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这一声稚嫩且模糊的呼唤,就像是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屿筝的心。“穆兰!”屿筝欣喜不已:“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娘……”不等穆兰有所反应,屿筝便已搂着他哭了起来。穆兰被紧紧抱着喘不过气,咿咿呀呀地挣扎着。
“主子,快些松手,您这样要勒坏了小主子啊!”芷宛见屿筝这般失态的模样,急急上前劝阻。
屿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手,泪眼婆娑地看着穆兰,却是对芷宛道:“此去必定凶险,芷宛,我要你答应,无论遇到了什么,都不必顾及我,要一心一意周护穆兰。如果有机会,就带着穆兰逃离,越远越好!漠城是回不得了,设法告知我远在上京的兄长,他必定会安排一个好的去处给你们……”说到这儿,屿筝将穆兰抱在膝上,握了芷宛的手:“我把穆兰就‘交’给你了……”
见主子一反常态,甚至将孩子也托付给了自己,芷宛的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她拼命摇着头,急声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小主子是您的命啊!”
“正因为他是我的命,我才要你好生周护他!”屿筝看着芷宛郑重托付。芷宛愣了一愣,继而重重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顿,屿筝和芷宛心中皆是一惊。还未等二人有所反应,便听得马车外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随着“咔哒”一声,马车上的木‘门’轰然而开,慕容灵一脸‘阴’鸷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一改往日痴傻的模样,也不似旧时可敦那般端庄的妆扮。而是着了在上京时最喜的红衫裙罗,额前垂了珊瑚发饰,整个人看上去明媚‘艳’丽,然而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沉。屿筝在看到慕容灵的时候微微一怔,一袭红衣看上去格外刺眼。
慕容灵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抬起袖笼轻纱,略略打量了半晌,媚然一笑:“如何?可觉得眼熟?”视线略过屿筝衣裳,笑意更甚:“你以为穿了这红纱裙罗,便能叫阑多宠爱你几分?痴心妄想!你不过也只是我的替代罢了。阑想逃避的,不过是在上京时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罢了,而我,恰恰是见证之人。所以他不愿面对我,躲避我……”慕容灵顿了一顿,怒视道:“可是白屿筝,你不要妄想占据我在阑心里的位置。看看你的那些罗衫,就该明白,在他的心里,我到底有着怎样的分量!”
慕容灵一席话,带着十二分的自信和孤傲,那样气势轩昂,那样咄咄‘逼’人,竟让屿筝无言以对。尽管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拓跋阑待她之心,可到底也因得这番话而泛起一丝酸涩之感来。
“可敦不必如此,你带我们母子二人来此处,想必也不仅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吧……”屿筝强忍着不适,环紧了穆兰,语气冷淡。
慕容灵也不多言,只是朝着身后的黑衣人努努嘴,但见几人行入马车,将屿筝,芷宛十分粗暴地推下车来。
抱着穆兰站定,屿筝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她们所处之地,是一处略高的山丘,而从此处向下看去,是茫茫四野,一条蜿蜒的河流,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着粼粼‘波’光。然而她并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在那蜿蜒河流的附近,云胡的战旗在烈烈风中飘动。厮杀声遍起,两军‘交’战的惨烈场景正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
慕容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战场,‘唇’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瞧这情形,还赶得上!”说罢,她伸出手来,从黑衣‘侍’从的手中接过一只面目凶狠的枭鹰。屿筝这才察觉,慕容灵非但将她们带到此处,更是率领着一众将士,盘踞在这山丘上。
只见慕容灵将一个‘精’致的信筒别在枭鹰的爪上,继而微微一抬胳膊,枭鹰厉声鸣叫,腾空而起之后,便径直朝着战场飞去。看着它渐渐消失的身影,慕容灵忽而回过身,将手伸向穆兰,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穆兰稚嫩的面颊,那诡异又不适的感觉让穆兰忍不住要撇嘴啼哭起来。屿筝见状,忙轻‘揉’捂住了穆兰的嘴,一边柔声轻哄着。好在穆兰只是撇撇嘴,眼中泛着泪‘花’,便别过头去,揽住了屿筝的脖颈。慕容灵看着屿筝,勾起‘唇’角:“算你识相,若是他敢哭出一声,我即刻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屿筝知道慕容灵不是在威吓她,但凡慕容灵能说出口的,必然会做到。屿筝毫不怀疑,慕容灵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们三人命丧此处而不被大汗察觉。
见屿筝神‘色’里渐有惊惧,慕容灵冷笑着说道:“听闻你自幼便长在允光,至上京之后,并不得府中二夫人的欢心,你父亲对此,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宫里也处处与你为敌。只有兄长白屿沁对你疼爱有加……那你便猜猜,若是他知道了你眼下的处境,是会乖乖降于我云胡,还是会放弃你和这孩子的‘性’命,而为国尽忠呢?”--95708+dsuaahhh+30274970-->
嫡女 雁悲声声江浸月(二十七)
屿筝瞪大了双眼,内心犹如风云席卷,她清清楚楚在慕容灵的口中听到了兄长的名字。热门.- 望着军旗烈烈的战场,屿筝已然不能平静。难道!难道此番率军前来的会是哥哥?!而此时,她似乎也有些明白,慕容灵为何要将她们带到此处,只怕两军‘交’战,大汗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慕容灵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和穆兰作为人质,以此来威胁兄长屿沁!
屿筝虽担忧着拓跋阑的安危,却也不愿与兄长这般相见,她不知若是面对着兄长,肩负圣命的屿沁又该做出何种决断来?无论如何,这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煎熬……
枭鹰盘旋在空中,似是俯瞰着这一场硝烟之战,继而厉声鸣叫,便径直冲向‘混’战的大军之中。
众人皆在生死之战,似是没有人注意到在上空盘旋许久的枭鹰,而就在它径直俯冲下来的时候,白屿沁看到身后‘蒙’面的将军忽然挽弓搭箭,破空一声厉响,枭鹰哀叫着坠落下来,身下腾起一片灰尘。屿沁急急上前,将箭羽攥在手中,只见利箭从枭鹰的左眼穿过,从右眼‘露’出,贯穿了整个头颅!
白屿沁从枭鹰的爪上取下信环,‘抽’出信笺,略一扫视,神‘色’突变。
“是什么?”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白屿沁下意识将信笺攥在手中,稳了稳心神后转身:“显然是打算传递消息出去……”
“呈上来!”不等屿沁说完,面具后的双眸突然‘射’出凛冽的寒光,语气亦是带着不容置疑与不容抗拒的强硬。
白屿沁将拳头攥的紧了些:“不劳将军烦心,‘交’给属下便是……”
只见那双眼眸微微眯起,散发些许危险的气息,语气也因得缓慢而听上去更加冷沉:“呈上来……”
白屿沁只觉得有股难以抗拒气息压迫而来,他不敢违抗,只得将手中的信笺‘交’付。继而垂下头去,等待着……
身后战场传来‘激’烈的厮杀之声,捷报亦是频传。
“报!云胡大军已呈败势,似有逃遁之意,末将请奏,我军是否需要趁胜追击?”血迹与灰尘‘交’织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白屿沁看着年轻的士兵,知道多日苦战亦是让他们身心俱疲,眼下对方节节败退,正是大军士气高涨之时,趁胜追击必有所获。然而那信笺上的话却让白屿沁犹豫不定。
“白屿筝,抵。”短短几字,足以让白屿沁内心翻涌,近乎难以呼吸。他知道在这样‘激’烈的战场,屿筝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将军……”白屿沁犹疑着看向‘蒙’面的男子,却见那信笺在将军的手中捻转片刻之后,化作碎片。
心在一瞬剧烈沉坠,白屿沁知道将军已做出了决定。
屿筝的‘性’命只怕就如那消散在风中的碎片一般,不会被任何人在意。白屿沁的心缓缓沉坠,“属下明白了!”他朝着将军恭敬行了一礼,便转身看向年轻的士兵道:“传令下去,杀……”
“慢着!”身后沉郁的声音响起,白屿沁转过身去,迎上了那微微眯起却泛着寒光的双眸。
“不过是区区一张信笺,便已叫你‘乱’了阵脚,可见在你心里,这妹妹占了不小的分量……”将军冷冷说着。
然而白屿沁却也敏锐捕捉到了他语气中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垂下头去,沉声应道:“属下自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但却明白,如何取舍……”尾音之处,屿沁的声音已是不能自控的微微颤抖。
然而一声冷笑传来,让白屿沁亦是微微一惊。只见将军抬眼看向形势明朗的战场,朗声吩咐:“传令下去,鸣金收兵!退守寂沙口!”
“将军!”对于这样的命令,白屿沁自是十分不解,虽然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他对无法揣测将军心中所想而感到不安。
那年轻的小兵亦是犹豫不解,斗胆抬头看向将军,却在迎上将军视线的一瞬,急忙起身告退,急急前去传令。
白屿沁看着将军缓缓走上前来,眸中寒光更甚。
“明白?你到底明白什么?”将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嗤:“你当这信函是在给宇文百里通风报信吗?这分明就是要让我们看到!”看着白屿沁略显讶异的神情,他接着说道:“你以为区区一个宇文百里,就值得动用了白屿筝前来为质?那你也未免太小看屿筝了!只怕这也不是拓跋阑的本意,应该是有人要借屿筝来保护拓跋阑,所以故意让你知道,白屿筝在他的手上,那这信笺又意味着什么?”
白屿沁略一浅思便明白了将军的意思,他神‘色’一动继而说道:“拓跋阑正率军前来!亦或者他根本埋伏在某处,只待我们落入陷阱!而拘了屿筝为质的人尚不清楚,以为眼前‘交’战且渐显败北之势的,便是拓跋阑!”
“不错!”将军的声音中终是带上了几分笑意:“眼下乘胜追击固然是好,可将士们也几乎耗尽了气力,若与对方的援兵不期而遇,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英明!”白屿沁不得不叹服地垂下头去,他明白眼下宇文百里的败北而逃很有可能不过是引君入瓮的战术罢了。而将军所做不过考虑眼下战势,并非对屿筝全然不顾。
似是看穿了白屿沁心中所想,覆着面具的男子低咳一声:“你带一队人马前去追击,好歹也要做做样子才不至引起宇文百里的怀疑。至于其他的事,退至寂沙口之后再做商议……”
听到将军这般言说,白屿沁这才松了一口气,朗声应道:“属下遵命!”
看着白屿沁转身离去的背影,面具后的双眸明暗不定,闪烁着难辨的光。
却说寻机杀出一条血路的宇文百里,率兵朝着东南方向急急行去,看着随军逃遁的伤兵,宇文百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族主!”迟雄策马赶上,气喘吁吁的说道:“属下瞧见他们的副将率兵追上前来,但仍不见那诡异的‘蒙’面将军有何动作!”
看着迟雄满是血污的脸,宇文百里轻啧一声:“罢了,先除了副将亦可,他所率领的追兵必是手下强将,若是不能一网打尽,削弱他们的兵力也未尝不可!”继而宇文百里朝着前方看了看,沉声道:“援军赶到了吗?”
“回族主,已在前方狼牙嘴埋伏妥当!”迟雄应道。紧接着他厉呼一声,让众人朝着狼牙嘴急行。
听到迟雄的呼声,将士们都强打起‘精’神来,他们知道只要退至狼牙嘴,凭着对云胡地势的熟悉,他们在这里也能抗衡几日,等待援军的到来。就在接近狼牙嘴的时候,众人忽然听到震天裂地的呼声传来。听到这强有力的呼号,又见狼牙嘴腾起一片尘烟,众人皆是一惊,继而大‘乱’。可随即又有高呼此起彼伏:“不是伏兵!是咱们的援军到了!”定睛看去,只见云胡战旗飘扬,战鼓擂擂。伤亡惨重的士兵们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般,忍不住都高声呼喊起来。
然而追兵奔出几里,却不见身后有敌军追来。顿时间面面相觑、士气大挫。
“迟雄!”宇文百里厉喝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迟雄亦是看着方才还尘土弥漫,眼下却空空如也的身后发怔:“先前分明是有追兵,怎么……怎么……?”
宇文百里一怒之下将手中的寒刀丢掷在地上:“可恶!”他知道这‘诱’敌深入的计谋算是彻底失策了。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的穷追不舍竟不过是虚晃一招。迟雄见状,急忙派人前去打探,而他在看清策马前来的援军之首时神‘色’大变,急急下马跪倒在地:“大汗!”
宇文百里回过神来,亦是大吃一惊,下马快马走上前去:“怎敢劳大汗亲自督战!”
拓跋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看着瞬间被挫败了锐气的众将士,他的眉头紧紧蹙起:“果然很难对付!敌军将领是谁?”
“回大汗……”宇文百里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惭愧:“‘交’战数次,可敌军将领故作神秘,以面具遮颜,属下……属下并不知是何人……”
闻听此言,拓跋阑陷入了沉思。难道的确是方箜铭,故而才做此举?对云胡地势如此熟悉,除了他,拓跋阑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然而一个老者的面容在脑海一闪而过,拓跋阑亦是心下一惊:难道是他……
“报……”一声急呼打断了拓跋阑的思绪。但见方才迟雄派去打探的士兵跪在马前:“启禀大汗,启禀族主,敌军已尽数撤回了寂沙口……”
宇文百里握紧了拳头,怒不自已。退回寂沙口就意味着他们也不能再追击上去,援军虽是及时赶到,但他们也的确错失了削弱敌军兵力的最好时机。那今日一番苦战便也彻底失去了意义,他实在愧对那些以‘性’命相拼的将士们。
“寂沙口……”就在宇文百里懊恼不已之时,却听见马背上的拓跋阑低‘吟’一句,继而朗声道:“传令下去,稍作休整,待我率军夜袭寂沙口!”
嫡女 雁悲声声浸月(二十八)
“大汗三思!”拓跋阑话语刚落,便响起一片呼声。 [800]众人皆知寂沙口地势复杂,即便是白天进入,若是不够熟悉,亦会丧命于此,更何况大汗说的是夜袭……
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冷颤,未战先惧,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可一想到寂沙口那肆虐的风沙,他们只觉得要将性命交待在那里。
“大汗……”宇文百里亦觉得不妥,赶忙上前奏禀:“寂沙口瞬息万变,且不说是夜袭,就是当下率兵前去也是危险重重……”
拓跋阑在马上挺直背脊,眸中流露出的是沉定自若:“我自不会叫将士们去白白送死,寂沙口夜晚狂沙肆虐,稍有不慎,便会被风沙掩埋。他们也正是依仗着这点,才会退避寂沙口。料定我们会顾忌这情形而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敌军能退守寂沙口,便说明其中必有一处可安营扎寨。他们既能安然自得,我等又为何不能寻机而入?先前一番苦战之后,他们必定不会料到我会率军径直杀入寂沙口!”
听到拓跋阑这般说,宇文百里亦是陷入了沉思。大汗所言不假,这几日苦战之中,他只顾想着寂沙口之险,却忽略了就连中原来的敌军都能驻扎之地,必定不是传言之中的死亡沙海。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瞬间的犹疑:“可……军中并无人熟悉寂沙口,若是率军冒然闯入,只怕……”
话语未落,他便看到大汗的脸上泛起一丝自信的笑容。
“难道……大汗您要……”宇文百里猜出拓跋阑的心思,急忙连声阻止:“不妥不妥!若大汗您有什么闪失……”
拓跋阑敛去笑容,眸色深沉地望向前方,大氅被烈烈大风猛然吹起,马背上的身影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漠城由兄长驻守着,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他终究是比我更适合的那个人……”
说到最后,拓跋阑的声音已渐显低沉,却还是被宇文百里捕捉到。听到大汗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下一惊,难道大汗此番前来,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时间,他更是觉得肩上重担沉沉,亦不知自己能否周护大汗的安全。
“既然大汗心意已决,属下也不便多言。只恳请大汗,让属下周护左右……”宇文百里俯首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
看着宇文百里满是血污的倦容,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拓跋阑只朝着身侧的莫那娄微微一扬首,便道:“本汗应了你便是!”
“谢大汗!”宇文百里沉声应道。
继而,便见莫那娄翻身下马,迎上前来:“先前一番苦战,想必宇文族主亦是十分疲累,现下时辰尚早,不如在此处稍作休整……”
宇文百里四下看了看,见伤兵众多,便点点头应道:“也好,我这就传令下去,在狼牙嘴安营扎寨,好让受伤的将士们得到及时的医治……”
“嗯……”莫那娄浅笑着应道。
就在宇文百里转身朝着迟雄吩咐之声,莫那娄忽然上前,用力在其后颈重重一击,宇文百里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两眼一黑,轰然朝前倒去。幸而迟雄抢先一步将他揽住,却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莫那娄,厉声道:“莫大人这是何意!”
莫那娄没有应声,只是垂首退到一侧。迟雄看着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拓跋阑,顿时怒从中来:“怎么?大汗这是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即便是如此,大汗也该等到敌军退去才是!就算眼下的战势不是大汗心中所期,可族主他亦是尽了全力。沧澜来之不易,族主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誓死守住着!”
“大胆!”莫那娄厉声喝止,却被拓跋阑伸手拦下。
拓跋阑看着陷入昏沉的宇文百里,视线滑过宇文百里尽以斑白的鬓角,沉声道:“褐部的百姓需要他,为了让褐部的百姓在沧澜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这些年来,他隐忍的太多,付出的亦是太多。眼下白部与褐部的融合,需要宇文伯父这样的人来引领……迟雄,你要照料好他……”
“大……大汗……”迟雄因拓跋阑的话语震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可马背上的汗王只是淡淡一笑,继而却用不容违抗的语气说道:“周护好他,便是周护了半个云胡,迟雄,这是本汗的命令,不得违抗!”
容不得迟雄再有所分辨,拓跋阑下令将伤兵留在狼牙嘴的营地,尚有体力的将士则编排在援兵之后,作为后援。自然也是不允许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寂沙口的。
看着大汗率兵离去的身影,迟雄竟觉得自己在微微颤抖。他望着血色残阳延展的天际,忽然想起弈成律曾说出的那个预言,他不仅默默在心中呐喊:难道这一次,老天真的要亡我云胡么?
入夜。寂沙口。帐外依旧是风声呼啸。席卷着细碎沙砾的夜风袭来,打在帐上,啪啪作响。烛火映衬下,座中之人遮住容颜的面具散发着冷冷寒光。他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一支蝴蝶发簪,眸中是晦涩难辨的光。
“将军……”帐帘被掀起,白屿沁应声而入。瞥见座中之人似是将什么快速收入了袖笼,脸上温柔也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白屿沁佯作不见,只是行上前来,恭敬垂首:“夜已深,将军还是早些歇息吧。瞧眼下这情形,明日怕又是一场苦战……”
“屿沁……”短短两字在男子的唇间辗转,带着五分熟悉,却也有着五分的淡漠。男子抬头看向白屿沁,低沉着声音说道:“倘若当真要让你有所取舍,你会如何做?”
白屿沁身形微微一颤,心知将军所言是屿筝被拘为人质之事,他不免缓缓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关低声说道:“属下虽为兄长,但身为人臣,亦知江山社稷之重!便是屿筝……”说到这儿,屿沁顿了一顿,他明显察觉到座中男子显出几分不自在,但他仍继续说道:“即便是屿筝,也会明白自己身负的重任,想来她不会怪我……”屿沁的声音愈发低沉,他强忍着心中翻涌的难过,看向面前的男子:“若小筝不懂得这些,当日她也便不会选择远嫁云胡,大可在上京郊外一走了之!”
“……”座中男子看着白屿沁渐渐不能自控的情绪,便淡然移开了视线,沉声道:“退下吧……”
白屿沁也不再多言,只是垂首退出了营帐。篝火边,值守的将士们一脸警醒,而白日里疲于作战的众人也倚在几处,东倒西歪的熟睡着,较之前些时日,他们已经能够适应寂沙口的变换莫测,而此处不被风沙湮没的特性也更让他们安心了许多。拖着疲惫的身躯入睡,声响渐渐沉静,除了风沙的呼啸,就只有不远处的营帐里不时传出伤兵压抑地苦痛呻吟。白屿沁在一处篝火旁缓缓落座,灼热的火光映衬着他刚毅消瘦的脸庞,脑海中浮现出的皆是屿筝的一颦一笑。
“屿筝……”白屿沁低唤一声,心中的忧虑更是深了几分。他不知妹妹现下在何处,又是否安然无恙……若明日交战之时,他们当真以屿筝为质,他又该如何面对……
想到这里,白屿沁不免用手抵住额头,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马儿嘶鸣忽然划破夜空,白屿沁猛地起身,迅速地抽出佩刀,厉喝一声:“保护将军!”
继而厮杀声四起,几处营帐乱作一团。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的士兵们心如鼓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
白屿沁三步并作两步,闯入将军帐中,却与急奔而出的将军撞了一个满怀。
“怎么回事?!”将军的声音里带着冷厉,抽出佩刀的瞬间,身上的兵甲亦是哐哐作响。
白屿沁急声道:“想必是云胡的援军闯入了寂沙口,还请将军暂且一避!”他的话音未落,却被将军推到一侧。只见火光中,将军已然挥动着手中的刀朝着最近几个敌军砍杀而去!
顾不得其他,白屿沁亦是挥刀而上。
一时间,营地中的风沙与杀伐声交织,火光黑影如暗流涌动。兵戎相见间,铮铮厉响。马啸嘶鸣,鲜血飞溅。暗夜中,拼杀、哀嚎、风吼、怒喝交织在一起,寂沙口宛如炼狱一般,被卷在一片炙火血色中……
白屿沁已经顾不得去周护将军,他只知那些云胡的士兵如同恶鬼神煞,在他们不曾料想的时候,仿若从天而降,肆意地杀戮。他的眼前只有连绵晃动的血影,手中的剑在夜风中用力地挥动着,温热的血迹飞溅出来,喷散在他的面上,模糊了视线。他却也只是伸手抹去,继而又朝前冲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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