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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娇百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若磐
她身侧一脸尴尬又焦急的丫鬟,正是适才为顾婵引路的香秀。
在她身后还有一人,身材高大,面如谪仙,头戴墨玉冠,脚蹬皂靴,一身大红绉丝衮龙袍,腰间玉带垂着一只雨过天青色的荷包,除了韩拓还能是谁。
章静琴却不认识韩拓,只向着那个小姑娘道:“什么时候靖王府与国公府变作一家?”她也知道自己有错,不免心虚,仗着顾婵在旁硬撑道,“未来的靖王妃都没发话,你着急什么?”
韩拓闻言,向顾婵眨了眨眼睛,一脸戏谑。
顾婵与他目光相对的一刻,简直恨不得找道地缝钻下去,再不跟他照面。
谁知道刚才她们讲的闲话韩拓听去多少,看他这般模样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可是顾婵觉得丢脸至极。
贤淑的好姑娘是不会跟旁人谈起自己未婚夫婿的,她可好,谈起不算,内容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流言蜚语,偏偏运气差到极点,被未婚夫亲自撞个正着……
等等,顾婵回想起章静琴说的话,她知道这个红衣姑娘是谁了。
她是安国公的小女儿傅依兰,确实像安国公夫人说得那样喜欢舞刀弄枪,是个女中豪杰。
前世里,傅依兰真的上了战场,不过,不是随她父亲。
韩拓起兵后,傅依兰随军一路南下,直到京师城破,韩拓登基,还封她做了女侯爷。
安国公夫人说傅依兰与顾婵同岁,那么彼时她也已满十八岁,却一直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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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婵前世没机会一睹大殷唯一一位女侯爷的风采,今日得见,只觉和想象中大不相同。
她以为可以率军打仗的女人,定是如男人一般威猛健硕,双拳能站人,双臂能跑马的女汉子。可,
傅依兰除了个子高挑些,身姿健美些,怎么看都是个娇俏美少女,和同龄的其他姑娘并没有太大区别。
傅依兰本就在气头上,又遭章静琴一番抢白,犹如火上浇油,怒意更盛,“你行止不端,背后嚼人舌根,看不过眼跟身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不相识的路人也可出面阻拦。”
章静琴在家中憋了多日闷气,因故一直不得纾解,此时与傅依兰一言不合,完全发作起来,也不顾及对方身份,欲待还嘴。
冯鸾拽了她一把,抢在前面向傅依兰道歉,“是我们不对,我们不应妄议人非,还请傅二姑娘见谅。”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一方让一步息事宁人便好。
不过,冯鸾低估了傅依兰对靖王的维护之心。
“还算你知道规矩,比她们两个都强些,”傅依兰却不饶人,转向顾婵道,“尤其是你,旁人拿你未来夫婿说嘴消遣,你不但不加阻止,竟然还同流合污。亏得母亲将你夸得那般美好,还特命我前来结识,原来不过如此,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章静琴是个护短的,她的朋友不管究竟如何,反正不许别人说,听了这话当然想同傅依兰理论。冯鸾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脾性再熟知不过,在她开口那刻一把捂住她嘴。
靖王与安国公过从甚密,顾婵和傅依兰就算做不成朋友,也断不该初见便结仇,今日她们理亏,索性一让到底才是正途。
顾婵也懂这道理,而且傅依兰把战火烧到她头上,她便是想不出声也不行。
她上前一步,柔声道:“傅二姑娘说的是,今日是我思虑不周……”说到此处,顾婵顿了顿,扫一眼站在傅依兰身后的韩拓,继续道,“我只是想知道多些关于王爷的事情,并无恶意。”
韩拓突然轻咳一声,开口道:“好了,依兰,不过是件小事。顾二姑娘对本王心存好奇,实在情有可原,便不同她计较了。”
他话一出口,冯鸾惊得手从章静琴嘴上滑下,章静琴呢,则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几个小姑娘吵一架,不管起因是什么,根本算不上事儿。但讲别人闲话被本尊听去,性质便完全不同,更何况对方还是靖王殿下。
傅依兰并不服气,道:“可是……”
韩拓沉声打断她,“你说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指的可是顾二姑娘?未婚夫妻婚前见面,于礼不合,下次不要再这样。”
他说完便转身而去。
傅依兰瞪了顾婵一眼,急急追上前去。
韩拓身高腿长,健步如飞。
傅依兰小跑在后,距离却越拉越远。
行过月洞门入竹林,她终于耐不住叫道:“姐夫,你等等!”
韩拓止住脚步,站在原地。
傅依兰快步走到他面前,喘着气道:“姐夫,你真的要娶她吗?”
韩拓平静道:“父皇赐婚,自然是真。”
“可是……顾三夫人是皇后娘娘之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姐夫就不怕顾家一心向着皇后娘娘,不怕她是皇后娘娘的眼线吗?”
四下无人,傅依兰讲话丝毫未有避忌。
韩拓严肃道:“依兰,皇后岂是你能非议的?尤其是捕风捉影之事,勿听人传,勿传此言。你既然懂得教训别人,我想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是担心你,怕你中了别人的圈套。”傅依兰分辩道。
韩拓笑道:“顾二姑娘比你还小上几个月,不过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你不必多虑。至于皇后……这婚事是我自己同父皇求来的,与皇后无关,自然不会存在什么阴谋圈套。”
傅依兰听后,却生出疑惑,“你们……你们以前认识?”
韩拓并不答此问,只道:“你我两家交谊素来匪浅,以后她势必也同国公府常有来往,我不会强求你与她成为好友,但也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猜忌她,好吗?”
傅依兰向来对韩拓言听计从,见他维护顾婵之意坚决,又明确提出要求,虽一时并不心甘情愿,还是应承下来。
交谈至此结束,韩拓前往安国公书房去也,傅依兰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看着他背影越去越远。
是否今后自己与他也如此刻这般,终不能免渐行渐远?
傅依兰不记得自己是何时与靖王相识,因从有记忆起,他已是家中常客。
她对早年在战场上牺牲的大哥毫无印象,在她心中,靖王便是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大哥哥。
傅瑞兰得皇帝赐婚为未来靖王妃时,傅依兰只有六岁,年纪虽小,却已解事。她明白,名正言顺的姐夫远比心中秘密的、根本不能叫出口的大哥哥来的亲近得多。
从那时起,傅依兰便只肯称呼靖王为姐夫。
即使姐姐早逝,婚事未成,即使被父母多次劝诫制止,她依旧不愿改口。
傅依兰曾经听到父亲与母亲谈起,靖王的第二桩婚事是被人故意破坏的。父亲认为卫国公忠肝义胆,不可能叛.国.通.敌,怀疑是皇后不容与太子年纪相近,又更为出色的靖王有显赫得势的岳家,暗中动了手脚。同时也要给朝中人一个警示,谁敢同靖王攀关系,谁家便要遭殃。
他们说这些时没有避开她,以为她小听不懂,可她不光听得懂,还牢牢记在心中。
后来,靖王的婚事果然一直搁置。
傅依兰渐渐长大,懂的事情越来越多,那些关于靖王克妻的流言,也曾传入她耳中,因此越来越替他感到委屈。
父亲那时还说,若不是靖王来到幽州就藩后,自己已将兵权交回,当年自家只怕也要遭不测。
也就是说,安国公府在皇后眼中不成威胁,与靖王再结姻亲也不会有事。
傅依兰偷偷生出大胆的念头来,别的姑娘不敢嫁,她敢,她要照顾他、陪伴他一辈子。
再勇敢,她依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会害羞,会矜持。
这念头只在心中百转千回,从未宣诸于口,更不曾叫人查知。
傅依兰总认为自己还得再优秀一些,剑法再精巧些,骑术再精湛些,兵书再读得通透些……等成为自己心中真正能够与靖王匹配的女子,她便会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却不曾想过,原来两人无缘,那些话她再不可能开口告诉他。
傅依兰没有哭,她沿原路返回荷塘边,看着满园子三五成群的小姑娘,心中更添迷茫。
为了早日成为自己心目中最能与靖王匹配的女子,她放弃了很多姑娘家应该做的事情。
别的姑娘学穿衣打扮、与人交谊的时光,她全用来练武、学兵法。
她不懂打扮,也没有至交好友……
诚然,傅依兰享受每练熟一个新招式的成就感,喜欢策马奔驰多过躲在闺房里绣花,兵书中种种策略博大精深也远比单纯的诗词歌赋有趣,但当支持她不顾一切的目标失去意义,再也不可能达成时,她应该怎么办?
傅依兰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座圆亭里……
“靖王殿下他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好看,”章静琴捧着自己的脸颊,“而且他又那么温和宽厚,还那么守礼……”
这会子章静琴被韩拓风度所惑,早把靖王克妻之事忘到脑后。
她推了推顾婵,“顾璨璨你可有大福气了!”然后,半开玩笑,半是感叹,“如果未来的靖王妃不是你的话,我也好想去撞撞他的马车……”
“傅二姑娘。”冯鸾侧对嵌石板桥而坐,最先看到去而复返的傅依兰。
“咳咳咳……”章静琴吓得被口水呛住,刚刚她已经被冯鸾教训过,真不知今日是见了什么鬼,一说到靖王,傅二姑娘便到……她刚才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吧,她是在夸靖王吧……不会再害璨璨被傅二姑娘骂了吧……
傅依兰扯起嘴角对她们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顾婵面前,“顾二姑娘,我们初次见面,刚才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不过,你做的确实不对……”
章静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到底想干嘛,听前半句像求和,结果后面又来翻旧事。
顾婵却不介意,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她笑道:“是啊,我确实不对,不过你也说了,你自己也有不对,我们算是打个平手。”
傅依兰明显有些惊讶,微张着嘴,半晌才道:“那……你会愿意试着跟我做朋友吗?”
“为什么不愿意?”顾婵主动拉她坐在自己身边,“过来一起坐,我们正在玩叶子牌,正好多一个人更多变化,更有趣。”
“我不会。”傅依兰摇头道。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顾婵已开始动手把散在桌面上的牌全收在一起,准备洗牌,“我以前也不会,一边玩一边学,很快便上手。”
傅依兰在顾婵的指导下果然很快掌握玩叶子牌的规则,不过,她最主要的心思始终不在牌面上。她不时打量顾婵,偶尔会因此跟不上出牌。
好在,另外三个人都很和善耐心,并没有因此嫌弃或指责她。
傅依兰没有恶意,她只是想知道能令靖王主动求娶、又坚决维护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似乎真的并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糟糕。
*
六月的第一场雨来得十分突然。
郑氏小跑着冲进檐廊,手里抱着刚从晾衣绳上摘下一叠衣服。自从到庄子上之后,她便被管理庶务的妈妈分派去杂洗房。
这是个十分辛苦的活计,不过她倒是无所谓,反正月银还是那么多,她没有太大损失。
檐廊尽头,一个小丫鬟蹦蹦跳跳的过来,“郑姐姐,你家兄长在后门找。”
郑氏嘴上应过,也不忘道谢,心里却是无惊也无喜。
她这辈子遇到的男人没一个像样的。
父亲是个落拓秀才,为了给长子娶媳妇,贪图江家出的聘礼够多,连对方人品都不曾打探便稀里糊涂把女儿嫁过去。
丈夫呢,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根本是个废物,一身恶习不算,还恬不知耻,永不悔改,真像足了书上讲的那句“绣花枕头大草包”。
哥哥在父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论影响下,至今也不过才是个芝麻绿豆官,养家糊口不过勉强,结果被妻子瞧不起,事事任凭拿捏,哪有半点男子尊严。
郑氏把衣服放回杂洗房,才往后门去。
在她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不靠谱时,却见到了顾景吾。
身居高位却不骄不躁,待人温和有礼,疼惜妻子儿女,不好女色没有纳妾……
呵,若不是亲眼见到的,怕是旁人讲起她都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
雨大如瓢泼,郑氏透过水帘模模糊糊见到个男人撑着伞站在后门外。
她打起纸伞迎过去,待到近前才发觉不妥。
那人身穿青水纬罗直身,脚踩粉头皂靴,腰间还挂着羊脂白玉佩,郑怀恩从来不会穿得这般讲究。
郑氏犹疑地止步。
那人却已迎上前,一步一步靠近,油纸伞下露出尚算俊俏的脸孔来,只是肌肉松弛,眼下泛青黑,一见便知是纵欲过度。
郑氏仿佛见鬼一般向后退。
那人紧跟上来,“数年不见,岳母竟认不出小婿?”
“李宝同,你不要胡说八道。”郑氏喝道。
李同宝道:“岳母,当年我们不是说好的,如果我从海外带修罗花给你,你就将青青妹妹嫁给我做小,我们还签了字据。岳母怎么能出尔反尔,趁我出海未归便将青青妹妹带走。不过岳母放心,我对青青妹妹一片痴心,自然也会保护岳母,即便家乡人人传说岳母毒杀表叔,我亦不曾将我们之间的交易告诉别人。”
郑氏反驳:“什么字据,我何时同你立过字据?”
江同宝伸手入怀,似在掏取东西。
郑氏失色道:“你……你不要捏造字据,我只不过同你有过口头约定……”
她话音才落,便有数名青衣衙役从门外冲进,两人将她双臂向后押住,其余人等快速跑向她居住的房间。
江怜南正在屋内绣着荷包上的花样,数株青松,苍翠挺拔,寄予着她无处宣泄的情感。
突然闯入的衙役惊得她扎了手,“你们做什么?”
他们动手翻箱倒柜,没有人理她。
江怜南上去阻拦,被一人擒住押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他们从角落的樟木箱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剔红木匣。
那些人得了木匣,连打开看一眼也不曾,便有人高喊:“找到了!”
接着,江怜南被人推跌在地上,额头撞到石砖,眼前发黑,耳中却清楚听到有人道:“犯妇郑氏,涉险五年前谋杀亲夫,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捉拿归案。”




千娇百宠 33|5.02
雨接连下了几日,从最初驱散暑热的清爽渐渐转变成阴湿的黏腻。
顾松撑着伞从寒山书院山门旁的笔墨铺子里走出来,才要转弯踏上上山的石阶,突然有个穿竹青色衫子的姑娘扑过来,跌在他脚前。
“二少爷,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那姑娘抬起头来,容颜姣好,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顾松记得她,曾经是妹妹的伴读,在他家中只待了极短的时间,短到他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她的母亲是给自己母亲下毒之人。
他冷冰冰问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江怜南不假思索道:“我娘……我娘她是被冤枉的,她没有杀人。”
顾松冷哼道:“听说是人赃并获,怎会有冤?”
“不是的!”江怜南喃喃道,“他们……他们栽赃嫁祸,那个盒子不是我们的……他们搜到后甚至没打开看就说是罪证……”
顾松拧眉,侧偏过头。这不出奇,父亲既然打算惩治下毒之人,自然会有施展手段的地方。
江怜南见他不说话,又连声哀求道:“大牢的人要十两银才肯让我去探望我娘。二少爷,求求你,借我一些银两,有了银两我还可以给我娘请讼师……”
叫他拿钱帮她请讼师,救想害自己亲娘的人?
这姑娘好眉好貌,脑子却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这样可笑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顾松不耐烦起来,抬脚便走。
江怜南扑上来,抱住他左腿,“二少爷,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舅母说我娘会连累舅舅的前程,要跟我们断绝关系,连家门都不准我进……我去府上,夫人和二姑娘都不肯见我……”
顾松道,“连你亲舅舅都不管你,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二少爷,你是最好心的……”江怜南仰着头,既可怜又虔诚,“你还送我伤药……”
顾松冷笑,“那瓶药不过是潼林用剩的,跟吃剩的饭送到后巷喂小猫小狗没有区别。我不会帮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他将衣摆从她手中抽出,不留情面地甩开她,大步踏上石阶。
江怜南跪在地上,遥遥地看着顾松上山的背影,少年颀长俊逸的身影一如往昔……
她无法将那冷漠而去的人与心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二少爷不是最斯文俊逸、心地良善吗?怎么会任凭自己苦苦哀求,依然见死不救?
江怜南想起顾松说得最后那句话,原来自己和娘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不过是小猫小狗……
她突然失控地笑了起来,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还笑自己竟然傻到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少爷小姐们当做朋友。
原来那么年过去,一切都还和当初一样。到最困难的时候,除了娘,没有其他任何人会帮助她……
江怜南最终还是筹措到银两。
不论世道如何,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子但凡立心要弄到一笔钱,从来都不愁门路。
江怜南用二十两银将自己卖进了幽州最大的青楼,拿一半卖身钱打点给狱卒,终于见到了身在狱中的母亲。
几日不见,郑氏已憔悴得不成人形,白色的囚衣上还沾着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狱卒走远了,江怜南依旧十分小心,轻声问道:“娘,他们对你用刑了?”
“我没事。”郑氏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娘,讼师建议这种情况下,可说当年是我误将毒药放入爹饮食中,反正那时我才九岁,根据大殷律例是不能入罪的。”江怜南把询问得来的结论转告郑氏。
官府中人最是相互,以衙役那日行为来为母亲开脱没有赢面,倒不如钻律例的空子。
郑氏摇头,她嘶哑着声音道:“别傻了,你以为他们真的是为你爹翻案么,那是顾大人为自己妻子出气呢。”
她看着江怜南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仍是不甘,自己的女儿,论样貌、论性情,哪一点输给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贵女,偏偏生来命苦似黄连。
她其实早已想得明白,当年之事早已结案,无端端怎会有人重查,怪只怪自己一时迷了心窍,生出贪念。如今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只可怜女儿从此孤身一人,再无人照应。
郑氏被判了斩立决,行刑那日,宁氏带了顾婵登西山,到碧云寺烧香还愿,祈求佛祖继续庇佑一家人阖家安康。
待到中旬,顾枫如愿考入幽州卫,自此离开书院,投身军营。
六月的第二场大雨在月底,暴雨倾盆的夜里,按察使章和浦全家遇害,唯有女儿章静琴幸免于难。
顾婵与宁氏一同前往幽州知府柳云升家中探望章静琴,得救后她便暂居于此。
知府夫人刘氏亲自陪着她们到西厢,章静琴静静地躺在床上,双颊深陷,目光呆滞。
顾婵见到,险些没落下泪来,“章静琴,我来看你了。”她握住章静琴的手,摇晃着,“你说句话呀。”
章静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
“据说仵作收尸时发现她还有气儿,当时摇醒了,发疯一样喊着狐.妖杀人,晕过去再醒来便成了眼下这般,有人服侍着吃喝倒是能够照常,就是不说话也不应人,晚上整夜整夜瞪大着眼睛不肯睡,”刘氏叹气道,“大夫说是失魂症,惊吓过度所至。”
“真是苦命的孩子。”宁氏道,全家只剩她一个,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章和浦是独子,族中无亲,章静琴的舅父赶来幽州出面办理丧葬之事。
日子流水一般的过去,转眼半月,凶手一直未曾落网,章静琴亦丝毫不见起色。
顾婵每每见到她皆要落泪,好好地一个人,平日里最活泼、最爱说笑、最爱玩闹,没一刻肯静下来,捂着她嘴仍要说个不停,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
中元节那晚,顾婵和冯鸾得到章家舅父许可,带章静琴到北海放河灯,追祭枉死的亲人。
北海岸边围满了人,盏盏河灯,小船一样飘摇着顺流而下,整条惠河里流光溢彩,仿若缀满星子的银河。
小孩子们最不知忧愁,盂.兰.鬼.门大开的日子,仍然兴高采烈举着风车跑来跑去,口中念念有词:
“放河灯,放河灯,灯在水中行,水中放光明,亡魂随光到蓬瀛,过去早超升。
放河灯,放河灯,灯里常添油,心中无忧愁,心愿随光上天庭,福寿永延留。
放河灯,放河灯,一年一盏灯,一灯一祈求,年年河灯水中流,家家保康宁。”
不知怎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遥遥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狐仙降世……”声音中全是惊惧。
顾婵和冯鸾一左一右护着章静琴,身后跟着两家的护院和丫鬟,随着人潮跑动避祸。
但情况太混乱,渐渐还是被人.流冲散,到顾婵再也跑不动,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身旁除了一直与她握着手的章静琴,再见不到其他认识的人。
人潮中有的人气力大,脚程快,从后面赶超过来,还不忘大喊着提醒旁人:“狐仙追过来了!”
顾婵从来养尊处优,别说跑,就是走也没试过一次这般多路程,这时她双脚全都酸软了,抬起来时好像灌了铅的棉花,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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