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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这张脸,好象在哪里见过……而且,感觉很亲切……
胡不为努力的搜索记忆,想要找出跟这女子相关的点滴,他刚要抓住点什么,可在一忽间,那点线索又断了。
不等他得出答案了,那女子已经靠近过来。她低着头呵气,一边用汤匙轻轻搅动碗中清粥,动作细致而轻柔。袅袅的热气将她的脸掩得时隐时现,胡不为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象两把小刷子般微微眨动。片刻,粥凉了,女子抬起头来,清亮的眼光扫到他的脸上,她这时才看见他已经睁开的眼睛。
仿佛戏剧一般。胡不为看着那女子身子震了一下,倒退两步,香唇微张开,两个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圆。‘叮当’——辛苦吹凉的粥羹就这样直接从手中掉落,瓷器清脆的碎裂之声,和她失声惊呼同时响起来,“胡大哥!你醒了?!”
“啊……”胡不为只能发出这两声粗哑的呼喊。他疑惑的看着她,看见那张脸由惊讶变得喜悦,由喜悦变成委屈,由委屈再变成感激,然后感激再变成悲伤和欣喜交织。仿佛都发生在一瞬之间,胡不为看着许多复杂的情感在她脸上一一闪过,还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那个温婉的女子已经流着泪扑近床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扑到他怀里,但她忽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猛然顿住了,脸上泛起红晕,微微咬住嘴唇。
“胡大哥,你……你……”她嘴张了张,好象有话要说,可却说不出来,两个眼睛重新蒙上雾气,却低下去了,不敢和胡不为对视,一瞬间,羞怯和哀怜再次浮在女子的娇靥之上。她跺了一下脚,终于不甘的向外跑去,“你等着,我把炭儿给你叫过来。”她飞快的拔出门闩,淅沥的雨声再次传入耳中。
“炭儿……”胡不为的神智又清醒了一些。他的儿子,名叫胡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躺在这里,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个年轻的女子,她的表情好奇怪……可胡不为并不觉得突兀,在他潜意识深处,感觉到自己跟这个女子很熟悉,似乎她一直就伴在自己身边,他不知道这个感觉究竟从何而来,还有……儿子胡炭怎么也跟过来了?
想不明白,头疼,颅内万针攒刺的痛苦再次侵袭了他,胡不为忍不住呻吟一声。自己不是在给萱儿找药的么?怎么会来到这里?
记忆生了断层,胡不为只记得自己带一只猴子跑出监狱去了,已经和苏老太爷他们分手了……好象,后面还有一些事……胡不为紧皱着眉头,额间紧绷的感觉,似乎给他一种绞着脑筋找到答案的力量。
苦榕……青龙士……白老虎……秦苏……
“啊!秦苏!”醍醐灌顶一般,胡不为瞬间记起了所有的往事。“她是秦姑娘!”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二十五章 迷津渡(下)
终于都接通了。给妻子寻药路上,他遇见了很多人,被人冤枉追杀,救了秦苏,然后,被她师傅打伤。原来先前那个梦不是梦,那个恶女人真的用闪电劈中了自己。难怪现在全身酸软。唉,胡不为啊胡不为,流年不利,背着几十条人命的冤名,外面还有很多人在追杀自己吧。
忽然间明白到自己的处境,胡不为不由得苦笑。他胡乱的想:“不行,这人间是不能再行走了,还是回到老林里去安全一些……”
只是,事情仍然有些不明白之处,秦苏不是穴道被封了么?她师傅给她解开了?她怎么逃脱?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似乎跟自己相处了很久很久,这种感觉好奇怪……啊呀!不好!难道这里竟然是她师傅的房间?!自己被锁到贼窝里来了?!
一想起暗夜里那个冷酷女人的凶恶言语,胡不为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完了完了,一只……不,两只猴子,一只老的,一只小的,跟一头老虎住在山洞里,猴子的命运还能有个好下场?胡不为着急起来,两个眼睛飞快的在四周寻找,想要筹谋脱身之策。可是头很疼,脑筋不怎么灵光,而且身体沉重之极,一点都不听使唤,这可怎么了得?!他想要抬起手臂,都是千难万难。
“该死!你倒是动一下……”胡不为脸憋得通红,竭尽全身之力想要把手臂抬高,然而那条软东西好象不是生在他身上,只抬起半尺就落了下来,还牵连肩膀一阵扯动心肺的剧痛。
“踏踏踏踏!”门外杂乱的脚步声让胡不为登时气窒,他紧张的绷紧身体,心里咚咚剧跳,只是想:“糟糕!坏女人来了,她……她想怎样对付我?”
白影子又出现在视线里,不过不是恶女人,仍是秦苏。
秦苏的脸凑近床头,这时眼中不再混有其他情感了,只是闪亮着纯粹的喜悦。“胡大哥,我把炭儿给你带来了,”她向床外边说话:“炭儿,爹爹醒了,叫爹爹。”
一个小孩子从帏帐后面转过来,手脚并用爬上床,轻轻说:“爹爹。”他眼中还含着泪花,脸上是一副委屈的表情。看见久病的父亲醒了,小娃娃就把眼睛滴溜溜转着,盯着他老子的眼睛,带着究寻的意味。
胡不为这一下受的刺激不小。两个眼睛睁的快和张开的嘴巴一样大了。
这个……是他儿子?
糊涂再次占据了大脑。他的儿子,刚刚从襁褓中拿出来,换上兽皮……怎么一忽儿就变得这么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胡不为惊骇的看着他儿子,眼睛再不眨动一下。一老一小就这样瞪目相对,互相惊讶的打量着对方。
那脸,那唇,眉峰上那道淡淡的伤疤,甚至那机灵活泼的眼神都很象自己。这……真的是他儿子!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自己错过了什么?“啊……啊……”胡不为吃惊的喊,他象条僵硬的鲤鱼打了个挺,又打了一个……却没能坐直起来,床榻被他摇得一阵乱响。
“啊……”胡不为把探询的目光投向秦苏,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声带:“齐……齐……情……秦……锅……拿……昂……啊……啊……”
秦苏平静的脸庞一瞬间再次涌起波澜。她听懂了,胡大哥在叫她,他想说‘秦姑娘’,他在沉睡了一年之后,仍然记得自己。
美丽的姑娘侧身坐在床沿上,伸手把滑落的被子盖好,“胡大哥,你刚醒,先不要说话。”她温柔的看着胡不为的眼睛,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情绪。胡不为眼中有茫然,有迷惑,然而那快速转动的眼珠子,仍然和秦苏记忆中那个机灵汉子一模一样。
两个相隔年余的形象渐渐在眼前重叠了,最终合在一起,秦苏心情激荡,忽然有种想痛哭出声的冲动。
她快速的眨动着眼睛,然而脸上那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胡不为的观察。
胡不为的目光,不住的在胡炭和秦苏的脸上换来换去。想要在两个人的神态容貌上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爹爹。”胡炭又叫了一声,展开短短的五个指头,去抚胡不为额上飞出的几根头发。
“大……大……炭……”胡不为说。“啊……啊……踏……”
破舌头!硬得跟木棒一样!胡不为恨得直欲把口中那条僵硬的肉条咬断,从前灵活得可以灿生莲花,现在连自己儿子的名儿都叫不出来,留着有什么用!“踏……踏……烫……”真是越着急越出乱,胡不为又努力了一次,这次舌头干脆抽搐一下就不动了。急得胡骗子又打挺又睁目歪嘴,好一番可怜神态。
“踏……踏……暗……烫……”
秦苏到底听出来了。她收了哀戚,嫣然一笑,对胡炭说:“炭儿,听见了么?爹爹叫你呢。”
“噢,”胡炭说,“爹爹。”他把目光落到胡不为通红的脸上,伸手轻轻的抚摩他爹的额头。姑姑在很久以前告诉过他,这样摸着爹爹,爹爹的病就会好得快些。小娃娃鼓着嘴,随着呼吸声,几个哭出来的鼻涕泡便不时的炸破。
“爹爹,炭儿不要住在这里。”小孩童忧郁的乞求,“我们走吧。”
“我们去找娘。”
胡不为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他看见了儿子脸上的委屈和泪痕。
“情……情……”胡不为吃力的说话,把目光转过来,想从秦苏脸上找到答案,却看见秦苏一脸愁容,眉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锁上了。
胡不为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贺老爷子的耳中,几个老家伙——陶确、栾峻方、范同酉都跑到房里来看望胡不为,少不得一番劝慰勉励之言。胡不为思维何等敏锐,虽然神智初复机灵大不如前,但从他们只言片语透漏的讯息中,仍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他已经沉睡了整整一年!
真是个玩笑,然而这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未免太恐怖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自己无知无觉的活着,那会是个什么模样?没有魂魄的躯体,那还是自己么?那不跟庙里的泥塑菩萨一样了?无法言语无法行动……胡不为后怕了,惊惧了。在那样全无防护之力的时候,万一途中有点什么闪失,自己岂不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忽然感到一阵虚脱,再也不敢想象下去,心情一瞬间也变得和外面的雨天一样糟糕。
送走了客人,房中便安静下来了。秦苏默默坐了半天,腹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在房里呆得尴尬,便到厨房煮了鸡粥,回来喂胡不为。胡不为心怀他事,吃饭也就不大用心。
一番糟糕情绪,一直带到了晚间。
酉时过后,天渐沉暗,贺家庄内便掌起了灯。秦苏跟下人要来热水毛巾,给老胡小胡都洗了手和脸。将小娃娃安顿到里床睡了,扶起胡不为让他斜靠在锦墩上,帮他洗脚。
这时胡不为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年多来,正是因为这个女子的照顾才得以延续生命。她把自己和儿子从沅州带到江宁府,迢迢千里,一路也不知经过多少苦难和凶险。她以柔弱的肩膀,竟然担起一副重担,这样的大恩大德,自己该怎样感谢她呢?
秦苏低头慢慢揉搓他的脚趾,温柔而细致。仿佛手里捧着的是小婴儿不堪重碰的脚掌。她没有看见头顶上,胡不为注视着她的复杂的眼光。
“秦……姑……姑娘……”胡不为终于说话了。一整个白天个鼓喉顿舌,到底已能简单表达心情。他心里有许多感触,有许多念头,但要冲到口边时,却没一个能成为完整句子。想了好一会,他才嘶哑的说:“多……多……多谢……你……了。”
秦苏心中一涩,一抹苦笑现在唇边。她没有抬起头,只轻轻说:“不用客气,胡大哥。”
浸在水里的手掌,细长,莹白,丰润,在烛光下看来,通透得如同美玉一般。胡不为看着面前女子,如云青丝下,一截白皙纤长的柔颈,感觉着足上肌肤仿佛鹅毛拂过的温软滑腻,心中禁不住一荡。
秦姑娘竟然给自己洗脸洗脚,这……是不是太过亲热了?虽然……朦胧深处,似乎这样的场景曾经出现过……可胡不为现在是清醒的,他何德何能,敢让这个姑娘如此对待自己?胡不为局促的掉开眼睛,假装把目光转到帐内去看儿子。
胡炭已经睡着了。但胡不为心不在他,目光只在儿子平静的脸上扫过一圈,注意力又回到秦苏捏着的脚掌上来。他一动都不敢动,眼睛也不敢落到秦苏身上。心中如乱鼓急擂般只是想:罪过,让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女子这样照看左右,这怎么敢当!秦姑娘的清白名声可要坏在你手上了。
房中燃着的蜡烛一寸寸的短下去了。
房中两个人谁都不敢看对方,谁都没有说话。微微晃荡的水响,给这静夜厢房平添了几分微妙的尴尬。便在胡不为神离魂合之际,秦苏心中也是一番天人交战。她在盼望着。
她盼着胡不为会用温情的目光注视她,对她展颜微笑,跟她说让人耳热心跳的情话。她盼着胡不为会把手掌落到她头顶上,摩挲她的头发,抚平她长时以来的委屈和不安。
只要胡大哥有点表示就行啊,秦苏不用他说出怎样的海誓山盟,只要他稍稍表露一点爱意,甚至,他只要向白日里那样,低声的唤自己“情……情……情……”那时,秦苏就会放下所有的矜持,放开所有的羞涩,投进他的怀抱中,畅快的痛哭,然后把自己完整的情感都毫无保留的吐露给他。
苦苦等待的讯息终究没有到来。秦苏咬着唇,随着时光悄逝,她心中的期待也一点点沉落下去。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吧。胡大哥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秦苏叹息一声,给胡不为洗完脚后,又帮他揉捏筋骨。这个功课是每天晚上必须做的,胡不为长时不动作,四肢萎缩得厉害,躺了一天仍然没有恢复丁点力气。
头,肩膀,双手,双腿。秦苏虽然让沉重的心事压着,却没有马虎了事,认认真真的,胡不为身上的每一个关节肌肉都不放过。胡不为看着她脸上专注的神情,心中极感过意不去,而让一个年轻女子如此亲昵的触摸自己肌肤,他心中更感不安。秦苏的柔掌在他肩膀和颈项上慢慢游移时,胡不为紧张得身子绷僵,快成木石之体了。
庄院外遥遥传来唱更之声:“天—色—阴—晦,明—日—有—雨——梆,梆梆——”
原来夜不知不觉已经转深了。
夤夜之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外人会怎样看?胡不为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秦……姑娘,不用……麻……烦了。”胡不为结结巴巴的说,呼吸急促,脸上一阵潮红,他紧张的盯着秦苏慢慢揉上大腿的手。“我腿……不……不……不疼。”
“不行,胡大哥。”秦苏说,仍然没有抬起头。“你这么久没站起来,筋肉都不象以前了,再不好好调理,怎能早日恢复?”
胡不为身子一阵微颤,秦苏掌中的热气让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燥动。这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子,胡不为怎能忍心让她为自己而名声受损!他歉疚的看着秦苏:“好……好了,天这么晚,你……也……回去……休……息吧。”
秦苏怔住了,她的手僵在胡不为膝头上。把目光上抬,看见胡不为正飞快掉转视线。
回去?回哪里去?
秦苏猛然醒悟过来:是了……胡大哥刚刚醒来,还不知道自己一直跟他住在一间房里。自从他失去魂魄以后,秦苏便成了他的贴身保姆,不敢轻离半步。白日照拂左右,晚上便守在榻旁,困了就和衣躺在他身边。胡大哥当然不知道这些,可秦苏是个女儿家,又怎能告诉他?
在一瞬间,秦苏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胡不为胸口起伏,也不敢看她了,他的目光落在帐边金钩上,话中带了一丝关切:“秦姑娘,好了……你别太累,快……快……睡去……吧。”
“嗯……”秦苏只得低低应了,却仍不起身。此时夜已深,却让她上哪里去?
胡不为并不知道这些,还在为自己耽误了秦苏的睡眠而歉疚。他摆了一下自己的腿,催促她:“走吧,快……去睡吧,太……晚了,不好。”
“他一直叫我秦姑娘,不肯叫我苏儿……他要我避嫌……”秦苏不说话了,心中的气苦浸漫上来。这时她已经感觉出来了,胡大哥是在对她守礼。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对自己谦恭如昔。
“胡大哥,你……你……”秦苏咬着唇想,“你还对我这么客气……你一点都不记得那晚上的事。你忘了,我们……已经……已经……”
秦苏低头站起身来,快步走近门边,拔开门闩跑了出去。
合上门板,清冷的气息和浓重黑暗一瞬间便裹住了她的身躯。秦苏立在廊柱的阴影里,一动也不动,两行清泪悄悄流下。
是入秋了,秋雨带幽寒。
在这冷寂的雨夜,有家的人都熟睡了吧。胡大哥赶自己离开……她该去哪里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夜进三更,整个贺家庄都陷入沉静之中,所有的使唤下人都进入安眠了。现在,满院近百个人,恐怕就只剩自己一个人清醒着,还找不到归所吧。
雨水无情,仍然长一声短一声的敲击着蕉叶,“扑—扑—”的闷声听来如此枯涩和单调。檐下的铁铃被风吹动,也不时发出冰裂般的玲玲细响。风吹过,灯笼都摇晃了,黯淡的微光飘摇在空阔的庭院中,照不到三尺之外,看来也快要被黑暗吞没。
好久,好久。
房里的烛火燃到尽头,终于熄灭掉。
秦苏感觉冷了,她慢慢拢紧双臂,蜷着身子,背靠门扇一寸一寸的蹲坐下来。
满院俱寂,惟余雨声。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二十六章 白虎(上)
趁风啸动乾坤变
秋夜穿庭雨,泠泠瓦击声,咽风吹如泣,鸣和似管筝。这是闲诗。
对衣食无忧的朱户人家而言,中秋前下一场雨,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风扬歌声舞色,雨助画意诗情。只要这场雨不是下得没完没了,耽误了他们中秋赏明月,这一场薄寒甚至很得人欢心。
情寄闲愁,写些“红残香满径,川寒碧烟浓”的诗词,画个秋塘野鹭图,枯苇两三茎,涟漪四五点,孤鸟曲项勾足,独立微雨中。澹泊中意蕴微阑,字墨里又有高远志趣,何不怡人!愁是心上知秋,人间喜怒哀乐,羡妒慌愁,八情之中,若少了‘愁’字,那可是大大的缺憾,算是白来一世了。
不过,也就仅只于此了。赋悲画愁之后,一番歌舞,所有的愁怀也便烟消云散。食肉穿绫的贵人们,存安于所,是绝不会想到雨水之下,还有无数冻饿交袭的苦难百姓的。
入秋的雨,对于天下万千贫民,无居无所的流离之客来说,带来的不仅仅是愁,还有痛苦。
无数人,老人,妇孺,贫弱,残障,被兵争驱离了家园,他们头上没有片瓦遮顶,雨水来了,也只能默然承受。就近有大树的,便蜷缩在树下躲避,更多的人只能滚落在泥泞中,缩紧身体,颤抖着,用褴褛的破衣来遮挡湿寒。
饥谨、疾病、暑冷。对万千众生而言,造化给予他们的绝没有温情,只有一天天勒紧颈脖的绳套。
乱世里这样的事情多不可计。人的命运总被牵引向绝望和苦难。看不见出路,看不见将来,期望总被失望替代。痛苦和悲哀如同车马的两轮,滚滚不停,载着他们的命运一路驰向深渊。
人人乞求上天,人人憎恨命运。然而他们终不知道,让他们苦难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因何降落在他们身上。
命者,人之生。运者,命之动。命是天给予,运却由何来?
没有人去探究这个问题。感慨世事不是生活的主线。人还要考虑许多实在之事,饮、食、坐卧,无一不是费心费力的大事。而在饥寒交迫的雨夜,还有困倦交袭,这时谁还有心情去思索命运究竟是什么东西。
漠雨笼罩下的江宁府,正在夜深时候,浓重的黑暗掩盖了表象的一切。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冷清之时,许多人都暂时忘掉压在他们身上的命运。不夜的秦淮两岸,灯火已经阑珊了,大大小小的街巷之中,也绝少有人行走。
安镇寇的宅院之内。客舍厢房中,隋真凤刚刚睡下,她还在琢磨着晚间跟众位掌门合议的事情。
罗门教早前已经分批撤离到舒州,江宁府暂时解除危机。但江宁府各门派领袖并不自安现状,他们想趁着敌人气势衰减之时,联合舒州同道,给罗门教以反戈一击。联络的人马已经派出了,料想明后两日,就会有消息陆续传回来。
隋真凤在床上辗转,始终不能入眠。脑中思索之事实在太杂太多了,有许多更是毫无头绪,让她剪不断,绕不开。她睡不着了,索性并股沉肩,催息运功。
“笃笃——” 窗格上微微扣响,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外面说道:“师傅,你在么?”
隋真凤在黑暗中坐起身来,手指一弹,一小团火星便准确的击中了九尺外的烛台,房间亮了起来。
“我在,什么事?”
“山上出事了,大师伯在光州被人打伤,刚刚回来……她伤得很严重。”
隋真凤脸色变得惨白,一冲纵到门边,霍然拉开了门。“师伯不是在山上么?怎么去光州了?!”
门外是她的弟子范雪湄,此刻一脸焦急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师伯在五天前下的山,好象是找人去了。刚才几个双林派的弟子把她抬回来了,说在门前看见她被打伤……”
“好我知道了,我们回山再说。”隋真凤喝止住她,右手虚抓一下,挂在床前衣架上的外袍便飞到手中。隋真凤匆匆披上,也来不及跟安府的人通报,足下生风,直接越墙出去。
山上乱成了一团。内院里面,白娴指派师妹们招呼客人,烧汤熬药,竭力维持着镇静。只是人人面上掩饰不住的惊慌和难过,显见此事震动之大。
隋真凤板着脸,脚下急如风火,直接进到雷手紫莲的房间里,里面的八九个女弟子都站起来了。“掌门师叔……师傅她……她……”惠喜和惠安几个当场淌下眼泪来。
轻轻拉开棉被,看到满身是血的雷手紫莲,隋真凤脸色也变得难看之极。
雷手紫莲的左侧胸腔被抓穿了一个大洞,到现在没有断气,已经是夺天造化的奇迹。双林派很重同道之义,对老太太很用心思,用了几味珍贵药品给她疗伤,从她身上能闻出了冰片、虎骨、鹿茸等物的味道。一条止血符封在伤口之上,灵气却不甚强。
隋真凤上床盘膝坐定,先把师姊伤口的几处脉穴封了。取来玉女峰自用的止血符咒换过,又上了灵药玉犀散,开始给她推血过气。对习术之人而言,灵气正如血液一般重要,灵气充沛,则伤损可愈,灵气枯竭,新肌不能生。所以一旦受了伤,必先补救灵气,使之可以调节机能,慢慢恢复。
隋真凤和雷手紫莲的功法同出师授,同脉同源,因此灵气进入雷手紫莲体内后,便如海回江河,瞬间与雷手紫莲几欲枯竭的灵气汇在一起。
按着回元法的要诀,隋真凤引导师姊的灵气在体内绕行九大周天,一步步将欲断欲连的灵气接继完毕,使之得以自存。然后,再鼓荡真劲,强行扩通已经变窄的任督两脉,这两步完成以后,引灵气重归五宫,降心火,平肾水,稳肝土,将内宫逐个激活。最终才把灵气导归入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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