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款款向前行了几步,屿筝看向芷宛道:“我自然瞧得出她那话中有话,平白提起入宫前的事,想必不知还有什么风波在等着咱们。可如今已是走到了这步,权且当做风还平、浪也静……她如今位分虽是在我之下,可谁又知待腹中龙嗣诞临,又是何等情景……”
“这宫里母凭子贵的事奴婢不是不懂……”芷宛轻声应到:“可阖宫又不是独独只有尉贵人才有身孕,主子也是金贵之身,这大皇子是谁,还保不齐呢,叫她那样张狂……”
“芷宛……”屿筝淡淡喝止了她,芷宛便也讪讪收住了话头,却未察觉屿筝的眉间忧伤渐拢。她自是想着主子诞下皇子,却不知主子全然没有要留下这孩子的意思……
二人行至锦香殿前,却见往日闭锁的殿门如今空荡荡地敞开着,不时有宫婢和太监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模样。
屿筝示意芷宛搀扶着她朝前行去,方行至殿前,便见皇上身边侍候的谨德匆匆行出。一看见屿筝,他便朗声叫道:“奴才给贵嫔娘娘请安,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着谨德看向芷宛道:“是怎么侍候娘娘的,不知这殿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怕冲撞了娘娘的身子!”
屿筝抬起手,拦在芷宛身前,不动声色地制止了谨德的责备,只柔声道:“德公公,这锦香殿一向不是封着的吗?怎得今日里殿门大开?”
“贵嫔娘娘有所不知……”谨德俯首应道:“皇上吩咐下来,将锦香殿的物什一并归置了打点起来。如今宫里娘娘和尉贵人怀有身孕,封着锦香殿,怕……怕冲了两位主子的身子。所以还请贵嫔娘娘移步吧……”
屿筝闻听此言微微皱眉,虽说姐姐屿璃欺君诈孕,可皇上并不知其中真相。绮贵嫔小产后,屿璃姐姐是头个有了身孕之人,却也不曾听闻皇上归置了锦香殿,可如今却为何又这般匆匆,且瞧着那些个宫婢太监胡乱抱着殿中物什匆匆离去的模样,想必也并非有意归置,只怕是拿去烧了才是……
“听闻淳仪皇贵妃的薨逝叫皇上好生心伤了一阵子,下了旨意封存锦香殿,时而也会来此凭吊淳仪皇贵妃,可如今怎得……”屿筝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佯作无意地询问道。
但见谨德神色一滞,随即浮了几分浅笑道:“即便皇上再心伤,这人去了,便什么都没了。如今有娘娘在皇上身边,眼瞧着宫中又要添喜,皇上自是开怀许多,况且前些时日,尉贵人去御花园散心之时行过锦香殿,突然头风发作,可真真是吓坏了皇上。尉贵人只道接连几日的噩梦,总是梦见锦香殿前晃动着一个白影……皇上这才下了旨意……”
屿筝暗自冷哼一声,虽不知尉香盈打了什么主意,此刻却为雪儿姐姐感到无尽地悲凉。原来皇上从未将她置于心上,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别人去瞧去看的。只可怜颜冰哥哥和雪儿姐姐一对有情人,就这样被生生拆散,落得这样的结果……
缓缓点点头,只示意芷宛扶着自己行出锦香殿。转过宫墙拐角,屿筝但觉脚下虚浮,绵软浮动。瞧见身侧急急行过的宫婢手中捧着一个首饰盒,屿筝示意了芷宛一眼,便见芷宛走上前拦挡道:“这些物什可是要送去司珍处?”
那宫婢瞧见方才与德公公说话的良贵嫔远远站着,便朝着芷宛行了一礼道:“回姐姐,德公公吩咐,锦香殿中的物什是要拿到火场毁掉亦或焚烧的……”
芷宛伸出手,打开首饰盒瞧了瞧,但见盒中是几支质地不同的蝴蝶发簪,既有翠玉的,亦有珍珠珊瑚质地的。
屿筝缓缓走上前去,便听得芷宛低声道:“看来淳仪皇贵妃很是喜欢蝴蝶样式,这些发簪个个精致,想必都是皇上恩赏的吧……”
轻风拂来,燥热的气息中缠裹着一阵清幽的淡淡香气。芷宛轻抽鼻翼道:“好香……”
然而屿筝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凛,只“啪”地一声合上了首饰盒,柔声道:“芷宛……”
芷宛会意,便从袖笼中拿出一片金叶子递向那宫婢:“这些个物什,打造不易,若是这般被毁了,真真儿是暴殄天物……”
那宫婢见此情形慌忙跪了下去沉声道:“回姐姐的话!德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这锦香殿的东西断断不可留,若是皇上知道了,奴婢是要掉脑袋的。还请姐姐怜惜!”
说着便俯在屿筝脚边低声哀求:“求贵嫔娘娘高抬贵手,放奴婢一条生路!”
“瞧瞧你这般没出息的样子!”芷宛轻声喝道:“今日锦香殿中这般忙乱,有谁能注意到你从殿里拿走了什么。只要你不自寻死路,便是相安无事。再说了,即便是被皇上察觉,这物什终归是在娘娘手中,有娘娘替你担着,便是触怒了龙颜,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宫婢不敢应话,只垂首哀求:“娘娘……”
屿筝微微挑眉,看向俯在脚边的宫婢,袖笼中溢出一缕质地上好的青纱,与她的淡粉宫装极不相称。于是淡淡浅笑着柔声道:“你是要拿着金叶子乖乖离开,还是叫本宫此刻便去回了皇上,好好彻查今日在锦香殿当差的宫婢太监们。想必能搜出不少如你藏在袖笼中的那般好物什吧……”
跪在地上的宫婢颤抖着身子,似如筛糠,只一遍遍沉声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屿筝示意芷宛将她扶起,只冷冷看向她:“命在你自个儿手中,本宫说了不算……”
闻听此言,宫婢微微一怔,便敛了惊慌之色,从芷宛手中接过金叶子,垂首匆匆离去。
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又瞧着远处顺着宫墙从锦香殿陆续行出的人影,屿筝沉声吩咐芷宛:“只怕今日里私藏了物什的太监宫女不在少数,你去打点一番,将一些近身的东西都归置了来,至于金银,便由得他们去拿吧……只是切记,设法封了他们的口才是……”
“主子且安心吧……既然是皇上的旨意,私藏锦香殿之物,便已是死罪。何况主子格外开恩给了恩赏。与其战战兢兢拿了淳仪皇贵妃的物什却无处可用,还不如拿了金银细软更实在些……”芷宛淡淡应道:“只是不知小主寻来这些是为何?”
“你日后便会知道……”屿筝说着,搭了芷宛的手便往岚静殿行去。
还未入内,便听得岚静殿中桃音的声音愤愤响起:“旁人嚼舌根子便也罢了!可你们都是侍候在岚静殿的人!这几日主子待你们可是哪里不好?竟一个个地在背地里编排主子。我瞧着你们都是不要命了!还是说,你们人在岚静殿里,心却都搁置在别家小主那儿呢!”
嫡女 风起云涌生死决(二十八)
桃音话语刚落,便听得岚静殿掌事太监海溪沉沉说道:“桃音姑娘这话便不对了……咱们不过是听到这宫里的流言蜚语,拿出来说说罢了。怎么到姑娘嘴里就成了编排主子了呢?娘娘若是知道了,可不觉得咱们都是吃里扒外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青兰柔声道:“海公公消消气,桃音也是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话又说回来,既是宫里流言蜚语,就没道理在咱们宫里说起。这宫里传出的流言有多难听,海公公不是不知道。回头叫主子听见了,可不得平白生好一顿气。如今主子的身子是要咱们小心周护着的,哪里还经得起这般碎语叨扰……”
听到这儿,屿筝示意芷宛缓缓入内,见她回来,殿院里便立时收了声。青兰则急急迎了上来,柔声道:“娘娘回来了……”
说着朝宫门外张望了片刻,便看向芷宛道:“不是乘着轿辇去的吗?怎麽走了回来?”
屿筝淡淡一笑:“是我要走走,不怪芷宛。这些时日足不出户的养身子,觉得筋骨都有些舒展不开了……倒是这宫里我离开不多时,你们说什么说的这样热闹?”
青兰淡淡一笑:“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说主子之前在邀月轩种下的露珠草长的正好,如今放在那里无人打理倒是可惜了。奴婢正想着要不要让海公公他们移过来才好。”
屿筝不动声色地看向海溪,但见他点头应道:“青兰姑姑说的是,不知主子的意思是?”屿筝略一沉思,便看向青兰道:“还是你知我心思。那些露珠草寻来不易、培植也不易,若是没人搭理,便也就枯死了……是该叫海溪他们挪过来……”
一侧的海溪听闻,急忙俯了身子道:“奴才这就去办……”
“慢着……”屿筝看向海溪淡淡吩咐道:“若是逸和轩的人闹将起来,只管让着她们便是,莫要成一时之强……”
海溪点头:“奴才知道了……”
见海溪带了几个人离去,屿筝这才吩咐道:“青兰、桃音……你们进屋来……”
入得屋内,桃音拿过团扇柔柔替屿筝扇着风,青兰则递上一碗酸梅汤:“主子如今食不得寒凉之物,这酸梅汤晾得刚刚好,主子用点吧……”
屿筝接过白玉碗搁置在身侧榻桌上,看向青兰道:“方才我在殿外听见你们说话了,说说吧,都是怎样的流言蜚语?”
桃音轻摇团扇的手微微一滞,看向青兰。但见青兰浅笑着:“主子理会这些做什么?都是些无事生非、平白无故的话罢了,何必让自己生气呢?”
屿筝淡淡一笑:“既是无事生非,倒也说出来叫我听听,权且当做笑话了……”说着,屿筝端过酸梅汤饮下一口,露出一丝沁心的笑意。然而青兰却犹疑着不敢开口。
屿筝轻然一叹:“左不过是些关乎入宫前的事,你不说,自会有人传到我耳中叫我听见。”
说着屿筝又看向桃音:“我知你护主心切,可今日责骂海溪便是不对了。流言愈甚,若是咱们宫里的人还装聋作哑,我便倒要疑心几分了……”
桃音微微垂首:“主子说的是……”
芷宛捧了锦帕上前来,见屿筝拿过拭去了额上的薄汗,这才看向青兰和桃音道:“主子在御花园和尉贵人遇上了,你们瞒着主子的事,早被她抖个*不离十了……”
听了芷宛的话,桃音自知瞒不过去,便沉声道:“方才奴婢在院子里听见海公公他们嚼舌根,说是宫里传言,主子从允光来上京时……”说到这儿,桃音依旧是踟蹰,却听得屿筝浅笑一声:“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也不必太过忌讳了。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说罢,她便抬头看向桃音,却见桃音神情窘迫中,喏喏说道:“说……说主子被山匪所劫……早……早失了贞洁之身……”
桃音的声音越来越低,至话语最后,只低垂着头,不敢看屿筝的脸色。一侧的芷宛则气呼呼地将锦帕绞在指间揉扯,厉声道:“这是打哪儿来的混账话!若是被我瞧见了,定是撕了他们的嘴!”
不料屿筝不怒反笑,只淡淡道:“你若是逮到了那些宫婢和太监,自是可以去扯了他们的嘴。可你想想,这流言从何而来,你能扯了他们的嘴,难道还能扯了宫里哪位小主的嘴不成?这样的混话,还是莫说了……”
芷宛微微敛去了愤怒,神色担忧:“可主子也不能任由这流言在宫里疯传……今日是咱们岚静殿,过几日可不就要传到皇上耳中去了……”
屿筝用小指的錾金护甲拨拉着桌上的白玉碗道:“既然有心,这话定是会传到皇上耳中去的,流言有多难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这回事……不过,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未知这流言愈演愈烈之后,会凭空生出什么事端来……”
“是……”青兰几人应着,却听得屿筝继续吩咐道:“如今我身子好了许多,明日起,晨昏定省自是要前去,还有太后那里,亦要前去请安,你们都打点打点……”
待众人退出殿去,芷宛便侍候着屿筝躺下歇息。自入岚静殿后,很多近身事宜是由着芷宛去打点的,即便察觉到桃音的失落,屿筝却也无动于衷。芷宛是不得已而卷入其中,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可至于桃音,屿筝只知,此时她知道的越少,日后便越有希望保全自身。如今她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主子,宫里流言盛传,只怕明日里,主子少不了受许多委屈……只是璃容华未免欺人太甚!”芷宛低声怒道。
屿筝缓缓躺下身来:“你也觉得此事是璃容华所为?”
“不是她还能有谁?主子入宫前的事,除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谁能知晓的这般仔细。况且之前翡翠手镯被浸药之事,她自是没能扳倒主子,如今还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主意呢……”芷宛对璃容华甚无好感,说起话来自是毫不客气。
屿筝闭上眼,唇角溢出一丝浅笑:“打什么主意都不要紧,尉贵人有句话倒是说的分毫无差,腹中这孩子来的是时候……”
次日清晨,屿筝由芷宛搀扶着款款行入清宁宫。朝着座中皇后盈盈一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座中皇后浅笑:“芙沅,快扶良贵嫔起身……”
见屿筝缓缓落座,皇后才道:“你和尉贵人怀有身孕,却还能想着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已是很高兴了……都是自家姐妹,这些个礼数能免则免吧……”
“谢皇后娘娘……”屿筝柔柔应道。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内一个声音酸涩响起:“妹妹当真是好福气……这都见了红,还能保住龙嗣,可见真真儿是福泽深厚。”
说话的人正是璃容华,数日未见,她脸上的光彩褪去不少,面容略显倦怠,唯有眼中灼灼恨意丝毫未减,反而更甚。
“那是自然……”尉贵人看了屿筝一眼,便浅笑道:“姐姐身子强健,尚居邀月轩时,便将在宫外之事闲话于妹妹来听。如今想来,只带了贴身侍婢和小仆,便能从允光到上京。换做妹妹我,是万万不敢想的……”
“谁说不是呢……”嘉妃亦是接过话道:“这路途凶险岂是女子单薄之身能抵挡?可见贵嫔妹妹实乃女中豪杰……”
屿筝静默不语,往日里,嘉妃与璃容华也是水火不容,可如今却也一唱一和,倒是坐在嘉妃身侧的蓉嫔,脸色冷僵,似是有怒火积心却无处发泄。
“听闻贵嫔妹妹这一路上还与强匪缠斗,倒是说予众姐妹听听,也好解了众人好奇之心呐……”嘉妃掩面浅笑,双眸却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宫里的谣言,皇后自然也听了不少。间或向皇上提起,却只换来皇上一脸薄怒:“朕以为皇后居中宫之位,必该是平息了那些流言,怎么却也置身其中?”
瞧皇上那意思,似是根本不将这般折损天威的流言放在心上。皇上既是不在意,那无论什么样的流言也只能是风过无痕……
“好了……”皇后敛去了笑意,正色道:“你们不必个个卯足了劲给良贵嫔难堪,有能耐的自是好好侍奉皇上,似她一般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
在座众嫔妃脸色一沉,便齐声道:“臣妾受教……”
“罢了,今日本宫身子不爽利,你们且退下吧……”皇后话语落定,众妃嫔起身:“臣妾告退……”
看着众人离去后,空荡荡的清宁殿,皇后缓缓叹了一口气。
“娘娘,近日暑热,奴婢瞧你没什么胃口,不如传太医来看看吧……”芙沅担忧的说道。
却见皇后摆摆手道:“不必了……替我更衣去玉慈宫给太后请安吧……”
玉慈宫中,太后一身寿字纹祥云蜀锦衣,凌云髻上挽着一支翡翠通雕凤头簪,从窗棂子里透过的光线,均匀洒落在她的脸上,看上去竟也不似她那般年纪,倒只觉肤润光滑,十分年轻。她懒懒看向跪在身前请安的屿筝,半晌才松口:“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必行大礼,起来吧……云竹,赐座。”
“谢太后。”屿筝缓缓起身,落座之后才看向太后道:“臣妾数日不曾向太后请安,如今看到太后安康,臣妾也安下心来。”
太后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难为你还惦记着哀家,你这身子可要紧?”
屿筝盈盈浅笑:“多谢太后关怀,臣妾已无大碍……”
“嗯……”太后缓缓点头,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意味不明起来:“良贵嫔,你未免太叫哀家失望!”
嫡女 风起云涌生死决(二十九)
太后沉郁的声音缓缓响起,屿筝心中一惊,复又从椅上起身,急急跪了下来:“太后息怒……”
但见太后冷冷一笑,接过云竹手中的茶盏,凛冽的茶香顿时沁入心脾。屿筝跪在地上,心里一片惶然,自是不敢抬头,只怔怔瞧着铺散在地上的绛紫蜀锦裙上绣着的几支银线海棠,花瓣灼灼盛放,恰是好时辰。
“谋害尉贵人龙嗣一事,哀家自是替你圆了过去。你聪慧,从出了玉慈宫的那刻起,便该知道哀家要的是什么!”说着,太后犀利的目光在屿筝面上来回度视,继而落定在她发髻的绞花金钗上,一颗上好的东珠垂落流苏尾端,轻轻摆动:“可你不过和蓉嫔一个照面,便差点失了腹中骨肉。依你的性子,哀家不免在想,你不过是借力使力罢了,这孩子,你本就未打算留下来……”
“太后明鉴……”屿筝垂了眼帘,沉声道:“尉贵人龙嗣受胁,本就非臣妾所为,是有人刻意诬陷臣妾。至于在御花园一事,实在是太后误会了臣妾。臣妾怎会不疼惜自己的骨肉?只是蓉嫔一向霸道,臣妾百般隐忍却仍被她步步相逼。若非皇上及时赶到,臣妾若真失了孩儿……”
一想到这儿,屿筝的心便揪痛了起来。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她却紧咬着下唇,不让抽噎之声溢出分毫。
太后冷鸷的神情微微有些许缓和,一侧的云竹便上前将屿筝搀扶起来,柔声道:“太后不过是随意问问,良贵嫔怎得动不动就跪,要是在玉慈宫动了胎气,落在皇上眼里,岂不是太后的错了?”
屿筝搭着云竹的手缓缓起身道:“云竹姑姑教训的是……”
“罢了……”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虽说哀家有意叫你瞒着,可你迟早也是要显怀的,不过个把月的差池。如今皇上得知你有身孕,又晋你为贵嫔,赐了岚静殿居主位,可见皇上还是很疼你的。你要好好把握这份荣宠才是……”
屿筝微微点头,诚惶诚恐地应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想必御花园那件事后,蓉嫔应当是乖巧了不少……”太后微微坐起身来,抚了抚略显松散的发髻。
不料屿筝只是沉默,半晌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太后道:“近日里后宫流言风传,不知太后是否有所耳闻?”
“是指你入宫前的事吗?”太后懒懒问道。
“是……”屿筝沉声道:“臣妾在想,即便皇上宠爱臣妾,可这流言日盛,到时候传到皇上耳中,叫臣妾如何自处?只怕会辜负了太后一番教导……”
护甲轻轻叩响梨花木桌,太后冷嗤一声道:“身处后宫,若是连这个都应付不了,那你便自求多福吧……”
屿筝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神情,仿佛太后的话是一记火辣辣地耳光,扇得她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殿外行入一个小太监,垂首道:“皇后娘娘来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闻听,微微颔首:“哀家知道了……”随即她看向屿筝道:“你先行跪安吧……”
屿筝起身行礼,便见芙沅搀扶着皇后缓缓前来。皇后换下方才的衣衫,着一袭靛青裙衫,凤凰于飞,牡丹灼艳,瑶台髻上凤钗步摇轻晃摆动,愈发显得端庄高贵。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安康……”皇后盈盈福礼,便见一侧的良贵嫔也朝她福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唇角露出一丝温柔浅笑,皇后柔声道:“阖宫之中,就属妹妹有心……难怪太后疼你……”
听闻此言,太后亦是溢出一丝浅笑:“难道哀家不疼皇后吗?”
“后宫嫔妃同沐太后恩泽,是臣妾失言了……”皇后急声应道。
太后淡淡笑着,摆手示意屿筝退下,屿筝福礼之后,便离开了玉慈宫。太后这才看向皇后道:“怎么今儿得空来看望哀家?”
“是臣妾疏忽,还请母后赎罪……”皇后谨慎应道。
“坐吧……哀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太后说着,便看向皇后,但见她眉眼间颇有疑惑,又有几分心绪不定之色,便缓缓说道:“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良贵嫔、尉贵人纷纷有了身孕,你也该知道,即便哀家为你扫清了绮贵嫔,身后却会有更多的绮贵嫔。终归是一句话,你若自己不争气,哀家也是无能为力……”
“母后教训的是……”皇后的脸上泛出一丝窘迫:“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辜负了母后的一片心……只是这坐胎的方子也用下去不少,却还是不见有什么动静……”
“你道那龙嗣都是从天而降吗?哀家问你,皇上月内出入后宫,留宿清宁宫能有几日?留不住皇上的心,即便喝了再多坐胎的药方也是于事无补!”太后沉声斥责。
皇后的脸上显出一片蒙蒙的红晕,不是娇羞,却做羞赧。
太后冷冷剜了她一眼:“瞧瞧良贵嫔和尉贵人,皇后觉得皇上还能宠爱你多久?只怕这荣宠消殆之日,便是你根基动摇之时……”
闻听太后此言,皇后脸上恼意更甚,只喏喏道:“臣妾惶恐,求太后指点……”
太后淡淡说道:“哀家能指点你什么?不过是今儿看到良贵嫔来请安,忽而想到她这腹中的孩子,到底只唤她一声母妃,可你却是那孩子嫡亲的母后……”
即便再愚钝,也能听出太后话中的意思。皇后不免心有戚戚的说道:“如今良贵嫔得皇上盛宠,无论诞下皇子或是公主,都定是会留在岚静殿抚养。臣妾又怎能……”
话还未完,便被太后冷冷打断:“哀家自会设法叫你抚养,如今你只需费心思固宠便是,别待良贵嫔诞子,你却失了荣宠……你明氏一族的根基,前朝之内,明相自是固稳。后宫之中,便是你该做的了……”
“谨遵母后教诲……”皇后说着,将头缓缓垂了下去。
却听得太后沉声叹了一口气:“如今便是溪儿叫哀家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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