笑笑,应道:“夫人特地叮嘱的事,哪能怠慢了。”
新月见灶膛已经熄了火,婆子在旁边准备下饭的小菜,无人注意这边,遂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些家是哪里的,伺候姑娘多久了等闲话。
秀橘一一答了。
新月又状似随意地问:“林管家也是先前就跟着夫人身边的吗?”
秀橘答道:“不是,林管家是世子爷的人,本来在外面铺子做掌柜,因为府里急着用人,才特地调了回来,他比妹妹早来没几个月。”
原来是世子爷的人。
新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她总感觉林管家对夫人有种特别奇怪的态度,有尊敬、有佩服、有关心,甚至还有那么点体贴。
有天夫人咳嗽了两声,林管家拔腿就要去请太医。夫人笑着说不用,拦住了他。
她还以为林管家是夫人的人,没想到竟是世子爷的人。
可夫人却很信任他,很多事放手给他,极少过问。嗯,世子爷看着也很信任他,时不时找他商量。
新月想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觉得这样挺好,大家很和睦,有劲都往一处使。
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是。
她以为自己来得晚,年纪又小,做管事肯定有人不服气。可碧柳、碧桃还有秀橘这三个老人都没说什么,尤其碧柳,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经常会提醒她夫人的喜好。
有她们的扶持,自己才能做得好,否则人人都拆台,光应付底下人就费尽心思,哪里还有精力去做夫人交待的事。
新月轻呼一口气,对秀橘道:“我不耽误姐姐了,姐姐忙吧,我去瞧瞧夫人起了没。”
秀橘点点头,将盛粥的碗找出来。
老夫人喜甜,用莲纹青花小碗,要放些蜂蜜进去;侯夫人用青花瓷碗,不能放糖,却得配点咸菜;大小姐用甜白瓷小碗,多盛些红枣……这些都是夫人昨天特别叮嘱她的。
秀橘一边念叨一边想,碧柳说得对,夫人看着风光,可处处都要用心,其实活得更累。
宋青葙确实很累,是身子累。
昨夜秦镇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又是哄骗又是引诱非得跟她一同洗浴,洗得净房一地水不说,连被褥枕头都湿了。
结果半夜三更,她翻箱倒柜找新被子,秦镇则蹲在地上把净房里的水擦了个干净。
秦镇不喜欢让人伺候,基本上凡事都亲力亲为,正好也解了她的尴尬,否则被人看到,会怎么想。
因睡眠不足,宋青葙赖着不想起,秦镇早晚都要打拳,便悄悄起身,替她掖了掖被子,又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宋青葙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其实,她还挺喜欢床笫之事,尤其两人赤裎相对时,秦镇滚烫的身子,灼得她全身上下热得要命,便有些不管不顾。
秦镇离开后,宋青葙独自躺着颇为无趣,索性也就起了。
吃罢早饭,宋青葙跟千玉与新月将要做的事交代一下,便去了三圣庵。
丁九娘的丫鬟迎出来,接过食盒,视线一直盯着宋青葙,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宋青葙心里微动,对碧柳使了个眼色。
丁九娘见到宋青葙感慨地说:“你隔三差五遣人送东西来倒也罢了,怎么自己也来了?”
宋青葙笑道:“熬了腊八粥觉得挺好吃,过来显摆显摆,顺便得几句夸赞。”一面说,一面细细地打量着她。
丁九娘穿素绸褙子,月白色裙子,从头到脚全无饰物,气色比刚来时要好很多,只是眉宇中那股看透世事的苍凉与淡漠让宋青葙不由心惊。
丁九娘尝了两口腊八粥,笑道:“怪不得你这样自负,果然好吃。”停一会,又道,“往后你不必给我送吃食了,庵里的斋饭就很好,开头不太习惯,吃常了觉得很可口,倒是以前吃的俗食,口味确实重了些。”
“九娘……”宋青葙一下子意识到什么,轻唤出声。
丁九娘的丫鬟“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秦夫人劝劝我家姑娘吧,姑娘说要斩断红尘,剃度为尼。”
宋青葙惊愕地看着丁九娘,“是我让你来三圣庵暂住的,你这样,要置我于何地,你想让我一辈子不得心安?”
丁九娘淡淡一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何干?三娘,我已看透了世事,什么男女恩怨什么父母情谊都是过眼云烟,转瞬便逝,唯有佛祖可保我六根清净,不受凡世纷扰,永保内心安宁。”
宋青葙气得恨恨地道:“九娘,你怎么能这般自私,先前,你不管十娘跟我们的感受一心寻死倒也罢了,眼下,又说过眼云烟,你是说我对你的情意一文不值,丝毫不值得留恋?还是说,我时不时送东西来都喂了狗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你当初上吊死了算了,也枉费我这些日子费的心思。”
话说得又快又急,丝毫不留情面。
丁九娘顿时红了眼圈,“要说当初,我真希望没有生下来,没有在这世上活一遭,也免得今日这般心寒绝望。”
宋青葙听出她话里有话,缓和了声音问道:“有什么事说出来,能帮的我自会帮你,我帮不了,还有其他人。你这样一会寻死一会出家算什么?”
丁九娘犹豫片刻,咬着牙道:“昨儿十娘写信给我,说我娘要把她卖到福建去。”
“卖?”宋青葙愕然。
“定了门亲事,对方四十好几了,是个鳏夫,儿子比十娘还大两岁,曾经管过福建那边的海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可家里很富庶,据说能给三万两银子的聘礼。三万两银子,不是卖是什么?”
十娘才刚十四,要嫁个四十多岁的人?
宋青葙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九娘又道,“我哥从四川回来了,瞎了一只眼,脸也破相了。先前我家大把的银子都花出去给他打点,现下,我哥指定没了前程,连亲事都成问题,我娘就想砸银子买个像样的媳妇。家里没钱怎么办,就把主意打在没出阁的两个闺女头上。我身上牵连着四川那边的事儿还没利索,只能先把十娘卖了。卖完十娘,我也早晚脱不了这样的命。三娘,你说我还有法子活吗?
“我想干脆出家算了,至少能保全自身,而且眼不见心不烦,可十娘怎么办?十娘那么小,那么懂事。有时候我就想,我是不是前世做了孽,这辈子才托生到这样的爹娘手里。又或者,没了我哥,我爹娘会不会多看我跟十娘两眼?”
丁九娘一边说一边哭,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往下落。
宋青葙听得心酸,也忍不住随着一块哭。
好容易哭够了,丁九娘收住眼泪,歉然地说:“对不住,快过年了,还让你跟着听这些糟心事。”
宋青葙想开口,嘴张了张,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对十娘的事无能为力,说什么都没用。
她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别人卖自个闺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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