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他缓缓踱到那一片秋日薄光中,沉声道:“若论朕因何坐稳了皇位,算起来,珩溪的功劳最大……若非他当日以性命相胁,又主动请缨往边城驻守,如今被推上皇位的……自然会是他了……”
“皇上与王爷果然手足情深……”颜冰轻叹,随即又道:“但微臣尚有一事不明,明相既然辅佐皇上登基,可为何眼下又频生事端?”
楚珩沐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光线从他的身后照入殿中,却叫他的面上变得晦涩不明:“明相在意的不是朕能不能登基,他在意的,是登基后的皇上是不是一个好傀儡。很显然,朕不是……当年的韬光养晦,让明相得出一个错误的判断。他本以为,辅佐珩溪继位,有宣慈太后朝中的势力抗衡,他必要费力许多。可如果是朕继位,因得宣慈太后必不会善罢甘休,作为一个从小便懦弱胆怯的皇子,自然会想要依仗他的势力,那么明相握在手中的权势会越来越大。何况,朕继位之后,明落兰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将一个傀儡皇帝握在手中,和得到整个天下又有什么分别?”楚珩沐微微一顿,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明相这一生,若说有什么悔意,那便是辅佐朕登基吧……”
“之后的事,你大致也该明白……父皇驾崩,太后将一切罪责归咎于江太医的身上,暗下杀令……之后朕登基继位,她仍旧处心积虑地意欲谋反。即便朕想杀她,却要顾忌着珩溪。毕竟在这宫中,只有他是真心待朕这个兄长,无论朕身处何种困境之中,唯有他,尽心尽力地维护朕!”说到这里,楚珩沐的声音中已略有哽咽,他缓了缓神,继而恢复了先前的神色道:“朕没有别的法子,这才会将陆雪儿变成了一颗唤作‘淳仪’的棋。一颗看似用来牵制珩溪,实则为了牵制太后的棋子。因为朕知道,能让太后隐忍的,便只有珩溪……”
听到这里,颜冰已经明晰了这一切,他低叹一声道:“显然太后不愿让雪儿牵制了王爷……”
“朕本以为是如此……朕命明相蛰伏太后身边,其实暗中也不过是为了探查他的心思。后宫之中,太后也独独疼爱皇后。这几年,前朝后宫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楚珩沐的眼中露出几分冷寒之色:“可淳仪逝去那日,太后正忙着对绮贵嫔出手,让朕失去了那未出世的孩儿。朕猜想,她不会蠢到同时去对付淳仪……”
“皇上的意思是,杀害雪儿的,另有其人?!”颜冰大惊。
楚珩沐看向颜冰搁置在一旁的衣饰:“答案不都在此处了?蚀骨之香、明相、明氏紫仪还有朕的皇后,只怕都在其中!朕要你在清宁宫外拿下的太监荣瑄,先前一直在玉慈宫中侍奉。可自太后被朕禁足,他却时常出现在清宁宫……淳仪遇害当日,有人亲眼瞧见,他匆匆自锦香殿行出……”
“皇后娘娘……”颜冰十分惊讶,未料及真相竟会是这般模样:“可皇后娘娘为何要……”
楚珩沐神色一凛,并没有回答颜冰,只是看向他道:“你听了这么多,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就不怕朕杀了你?”
颜冰看向皇上,带着几分笃定地说道:“皇上若当真要杀了微臣,就不会对微臣说这么多……皇上一早便知晓真相却迟迟未动,只怕缺少的便是明紫仪这一环,还有这些确凿的证物。微臣斗胆猜测,皇上如今最担心的,应是小筝会如何行事吧……”
听到颜冰这般说,楚珩沐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之色,仿佛只要一想到屿筝,他的心就会便的柔软。不得不承认,那女子就像是一泓清泉,冻结在他心头的冰,就那样无知无觉地被她融化……
“朕最担心的便是她了……可这一次,朕却打算放任她……总要有一个人来牵出此事,朕方能顺其而下。以筝儿的冷静聪慧,想必不会很难……”楚珩沐看向颜冰,沉声道:“不过朕向你保证,绝不会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颜冰面容一动,轻声叹息:“皇上可知自己已给了小筝重重一击?虽然那孩子不轻易言说,可微臣瞧得出,她对皇上的真心……只是皇上如此行事,未免让小筝不明所以,继而记恨皇上!伤人且自伤,微臣请皇上三思……”
“恨吗?”楚珩沐淡淡一笑,笑容却十分悲凉:“既然迟早要分离,恨总好过爱……她能恨着朕,也是好的……朕怕的是,她会忘记……”
“皇上……”颜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珩沐抬手制止:“说了这么多,朕也累了,跪安吧……只是切记,不得轻举妄动!”
“是……微臣遵旨……”颜冰应着,愁虑万千缓缓退出了紫宸殿。
两日之后,后宫开始蔓延着筠良媛被鬼缠身的流言,一时间,各宫妃嫔人人自危,心生恐慌……
嫡女 曾是惊鸿照影来(十)
倾云轩中,皇后看着床榻上浑浑噩噩地筠良媛,口中似还在呢喃说着什么,她转而朝着一侧的宫婢厉声问道:“筠良媛这般,是何时开始的?”
候在一旁的宫婢战战兢兢地垂首应道:“有几日了……自将军殉国的消息传来,小主哀恸至极,茶饭不思……总是一个人坐在暖阁内发呆。起先奴婢们也没留意,不敢打扰小主哀思,可昨儿夜里小主忽然惊醒,便大叫着跑下床榻光着脚在殿中来回奔走,口中总说着有鬼有鬼,奴婢们怎么拦也拦不住……”
明落兰闻听,娥眉紧蹙,面上带了几分不悦:“可传太医来瞧过了?”
宫婢恭顺回应:“传了太医来瞧过,可太医只说是邪风侵体,旁的也不曾多言……”
就在这时,榻上的方筠忽然从床榻上起身,径直冲到皇后面前,厉声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有鬼!有鬼!”
明落兰惊吓之下,急急从筠良媛手中扯过裙摆,这才定睛看向眼前的女子,与原本那个带着几分英气的筠良媛不同,如今的她似是惶惶不可终日,满面皆是惊惧之色。这样的情形不免让明落兰心生疑惑,到底筠良媛看到了什么,竟叫她成了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明落兰遏制着烦躁,柔声安抚着筠良媛:“本宫在这儿……莫怕……告诉本宫,你瞧见什么了?”
筠良媛脸色苍白,紧紧抓住皇后的手道:“好多血……臣妾看到好多血,有人满身伤口,朝着臣妾走过来,一遍遍喊臣妾的名字……”
明落兰微微皱起眉,看向筠良媛道:“定是因为方将军的死讯,你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不……不是噩梦……那不是臣妾的父亲!不是!”筠良媛尖叫着,一把推开皇后便跑了出去。
“娘娘!”芙沅急唤一声,急忙搀扶住了明落兰。
明落兰气怒不已,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拦着她!”
见倾云轩的宫婢们急急追了出去,明落兰这才看向芙沅道:“去传太医来给她好好瞧瞧,总不能任由她这般疯下去!”
“是……”芙沅应着,便欲搀扶着皇后往倾云轩外行去。
“皇上驾到……”伴随着谨德的通传,皇上神色凝重的行入倾云轩中。见屋中杂乱一片,他不免皱眉道:“人呢?”
明落兰上前拂礼,将方才的事一一禀明,便只见皇上缓缓坐在床榻旁,看着凌乱的锦被低叹一声:“看样子,方爱卿的离世让她受了不小的打击……失了方箜铭,朕也很痛心,可依朕对筠良媛所知,尚不至于脆弱到此般地步……到底为何成了这模样?”明落兰闻听,微微欠身,轻柔应道:“筠良媛怕是悲痛攻心,一时间缓不过来。臣妾这就命芙沅传太医来瞧瞧……”
这时,一旁的谨德忽然沉声道:“皇上,恕奴才斗胆,这筠良媛怕是得了失心疯了……方才倾云轩的宫女来报,不是说筠良媛一直叫嚷着撞了鬼吗?只依太医,筠良媛这病怕是难以根治……”
“那你说说该如何?”楚珩沐看向谨德。但听得谨德恭顺应道:“依奴才愚见,不如在倾云轩做法祈福才是……”
听闻谨德此言,明落兰的神色中颇有几分不悦:“做法祈福?岂非昭告阖宫,皇上也相信筠良媛看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说话间,明落兰看向皇上,却见皇上沉吟着,面上略带犹豫。
见此情形,明落兰便朝着皇上又走近了几步道:“皇上,依臣妾所见,筠良媛不过是一时缓不过来,静心调养一番即可,就不必做法祈福了吧,以免引起诸宫的猜测和慌乱……”
不料,楚珩沐略一沉吟便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且不说筠良媛现下的情形,便是宫变之时,也见了太多血。这宫中煞气重,做法祈福也不是什么坏事……”说罢,楚珩沐看向身侧的谨德道:“你去瞧着打点打点,另传了简昱来瞧瞧,务必要医好筠良媛……”
“奴才遵旨……”谨德在皇后冷厉的视线中,佯装不察地微微低下头去……
吩咐完这一切,皇上起身,看向一侧的皇后道:“皇后陪朕出去走走吧……”
“臣妾遵旨……”明落兰轻柔应着,便跟随着转身行出倾云轩的皇上,缓缓离开。
御花园中,落红垂败,霜叶却渐显浓郁之色。明落兰默不作声地紧随皇上身后,却见身前的男子踱着不紧不慢地步子,缓缓朝前行去。半晌之后,他忽然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明落兰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了上去。惊慌之下,明落兰却察觉到皇上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仓惶伸出的手。
“当心……”皇上的声音缓缓响起。明落兰抬眸看去,只见皇上的面上挂着一丝许久不见的温柔笑意:“有多久,你不曾和朕这般相携而行了?”
明落兰心中微微一动,强忍下撤回手的念头,任由皇上执着,款款朝前行去:“臣妾也不记得有多久,皇上身边总不缺相伴之人……”
“哦?”楚珩沐眉眼中笑意更甚:“听皇后话中之意,倒有几分责怪朕的意味……”
明落兰神色一凛,忙抽回手拂礼道:“臣妾不敢……”
几乎是一瞬间,楚珩沐脸上的笑意便散尽:“朕不过说笑而已,何必这样失措……”
说罢,楚珩沐兀自转过身朝前行去,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告诉他,明落兰始终跟随着,却总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朕今日确有些烦心之事……”楚珩沐说着,便望向远处一片芙蓉,萧瑟深秋里,却开的愈发艳丽。
不出所料,身后适时响起明落兰那恪尽礼数的回应:“皇上若是愿意,可说予臣妾分担……”
楚珩沐停下脚步,只待明落兰走上前来。他才侧头看向身边华服贵冠的女子,有多少个日夜,他在她的眼眸中读懂一闪而过的冷漠甚至是恨意,而这样的眼神,在珩溪逝去之后,愈发明显地浮现于她面容。
“拓拔雄来使,以议和之名送上两份礼单……”楚珩沐缓缓开口。
但见明落兰微微欠身道:“臣妾略有耳闻……想必皇上早有定夺,否则,即便云胡之礼合了皇上心意,皇上也不会轻易应允……”
“也不尽然……若说朕应下云胡的议和之情,也的确与此有所关联。这两份礼单,一份自是些稀世珍宝。可让朕在意的,是这第二份礼单……”楚珩沐看向明落兰,神情冷鸷地说道:“那书笺上写明,漠城攻破是因得北地庆王投靠云胡。如此一来,边城郡县皆呈空门之势。若此时云胡进攻,只怕会直逼上京……”
明落兰面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臣妾不知前朝之事,却原来已到了这般田地。可有一事,臣妾不明,诚如皇上所言,云胡便该借漠城攻破之际,径直南下。为何却突然要求和,或者此番求和,暗藏玄机?”
楚珩沐缓缓摇摇头道:“暗藏玄机到不太可能,朕疑心如今云胡形势怕也不稳。拓跋阑并非给朕一个喘息之机,是为了给自己重新掌控云胡而拖延时间……”
“原来如此……”明落兰似有所悟,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一般低声道:“那皇上便要依着他的意思,让筝常在前往云胡为汗妃吗?毕竟她是皇上的嫔妃……”
“那又如何?”楚珩沐神色冷若冰霜:“朕的确宠爱她,但那不过是曾经。筝常在不知天高地厚,私自潜入大牢,且不说三弟的死是不是她所为,只这一条,朕便足可要了她的性命!不过念及她往日侍奉周到,朕才网开一面。如今区区一个废黜之身,既能为与云胡议和出一份薄力,朕为何不允?以废妃之身远嫁云胡,却是云胡汗妃之位,两国之势,皆在其中……”
明落兰怔怔望着皇上,试图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寻到一丝言不由衷的情愫来。然而自始至终,她看到的也不过是冷漠和厌弃。思及先前种种,她不免也暗自悲叹,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之人。是依附着权力和*而生,被人随意利用亦被人随意丢弃……
也罢……明落兰在心中暗暗想到。与其留她在宫中,胆战心惊地提防着她随时会抖出一切所知,不如就让她远远离开这里,在敌国自生自灭……
思及至此,明落兰浅浅一笑,轻柔应道:“皇上圣明……”
楚珩沐的唇角也渐渐绽出一丝笑意,而后缓缓敛了神色,带着些许疑惑道:“可即便如此,朕还是难解,三弟的死,筝常在连连喊冤,丝毫不认。但遗落在大牢中的发簪的确是她的,狱卒斩钉截铁地指认于她,何况,那狱卒也无陷害筝常在的理由……”
“皇上仍旧不信此事乃筝常在所为?”明落兰淡淡问道,心中却是惊慌至极。自皇上将白屿筝囚禁霜华殿,她便以为皇上不过是在等坐实罪名之后处置白屿筝。可如今看来,皇上仍对这一切有所怀疑。有怀疑,他自是会派人再彻查下去,如此一来,父亲的所作所为便会尽数被皇上知晓,到那时,明氏一族皆要受到牵连。她断断不能让此事发生。
明落兰神色沉沉,看向皇上道:“或者,筝常在是妄自揣测了皇上的意思……”
嫡女 曾是惊鸿照影来(二十)
楚珩溪看着屿筝半晌,便道:“当日多亏你出手相助,否则我定会死在明相手中……如今能得偿所愿,也算万幸!”说话间,楚珩溪朝着东北方向看去,顿了一顿:“不过皇兄不必再担心,我会夺了那本就该属于他的皇位……”
听到这话,屿筝忙道:“此番不易,王爷本该一早离开上京,为何出现在此处?还有,方才顾公子言下之意又是为何?”
屿筝这般一问,楚珩溪却也如顾锦玉一般沉默别过头去。屿筝见状,只得转而将视线落定在白屿沁的身上,只见白屿沁缓缓上前,轻轻捏着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筝儿,你该知道,这是和亲之队,若无皇上旨意,即便是我们,也不敢轻易行事。更何况,拓拔雄的手下也不是摆设而已,若非是这些身手非凡的影卫,怎么可能轻易得手?”
“不……这不可能……”屿筝拼命摇头,试图否定:“皇上他……自我被选做所谓的云胡汗妃,皇上没有多说一句话。我不过是一个被废黜,打入冷宫的妃嫔,和亲,也许就是我最后一丝利用的价值。我从来,从来都是一颗被掌控的棋!你现在告诉我,那个人居然为了我,要舍弃这天下吗?!胡言乱语!都是疯话!”
“筝儿!你冷静些!”白屿沁轻柔摇动着屿筝,试图让她从这样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你冷静些听我说。其实皇上一直都在乎你,无论是被贬黜也好,打入冷宫也罢,都是皇上周护你的法子。即便知道你一心要出宫,皇上仍旧冒着与云胡开战的风险,命我等在此佯装强匪将你救出。此后,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见屿沁将一切摊开来,一侧的顾锦玉忽然插话道:“我会陪你一道……”
“不……”顾锦玉尚未说完,便见屿筝复又晃动着头,不住地朝后退去。她不相信这一切!
屿筝犹记得昨夜,在被移出霜华殿后,皇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入她的岚静殿。他坐在那里,宫灯映出他俊朗的侧脸,只是他的神情沉冷而萧索,比初冬的寒风更让人冷了些许。
落座之后,他并未让谨德取下身上披着的大氅,屿筝知道,那代表他并无久留的打算。
“妾身给皇上请安……”屿筝上前,身形缓慢地施了一礼,躬下身去的时候,她暗自默想:孩子,看看吧,这是你的父亲。好好记住他的模样,他是这样丰神俊逸,这样高高在上,这样冷酷无情难以融化,也是这样时常流露出孤寂之色的人。他尚不知晓你的存在,我们却要很快地离开他,离开他很久很久。记得他的模样,娘亲也会记得……
屿筝跪在地上,许久却不见皇上吩咐她起身。半晌之后,她忽然听到皇上沉声道:“今日朕来,只有一句话要问,入宫这些时日,你可曾忘却过心中的恨,真心真意的爱过朕?亦或者是朕做的不够好,才会伤了你的心?”
楚珩沐盯着眼前的女子,十分缓慢地吐露出这句话,即便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当真正要放手之时,楚珩沐才察觉出自己的心有多痛。这几日,每当空暇之时,他的胸口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着,难以呼吸。在反复而又难以驱除的疼痛中,他看到自己的真心,他不愿放手,不愿让她离开。如若她有一丝的不舍,那他就拥她入怀,另做打算。
可眼下,看着那女子神情平淡的模样,他便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询问屿筝,到底是从何时起,他伤了她的心。
只见跪在面前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如同注视一个陌生人那般注视着他,冷着一双美的不可方物的眉眼,淡淡应道:“皇上可记得,初入宫时,屿璃姐姐小产,臣妾被陷是祸手,故而皇上您下令彻查邀月轩。也许就在那一瞬,臣妾的心便死了……那也是皇上第一次,将臣妾打入霜华殿……”
“可那……”楚珩沐开口欲辩,却戛然而止,本已起身的他,复又颓然落座:“所以说,那之后,缱绻情深不过都是虚妄?你只是想留在朕的身边,弄清心中的疑惑?你要等的便是这天吧?淳仪的死,江府的败落,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查出之后,离朕而去?白屿筝,你以为朕就丝毫没有瞧出那雪狼有什么古怪?!”
说到这儿,楚珩沐渐渐显出几分愠怒之色,他伸手捏住屿筝的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眸:“你到底是从何时起,就在处心积虑的谋划着这一切?”
屿筝用力挣脱皇上的束缚,将视线移开来,怔怔望着他身侧的那盏宫灯,沉声道:“妾身不明白皇上言下之意……和亲是皇上应允,妾身一已戴罪之身,还能为皇上略尽绵薄之力,是妾身所幸。至于明相,皇上除了心腹之患,妾身心中疑惑可解,实乃一举两得的好事……”
“你一定!要和朕这样说话吗?”楚珩沐冷冷打断屿筝,他实在不想听到屿筝用这样冷漠和疏离的语气和他交谈,顷刻之间,他们之间存在过的一切仿佛都消散开来。眼前的女子除了冷漠之外,再无任何表情。
楚珩沐忽然冷笑一声:“罢了罢了……朕知道你心中所想……”说着,他缓缓起身离去,大氅带过初冬寒凉,仿佛先前久立殿外,将初冬的冷寒之风都揽入氅中一般。
皇上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去,却不曾看见,跪在殿中屿筝已是泪雨如下……
如今,屿筝见哥哥屿沁神情冷肃,心知他不会欺哄自己。顾锦玉亦是神情切切,意欲带她尽快离开上京。
略一沉思,屿筝忽而大惊,拽住屿沁的衣袖,急声道:“哥哥你疯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拓拔雄一旦知道其中玄妙,云胡势必要开战,皇上这是拿江山和百姓的命当做儿戏!”
“不是儿戏!”一侧沉默的楚珩溪忽然开口,浅淡的苦涩漫过心头,他却看向屿筝,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在皇兄心里,你与这天下一样重要,不……甚至说更重要……他不是在拿江山作儿戏,而是为了你,他甚至可以舍掉这江山!你若知道皇兄走到今天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那你便会明白你在他的心中有多重的分量……”
顾锦玉四下张望,皱了皱眉头道:“多说无益!为了不让拓拔雄起疑心,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上京。之后,屿沁兄会在百里之外,做出你被强匪所杀的假象。如此一来,云胡便没有理由开战,皇上不问责已是安然之策了……”
谁料顾锦玉话语刚落,三人却听得屿筝的苦笑传来:“只怕是走不得了!”
“为何?!”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但见屿筝环顾四周,面色沉冷:“这半晌,你们可曾见到拓拔雄的人追来?若我没有猜错,拓拔雄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如今我若离去,便当真是要置他于万劫不复了!失了这天下,或许他不在乎……可百姓是无辜的……战乱之祸,将会蔓延整个中原……我……不能……”
每说一个字,屿筝便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拉扯一般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让眼眶中的泪水缓缓倒流,望向皇城的方向,屿筝唇瓣轻颤,如果那是他周护自己的方式,那么这一次,就让自己来保护他吧……
“屿筝……”
“筝儿……”
“小主……”
众人的轻唤,并没有唤回屿筝的思绪和视线。而此时,天空中开始有细雪落下,入冬的初雪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渐渐冻住了每个人心扉……
当莫那娄吩咐众人将伤者包扎医治后,却看见王爷倚在马旁,仰头望着天空,细碎的雪粒落下,在发间倏忽消散。而王爷的脸上,也随着那雪粒消散了以往的请浅笑意,他只是微微皱着眉,看着林间深处。
莫那娄缓缓走上前去,低声唤道:“王爷,都妥当了。我们是不是该折返回去,告诉皇帝……”
不料,拓拔雄猛然抬手制止了莫那娄,随即沉声道:“吩咐下去,急速开拔,日夜兼程,赶往云胡……”
“王爷!”莫那娄大惊:“可是汗妃她……”
话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从林间传来。拓拔雄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剑柄上,却见从林中小道上出现的,只有先前被劫走的那辆马车,孤零零地朝着他们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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