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听到这儿,明落兰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坐在椅中。正如芙沅所说,眼前她着实没有法子,只得静待时机,她只愿求皇上念在手足情分,不会轻易对王爷出手。
长叹了一口气,她看向跪在身前的芙沅道:“起来吧……”随即她又沉声:“尉贵人如何了?”
明落兰知道,大事已定,身为后宫之主,这才是她如今该做的事。
见皇后听了劝慰,芙沅心里这才安定了些许,起身回应:“尉贵人腹中孩子自是没能保住,只是皇上近日忙着朝政,不曾涉足后宫,自然也未去逸和轩探望。可奴婢疑惑的是,皇上似是连句安慰的话也不曾传往逸和轩,仿倒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一般……”
明落兰眉心一皱,带了几分疑惑问道:“那岚静殿呢?”
芙沅面色微微一沉,虽是不情愿,却也应声:“当日皇上便遣了太医前去诊脉,这几日皇上虽未去岚静殿,可却赏了不少东西,为良贵嫔压惊……”
“压惊……”明落兰冷嗤一声,额间垂落的凤钗东珠因得气怒而微微轻颤。
就在这时,福海匆匆行入清宁宫,俯首行礼:“娘娘……方才皇上往玉慈宫去了……”
明落兰猛然一惊,直起身子,半晌之后才又缓缓靠了回去:“终是来了……”
玉慈宫中。
太后一袭靛青如意云纹裙,头发只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没有任何发饰妆点。她盘腿坐在暖阁内,微微闭目,手中兀自转动着那一串墨玉佛珠。
殿外响起传报,侍候在她身侧的郁司药听到传报声,不免微微一颤,然而太后转动佛珠的手指却没有一丝犹豫和停滞。
见皇上大步入得殿来,郁心急急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拂礼:“皇上万安……”
楚珩沐冷冷朝她瞥了一眼,便看向暖阁内闭目诵经的太后沉声道:“太后倒能心平气和地在玉慈宫诵经礼佛,郁心侍候得可还周到?”
太后滑过佛珠的手指轻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逼宫之日,她遣了云竹前去欺哄楚珩溪回宫,却不料云竹前脚离宫,玉慈宫便被明熙率兵围了起来。
那一刻,宣慈太后萌生悔意。这些年来,明熙的臣服,明落兰的言听计从,都让她坚信明氏一族审时度势,择良木而栖。可偏偏是她倚重的明相,到头来,却为楚珩沐所用,如今落得个母子各自被禁的下场。
见太后不做回应,楚珩沐兀自落座,一言不发地静待着太后诵经。玉慈宫中的宫婢侍卫们皆被圈禁,如今偌大的玉慈宫中只有太后和郁心二人,未免显得十分冷清。然而殿外侍卫持刀围守,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忽然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缓缓睁开眼,注视着前方:“皇帝是来瞧哀家死了没有?恐怕哀家要叫皇帝失望了……”
楚珩沐唇角噙着冷寒,慢悠悠地开口:“宫中诸多波折,太后也算得上历经风浪之人,朕不认为太后会这般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
宣慈太后转过头,颇具深意地打量着楚珩沐,但见他着了一袭明黄绣纹龙服,玉冠束发。几日前的逼宫和连日来的整顿朝纲并未让他显出多少憔悴,与之相反,他的神情中倒多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更显神采奕奕。
但听得宣慈太后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嘲讽之意:“瞧着皇帝,哀家不免想起当年皇帝来哀家身边的模样。喏喏生怯,对哀家恭顺有礼,又没有哀家的溪儿那般聪慧。想来那个时候,哀家尚且还存有一丝怜悯之心……”
说到这儿,太后轻咳了几声,微微喘息:“只是不曾想,皇帝和当年的先皇后一般,心机深重,倒是哀家老眼昏花,当年没能铲除祸根,才致我溪儿落得如此下场……”
楚珩沐眸色深冽,只将视线淡淡瞥过仍旧跪在一旁的郁心,缓缓说道:“到了这般地步,太后却无悔过之意。当年母后玉殒你的算计之下,如今三弟被逼至此,不过是你欲壑难填的野心,试图将这江山尽数掌控在你的手中。可为了自己的野心,却要叫亲生孩儿背负这一切,你的心肠未免太过歹毒!”
“背负?!”太后厉声道:“这天下!这江山!本就该属于溪儿!”说着她抬起手指向楚珩沐道:“是你的母后迷惑先帝,是你们母子,将本该属于溪儿的一切尽数夺去!哀家不过是将这一切讨回来,有什么错?!”
“如太后所言,既是朕的错!那便应该一错到底才是……”楚珩沐缓缓起身,望着空寂的玉慈宫半晌,便朗声道:“来人!”
话音落定,但见付轩带着几个侍卫急急入内行礼:“微臣听候皇上吩咐!”
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不偏不倚地落定在郁心跪着的方向:“将郁心押入大牢!”
说着楚珩沐便大步朝着玉慈宫外行去,明黄衣袂掠过一霎,只将一句话淡淡丢掷在身后:“封宫!”这两个字才似重重击在了太后的心上,玉慈宫中本就只留下了郁心一人,如今皇上下旨封宫,那便是意味着要叫她在这玉慈宫中自生自灭。她纵然不怕赴死,却怕在这深宫之中,垂死挣扎,饥饿难耐,形容消瘦,最终只得与蛆虫为伴。
搁置在桌边的手微微发抖,太后厉声喝道:“慢着!你打算如何处置溪儿?”
楚珩沐玉树盈立,却也不回头看她:“三弟如何,便不劳太后挂心。若他日三弟丢了性命,也是拜太后所赐……”
付轩见状便命人上前拖起瘫软的郁心往殿外行去,随即将玉慈宫的宫门沉沉闭合。
沉闷的声响在偌大空旷的殿中来回撞击,宣慈太后看到细碎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着,缓缓沉落下去。光线也在殿中逐渐黯淡下来,心也在这昏暗的光中沉沉下坠……
楚珩沐走出玉慈宫外,听到宫门在身后闭合的重重声响,微微刺眼的光线里,他望向天边渐显的火烧云,仿若当日紫宸殿前,淡去的血迹……
“皇上……”付轩上前,轻声轻唤。
“何事?”楚珩沐淡淡问道。话音刚落,便听得方才被拖出玉慈宫的郁心高声叫道:“皇上!奴婢有话要说!皇上!”
楚珩沐转头,带着几分憎恶看向郁心,片刻之后,轻吐几字:“叫她说……”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十四)
郁心被拖拽至皇上面前,跌跪在地的一瞬间,郁心便下意识地握住了皇上龙袍衣摆。
楚珩沐皱起眉,神色中皆是愠怒和厌恶:“朕用你之时,尚不察你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怎么?以为避在玉慈宫便安然无事?还是以为这天下要易主?”
“求皇上……饶恕奴婢……”郁心咬牙缓缓吐出这句话,只觉得口中一片血腥之味。
楚珩沐抬脚朝前行去,踢开郁心扯住衣摆的手:“你倒是给朕一个饶恕你的理由……”
郁心稳了稳心神,仰头看向皇上道:“奴婢是一心忠于皇上的,在玉慈宫的这些时日,奴婢始终想着如何为皇上分忧。如今皇上也该看到了,太后咳疾愈烈……”
“朕察觉到了……”楚珩沐冷冷打断郁心。
听到皇上这般说,郁心的脸上暗藏几分喜色,即便当日自己投诚于太后,好在却也留了一手。怕的便是有朝一日,走到了这般田地。也幸而她早有准备,不至顷刻间便丢了性命。
楚珩沐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几日来,她形容略显憔悴,虽无太大的改变,可楚珩沐却察觉到,原本那坚定的眸子此刻动荡不已。不过浅淡一瞥,楚珩沐兀自在心中冷嘲,他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不过也罢,正如太后轻信了明相,他笃用了郁心。总会有算不到,料不出的时候。可是较之明相带给太后的致命一击,郁心的背叛也不过只得他微微一皱眉,仅此而已……
郁心见皇上神色略有缓和,心中便安定了些许。不料却听得皇上沉声道:“朕不会杀你,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着皇上微微俯下身,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暗冷寒:“你该知道,朕最恨的……就是背叛!”
楚珩沐的话语刚落,一侧的付轩便着人上前押着郁心,要拖离玉慈宫前。郁心拼命挣扎着,厉声高叫:“皇上!皇上!”
然而见到皇上站在玉慈宫前,却对她丝毫不做理睬,迫近死亡的胆寒叫郁心乱了阵脚,她不免高声厉叫:“只怕皇上即便得尽天下忠心,却得不到最想要的!皇上以为白屿筝交付了真心吗……”
付轩听到郁心大声唤出良贵嫔的名讳,不由心下大惊,他知皇上最在意便是良贵嫔,继而急急抬手喝止了侍卫,只待郁心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皇上转过身,眸色凛冽地看向她,只见郁心冷然一笑:“在掖庭时,她便偷走了奴婢暗藏的药方,那是什么药方,皇上不会不知道吧?”
楚珩沐猛然一惊,心亦是微微收紧,却听得郁心继而说道:“皇上倒是想想清楚,良贵嫔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接近皇上?”
说到最后,但听得玉慈宫前传来郁心近乎疯癫的狂笑。付轩见状,急声喝道:“还不快拖下去!”
看着癫狂的郁心被拖得行远,楚珩沐背在身后的拳捏得愈紧。他多少知道江白两府的旧事,可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幼长在允光的屿筝会介入当年江太医一事。药方……楚珩沐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玉慈宫被封宫的消息,已传至岚静殿。为屿筝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颜冰。
殿院桃树下,屿筝执了清茶递给颜冰,但见落座的颜冰略显拘谨地起身,恭敬接过茶盏,轻声道:“微臣谢过娘娘……”
这样生疏的称呼不由让屿筝皱起了眉头,故而应道:“今日这宫中没有良贵嫔,也没有莫侍卫,只有颜冰哥哥和我……”
颜冰神色一动,似是忆起了往日时光,微微低头沉吟片刻,才看向屿筝,眸中已是一片温柔之色:“小筝,还好吗?”
屿筝的眼中蕴起泪水:“颜冰哥哥,你的眼睛……”
颜冰抬手,轻抚过覆在面上的银箔,安慰屿筝:“已经无碍……”
短短四字,便已让屿筝泪如雨下:“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
见到屿筝落泪,一向沉稳冷峻的颜冰却慌了手脚。他自幼便疼爱屿筝,母亲亦是,屿筝的笑容总是如光一般,暖在每个人的心上。可自入宫之后,她眉间的愁绪渐浓,如今又经历了饱受惊吓的一幕,颜冰除了心疼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一遍遍低声安抚:“没事了,小筝,别哭……只怪我此番没能守在你身边,才叫你遭受这样的惊吓……”
屿筝渐渐稳定了心绪,这才拭泪,随即缓缓朝着颜冰摇摇头道:“不碍事,只是听闻哥哥此番护驾有功,皇上给了封赏,如今也是禁军副都尉了……”屿筝话语落定,便察觉到颜冰脸上显出几分羞赧与痛苦之色。故而不等颜冰开口回应,她又道:“既非情愿,何必至此?难道颜冰哥哥你早已忘记入宫的初衷?”
颜冰捏紧手中的茶盏,仿佛再一用力,就能将茶盏捏得粉碎:“没有忘,也不能忘……”
屿筝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如今颜冰既能坦然入得岚静殿来,必定是得了皇上的恩准。即便她曾猜出颜冰是有意接近皇上,却也未曾料想到,他会在此番王爷的逼宫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听闻曹厉率领的半数反军,皆是由颜冰带着禁军剿杀。屿筝不明白,这样的情势下,颜冰分明应该听之任之,为何却要助皇上一臂之力。要知道,那个人是让雪儿姐姐与他们天人永隔的罪魁祸首。
半晌之后,颜冰才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屿筝道:“我本是要为雪儿报仇的,可小筝,这天下不该失去他……这些年来,昌周边境频生战乱。偏偏是他,果决命曹厉挥军北上,稳定了战势。如今边境安和,天下祥宁,若我为了一己之私,而至天下人于水生火热之中,又当如何?”
屿筝如玉手指轻轻一颤,拢在一起。颜冰说的没错,虽是恨他,可屿筝也清楚地知道,此事并非能轻易决断。而她的心中,也不希望颜冰背上弑君之罪。毕竟那罪责之后,牵扯到的会是整个家族。
见屿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颜冰继而说道:“如今云胡大有动乱之势,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兵生反,眼下看上去,皇上已将反军镇压,可也难免将影卫暴露出来,加之调集上京邻省兵力回援,虽显胜势,却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耗费了元气。若是云胡此刻起势,只怕也是难以招架……一旦云胡铁骑踏入中原……小筝,无需我多言,你也该知生灵涂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若雪儿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
屿筝不再多言,只将视线飘忽落定于殿院中那一丛丛露珠草上。半晌之后,她听到颜冰柔声道:“小筝,你是你,雪儿是雪儿。我瞧得出,皇上是真心待你,莫要因为雪儿,失了自己的良人……”
“良人……么……”屿筝喃喃自语,愁绪随着夏日灼热的风缓缓溢散开来……
两日,于郁心而言,仿佛是两世那般漫长。大牢中的狱卒们,仿佛卯足了劲,变着法子地折磨着她,却也不让她轻易丢了性命。因得皇上的旨意是:死罪已免,活罪难逃。郁心不知自己多少次在冷凉的水中被激醒,也不知多少次被火蛇般的鞭刑被抽打的昏厥过去。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哪怕还有一口气,也要强撑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从木刑架上被解下,衣衫褴褛的郁心被狱卒拖着丢弃在牢中。重重摔落在薄而潮湿的枯草上,郁心只觉得身体仿佛从四面八方被撕扯开来,痛不能言。她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牢室那一方小小的窗,夜色中,一弦弯月悬挂幽深天幕之中,散发出朦胧的光泽。
郁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头抵在潮湿的草上,地面丝丝冷寒渗透,让她灼烧一般的伤口,微微冷却些许。
“郁心……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她轻声安慰自己:“即便不能活着回去,也要让尸骨长眠在那里……”郁心知道,她在等,在等一个人到来。而那个人,一定会来……
在疼痛和虚弱中迷迷糊糊地昏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郁心隐隐察觉到有人在轻轻擦拭自己的脸颊。猛然睁开眼的瞬间,便看到烛火映衬下,屿筝那张沉静的脸。
“你终于来了……”郁心费力开口。
屿筝用手中的帕子轻拭去郁心面上的血污,良久才沉声道:“看来郁司药一直在等我……”
郁心清醒了些许,才察觉屿筝着了一件靛青的宫婢衣裙,发髻轻挽,却仍旧难掩她清丽的容貌。挣扎着起身,郁心凄凉一笑,轻轻推开屿筝的手:“奴婢何德何能,受娘娘这般照拂……”
屿筝收回手,打量着郁心憔悴的面容和满身的伤口道:“在掖庭之时,本宫也颇受郁司药照拂,权且当做谢过当日之恩。”屿筝微微一顿,方才稍显暖意的神情又冷鸷下来:“既猜到本宫会来,想必郁司药定是知道缘由……”
“奴婢自然知道……”郁心缓缓应道,费力地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倚在湿冷的墙壁上,她定定看向屿筝道:“只是在此之前,娘娘可愿听奴婢说一个故事?”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十五)
屿筝侧身坐于湿冷的地上,目光沉沉地望向郁心。屿筝知道,既然她在等自己来,便一定会将一切说个清楚明白。只见郁心微微闭目,略一思忖后便缓缓说道:“这还需要从先帝最后一次征讨云胡说起……”
贞祥四十年,年近六旬的先帝楚怀瑾再次亲征云胡。而恰恰是此番征战得胜,迫使云胡大汗拓跋律成不得已将自己年仅七岁的幼子拓跋阑作为质子送入上京。而众人也因得这胜利的欢欣,而逐渐淡忘,八年前,因上谏主和的豫州刺史郁林浩获罪被问斩,膝下独子郁风发配边疆,可因得郁风年少,又从未吃过那般苦头,在押解途中,寻机而逃也被斩杀。郁府宅邸下人变卖,而郁浩林一妻两妾及一个两岁的幼女一并拘于掖庭为奴。
掖庭苦寒,郁浩林的妻子和幼女体弱,没出半月便已殒命。美妾郁林氏因得女儿夭折颇受打击,几日后也自缢身亡。唯独留下一唤作沁容的小妾苦苦挣扎求存。一月后,竟察觉出早已有了身孕。而这个遗腹子不是别人——正是郁心。
郁心便是这样在掖庭出生,沁容在诞下郁心不久后便也离世。却也说郁心命硬,即便是无人照拂的掖庭,也凭借着一两个好心宫婢用清淡的米汤抚育长大。之后机缘巧合,被江太医医治后,便带往司药处受习。
先帝大败云胡归京的那日,阖宫欢庆,江太医却执了年幼郁心的小手在宫巷尽头,遥望着云胡质子入宫的车辇,将一块玉佩放在她的手中。郁心仰起头,懵懂地看向江元冬,却听得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记得,有朝一日要跟随着那车辇离开,这是你娘亲的遗愿……”
说到这儿,郁心的厉咳声打断了回忆,看着屿筝颇显讶异的脸庞,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怎么?娘娘觉得惊讶吗?”郁心顿了顿缓缓说道:“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娘亲是云胡人,云胡,是我的故里。回到那儿,是娘亲唯一的心愿……”
听着郁心的话,屿筝若有所悟,她目光凛凛地看向郁心,沉声问道:“那么拓跋王子他……”
郁心淡淡一笑:“奴婢的确没有看错,娘娘果然心细如发,心思缜密。不错,先皇驾崩后,我依旧跟随徐司药至接替司药一职。你也知道,自拓跋阑入清韵楼,这药便是我一手所备。”
“那么当日,本宫仍是被郁司药算计利用了吗?”屿筝淡淡说道。
郁心依着墙壁,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伤口处撕扯着的剧痛让她的眉头蹙起:“想必娘娘也猜得出那是什么药。皇上一心要了拓跋阑的命,可我却要设法保全他。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能跟随他回到云胡。可如今,娘娘也瞧见了,换来的,不过是身陷囹圄罢了……”
屿筝略一踟蹰,想到自拓跋阑离京后,非但没有殒命,而是顺利回到了云胡,故而便道:“既是如此,皇上不会没有察觉…...”
“察觉又如何?”郁心冷冷打断了屿筝:“娘娘可曾受了责罚?即便有着通敌的嫌疑,皇上可责问过娘娘一句?”
屿筝心中一凛,片刻之后却似打翻了五味瓶,团绕着一种难以言说之味。甜酸涩苦,一时不知该如何把握。
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郁心的喉中忽而传出一阵喑哑的冷笑:“不过区区一句话,便已叫娘娘的心摇摆不定了吗?”
“你这是何意?”屿筝听出郁心话中有话,故而厉声问道。
郁心冷冷一笑:“娘娘是否觉得颇得圣心,觉得皇上不忍?且不说司药一事,皇上不过是疑心而并无确凿证据。即便是有,也只会疑心奴婢罢了……”
屿筝沉声道:“你既知道是如此,又为何以身涉险?”
郁心将头轻轻抵在身后的墙壁上,面带凄凉地说道:“想必娘娘还记得药笺阁中那些方子吧……”
“自然不会忘……”屿筝心中一沉,知晓郁心要说到最紧要的关头。
“娘娘既已察觉那些药方有异,奴婢便也告诉娘娘一句。那些药方并非有人可以纂改,一切皆是江太医自愿为之……”伤口不时传来的疼痛,叫郁心倒吸凉气,几字一缓的娓娓道来。
屿筝美目一厉:“这不可能!”
郁心也不做理会,只自顾自地说道:“娘娘可知当日是谁属意江太医有此作为?”
屿筝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着太后那张冷厉威严地脸庞来:“是太后……”
不料,郁心却冷笑着摇摇头:“娘娘自然会想到太后,可奴婢却想问一句,难道娘娘不曾有过半分疑心,那枕边人当真是纯良之人吗?”
屿筝脑中如同雷轰,耳边嗡嗡作响,眼神也在一瞬变得游离起来。纯良之人?不……自然不会!声线轻然颤抖着,屿筝听到自己清楚地吐出一句话,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是皇上……”
“只怕连太后也不会知道,看上去年少怯懦的皇子,却早已暗中铺开了属于自己的一张网,这张网残酷至极,甚至连自己的父皇也不放过。而利用完江太医后,又将这一切自然而然地转嫁于江太医和殷太医的身上。招致杀身之祸,只怕两位太医也未曾料到自己忠心事主,竟落得如此下场!”郁心话语一落,便见屿筝惊然起身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屿筝故作镇定的声音在牢狱中飘散:“本宫不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咳咳咳”郁心捂着心口,沉坠厉咳:“如今我这般模样,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欺哄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会来,而所求不过一事……”说着,郁心挣扎着跪起,从脖颈上取下一块云纹玉佩放入屿筝的掌中:“这些年,这玉佩不曾离身。如今奴婢只恳求娘娘,念在掖庭奴婢曾援手于娘娘,只盼身死之后,能够魂归故里,以得安宁。如若不能,就请娘娘将这玉佩设法捎去云胡……”
屿筝握着手中的玉佩,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几步,探究地看向郁心,试图从她的神色中寻出一丝蛛丝马迹来:“你在骗本宫……”
“娘娘,好生看一看那张脸,看一看那面具之后隐藏的脸孔……”郁心伸手拽住屿筝的裙裾沉沉说道,却见屿筝惶然扯过裙角,打开了牢门,踉跄着朝外行去。
郁心怔怔望着她,用尽气力厉声道:“你要的东西就藏在药笺阁中……惟愿这件事,奴婢能叫您称心如意……”望着屿筝的身影仓惶消失在牢门旁,而狱卒上前来复又将牢门落锁,郁心的唇角这才绽出一丝冷毒的笑意:皇上,好生享受奴婢送来的最后贺礼……
屿筝匆匆出了大牢,便见侯在牢外的芷宛撑开一件黑色的披风,兜头将她罩住,顿时屿筝的身形便融在夜色中。
“娘娘怎么待了这么久,还是快些回宫去吧,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察觉……”芷宛低声说着,随即又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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