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悲愤间,屿筝思及郁心身殁前所说之语,心中自是如雷轰电劈。无论明氏一族如何毒辣,终归也是为皇上尽忠。外公也好,雪儿姐姐也罢,无一不是这宫闱争斗中的牺牲品。即便是王爷这样的手足兄弟,就算皇上瞧得出此番逼宫并非王爷本意,可皇上仍不愿轻易饶恕了他。
心中百转千回,屿筝只觉得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昔日里那男子温柔的笑颜,微暖的掌心,都渐渐冷了下去。不是没有过心思缠绵的时候,无数次注视着那男子温柔的视线时,她都忍不住抚上他的脸颊。即便他三宫六院,宠爱无数。她也愿只惜朝夕,只为与他惺惺相惜的顷刻相视。
可这一切的假象被*裸拆穿的时候,屿筝只觉得自己堕入了万丈冰窟,冷澈浸骨,求生不得。她不甘!她不甘就这样被摆布着,成了一颗能随时被丢弃的棋子。更不甘至爱之人的性命就这样被视如草芥,随意夺去。
纤细的手指扣紧了木阁的环扣,屿筝紧咬着的下唇泛起一丝骇人的苍白。就在此时,她忽而听到殿外通传:“皇上驾到……”慌忙闭合了木阁,将纱帘覆好,微微整理了衣衫,便朝着殿门前迎去。
俯身行礼,在被皇上伸手扶起的那瞬,屿筝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意,她知自己的笑足以触动皇上心扉,然而却在看到皇上微微发怔的刹那,暗自浮起一丝厌恶之感。曾有的一丝爱恋也消失殆尽,如今这男子的面容只会让她恨!
只是任凭她心生恨意,耳边传来的,却是皇上温柔的声音:“身子才好些,怎得就起来走动了?”
“今日皇后复了晨昏定省,臣妾已无大碍,自是不能推脱不去。”屿筝盈盈道,任由皇上执了她的手落座。
楚珩沐温柔注视屿筝,握在掌中的手柔若无骨,他实在不敢再去回想,当日只要有分毫差池,眼前的女子便会成了尸骨一具。曹厉既束她为质,便是料定了屿筝是自己心之所爱,若自己有一丝慌乱犹疑,反而会让屿筝陷入险境。
想到这儿,楚珩沐只觉应该和屿筝说个清楚,当日自己冷漠至极,勿要让屿筝误以为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楚珩沐刚要开口,却听得屿筝道:“皇上忙于朝政,多日不入后宫,可曾去逸和轩瞧过了?”
闻听此言,楚珩沐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继而又道:“怎么朕才来,你就急着催朕离开?”
“臣妾不敢……”屿筝垂下眼帘,神情娇艳中似有万般不舍,直看得楚珩沐心中疼惜。便暗想着:她便是情系于我,却还要顾及到他人。我若非君王,当真愿与她寻一处桃源,白首到老……
愣神之时,听得屿筝又道:“尉贵人失了龙胎,想必心中正是哀苦,臣妾虽知皇上不愿去见她,免得二人相对,徒增伤感。可此时,尉贵人想必正盼望着皇上能去瞧上她一眼,也是一番安慰……”
见屿筝说得诚恳,眉眼间又是十分担忧尉贵人,楚珩沐兀自一叹,便低声道:“朕知道了……”说着便松开了屿筝的手,缓缓起身:“朕这便去逸和轩,晚些时候再来瞧你……”随即便吩咐谨德往殿外行去。
未至殿门,楚珩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而看向屿筝:“过几日,朕要封你为妃……”
屿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推拒,然而心思一转,只明媚一笑,款款拂礼:“臣妾谢皇上恩典……”
楚珩沐的唇角绽出一丝安心的笑意,俊朗的身形一转,便大步行出殿外。却不见,殿内跪着的屿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黯淡下来,直至如冰霜一般凝结在脸上……
出了岚静殿,楚珩沐心情大好地遣退轿辇,兀自向前行去。谨德碎步小跑着跟在皇上身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楚珩沐佯作愠怒地问道,却怎么也掩不住唇角丝丝缕缕的笑意,那是自内心真切逸散而出,无法装假。
谨德也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惊惧的模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不替皇上高兴么……”
楚珩沐笑意更浓,却只做疑惑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谨德紧着朝前行了几步,轻声回应:“这些年,奴才可没见皇上这么高兴过。只怕皇上自个儿都不知道,但凡是瞧着贵嫔娘娘的时候,皇上您呐,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了……”
楚珩沐将手抵在唇边,轻咳几声,敛了笑意:“大胆!你敢偷瞧朕和良贵嫔说话!”
“奴才不敢……”谨德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打趣,却也着实为皇上高兴的紧。身为老奴,他始终伴随在皇上身侧,也深知即便这后宫诸多花容娇艳,可说到底,却无一人是皇上爱之深切。
先头有绮贵嫔颇得圣心,可因得失了龙嗣一事,与皇上之间到底也生了些许嫌隙。独独只有这良贵嫔,他谨德当真瞧得真切,皇上如今的心思都在良贵嫔的身上,二人相处,不似君王妃嫔,倒多了几分寻常夫妻的真切和亲近来。谨德也希望,能有良贵嫔伴随皇上左右,毕竟,皇上受过的苦太多了……
谨德这一番暗自思量,自是将楚珩沐的心思猜得*不离十。虽说碍于明氏一族的势力,中宫之位只能也永远属于明落兰,可这并不能影响他执着屿筝的手,共度流年。封她为妃,而后再至贵妃抑或是皇贵妃。除了不能给她一个皇后的名分,他将倾尽所有与她相守,只静待经年流逝,看鬓如霜。
这般想着,楚珩沐的脚步不免又加快了些许,一心只想着早些了结逸和轩的事再回到岚静殿去。然而,当逸和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却猛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浓眉下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眸浮起冷寒之色。
谨德自是知道皇上心中所想,也收起了方才打趣的神色,略显沉重地站在他身后道:“皇上方才可与贵嫔娘娘说起此事?”但见皇上摇了摇头,谨德不免叹道:“只怕皇上不说,只会叫娘娘以为,皇上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可其中是非曲直,娘娘又怎会知道?如今皇上饶她不死,已是网开一面了……”
楚珩沐望着逸和轩,冷笑一声道:“叫朕如何说?朕虽不在意这逸和轩中的人,可到底也是一国之君,难道要朕告诉筝儿,朕的妃子做出了……”楚珩沐微微一顿:“朕难以启齿……”
“可尉贵人欺君罔上,犯下滔天大罪,皇上为何……”谨德亦是不明白,皇上如何能忍下此事。
“不为别的……”楚珩沐目光忽而变得悠远深邃,思绪仿若回到了之前:“朕初初见到筝儿的笑靥,便是那邀月轩中,她二人一并去捕捉蝴蝶……更何况……”楚珩沐环视四周,仿佛要将整个宫廷尽收眼底:“这宫中的杀戮还少吗?朕由着她自生自灭,却也不取她性命。惟愿此番之后,宫中能安和些,也是安慰父皇和母后的在天之灵……”
谨德垂首应着,便自是行往逸和轩去唱报。楚珩沐方一踏入逸和轩的殿门,就见尉贵人披散着长发,只着了贴身中衣,便踉跄着扑到了他的怀中,登时痛哭起来:“皇上!皇上!”
楚珩沐垂着手臂,不做任何回应,只任由眼前虚弱的女子放声痛哭。只是在尉贵人的哭声里,楚珩沐脸上的厌恶却毫不掩饰地浮现出来。她自是在哭她失去的孩儿,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跪在一侧的宫婢弄云见皇上神色有异,急忙起身搀扶着尉香盈,看似劝慰,实则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拉开来。但见皇上轻轻掸了掸衣衫,用一种厌弃的眼神瞥了自家小主一眼,便落座在椅上,沉声问道:“这几日她便都是这般哭哭啼啼的吗?”
弄云听着皇上言语冷淡,一时也摸不准皇上的脾气,只得恭顺应道:“小主总是发呆,时不时便落下泪来,只是不曾这般痛哭过,见皇上前来,小主心痛难已,还望皇上体谅……”
楚珩沐眉头微微一舒便道:“太医可来瞧过?”
若是不问此话,尉香盈这心中倒还好受些,可听到皇上这么一问,她顿时满腹委屈,自宫廷生变,她被绑为人质,失了腹中胎儿。除却当日有太医医治,之后便是无人问津。
惊吓异常加之小产,让尉香盈的身子十分虚弱,几番都是游走于鬼门关前。身子略略好些时,她便叫弄云打听消息,才知岚静殿日日有太医前去医治,即便到了之后只是去请平安脉,也是一次不落。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十九)
尉香盈一想到自己挣扎在生死边缘无人问津,可白屿筝却是备受照拂,即便皇上不入后宫,心也总是惦着白屿筝。这天壤之别,怎能叫她不心生怨恨,满腹怨怼。
委屈和嫉恨一并涌上心头,尉香盈神情凄婉,语带哽咽:“何曾有过太医?皇上将臣妾弃在这逸和轩中不闻不问。臣妾知道,皇上喜欢的是筝姐姐,可臣妾的腹中却怀着皇上的孩儿啊!”
楚珩沐眉头蹙起,他自是没料到眼前的女子竟恬不知耻到此等地步。怒火隐隐灼烧,他只怕自己在逸和轩多待一刻,便要忍不住降罪于眼前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楚珩沐缓缓起身,吩咐谨德:“传太医来给她瞧瞧……”
说着,便抬脚就要离去。不料尉香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拽住了楚珩沐的衣摆:“皇上!皇上!您就不能看臣妾一眼吗?紫宸殿中,臣妾与筝姐姐同为人质,可皇上的眼里只有她!皇上只在乎这她的生死,却连臣妾瞧都不瞧!”
尉香盈泪水涟涟,满腹委屈倾泻而出:“臣妾知道,皇上之所以宠幸臣妾,皆是因为她的缘故。可臣妾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臣妾要的,不过是皇上视线能在臣妾的身上稍作停留。皇上,臣妾不贪心!臣妾只希望皇上的心里,有那么一小块位置是留给臣妾的,哪怕稍纵即逝也好。若真能如此,即便那日死在紫宸殿中,臣妾也心甘情愿,绝无遗憾!”
楚珩沐听着尉香盈声泪俱下的倾诉,心中不是没有触动。尉香盈平日里温顺乖巧,自己虽不宠爱她,可她却时常能默默安守在身侧,不发一言。像一株静默盛开的花,兀自明艳,只待自己在疲累之时,淡淡瞥去一眼,权且只为舒缓。
然而楚珩沐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淡淡的一眼,他也没有心思给她。彼时在行宫,他气不过屿筝与三弟在亭中的一遇。风抚湖水泛起圈圈涟漪,立于亭中的一双人,看上去那般淡然相携。妒意没来由地升腾,便是那样不管不顾强要了她。
可回宫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生怕看到她满是恨意的眼神。但若不见,一颗心却又悬得生疼。故而在那时,便时常去往逸和轩。只是每每在逸和轩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身旁的人,总是挂怀着邀月轩中的女子。、
一想到这些,楚珩沐的心中亦是略有不忍,神色略略一缓,他便俯视着尉香盈道:“朕知道,紫宸殿中你受了惊吓,这几日便好生休养吧……”说着便看向一旁的弄云道:“扶你家小主起身吧……”
弄云急急上前搀扶,不料尉香盈一把推开了她,厉声唤道:“皇上!难道您心里对臣妾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怜吗?就算是这样,可皇上的孩儿呢?难道臣妾腹中的孩儿还比不上区区一个白屿筝吗?!”
楚珩沐闻听此言,怒火猛然窜上心头,他忽然甩开尉香盈的手,微微俯下身来,捏住了尉香盈病容瘦削的下颌:“朕的孩儿?”
看着皇上这番模样,尉香盈心中自是一惊,冷颤从她的背脊缓缓蔓延开来,难道皇上知道了?她一个激灵,求饶之语险些脱口而出。只是转瞬间,稳住了心绪,毫不示弱地迎上了皇上的目光。
楚珩沐被尉香盈的视线看得急为不适,将她的头微微扭到一侧,贴近她的耳畔低语道:“这腹中孩子如何而来,你比朕更清楚……”
尉香盈愤愤地瞪视着他,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怎么?如今皇上却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肯认了吗?”
指骨微微用力,楚珩沐只见尉香盈的下颌被捏的发红:“你当朕赏你的燕窝是摆设吗?”
一句话,便叫尉香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尉香盈贝齿紧咬,丝丝血迹渗出牙关:“你好狠的心!”仿佛是在一瞬对眼前这男人失望至极,她颓然松开了手,瘫坐在地:“是!我早该想到,不过是白屿筝的替代品罢了,你怎么可能让我诞下皇嗣?不……”尉香盈缓缓摇摇头:“我连替代都不是,不过是你信手拈来的消遣罢了!”
见自家小主如此不顾礼仪地朝着皇上厉喝,弄云心急如焚,小心扯动着尉香盈的衣摆,却被尉香盈一把打开:“我偏要说!皇上从来不知道,这后宫的漫漫长夜有多难熬……要看着灯烛燃尽,鱼肚泛白,细数着时辰到自己都绝望。听见旁人的宫里笙歌笑语,想着今夜又是哪个妃嫔婉转承欢……”
尉香盈本就病容憔悴,此刻哭的梨花带雨,更显几分苍白凄婉,泪水盈盈地看着皇上,眼眸中怨恨胜过爱恋,即便她伊始便知道,眼前这玉树临风,俊逸冷酷的男子不会只属于她一人,可她却也没有料到,他从来都不曾属于过她,一分一毫,一时一刻都不曾有过……
“皇上没有熬过那漫长冷寒的夜,自是不会知道这宫里女子的凄楚!”尉香盈紧紧揪着胸口,厉声道:“臣妾也是女人!也会在冰冷彻骨的时候渴求一丝温暖!”说着尉香盈的唇角绽出一丝冷毒而释然的笑:“既然皇上给不了,臣妾自个儿去寻又有什么错?”
“小主!”弄云惊声一叫,她知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触动了龙颜,必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可随即,她却看见瘫坐在那里的小主缓缓直起身来,端端正正跪在皇上身前,纤长雪白的脖颈微微一仰,便轻轻吐出几字:“皇上杀了臣妾吧……”
弄云胆颤心惊地俯下身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只一个劲地求饶道:“皇上恕小主失仪,小主这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求皇上宽恕小主!”
楚珩沐强忍着怒意,注视着尉香盈,往日记忆里,尉香盈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如今这般凛然,似是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却也让楚珩沐神情一瞬间变得恍惚。身为君王,他自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嫔妃有私通之行。可作为一个男人,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给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丁点的爱意,酒醉之后的宠幸,不过是因为她笑的样子总能让自己想起花树下另一个笑靥如花,梨涡浅浅的女子罢了……
轻叹了一口气,楚珩沐微微皱眉:“朕不会如你所愿……”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逸和轩。
一瞬间,尉香盈最后的决绝也被击垮,她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弄云急忙上前搀扶,却听见小主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喊。那是崩塌之后的绝望,在这深沉的宫闱中盘旋,回荡,久久不息……
入夜,屿筝着了栀子花的戴青披风立于殿院中。夏末时节,别宫的花朵娇娇艳艳,层层叠叠,又渐次垂落,开至荼靡,唯独岚静殿中一片郁郁葱葱。殿院里只栽种了桃树和松柏,春日里桃花灼灼而绽,此时却也只余酸涩果实结于枝头。倒是从邀月轩中移来的那些露珠草,这几日渐次打了白瓷一般的花苞,月色之下,更显淡柔温婉。
“娘娘……只怕皇上不会来了……还是早些歇着吧……”青兰说着,眼眸中满是担忧。自遭受了那番惊吓后,她总觉得屿筝的神情愈发显得沉重,眉头紧蹙间,万般心绪皆是不明。她不言不说,直叫自己和桃音暗自担心,却使不上一点力。
但见身形愈发清瘦的屿筝微微侧头,柔声道:“本宫没有在等皇上,只想一个人静静,你先退下吧……”
青兰似是有话要说,唇瓣动了动,却又忍了下来。只轻叹一口气,便退回了殿中。
屿筝抬起头,望着天幕中的一轮明月,影影绰绰游走在云层之间。思绪放空间,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尖锐的声音:“恨错了人!白屿筝!你终究是恨错了人!”心中一惊,屿筝急急抬起自己的双手,赫然看到纤细的手指上满是嫣红的血迹。她惊恐地朝后退去,却突然落入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中。再定睛看向双手,却只是有一片盈盈月辉洒落。
“筝儿……”耳畔传来的是皇上低沉地轻唤。
屿筝一动不动,任由皇上将她拥在怀中。可本是温暖的怀抱,却让她的身体一寸寸冰冷下来。
“让朕这样抱着你,就一会儿……”耳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皇上……”屿筝开口轻唤,然而她却察觉出自己的语中冰冷到不含一丝感情。好在身后拥着她的人并未察觉到,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屿筝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在自己的后颈处轻柔掠过,仿佛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柔柔地扫过后颈,让她心中兀自升腾一丝怪异的感觉。
可随即,脖颈处微微一凉,竟似是有水滴滑过,倏忽没入衣裳,渗入到肌骨之中。
“皇上……您哭了……?”屿筝轻声说道,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她只是在他的怀中,复又仰起头,望着那轮圆月缓慢地,缓慢地没入厚重的云层之中……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二十)
月华清辉,丝毫不吝啬地洒落尘世间。木牢内,楚珩溪虚弱地倚在湿冷的墙壁上。那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日,反复地被拷打用刑,却也时刻被人紧密监视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明白,为何皇兄不能给他一个痛快。却要在这牢狱中,将他反复折磨,仿佛是在倾泻着心头积压已久的恨意。不知道皇兄的心中还有多少恨意未曾发泄。可他却清楚的记得,那个原本看上去怯懦软弱的哥哥,在初到母后宫中的时候,是如何悄然倚在殿柱旁,露出不被察觉的怨恨眼神……
楚珩溪捂着几乎快要折断的肩臂,费力地挪动了一下位置,好让自己依靠的更舒服些。闭目略作休息,等待着漫长的黑夜过去。片刻之后,他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沉沉响起:“王爷……王爷……”
猛然睁眼,但见来者正是皇后身边的芙沅。心下一惊,楚珩溪沉声问道:“你为何会来此处?”
但见芙沅满脸担忧,蹲下身将臂弯挎篮搁下,又从篮中一一取了些饭菜,隔着木栏推搡进来。
“王爷快用些吧……都是娘娘吩咐奴婢送来的……”芙沅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曾经俊逸洒脱如他,曾经鲜衣怒马如他,曾经爽朗豪气如他,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就连自己看着也不免痛心,芙沅不敢想象,若是叫娘娘亲眼看见了,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不料,牢中的王爷对她送来的饭菜毫无兴趣,只微微皱着眉头道:“太后如何了?”
芙沅摆置碗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抬头迎上王爷的目光,低声应道:“太后她……”略一思量,芙沅还是决定如实告诉王爷:“皇上下旨封了玉慈宫,每日只送去些饭菜,奴婢也不知太后到底如何了……”
楚珩溪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头轻靠在墙壁上,不知心中作何滋味。他本以为皇上定会下旨杀了母后,可如今虽说封了宫,却又谴人送去吃食,可见他并不想置母后于死地。但依母后的性子,这却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楚珩溪宁愿相信,皇兄并不是故意为之……
“王爷……”芙沅轻声道:“奴婢不能久留,这些饭菜您还是快用些才好……”
然而楚珩溪只是缓缓摇摇头道:“你告诉她,不必再为我费心……”
“王爷……”芙沅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听得楚珩溪冷冷说道:“你该知道,如今这般,我也只会牵连他人。即便是这宫中的奴才,也唯恐对我避之不及。于她而言,既已有了母仪天下的身份,犯不着为了我这一介罪臣,白白招惹了祸端……”
楚珩溪说着,扯动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狱中火光,芙沅瞧见,王爷褴褛的衣衫上,满是伤痕血迹,瘦削的脸上胡茬苍青,唇角亦是有干涸的血痕。
“可皇上他……怎能如此狠心……”芙沅轻声道。
“这般违逆之语不可再说!”楚珩溪厉喝一声:“你该知道,这不只会给你,更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威胁……”说到这里,楚珩溪眸光黯淡,伤痕满布的手指拂过已经疼到麻木的腿面道:“何况,我是起反逼宫之人。活一日便是一日的恩赐,无谓皇兄是否狠心,这是常情。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忘,他是——皇上……”
从牢中匆匆行出,芙沅的心情十分沉重。即便来时已猜想到王爷的现状,可她却也没料想到会如此残酷。更不知回宫之后,又如何向皇后娘娘复命。夜色下,她拢起黑色的斗篷,将自己的身影掩于黑夜之中,急急往清宁宫行去,却不察身后暗影里,一双眼眸所散发出的锐利视线紧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啪嚓”一声厉响,打破了清宁宫深夜里的静谧。明落兰尚未开口,眼泪却瞬间滑落:“你说皇上对他用了刑?”
芙沅不敢不实言,却也略作安抚:“娘娘莫担心,奴婢瞧着王爷精神尚可,想必也不是什么重刑……”
明落兰怆然一笑:“不是什么重刑?本宫所知道的皇上,怎会只略施小惩?即便你不说,本宫也能猜到他如今是何等情形……可既然皇上要置他于死地,又何必如此?!叫他强受下这份罪?”
芙沅静默垂首,殿外夜风呜咽,仿佛在回应着明落兰的话……
宫中平和安谧,转眼便到了入秋时节,御花园中的花渐次落败。
对逼宫之事,皇上迟迟没有下旨惩办,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将楚珩溪和曹厉等人囚于深牢,不闻不问。而玉慈宫因得封宫未启,也无人知道宫内状况。只从每日送去的饭菜皆被用的干净,推断出太后一息尚存。
阖宫传着皇上要晋良贵嫔为妃的消息,内务府自是在皇后的吩咐下着手打点着册封礼的一切事宜。只是在本该欢喜的日子里,屿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琴月轩的璃容华和逸和轩的尉贵人,在入秋之后,病势更显沉重起来。加之尉贵人不知因何事触怒了龙颜,如今在逸和轩已属被禁足。
因得屿筝早已察觉璃容华的药有所异样,这些时日,总是时不时往琴月轩去。许是上次的深谈让璃容华察觉了许多,如今对屿筝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敌意。但凡屿筝前去,她也会刻意支开林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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