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青兰卷起竹帘,屿筝便踏入屋内。她环顾四周,但见屋中归置典雅宁致,许是娘亲过世之后,没有改变过。欣然一笑,便由桃音侍候着换了衣裳,朝着正堂行去……
嫡女 凤雏轻鸣初归巢(六)
屿筝垂首行入屋中,略略用余光打量一番,但见左侧落座的正是哥哥屿沁,在其下座的是姐姐屿璃。而正中高堂之座,紫色袍衫上绣着孔雀纹案、束金玉带,伴有十三銙装饰的是父亲白毅枫。适时,他已任正三品礼部尚书。
坐在他身侧一袭藕色华服襦裙,挽着高花髻的美艳女子则是二夫人紫仪了。只见她鬓边簪着一朵灼灼盛开的粉紫牡丹,另一侧的玉簪珠花则显得温润高贵。
相较之下,屿筝的妆扮倒是一番小家碧玉的模样。烟波绿的罗裙着身,又让桃音挽了寻常发髻,将散发垂落身后,只在顶上悬了一串圆润细珠的额饰垂落下来,衬得双眸盈盈如波,愈发肤脂凝白。
款款上前,施了一礼,轻道一声:“屿筝见过父亲,见过二夫人……”
“瞧瞧这孩子,真是懂礼数……”二夫人急忙说道,声音柔媚酥软:“快起身……快起身……”
屿筝唇角嫣然一笑:“多谢二夫人……”随即,便垂首立在原地,温婉得体。
二夫人紫仪的声音继而传来:“别唤什么二夫人了,生疏得很,若你愿意,唤我二娘便是……”
略一沉吟,屿筝便侧身拂礼:“是,二娘……”
紫仪妩媚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意,便道:“快些抬起头,让你父亲瞧瞧吧,多年不见,你已然出脱的这般水灵……”
屿筝闻听,略略抬头,看向才从宫中抵家的父亲。身形略瘦,细长胡髯垂于颔下,唇角紧抿,带着些许刚正之意,想必从这口中,大抵是不会说出什么谄媚之言,这唇角定也不会露出讨好之笑。再往上看去,是挺直的鼻梁。而当屿筝将视线落定与父亲的双眸时,心中却微微一颤。
父亲那双狭长的眼眸,在看到自己的一瞬,有了一丝震惊。屿筝分辨的出,即便父亲已经在极力掩饰,但那双眸之后被隐藏的情绪,却强烈如地动一般,屿筝猜测得到,此时父亲的心中必是汹涌不定,只因她亦如此。
十五年,这个赋予了自己骨血的人,这个对自己而言最亲密却也是最陌生的人,如今,就在面前……
可是,他那般刻意掩饰的震惊和从眸中不自知流露出的疼惜,为什么仅仅在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在屿筝疑惑不解时,却听见父亲开口说话,声音显得疲累而沙哑:“这一路可还好?”
明明该是一句关切的话语,为何从父亲的口中说出却是这般生疏和拘礼,仿佛只是在客套的询问一个不相关的人。屿筝的心微微有些酸涩,然而只一瞬,便却又觉得释然,是啊!若父亲真的在意自己,又怎会将自己丢掷在允光不管不顾过了这些年。也算是自己修来的福气,姑母待自己视如己出,甚至比对待她自己的儿子颜冰还要好几分。刚刚抵达上京,屿筝却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想家……想念在允光的家……
“一路安好,多谢父亲挂念……”屿筝亦是克尽礼仪的应道。
“坐吧……”白毅枫摆摆手,示意屿筝落座。
屿筝放落定在右侧座椅上,便听得二夫人道:“想当年,这孩子离府的时候,还不满周岁,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生的又标致,和素问姐姐也有七八分相像呢……”
紫仪自顾自地说道,屿筝却看得真切,二夫人一提到娘亲的名字,父亲的脸色便突然沉了下来。
“屿筝啊……”二夫人亲昵地唤她,屿筝含笑迎上二夫人的目光,便听得她道:“这清幽院自你母亲离世之后,便不曾有人居住。空置了这些时日,怕是有些不接地气,屋中难免冷澈,这几日便让下人们点了艾香好好熏熏,也好防着夏天蚊虫甚多……”
“多谢二娘关怀……”屿筝起身谢过。
见她提到娘亲,纵然父亲脸色已有不悦,可有件事屿筝却不得不问,于是沉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父亲,娘亲离世时,身为女儿却不能为她尽孝,此番回府,屿筝想在娘的牌位前供上一炷香,聊表不孝之女的心意……”
屿筝话语刚落,却听见方端起茶盏的二夫人,“咣当”一声便撂了手中的茶盖……
嫡女 凤雏轻鸣初归巢(七)
脆响之后,从二夫人紫仪手中滑落的茶盖落在地上碎成几瓣。一侧侍候与青兰年纪相仿的丫鬟急急上前,将碎瓷捡拾干净。一时间,正堂一片沉寂,静谧无比。
屿筝不知为何祭奠娘亲的话语出口,竟然会让正堂气氛变得如此诡异,只下意识地朝着对面的哥哥屿沁看去,却见哥哥温柔带笑的眉眼此时已暗镌沉光,不动声色地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在提醒她切莫继续说下去。屿筝微微一笑,示意哥哥。却听得父亲轻咳一声,颇带了些愠怒道:“车马劳顿,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是……”听到父亲这般语气,屿筝也不敢再继续言说,只起身行礼后,便随着青槐回到了清幽阁。
青兰见屿筝归来之后神色有异,便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屿筝在贵妃榻上坐定,轻叹了一口气道:“青兰姑姑,你可知道我娘亲的牌位供在何处……?”屿筝还未说完,青兰便急急上前,伸手掩住了她的唇:“二小姐!这话可不敢再说……”
“为何?”屿筝心中一凛。
青兰神色一变,慌忙抽回手,撇开视线低声说道:“自从夫人过世之后,老爷十分心伤,所以咱们府里都不敢在老爷面前提起夫人的……”
“当真如此?”屿筝沉声问道。
“青兰不敢欺瞒二小姐……”青兰说着,递上一杯热茶:“二小姐奔波了这些日子,定是累坏了,先喝口热茶。老爷吩咐下来,二小姐可以在清幽阁用晚饭,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屿筝端着茶盏的手僵在空中,今日的晚饭,应是她入白府后的第一次阖家晚宴,然而父亲却说不必去。想起方才父亲只看了自己一眼,震惊的神色闪过之后,便再未将视线落定在自己身上,屿筝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袭来,她将茶盏搁在桐木雕花桌上,定定看向青兰道:“青兰姑姑,你是跟着娘亲陪嫁来白府的。若屿筝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定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二小姐说的是……”青兰柔柔一笑:“奴婢定是知无不言……”
屿筝起身,执了青兰的双手,青兰似是不太习惯,下意识地惊了一下,随即便问道:“二小姐,您这是……”
“青兰姑姑……”屿筝声音低沉:“白府宗祠可有供我娘亲的牌位?”
“二小姐……”青兰一怔,随即慌忙跪了下来:“二小姐赎罪,唯独这件事青兰不能说……”
屿筝凄然一笑,便扶起青兰:“还有什么不能说,想也想得出,白府早没有娘亲的一席之地了……我虽不知缘由,但此后我不会再问。只求青兰姑姑能寻一处安静之地,能让我烧些纸钱给娘亲,算是尽了我这不孝女儿的一点孝心罢了……”
青兰起身,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仅仅只有十五岁的女子。许是自幼便不曾在父母膝下承欢,她的心智和眼力却是比同龄女子胜出许多。
“二小姐明白就好,只是大夫人离去的时候十分安详,不曾有苦楚之色……”青兰安慰屿筝。
“嗯……那我便安心些了……”屿筝点点头:“青兰姑姑,我累了,想歇会,让桃音来候着就行……”
“是……”青兰说着,便退了出去。
屿筝缓缓走到床榻前,见床上铺着淡粉的锦缎云被。而床榻木阁上,放置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沉香炉,屿筝上前缓缓打开炉盖,低眉嗅去,便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即便空置了三年,这香炉因久用而沉积其中的清淡香气却持久不散。屿筝缓缓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出一个面容模糊的妇人,一袭黛青襦裙,袅袅朝着她行来,那清淡的香气便从妇人的身上飘散出来。屿筝在这一片清淡的香气中,浅浅睡去……
晚饭时,几道菜满满当当布满了桌子。有什锦苏盘、熘鲜蘑、焖虾、醋鱼、清炒时蔬,还有一盅清爽可口的丝瓜汤,另有一盘雪白软糯的莲蓉盏。看得出,今日的菜肴是精心准备过的。
青兰、桃音和子桐侍候在身侧,屿筝怔怔看着整整一桌的菜,却觉得黄昏的清幽阁无比空荡……
嫡女 凤雏轻鸣初归巢(八)
黄昏沉坠的夕阳余晖透过卷帘洒落在屋内,傍晚的凉风习习,拂去了白日的浮躁与炎热。屿筝纤纤素手举着银箸,却怔怔望着红木桌前地面上那一大片的余晖帘影。
“小姐,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你一点东西也没吃,菜都要凉了……”桃音说着,盛了一碗丝瓜汤递了过来:“若是觉得没胃口,喝点汤消消暑也是好的……”
桃音语中满是疼惜,在允光府中,若是半日听不到小姐的笑声,那准是她又跟着颜冰少爷偷偷溜出去玩了。但凡有小姐在的地方,她那银铃般的浅笑便不会消减。桃音最喜欢看着小姐笑,小姐一笑,唇角的两个浅浅梨涡便显露出来,看上去俏皮又可爱。仿佛只要看着她笑,自己的心也会没有缘由的开心起来。
可今儿,给老爷和二夫人请安回来后,小姐的脸色便十分难看,非但不见半分笑意,竟还有一丝愁绪隐隐浮现在她的眸中。桃音不明白,明明是回到了家中,为何小姐却失了笑意。
桃音的话将屿筝的思绪拉回,她恍惚收回视线,接过瓷碗,便道:“你们都坐下,一起用吧……”
“二小姐,这使不得……”青兰急急阻拦,却听得一侧的子桐冷不丁出声道:“青兰姑姑,也没什么使不得,咱们小姐在允光的时候,哪顿饭不是热热闹闹。可你看看现在,这么大的清幽阁,满满一桌子菜,却只有小姐一个人用。哪能吃得香?桃音!陪小姐吃饭……”
话语一落,子桐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下位,他佯装不经意的看向屿筝小姐,便见她唇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于是心中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见到小姐的愁容略有消散了。
桃音眼中有泪,却执了青兰的手一并落座,朗声玩笑道:“子桐,说你自己贪吃便是,却偏要顶了小姐之名,还没吃到什锦苏盘,怎得你这嘴这般油滑?”
“这哪算得油滑,待会儿若是吃完了这整整一桌菜,才叫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油嘴滑舌’呢!”子桐也应和这桃音的玩笑,方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青兰怔怔看着三人半晌,也在屿筝的催促下拿起了筷子。
主仆四人正气氛融洽的相谈,却见竹帘一挑,一个欣长的身影便迈入屋中,见到屋中这场景,前来的屿沁语带温柔的笑道:“怕你初来不习惯,原想着来陪你一块儿用晚饭,却不曾想你这里如此热闹……”
青兰、桃音、子桐见状慌忙起身行礼,退到了一侧。屿筝起身,盈盈朝着屿沁笑道:“哥哥可用过晚饭了?”
“不曾……”屿沁朝她一笑。
屿筝急忙吩咐道:“桃音,还不快去备碗筷来……”
“是……”桃音慌忙重新备上一副碗筷。
复又落座,屿筝这才细细打量起屿沁。他换下了白日里那袭月白罩纱和墨绿长衫,只着了一袭靛青的衫袍。发髻被发带束起,中间嵌着一块墨玉。这样装扮的屿沁,看上去书卷气极浓。
“你盯着我瞧什么?”屿沁打趣她。看着屿沁毫不生分的真切笑意,屿筝只觉得心中暖意甚浓:“不知哥哥是否见过姑母家的颜冰哥哥?”
屿沁低眉浅思片刻:“唔……也不过七八岁时见过一面,倒是不知他如今是哪般模样了……”
屿筝盈盈一笑道:“你们很像……”
“哦?”屿沁眉头微微一挑,似是很有兴致:“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像?”
屿筝夹起一块鱼放在他碗中,轻笑道:“笑起来很像,待我很好……”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见这位颜冰弟弟了。多谢他悉心照拂了我们妹妹这些年……”屿沁自然而然的说道,却不察屿筝眼中已微微湿润。
见屿筝愣神,屿沁微微敛了笑意道:“我知道你初来上京,很多事并不习惯。但是莫怕,府里都是你至亲之人,时间久了,自然会变得亲近……”
“多谢哥哥……”屿筝应道。
“今儿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便带你四处走走……”屿沁言道。
还没等屿筝应答,却听得一侧的桃音欣喜拽着屿筝的衣袖朗声叫道:“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出去玩,我以为至少要在府里憋个十天八天的,早听说上京有好多好吃的!小姐!这回咱们可要大饱口福了!”
见桃音这般模样,屋子里的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一时间轻笑脆语卷风而起,飘出了清幽阁外,却不知一个身形矗立在清幽阁前,盛怒战栗……
嫡女 凤雏轻鸣初归巢(九)
次日,屿沁让青槐套了一架马车,便带着屿筝和桃音往衢云山去。一路景色郁郁葱葱,间或盛开着栀子、芍药、合欢等花朵,路旁的红色蜀葵亦是开的灼然,屿筝掀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觉衢云山风景如画,让人神怡。
只见屿沁打马靠了过来,他今日穿着一件暗云纹的月白长衫,外是一件深蓝罩纱,罩纱衫的衣摆上用银线勾绣出几支挺竹。这样的屿沁不同昨日那般浓浓的书卷气,倒是显得英气硬朗。他的脸上含着一贯的温柔笑意:“你才抵上京,若是初夏里来,这衢云山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开的正艳,才真真儿好看。”
“哥哥很喜欢杜鹃?”屿筝亦是含笑问道。
“嗯……”屿沁垂首浅笑,屿筝一愣,心中却也有些了然,这种表情她在颜冰哥哥的脸上看到过,每每一说起雪儿姐姐,颜冰哥哥的脸上浮现的亦是这般隐隐有些羞怯却幸福的神情。想到他们,屿筝不由得又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侧的桃音歪着头半晌后,便拽着屿筝的袖纱道:“小姐,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屿筝屏息聆听,便听见山中翠鸟的鸣叫声中隐隐有钟声响起,声声沉穆,让听到这钟声的人,心境迅速沉和下来。
“这是……”屿筝疑惑。
“不远处便是寒空寺……”屿沁沉声应道,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寒空寺前,屿筝由桃音和青槐搀扶着走下马车,便见屿沁已利落翻身下马,寺门前方有几个灰袍小沙弥拿着大扫帚在清扫,而屿沁径直朝着寺门前身着袈裟的和尚行了过去,他双手合十,极为恭敬的唤了一声:“悬慈方丈……”
但见那身形微胖,慈眉善目的悬慈亦合手行了一礼道:“今日是初七,老衲知白公子定会前来,故而在此等候。”
桃音凑到屿筝身边低语:“小姐,你瞧那和尚,眉眼皆笑,倒是与弥勒佛爷无二般。”
屿筝侧头,轻声说道:“佛门清净之地,你这张嘴啊!可要多多管束才是。”
“是,小姐!”桃音应了一声,便敛了笑意,神色中带上了十二分的恭敬。便搀扶着屿筝缓缓走上前去。
那悬慈方丈将目光落定在屿筝身上,微微一怔,便持手礼道:“阿弥陀佛!想必这位便是江施主的千金吧……”
听到悬慈方丈竟说起娘亲,屿筝的心中不由一颤,随即看向屿沁,见他一脸温和笑意,恍然明白了为何原本说要带自己游赏的兄长会突然将她带到寒空寺中。一时间,感激之情涌上心头,翻卷片刻之后,却化作一句清浅的:“多谢哥哥……”
屿沁轻笑,只对着悬慈方丈道:“烦请方丈……”
“几位施主随老衲前来……”悬慈说着便转身引着四人朝后山行去。屿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微微定神,便疾步跟随上去,便听见悬慈方丈沉声说道:“江施主慈悲心怀,在世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正所谓:为济有情生死流,令得涅盘安隐处。对江施主而言,潜心礼佛早登极乐,免入六道轮回之苦。望请施主勿念勿伤……”
屿筝知道这话是悬慈方丈说与自己听,不由得双手合十,微微欠了一礼道:“多谢方丈……”
寒空寺后山郁葱,青灰石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时有灰袍小沙弥拾阶而下,见到方丈时便持手行礼,眉眼温和,神情沉寂。间或听到寺中沉穆的钟声,嗅到空中清淡飘散的檀香及香火气息,屿筝只觉心中一片澄明……
不多时,台阶穷尽处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平缓草地,虽已没了石阶,但草地上已被人踏出一条窄平的小路来,看得出,时常有人来到此处。再往前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屿筝便见翠色掩映中,一块石碑安静伫立,上书——显妣白氏江素问之灵。
嫡女 凤雏轻鸣初归巢(十)
悬慈方丈将屿沁四人领至墓前,便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后,转而离去。屿筝怔怔看着那块石碑和石碑后矗立的坟包,一想到里面躺着的是自己最亲的人,泪水便忍不住潸然而下。
她不曾被娘亲疼爱过,甚至连娘亲是何般模样也不得知。娘亲是这世上与自己最亲,却也是离自己最远的人。她给了自己的骨血,然而却陌生至极。只是无论如何,自己这条命是她所赋予的,可自己非但不能承欢于她的膝下,聊尽孝道,甚至初见,便已是阴阳永隔。一想到此,屿筝便痛心的不能自已。
“屿筝……”屿沁皱着眉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妹妹,心中也是千般苦涩。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可是他知道,安静躺在这里的那个人,一定也非常希望见屿筝一面。
“我不曾见过她……可她毕竟是我的娘亲……”屿筝抽泣着,桃音则在一旁轻声安慰着她:“小姐,你哭的这样伤心,若是夫人泉下有知,肯定也会心疼的......”
青槐默不作声地从肩上取下包袱打开,将里面归置的香烛纸钱一一摆放,看上去却是熟稔至极。屿筝响起方才在寺庙前听到悬慈方丈所说的话,便拭去泪水,朝着屿沁行了一礼:“多谢哥哥……”
屿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这是我该做的,只是屿筝,你要知道,夫人将你送往允光,想必定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她待我与屿璃皆视如己出,恨不能倾尽所有,更何况是你……”
“我自是不知当年娘亲的苦楚,可是……”屿筝深吸了一口气,带了怒意道:“白府当真容不得娘亲半分?竟不让她入白氏祖坟!只孤零零在此!何等凄凉?!”
屿筝心痛难忍,不由得依靠在桃音怀中哭泣。初回白府,她已感受到了父亲的冰冷生疏,不曾想,原本一心埋怨着的娘亲,竟是这般凄凉无依。也许诚如兄长所言,当年她被送往允光,娘亲当真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见她这般,屿沁也很是不忍,只得低声道:“夫人在世时,潜心礼佛,埋身此处,亦是她自己的意思。与其入白府宗祠祖坟,她宁愿在这里聆听佛音,求得安和……”
屿沁长叹一口气,却见青槐持了已经点燃的香烛递了过来,亦是小心翼翼地回道:“大夫人虽在此处,可咱们少爷每月初七便会来祭奠。若真说大夫人孤苦凄凉,也并非如此。咱们少爷自七岁时迁入清幽院,一直对大夫人十分恭顺。母慈子孝,当真是佳话一桩。更何况,夫人待屿璃小姐当真是掏心掏肺,就连二夫人也难免自叹不如。以前奴才不晓得,只一味觉得夫人心善,又疼惜咱们少爷小姐。可今日才知,夫人是怀着对二小姐的亏欠和思念之情,将不能亲手予以二小姐的疼爱,都给了咱们少爷和屿璃小姐…….”
青槐这番话说的熨帖,屿筝却只觉心肠如绞。虽不知娘亲到底是何般模样,却也在屿沁、青兰寥寥数语和青槐这番话中,隐隐勾勒出慈母之容。加之父亲待自己那般冷淡,却也能想到当初娘亲必是有苦难言……
跪在娘亲坟前,不由得恸哭一番,又进了香烛,拜愿祭奠,这才被桃音搀扶着起身,转而朝着来时的路上折回。
屿沁看着这主仆二人双眼哭的如桃般红肿,心中暗自叹息,却也不再发一言,只回头看着那孤零零的墓碑暗自念道:“我将她带来了,此番也算还了你心中夙愿了吧……”
折回寒山寺中,屿沁带着青槐去向悬慈方丈致谢,顺便送去了这月的香火钱,而屿筝则带着桃音前往大殿,拜佛请愿。
殿中佛像庄严肃穆,眉宇慈悲,眼观天下,普度众生。屿筝焚香,跪在蒲团上心中默默祈愿。方进完香,便见大殿处两个身着枣红色衣衫的丫鬟搀着一位体面的妇人款款入内。那两个丫鬟臂上挎着竹篮,里面是一些香火供品。而被搀扶着的那位妇人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凤目长眉,着一身花青锦罗裙,云髻上是一支珠玉步摇和一支挽花金钗,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只是形容间略有病容,眼观脚下,移步且难。
只听见右侧的丫鬟颇有些担忧的说道:“夫人的病方才见好,便又出来着风,这可怎么吃得消?”
却听见那夫人轻咳几声,斥责道:“佛门圣地,休得胡言!”行至屿筝身前方一抬头,那夫人怔怔盯着屿筝半晌,竟渐渐露出一丝恐惧之色来……
嫡女 凤雏轻鸣初归巢(二十)
紫仪搁下手中的茶盏,用锦帕轻拭嫣红朱唇,冷冷说道:“那两个丫头呢?”
“已寻了错处打发出府了。对府里只说是周护二小姐不利,才使得二小姐落水……”青芍面无表情,低眉顺目的应道。
“嗯……”紫仪应着,尾调悠长,似是还在等青芍继续说下去。
青芍微微欠身:“入府之前便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自是不会有人再寻……”
紫仪轻笑:“这件事你办的利落,不过这白屿筝未免也太不争气,只窥见了冰山一角,便已吓得如此魂不守舍,竟会失足跌落水中,到底是我高估了她。不过也好,反倒省去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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