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妃

我看他的眼睛，神色认真且鄙夷，“孤独宏，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的无奇，永远！”
最后一句，用尽了我生平最大的力气。我撕了纱帐将小喜脸上的血水擦干净，找了药包里的伤药给她敷上，还如此年轻的女子，脸上留下疤痕一定会很难过。
一旁的侍官早已将头垂到了地上，那身子几乎是恨不得全部埋在地底，我晓得，他是怕被我连累。
对于一国之君，如此，我是太大胆太过分了一些。
孤独宏的神色已然又阴森的很了，任由着我给小喜包扎伤口，也任由着我吩咐了人将地上的那一床被子拿出去扔掉。
侍官还龟缩着头，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他，“白妃跳湖之前，说了什么？”
小喜本是呜咽着跪坐在一边，此刻听到我说起了白妃，便抬了眸呆呆的望着某个角落，“娘娘说若是求得国主原谅了公侯大人，一定会每日里都焚香祷告，吃斋念佛，其实娘娘很喜欢吃肉丸，可是她说，只要国主应了，她就可以乖乖的……秦娘娘，我们娘娘其实还是个孩子。”
我的脸色有些发白，胃里难受的厉害。
侍官等着小喜说完，低着声音开了口，“白妃娘娘说，‘今生世，别恨离。来生世，不相遇’。”
我怔了一怔，转身走向孤独宏。
世间轮回，人生百态，最幸不过是与你相遇，最不幸莫过于相遇还得分离。带着恨意离开，此生不复见，来世再也不见！
便止于此，她与他。
孤独宏的神色终于有了瞬间的恍惚，我嘴角弯起，在他的面前跪下，“求国主，好好葬了白妃娘娘。”
语毕，伸手于身前，头磕地，行大礼。小喜在身后亦然跪的直直，我不起身，睁眼是冰冷的地面，闭眼是一片黑暗。
茶几上的烛火被风吹的摇了几摇，我抚了抚胸口，眼前忽而便出现白妃的模样，她一脸惨淡的笑，双目直视我，唇色发白的开口，“今生世，别恨离。来生世，不相遇。”
她说，来生再也不要相遇了，如此的，便轻易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才十四岁而已，她才十四！
孤独宏起了身，步履轻缓，走到我的面前蹲下，伸手抬我的下巴。我没动，便这么冷冷的看着他，我要让他知道，即使现在我跪在他的面前，但打心底里我鄙弃他，厌恶他。
他的面容在看到我神情的时候有瞬间的迟钝，再接着却是狠狠的用力收了手，顺势的我的身子便歪倒在了一侧。
“秦妃，你若是再敢用那种眼神看孤，孤定会挖出你那双眼！”
小喜跪爬着到我的身边，伸了手扶我，声音无力，“娘娘……”
孤独宏站起了身，往外走时顺道飘过来了一句话，他说，“秦妃你不是想让孤好好葬白妃吗？去外面给孤跪着，若是孤高兴了，或许会赏她一张草席！”
侍官起身跟着走了，有人进来对着我开口，“秦娘娘，请吧！”语气很是不客气。
我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发髻，冲着一旁的小喜笑，“去，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你家娘娘见了你这模样，约莫着该伤心了，唔，挑几件她生前喜欢的，烧给她吧。”
她扶着我起身，含着泪应了。
不过是罚跪而已，从小到大，百草子师傅不知因为多少次我背不出药草名而罚我。孤独宏的惩罚，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去了寝殿外，朝露殿的大门口，挑了个灯火通明的地方跪着。抬眸，高高的院墙，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侍卫。
子时末，天气阴寒。
盛元三年，南国皇城白妃娘娘白公侯之女白氏芷溪，于七月某日跳湖，殁。
我跪了一日一夜，终是体力不支。醒来的时候，小喜守在我的床前，她喂了我水，再接着便跪在我的面前，双手置于身前的跪拜大礼，“婢女替白娘娘谢秦妃娘娘之恩，永世不敢忘。”
我的身子困乏的很，缓了好久才开了口，“无妨。”
她抬起头，眼里依旧水雾弥漫，“婢女与白娘娘从小一起长大。”只此一句，我忽而便懂了许多。
小喜额上依旧绑着白色的带子，我偏着头冲着她无力的笑，“记得好好敷药，你还这么小，留下疤就不好了。”
她的眼泪便无声的掉了下来。
我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去吧！”
良久，没有听到响动，胸口明明不痛，身子却无力的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是被小声的絮语吵醒的。
“你这么跪着作甚？娘娘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娘娘都被你们主仆折腾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想如何？”“快快走吧！”……
这声音，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两个侍女。
只是她们在说谁？小喜？
我睁眼，隔着纱帐果然看见依旧跪在我床前的姑娘。我张了张干涩的唇，开口，“小喜？”
站在她身边的两个侍女听到声响，立马的掀了纱帐进来，满脸的惊喜，“娘娘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婢女这就去回禀国主！”
眼见着她转身就要跑走，我急急的拽住了她的衣袖，“不必！”
小喜的声音接着就在外面响起，“求娘娘收留小喜！”
我身前的两个侍女扶着我起身，我缓了一缓，下床，走到她面前。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我伸手将她掉落下的头发别在她的耳后，声音极其轻缓，“你回去吧，看着你主子的东西。”
她抬眸望我，眼里有些微的哀求。
我弯了弯唇角，又说，“回吧！”
命人将她送回，我便坐在榻上发呆，良久，闭着眼睛琢磨，身子弱成这样，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孤独宏进来的时候，没有人禀报，我睁眼，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神色森然。我偏了头不打算理他，他便冷笑一声，伸手将一截木管扔到我的身上。
有瞬间，呼吸停滞。
我拴在丑鸟脚上给王郎的纸条，被他劫了。耳边是他略带嘲讽的声音，“你今生唯一的夫君……无奇？秦妃，你当真是让孤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默不出声，起身看他，一字一顿，“国主劫人信件，当真是‘君子’至极！”
话音落，大殿外忽而便出现侍官的疾呼，“国主国主！”
孤独宏蹙眉转身，侍官跨门而进，跪拜在地，“回禀国主，城外忽而出现千余的乐者，奏《凤求凰》，向着皇城而来！”
又有人接二连三的进来，“回禀国主，皇城上空出现大量的孔明灯，上书……恭迎王妃回漠北！”





漠北王妃 第110章 漠北王妃
“回禀国主，有百鸟盘旋在皇城上空！”
我与孤独宏，同样的不明所以。只是在听到《凤求凰》的时候，心脏咯噔一下的跳动。快快的迈步出殿，抬眸，瞬时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满满的飞鸟和孔明灯。
“恭迎……王妃……回漠北……”我抬着头低低的念，王妃？还是漠北的……
有数十位侍女纷纷停住了脚步站在一边仰头观看。
“有洛阳十二联合乐坊拜上！”“有上陵拓跋一族乐氏前来拜上！”“还有长安中兴七十二字坊前来拜上！天哪，这王妃好大的威风！”
那些侍女的小声惊呼中，我听着孤独宏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妃，你是不是该给孤好好解释解释！”
我回眸，微微挑眉，“国主才是说的好笑话，这漫天的灯和满城的《凤求凰》……和阿漾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我从他身侧经过，施施然进殿。手心微微的出汗，忐忑……不安……居然还有紧张。
他抬眸紧紧的盯着空中的灯笼，须臾拂袖离去。
侍女给我端来汤药，我接过，刚要喝却立马的蹙眉，里面有娇兰，青叶。我将碗放到茶几上，仔细的端详，若是再加上甘泉和金蝴蝶，热乎乎的一碗春药便在眼前了。
只放娇兰和青叶，这是要慢慢的改变我的体质？真正是，用心良苦。
侍女见我只盯着看，便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不趁热喝么？”
我抬眸望她，须臾轻笑一声，“这两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你们就一直喂我这个？”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于怪异，她很是迟疑的看着我，“回娘娘，一直是这个，有什么不妥么？”
外面讨论孔明灯的声响越发的大，我抚了抚额，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没有不妥。”
又有侍女进来，轻轻盈盈的行了一个礼，满脸欢快的笑意，冲着我开口，“秦娘娘，您不出去看看么？又有新的大灯笼升起来了，连字都变了！”
我用汤匙慢悠悠的在汤药里面搅和，闻言便单手支了下巴瞅她，“哦？变成什么了？”
“《凤求凰》，不敢忘！”“《凤求凰》，勿要忘！”
握着汤匙的手停顿，整个皇城上空忽而便响起了笛音，《凤求凰》，有古琴、古筝、箜篌低低的附和。是王郎！
眼皮硬生生的跳动，他是疯了么？要当着这洛阳城所有人的面将我接走吗！脉搏用力的跳动。我故作镇定的开口，“去，再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的词没？”
两个人便都领命出去了，我起身迅速的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也走出去，趁着没人注意便向着宫门附近走。
其实有些无措，却下意识的想要靠近出口。
越靠近宫墙乐声越响，有侍卫排列成对的向着宫门外跑，行色匆匆。再接着有人出现拦在我的面前，“这位……娘娘，请收住步子，皇城外围有百姓滋扰生事！”
我堪堪的点了点头，却不想回去，有侍卫便跟在我的身后，直接的将我送回了朝露殿。
满满一殿的侍女和侍官皆是兴奋的模样，有管事姑姑进来，神色严厉，“通通不想活了么！还不快些各回其位，小心将你们拖去慎刑司！”
所有人都立马的噤了声，纷纷低眸离开。管事姑姑领着两排侍女经过我的身边，表情恭顺的施礼，见我点头，便又神色冷然的退出。
侍女跟在我的身后，小声的开口，“娘娘，听说皇城门口人越聚越多，还嚷嚷着说要让国主交出他们的王妃，也不知道是哪国的王妃。”
我靠在廊柱上，偏着头瞅她，“唔？这倒是好玩了，向国主要人。国主有什么反应？”
侍女四下的张看，须臾便往前凑了凑轻声开口，“听说国主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本来想调兵将之抓起来，不过外面那些人听说都是极厉害的，后来便不知道如何了。”
灯笼不再往上升，我抬眸向上看，有箭不断的向着天上射，是在往下射灯笼。有几盏掉落在朝露殿的门前，我上前看，还未来得及捡起，已然有侍官小跑着进来将灯笼捡走。
躬身请安，“秦娘娘康福！”
紧接着便又走了。
我便觉得有事情发生，眼皮跳的更加的厉害。直至晚上，有一列侍卫进了朝露殿不发一言绑着我就走。侍女侍官们跪了满满一地，我尽量的将衣裳整理整齐，缓慢而行。
他们没有带我去见孤独宏或者别的什么人，只将我蒙了眼睛关在一处地下宫殿。阴森的气氛，不禁的便让人从心底里发颤。
整条通道里燃满了火把，每隔五步左右便守着一个侍卫，拿着长刀面无表情。
地下宫殿规模甚是大，单单关着我的这个寝殿便有十丈长十丈宽，房顶缀满了夜明珠，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四人睡都没有问题的大床，四周围着金色的纱帐。书架茶几花瓶等物事应有尽有，而地上铺着的是厚厚的棉绒毛毡。
我赤着脚在殿里来回的走，越走却越觉得心烦。
期间有不认识的侍女给我送来饭食，我钳制住她，她却面无表情的模样，问来问去只有八个字，“回秦娘娘，无可奉告！”
无奈只好放了她走。
地下宫殿没有日升没有日落，如何算计着时辰都觉得心中难安。
如此，尽管每日里还是吃饭洗澡一个不落，但整个身子便越发的瘦了下去。长发每日里便披散着，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便找了纸砚笔墨开始研究新的药。
第七日，地下宫殿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小喜。
微微弯着唇角跪伏在我的面前，“小喜跪在国主面前七日，终于能来陪娘娘！”她抬眸，眼里的喜悦显而易见。
我便觉得她是真心的想和我在一起，面上暖着，心中却越发的堵得慌，孤独宏让她来陪我，这是打算将我关到何年何月！
小喜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我梳头发，镜子里的她手法娴熟。
我便开了口，抬眸冲着她笑，“给我弄个简单一点的吧。”
她应下，很快的完成。须臾，她半跪在我的身边，偏着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娘娘，外面说的漠北王妃是您吧？”
见我不说话，她便又开口，“那漠北王妃好生的厉害，几乎出动了全天下有名的乐者聚集到洛阳……娘娘，是您吧？”
我不动声色，抬眸笑着看她，“怎么？”
她微微眨了眨眸，嘴角一弯，“三日三夜，乐声从未停歇。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婢女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才有如此的能力，能号令得了天下的乐者。”
她这般说着，神情稍显激动，见我含笑望着她，她才羞赧一般的低声说了别的，“听说整个洛阳城现在都知晓这位‘漠北王妃’就在皇宫里呢，小喜进来陪娘娘的时候，皇城外所有出口都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我起身回榻，拿了薄被披在身上，小喜便也跟着过来，我顿了顿开口问，“他们围皇城作甚？”
小喜如同离儿一般，笑起来眼睛弯弯，听到我的话，便极是认真的开口，“自然是想一睹这位漠北王妃的绝世风采咯！”
绝世风采……不自觉的，我的嘴角便是一抽。
小喜看着我眼眸越发的亮，“孔明灯白日里一上天，晚上秦娘娘就被关了起来，所以婢女便猜想，您也许就是他们口中说的人呢。”
那神色里是满满的好奇，我伸手点她的脑袋，“想多了你！”
她便若有似无的哦了一声，不再开口。
多了一个人陪着日子过的快了一些，无事的时候我还会教着她写字，及至最后她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满脸崇拜的望着我。
她陪着我的第三日，我已经被关的情绪暴躁至极。连带着研制出来的药方通通都是剧毒无比。不知白日还是夜里，通道外面忽而便传来打斗声。
我身子一怔，迅速起身，眼前的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刹那的恍惚，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良久，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我，我张了张唇，低低的唤出了声，“无奇？”
外面如此的吵闹，他却听到了我的声音，轻声的应我，“嗯。”
再接着，他走到我的面前，低头在我的额上鼻尖唇上吻过，暖暖的呼吸，“阿漾，我的阿漾，我来接你了。”
我犹有些恍惚，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不确定的开口，“无奇？”
他望着我，伸手将我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低沉的笑，“被关傻了么？傻姑娘！”
榻上睡着的小喜终于被这一番动静弄醒，睡眼惺忪的开口，“娘娘？娘娘……”
我耳里却觉得听不到别的了，只觉得在杨世遗面前所有的委屈都跑了出来，伸了手使劲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低低呜咽又安心的抱怨，“怎的才来！无奇无奇……孤独宏他太坏太坏了！无奇无奇……”
他搂着我的胳膊便更紧了些，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抚，声音清润的在我耳边开口，“阿漾勿怕，孤独宏？我会让他知道他究竟做了多蠢的一件事。”
我安静了下来，只闭着眼平缓呼吸。
小喜已然爬起了身，见我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结结巴巴的开口，“娘娘，您怎么……”
杨世遗的眼神扫过去，她立马的闭嘴，身子颤巍巍的发抖。通道外面的打斗声已然越来越小，有人快步的进来，躬身开口，“主上，请快些离开。”
是阿一的声音，我从杨世遗怀里探出了半个脑袋看他，欣喜至极想要打声招呼，他却是低着头又出去了。杨世遗一按我的脑袋，语气不愉，“阿漾这是又有恃无恐了？”




漠北王妃 第111章 仙子凡人
这语气里有几丝的威胁，我迅速的摇头，委屈至极的望他。
他瞥了我一眼，开口却是对着旁边的小喜，“你家主子有没有斗篷大衣？”
小喜呆愣一下，立马的点头，“有的有的！”说完便很是机灵的去寻了一件黑色的大袍，杨世遗随手接过不发一言的就罩在我的身上，如此，从头到脚我便被包的严严实实。
他这般将我弄完便立马的牵着我走，小喜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走到通道入口，阿一忽而便在我们的身后抽出了长剑，挡住了小喜的步子。
她急急的隔着那长剑开口，“娘娘！娘娘！”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颤音，我回头，神色平静的望着她，“你要和我出宫吗？你要知道，你出了南国的皇城就是南国的叛徒，你还要走吗？”
她稍一迟疑，便点了头。
终是不忍，拽了拽杨世遗的手，“将她带出宫吧。”杨世遗看着我点头，阿一收了剑，小喜喜极而泣。
绕了很长的一段路，期间有几次杨世遗要直接将我抱起，我怕丢了面子，硬生生的撑着自己走完。是在洛阳城外一座山洞里出来的，除了我和小喜灰头土脸，其他的人俱都没事人一般。铁甲卫到底还是有些能力，居然找的到这样的密道，更能从孤独宏手里将我抢了回来。
外面的天色正黑，我见着他们不急着走，心里就有些不安，抬着头看着杨世遗小声的问，“孤独宏追上来怎么办？”
他伸手帮我拽了拽大黑袍，声音沉稳，“不会，出口有好几个，他一时半会不会找到这里。”
我点点头，他便转了身对着身后蒙着面站着的二十多铁甲卫开了口，“护送秦氏，速回北国！”
二十多铁甲卫抱拳行礼，齐齐的应声，“敬诺！”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便又低了头安抚我，“你先走，我明日里再去会会孤独宏……在上陵好好的等我，不许再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说着便用力的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张了张唇，终是轻声的应下。
一路行着，途径十二城镇，每在一处停歇便能听到有人在说洛阳城的事，听说有天下乐主命天下乐者赶去洛阳，只为求得美人归。听说有千余盏孔明灯在整个洛阳城上空飘了整整一日，上书，‘恭迎王妃回漠北’。听说……
这许多的听说都是小喜在外面听了回来说给我听的，留言越传越广，及至最后都完全的变了样，将‘漠北王妃’传的神乎其神。
到了第十三个镇子的时候，流言已经完全变了样，说是王妃乃是天上下凡历劫的仙子，因为在人间的日子已经不多，一心倾慕仙子的凡人便用了毕生的精力将自己幻化成了乐音，以求感动仙子在人间再多留些时日，只是奈何，三日三夜的乐音完毕，仙子还是化作了一团烟飘渺而去了。
这个故事很是凄美，连我听了之后都为之动容，只是完全的和现实没了联系。
小喜给我讲完之后便眼巴巴的瞅我，我被她瞅的不自在，隔着幕离问她，“瞅着我作甚？”
她傻呵呵的笑，小声的问我，“娘娘，您是不是真的是天上的仙子？”
我默，将眼神收回，“第一，不许再叫我娘娘。第二，我不是仙子。”
她于是便哦了一声，乖乖的坐了回去。二十多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如何行走都有些怪异，是以无事的时候我和小喜便乖乖的呆在马车里。
终于行至北国边境，一路之上便开始颇为不太平。和夏国接壤的地方叫做太仆寺旗，北国的皇家御马苑，几乎所有优良品种的马匹皆出自于此。
夏国蛮夷，每年中总有几个月会来太仆寺抢掠。
今年恰恰好，被我赶上了……
晚间在野外扎营露宿，篝火烧的极旺，我却不安的很，低声的叫了阿一过来，“怎的不走水路？若是没记错，水路比陆路快很多。”
他眼神只落在篝火之上，声音不冷不热，“若是秦氏娘子想死的快一些，或者想被抓回去，我等不介意改走水路。”
这厮自从重遇了我，便一直不给我好脸色。
小喜在旁边不满的插话，“啊呸，冷面人，你敢如此对我们娘娘说话！”
‘娘娘’二字一出，顿时，我眼皮一跳，果然阿一冷眼瞅了过去，“哪里来的娘娘，这里只有我家主人的妇人‘秦氏娘子’！若再让我听得你胡说，我便拔了你舌头！”
小喜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许多，只瞪大了眼睛瞅阿一，阿一却是话音一落便起身又走回了那堆铁甲卫之中。
我用木棍默默的挑了挑燃着了的树枝，小声的嘀咕，“说了让你不要叫我娘娘了。”
小喜极其哀怨的瞅了我一眼，想开口的话瞬时便憋了回去。
半夜在营帐睡的迷糊，便感觉地面上传来隐隐的震动，似乎是马蹄的声音，我清醒再听，便觉得心惊的厉害，伸手摇了小喜起来，她还有搞不清状况，只模糊的问，“娘娘是要去如厕么？”
我使劲的拍了拍她的脸，小声的吼，“如厕你个头，你听听，是不是有很多马向着咱们这边来！”
她睁圆了眼睛，须臾，愣愣的开口，“马贼来了？”
我气急，又从她头顶使劲拍了一下，“马贼你个头，是夏国的蛮夷来偷袭了！”
不等她反应，我迅速的起身穿上外袍，外面的铁甲卫果然早已听到了动静，我出去的时候他们正熄灭了篝火，阿一走过来沉着声音安顿，“秦氏娘子，你和那臭丫头先躲进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